第5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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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了便敗了吧。 若是敗了,我盡量跟王新鑒同歸于盡,也算是我沒有白來這世間一遭的吧。 行山路,一步一個腳印,夜色漸漸籠罩了連綿的大山,月亮逐漸地升了起來,這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的月兒分外圓,就像一只金燦燦的大圓餅,鑲嵌在半空之上。 行走于林間,草叢中有蟲子窸窸窣窣的聲音,更遠處,有不知名的獸類之聲,讓人莫名想起了“兩岸猿聲啼不住”的情形來。 當然,此時此刻的巫山,已然再無野猿了吧? 行走的每一步,都是一種修行,我不急不緩地踱步向上,一直朝著烏云頂進發,走過了山梁,又下到了谷底,又繼續攀爬。 巫山高不窮…… 緩慢而走,一直走到了月上中天之時,我方才來到了巫山之巔的烏云頂峰上。 當我剛剛踏上了最后一塊臺階之時,一片烏云從東邊飄了過來,將那一輪明月給遮掩,整個峰頂之上,倏然變得一陣黯淡。 這一片烏云的出現并非巧合,而是因為某種氣機牽引所致。 如此說來,較量在我踏上烏云頂的這一刻起,就已經在進行了,對吧? 我站立在峰頂之上,四周怪石嶙峋,有風吹來,穿過那石縫的間隙,發出了“嗚嗚”的哭咽之聲,如泣如訴,讓人止不住就感覺后心一涼。 以勢壓人。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曉天王左使是否赴會,又或者到底有沒有趕到,但是在瞧見這周遭種種異象的時候,我的一顆心終于算是落了地。 他來了,來了就好。 峰頂之上,山風呼呼,烏云籠罩,而我卻并不著急四顧,而是伸了一下懶腰,全身的骨骼噼里啪啦一陣炸響。 這一番伸展,一天來長途跋涉的疲憊頓時就一掃而空,我懶洋洋地沖著前方,揚聲說道:“天王,你我也算是舊日相識,就不用這般裝神弄鬼了吧?” 我平靜地站立著,而前方的一處怪石突然一陣蠕動,緊接著幾番變化,竟然從里面浮現出了一個人來。 那個人個兒很高,足足有兩米多,穿著很簡單,上身是一件黑色的汗衫褂子,而下面則是條玄色綢褲,然而他一出場,就給人一種威震全場的氣勢,從上到下地朝著我威壓而來。 來者正是邪靈教的天王左使,王新鑒。 一個活著的傳奇。 這個男人的身高,天然地給人予壓力,但通過情報我得知,這是因為他修行了“天王增玉功”的緣故,可以想象得到,原來的王新鑒絕對是跟我們差不多的身高,甚至還矮一些,之所以如此刻天兵天將的模樣,都是百年的修為在支撐。 王新鑒出現之后,倒也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朝著我微笑地說道:“的確,你我二人,算得上是有緣。” 面對著這樣的對手,我并沒有顯露出蚩尤戰法的狂傲來,而是恭恭敬敬地說道:“在與天王交手之前,我得先感謝一下你當年的不殺之恩。” 王新鑒于我,有兩恩。 第一便是當年在神仙洞府里,他追殺符王李道子之時,并沒有將當時還宛如螻蟻一般的我給順手捏死,甚至連李師叔祖留給我的珍貴符箓,都不屑一顧。 此為其一,為饒命之恩,而第二件恩情,則是當年茅山大開山門,他曾經與我師父陶晉鴻爭著收我為徒。 此乃賞識之恩。 不過這所有的情分,在王新鑒誆我吹滅了李道子的續命蠟燭之后,就已經一刀兩斷了。 我與他之間,只有仇恨,只分生死。 當然,該講的話,還是得說的,而相對于我,王新鑒則顯得輕松許多,他瞇眼瞧了我好一會兒,方才長長一嘆道:“長江后浪推前浪,一浪還比一浪高。老夫這輩子,罕有后悔之事,當年最開始沒有能夠殺你,然后又不能把你引入我道,每每回想起來,都止不住扼腕稱嘆,遺恨不休啊……” 面對著氣勢逼人的王新鑒,我顯得無比平靜,仰著頭,說道:“志程其實對天王一直都心懷仰慕,只可惜造化弄人,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王新鑒冷冷一笑,向前走了一步道:“堂堂蚩尤轉世,結果沒想到落在了那幫鳥人手里,搞得狼變成了狗,說話也是這般虛偽!” 他這一步向前,我頓時就感覺仿佛有一座大山朝著我逼將而來,心臟頓時就忍不住跳動了一下。 不過很快我就穩住了心神,并不在意王新鑒的譏諷,而是平靜地解釋道:“天王一生,光輝璀璨,的確是值得許多后輩敬仰,我也一樣;不過唯一可惜的事情,在于你走錯了道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方才走到了今天這種窮途末路之中來。” 兩人爭鋒相對,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們彼此都形成了獨特的世界觀,自然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不過倒也沒有立刻劍拔弩張,王新鑒也沒有先前那般氣勢逼人,而是沖著我搖頭說道:“我最沒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殺了彌勒。” 談到這個話題,我頓時就燃起了強烈的好奇心來。 我問他道:“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問——天王你為何要把彌勒扶持成當今的邪靈教掌教元帥呢?你就那么確定,他能夠帶著邪靈教,重返輝煌么?” 兩人即將決戰,分出生死,王新鑒倒也不瞞我,對我說道:“你應該能夠猜到一些吧?” 我點頭說道:“是,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彌勒,應該就是當年離奇失蹤的沈老總轉世,而你之所以將他推到那個位置,只不過是將原本屬于他的東西,還給他而已。” 王新鑒長嘆道:“能夠至今都沒有被蚩尤控制,你果然如我所料,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物。” 我不理會王新鑒的贊嘆,而是問道:“只是,不管如何轉世,沈老總就是沈老總,彌勒就是彌勒,兩人的心,終究還是不同,難道天王就不擔心過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么?” 我的發問,直指內心。 王新鑒聽到了這話兒,突然笑了,沖著我說道:“看你什么都曉得的樣子,那么我問一句,你覺得你我之間,是否也存在著某種聯系呢?” 第九十九章 烏云覆頂,極致力量 啊? 王新鑒的話語讓我下意識地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把話題引到了我與他的身上來,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問道:“你我之間,也有關系?” 那高大得宛如天神一般的壯漢臉上露出了神秘一笑。平靜地說道:“我記得,彌勒身邊,有一個大肚子的魔猿……” 我的眼皮一跳,咬牙切齒地說道:“它叫胖妞!” 王新鑒搖了搖頭,眼神在一瞬間就變得深邃了起來,仿佛陷入了亙古久遠的回憶之中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幽幽地說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它的名字,叫做莫離!” 莫離? 這名字怎么聽著那么的耳熟,我腦子里咯噔一下,記憶好像也慢慢松動了一些,眼前卻是浮現出了在徐家坳后山蚩尤遺跡之中。那個懶洋洋扛著棍子的疲懶猴子來。 緊接著,我突然聽出了這話語里面的深意,詫異地指著王新鑒,大聲喊道:“什么,難道你也是……” 王新鑒摸了摸滿是絡腮的胡子,平靜地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被人叫做雨師。” 雨師! 當王新鑒說起莫離的時候,我還是似曾相識,但是當從他口中吐出“雨師”二字來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了王新鑒的身份。 魔將——王新鑒居然和胖妞一般,都是魔將。 雨師又名萍翳、玄冥,還沒有名列神位之前,又叫做赤松子,乃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五宿。 他曾經是神農氏的屬下之臣,《列代神仙通鑒》中說他形窖古怪,言語顛狂。上披草領,下系皮裙,蓬頭跣足。指甲長如利爪,遍身黃毛覆蓋,手執柳枝,狂歌跳舞,后神農氏崩,此人便投靠了蚩尤,與風伯飛廉一起,同為蚩尤座下大將。 此人是在蚩尤麾下時名聲大噪的,他與風伯飛廉一起,興風作浪,行云布雨,隨同蚩尤與黃帝在逐鹿交戰,九戰九捷。差一點兒就將人族領袖黃帝給一鍋端滅。 只可惜后來黃帝得了九天玄女所助,逆轉局勢,一路強殺,雨師與風伯心驚膽戰,慌忙降伏,最后被列入了道教俗家神仙之列。 當然,這些都是上古之時的神話傳說,雨師到底有沒有投降黃帝,我不得而知,但是此刻卻知道面前的這個王新鑒,實在是大有來頭。 雨師雖然是戰神蚩尤的手下,但并不是說就完全臣服于它。 這家伙后來又被納入了道教的神仙體系里,被人民供奉祈雨,不知道吃了多少年的香火,一直到后來被四海龍王所取代,方才漸漸地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如此說來,蚩尤說是有九九八十一個兄弟,但是兵敗而亡之后,未必會有那么多人跟從。 指不定有多少人叛逃而走。 那么,我面前的這一個家伙,是否也是與蚩尤離心離德的呢? 王新鑒瞧見了我眼中的震驚,曉得我想明白了這一切,繼續說道:“如你所想的一般,蚩尤重返世間,想要奪回曾經屬于它的一切,但是當今的世界,整個天地意志,都已經被徹底扭轉,它單槍匹馬,根本就什么也做不成,于是才有了我們這些人,在近百年間,陸陸續續地降臨。所為的,就是給你,也就是蚩尤保駕護航……” 我滿心震撼,下意識地問道:“既是如此,你為何會與我為敵?” 王新鑒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來,沖著我說道:“你若是我,在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是否真的愿意為了那個不靠譜的老主子,賣命呢?” 聽到他的話語,我終于明白了。 原本的歷史上,雨師這個搖擺不定的家伙,就已經成為了叛徒,盡管我不知道為何他會再一次被蚩尤選中,成為保駕護航的魔將之一,但是當他真正覺醒之后,未必就會為此賣命。 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雨師是雨師,王新鑒是王新鑒。 正如同蚩尤是蚩尤,我是我一般。 每一個轉世之人,除了前世的記憶之外,還有一個本我,這個本我,也有著自己的人生和意志,并不都愿意為以前的意志所同化和左右。 所以王新鑒到底要如何,并不會受到這個身份的限制。 更何況,我還不是蚩尤。 想明白這些的我,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這么說來,那沈老總,就是為你點醒記憶之人,對吧?” 王新鑒說道:“對,別的不說,就這一點,他對我有恩,所以即便是他成了彌勒,我也會堅守當年的承諾,將所有的一切,都還給他。只可惜,還沒有等我交接完一切,他就死在了你的手上——雖然這也省了我防范他的布置,但是這對于我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我冷笑著說道:“沒有人生目標了對吧?不如這樣吧,你臣服于我,如何?” 王新鑒不屑地說道:“你真的以為自己就是蚩尤?陳志程,你就是你,一個得志便猖狂的無知凡人,你知道對你最為忠心的莫離為什么最后還是離開了你不?一切都是因為,現在的你,不過就是那幫鳥人的走狗而已。” 不! 王新鑒說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拿胖妞來說事兒。 因為,它是我的逆鱗。 心中一股怒火升騰,我指著王新鑒怒聲吼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你瞧瞧,一個區區凡人,到底是如何將你這雄霸百年江湖的毒瘤給切除的吧。” 飲血寒光劍! 我一伸手,那把赤紅如血的魔劍就從我的懷中倏然射出,在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圈兒之后,帶著我,朝著王新鑒陡然刺去。 奇襲! 蓄了一整天勢的飲血寒光劍顯然要比我更加激進和好戰,一出現在當空,立刻與空氣陡然摩擦,整個空間驟然憑空升高了好幾度,而后那紅色光芒,也在一瞬間充斥在了整個烏云頂之巔。 這劍疾,快得宛如閃電,然而王新鑒卻沒有絲毫退讓,而是向前猛踏一步,朝著我遙遙拍出一掌。 我曾經跟無數強者對陣,但是卻從未有瞧見過一揮便將天地給吞噬了的掌法。 王新鑒的一掌,能夠將天地之間的光芒,都在瞬間收斂。 剩下的,只有寂滅。 在對方出掌的一瞬間,我立刻明白了他掌法之中的奧妙,這是一種類似于我師父“至道”、李道子“符生”乃至于蚩尤“戰意”的一種至高境界。 這掌法除了容納天地的奧妙之外,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剛猛。 一往無前的剛猛,就仿佛整個世界橫呈在他面前,他都會毫不猶豫地一掌拍過去,將這個世界都給崩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