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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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之言,重如泰山,都是血和淚凝結而成的經驗,我和申重撅著屁股在門口的角落處聊著天,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贊揚道:“二蛋,之所以跟你說這么多呢,主要是看你娃做事勤奮,奮勇當先,為人也清楚明理,不像小魯,總是自作聰明,都以為別人是傻瓜一樣……”他壓低聲音說著話,這時調度室門口吱呀一響,小魯和留在這兒的那個保衛處同志一起出來,跟申重招呼道:“申哥,濃茶喝多了,我們兩個去解個手?!?/br> 這廁所在車間隔壁,申重扭頭看了一下,朝著角落指了一下,說別出去了,人太散了不好找,出事兒了怎么辦?你們兩個人,隨便找一個排水溝解決一下就行,免得麻煩。 那保安處的小張同志不同意,咕噥了一聲,小魯有些急,拉了他一把,催促道:“走了走了,尿到排水溝去,也沒事的,這黑咕隆咚地朝外面跑,跌一跤也不是什么好事兒,對吧?” 他連哄帶拉,帶著小張跑到爐子后面的排水渠那兒走去,老孔在調度室里待著怪孤單的,倚在門框上面,丟了一根煙給申重,又問我要不要,我搖頭,他劃了一根火柴,自個兒點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嘆道:“不知道咱們張科長什么時候回來,唉,沒人罩著,就得當孫子,他們一科值前半夜,到點了就直接睡去了,留我們這幾個倒霉蛋兒在這里拜菩薩,第二天都回不過神來。他娘的,想一想就冤屈……” 他在這兒自顧自地發著牢sao,然而剛剛說到“冤屈”二字,陡然之間,我們都跟感覺到空氣中的溫度,似乎就降了好幾度,一股冷風不知道從哪兒升起,涼颼颼的,背脊骨都不由得挺立起來,一陣雞皮疙瘩迅速爬上了來。 【呼……呼……我好冤……枉啊……】 【呼……呼……】 寧靜的車間廠房里面,一道又一道形如便秘的聲音,從半空中悠悠揚揚地灑落下來,陰森恐怖,雌雄莫辨,這聲源似乎是在黑暗中,又仿佛就在耳朵邊,讓人毛骨悚然。它并非歌聲,但是卻能夠將人心底里那種徹骨的寒冷,都給勾了起來,不過我們三個都是見過一些類似場面的,倒也不會被嚇到,老孔腳步一轉,風一樣地沖回了房間里去,然后摸出了他的那個紅銅羅盤,回到了我們的跟前來。 我們低頭一看,在這忽明忽暗的燈光照耀下,羅盤天池中的指針,正在瘋狂的擺動著。 紅銅羅盤天池中的那根指針,經過特殊磁化處理,能夠感受到輕微的負能量變化,而當它出現這般的狀態時,說明滿滿的負能量就在我們身邊縈繞。 看來,省鋼反應這車間里面有鬼在唱歌,倒也不是妄言啊。 瞧見那羅盤磁針幾乎就要甩飛出去,申重第一時間朝著空地大聲警示道:“小魯、小張,趕快回來?!边@邊喊完,他朝著我吩咐道:“二蛋,立刻接招待所,讓吳副局長他們帶著人趕緊過來,所有人!” 我接到吩咐,轉身朝著調度室里面沖,伸手抓起電話來,撥動轉盤,結果等了好一會兒,電話那頭還是沒有聲音,我等得不耐煩了,朝著那邊大聲喊道:“快點給我接招待所……”結果在一陣沙沙的電子聲之后,竟然傳來了一道如怨如訴的哭聲來:“我好冤……啊……” 聽筒里面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我差一點兒將電話都給甩脫出去,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那邊又是盲音了。 “艸你媽,裝神弄鬼的,想嚇唬誰呢?”我沖著電話那頭破口大罵,掛了重打,根本就沒有接通了,低頭一看,順著線路捋了一下,瞧見這電話線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給人剪斷了。我心想不對,朝著門外喊道:“申頭,這電話給人動了手腳?!蔽液傲藘陕暎T口都還是沒有回音,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根本就沒有瞧見申重和老孔的身影。 房間里的燈依舊在閃爍著,這時的我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恐懼,將電話扔下,沖到了調度室的門口來,左右一望,四處空空如也,哪兒還看到什么人??? 這偌大的車間,人多了還沒有怎么覺得,而一旦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之中時,卻讓人怎么看都不自在,哪兒都蘊含著無邊的恐怖來。我朝著空處大聲地喊了幾句話,無論是申重、老孔還是先前去解手的小魯,都沒有回應,我下意識地朝車間門口跑去,然而沒有跑幾步,那兒突然傳來了一陣巨大的關門聲。 轟—— 車間的大鐵門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然關閉上了,那鋼鐵撞擊的聲音在空曠的車間中回蕩不休,胖妞受了驚嚇,一下就躲入了黑暗之去,不知所蹤,我沖到了前面,使勁兒拉門環,結果一動也不能動,這時我終于曉得害怕了,眼神無意識地四處轉動,想要找尋一個出口。 很快我就瞧見了旁邊鐵架樓梯之上,那兒有一個窗口,當下也是健步如飛,一下子就躥上了二樓的平臺處去,然而我剛剛一沖上來,便有一個白色的影子,也朝著我這兒撞來。 第十五章 肩上騎著個人 在那種壓抑到了極致的環境之中,我的心本來就已經懸在了半空中,陡然瞧見這么一個白影子朝著我沖過來,滿心戒備的我直接抬起了腳,朝著這白影子使勁兒踹去。 沒想到那個白影子倒也是反應敏捷,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了我這一腳,瞧見我像瘋狗一樣猛撲而來,又往后蹬蹬蹬地連退了好幾步,突然出聲喊道:“二蛋,是我,我是魯子頡啊!”那人叫得大聲,我這才停下來,定睛一看,可不,這不就是剛才轉到爐子后面去撒尿的小魯么? 我當時還有些不敢相信,緩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指抵在了他的手腕上,感受到那時緩時急的脈搏,這才疑惑稍解,湊上前去問道:“魯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剛才不是在鋼爐后面么,怎么又跑到這兒來了?小張呢,還有申頭和老孔呢,他們到哪兒去了?” 小魯的臉色灰白,渾身都打著擺子呢,一雙腿都有些站不穩了,聽到我焦急問起,他湊到我的耳朵邊,低聲說道:“申頭和老孔我不知道,但是那個小張,他媽的是頭鬼啊……” 小魯當時的表情詭異極了,怨恨、恐懼、興奮以及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糅合到了一起來,使得他整張臉都變得扭曲了,瞧見我愣住了神,他壓低了嗓門,輕聲說道:“你不知道吧,剛才陪我們在一起的那三個保衛處的家伙,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我先前還只是感覺有些奇怪,后來才回想起來,那三張臉,根本就是鋼水泄露事故里面死去的工人,真的,一模一樣——你能夠想象得到么,打獵的給鳥啄瞎了眼,我們竟然和三個剛剛死去的鬼,待了半宿……” 小魯的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臉上的肌rou一跳一跳的,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腦子里回想起剛才那三個保衛處的同志,雖然一開始好像是說了很多的話兒,但是現在竟然連他們的臉,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我越用力想,就越想不起來,那三個人的臉容在此時回憶起來,仿佛都是一片朦朧,像蒙上了一層白布一樣。 或許,他說的,也許是對的。 小魯見我還在猶豫,反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喘著粗氣說道:“你不相信么?你以為你眼睛看到的東西,就是真的么?我告訴你,假的,我剛才跟那個家伙去后面尿尿,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嗎?焦黑如炭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面,雪白的牙齒就要咬到我的脖子上來……” 小魯并沒有解釋自己是如何從高爐那兒跑到的這里,但是我卻能夠感受到他臨近崩潰的情緒,于是喝念了一遍“凈心神咒”,將拇指抵在了他的額頭上面,幾陣深呼吸之后,小魯這才說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曉得他們是鬼的么?” 我不知道小魯受了什么刺激,不過還是點頭說道:“曉得,孟家村的時候,你將那鯰魚精的眼睛給留了下來,那玩意清凈明目,能夠增長夜視,相比對感應陰晦之物,也是有幫助的吧?” 我這邊一說完,小魯一把抱住我,整個人就嚎啕大哭起來:“二蛋,你是有真本事的人,我知道瞞不過你,也曉得吃了這東西,容易遭災禍,但我只不過是想變得更強一點兒而已,免得被單位給淘汰了啊,我沒有壞心思。二蛋,你救救我啊……” 小魯突然的崩潰,讓我有些莫名其妙,拉著他,詢問道:“魯哥,等等,你先別哭,到底怎么回事,你趕緊跟我講,我好幫你想想辦法?!?/br> 聽到我的安慰,小魯大概是想起了我在瓦浪山孟家村的表現,抬起了頭來,小心翼翼地問我道:“二蛋,你幫我看看,我背上,是不是有一個人趴在上面?” 啊……背上?有人趴著么? 小魯這話兒聽得我毛骨悚然,這時我才發現平日里昂首挺胸的小魯竟然是佝僂著身子,仿佛背上有很沉的玩意一般,他今天穿著藍黑色的中山裝,里面是的確良的白襯衫,我將他稍微推開了一點兒,仔細打量,這才發現他的背上幾乎都潮濕了一片,手往肩膀上面一晃,一陣冰涼,好像寒冰旁邊的氣息,總比旁邊低上好幾度。 我受過了楊二丑的洗髓伐經,已經能夠感應到炁場了,然而對于無形無色的陰靈之體,卻是一點兒也把我不到,不過這并不影響我對于小魯此時狀況的判斷,想必他現在,就是給那個小張騎在了脖子上面。 或許那家伙還在沖著我笑呢,只不過我根本看不到而已。 這是我才明白了小魯為何一出現就變得這般的神經質,任誰脖子上面騎著一頭鬼,腦子肯定也清醒不了。我沒辦法瞧見那鬼靈,也就無法施治,強忍著對那東西的厭惡之感,指著旁邊不遠的窗戶對小魯說道:“魯哥,你什么都別多想,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沒事的。你想想,我們出了這里,去招待所找到吳副局長,什么都解決了。” 說完這些,我拖著他朝窗戶那兒走去,然而走到跟前,才發現那窗戶玻璃雖然破了,但是卻用鋼條穩穩焊住,人根本就出不去,我踢了兩腳,反倒是將自己的腳跟弄得痛死,旁邊的小魯瞧見我努力無效,突然桀桀地怪笑了起來。 他笑得我毛骨悚然,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責問道:“你干嘛啊,趕緊逃出去,我們還有生還的希望,要留在這里,遲早都要給嚇死的!” 小魯發覺我情緒里面的不滿,然而他卻仿佛看不見一樣,神經質地指著這鐵門鐵窗,抖著臉說道:“這是一道鬼門關,進來了,就出不去了——我們都出不去了,不管是我,還是你,又或者是申哥和老孔,他們都逃不脫這命運的,我們要死在這里了……” 小魯拖長了音調,尖銳得嚇人,我瞧見他神經病一樣,也懶得理他了,蹬蹬蹬,扶著梯子往下走,下到了地面來,他瞧見我跑開了,以為我要拋下他不管了,也趕緊兒跟上了我來,生怕我跑遠去。 他剛才表現出自暴自棄的樣子來,不過我一走開,又誠惶誠恐,看來受到的壓力不小,我左右一看,整個車間空空蕩蕩的,燈光時暗時滅,申重和老孔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也沒有了主意,瞧見小魯屁顛屁顛地跑到我跟前來,咬了咬牙,問他道:“魯哥,我問你一件事情,你自己……能夠瞧見自個兒肩膀上面的那東西么?” 我說得小心,本以為小魯會發火,結果他淚水都流了出來,哭著說道:“從剛才尿尿開始,就一直騎在我身上了,我擱地上滾了三回了,都沒有下來,你沒瞧見么?它就騎在我的身上,看、看——它用那手撩我頭發呢,我的媽呀,這手都黑成焦炭了??!” 小魯間歇性地抖著腦袋,整個人處于一種高度緊張狀態,他正說著話呢,我的確有瞧見他的頭發飄了起來。 無形之中,虛空之間,說不定有一張臉,正沖著我笑呢吧? 我心思一轉,手往懷里一摸,當伸出來的時候,一道寒光劃過,青衣老道傳承給我的小寶劍被我以極快的方式,朝著小魯的上空斬去,收回來的時候,我又問他:“現在呢,還在么?” 小魯依舊還在哭,死命地點頭,淚水潺潺。 看到他,我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被爹娘送入五姑娘山去的我,當瞧見那面銅鏡子里面的小水鬼兒,怕也是這般的恐懼。按理說,像我們這樣的單位,類似的事情應該并不少見,只是小魯去年才分配過來,雖然所知泛泛,但畢竟還是沒有遇見過什么事兒,難免慌了神。別說他,便是見過更厲害人物的我也是腳底發虛,朝著頭頂喊了兩聲“胖妞”之后,沒有回應,我一咬牙,下定決心說道:“魯哥,鯰魚精的眼睛有兩顆,你都吃了么?” 小魯搖頭,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布袋來,說道:“沒有,我就吃了一顆——現在想起來,后悔死了,這東西坐我身上,而沒有纏著你,說明我真的是在作孽呢……” 我看著那布袋,瞧那里面的形狀,乒乓球一般大小,應該是剩下的那一顆。 咬了一下牙,我心想著自己身負十八劫,每一劫都無端兇煞,這魚眼珠子上面含帶著的煞氣,哪里有我強?這般一想,我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手一抓,看都不看就直接往最里面塞去,這玩意被煮得有些硬,我使勁兒一嚼,汁水四濺,一股強烈的魚腥味充斥在我的口腔里面,而就在這時,我感覺好像是喝了度數極高的烈酒一般,一股熱勁兒從胃里直沖頭頂,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嗝。 隨著這股氣息沖出了食道,我感覺雙眼一熱,抬頭看去,卻瞧見一個連臉都沒有的黑影子,正朝著我笑——對,就是笑,一種棱廓模糊的笑容,詭異而神秘,而我卻想也不曾想,右手上的小寶劍再次朝前一劃。 黑影子很自然地往后面縮了一點點,然而這時的我,掌心挪動,卻在這一刻也多遞出了一分。 小寶劍正中無臉黑影子,接著一陣黑煙冒起,無數的鬼嘯之聲,憑空而生。 第十六章 你們都得去死 但我刺出那一劍去的時候,世間萬千恐怖,而當我收回來的時候,一切煙消云散。 所有的恐怖都化作了一片飛灰,再無任何猙獰表象。 而這個時候的我卻來不及作任何慶祝,又連著打了幾個嗝,感覺整個胃中都在翻騰起來,無數的陳腐之氣噴薄而出,將小魯也熏得一頭栽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胃里面好像一鍋煮開了的粥,又燙又稠,而且還冒著十足的臭氣——不過我很明白一點,這所謂的臭氣,其實就是當日煮熬孟老二時留下來的尸氣。 這玩意被熬進了魚眼珠子里面,一直存留下來,而我這不停地打嗝,其實是因為身子里面的力量,很自然地在排斥這種氣息。 不過即便如此,我也覺得夠嗆,感覺全身有一股熱意四處涌動,最后停留到了一對眼睛的眼皮子上面來,一會兒涼、一會兒燙,說不出來的難受。 這感覺并沒有持續多久,當我瞧見小魯從地上一蹦而起,歡呼雀躍的時候,我也沒有再在地上停留,而是一骨碌站了起來,開始念起了往生超度咒——不管那頭被我小寶劍金光擊潰的鬼魂,到底會是個什么下場,人都應該保持憐憫和慈悲之心,該做的,還是應該去做。 這是當年的青衣老道,交給我的道理,不敢忘,也不能忘。 肩頭上蹲坐著的那頭鬼消失不見了,最高興的便是小魯,他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一跳老高,什么負擔都沒有了,他也挺直了腰桿來,甩甩手,一切無恙,這才走上前來,使勁兒地抱住了我,大聲感謝道:“二蛋,兄弟欠你一條命!” 我瞧見他眼中那nongnong的感激,這是對我在關鍵時刻,顧不得性命之危而吞食了鯰魚眼珠子,所表現出來的那股子勇氣的敬意,小魯曉得吞食那魚眼珠子之后的反噬,有多么恐怖和強烈,便更能理解我拼死給他解圍的行為,有多么受人尊敬。 然而當時的我其實并沒有想那么多,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我大概就是這般的心態,所幸在瞧見了那陰晦之物后,小寶劍竟然能夠真的將其擊潰,這件事情讓我感到無比的驚喜,安全感也成倍的增長。 人因為未知而恐懼,現如今我瞧也瞧得見,殺也殺得死,卻也沒有了剛才那種緊張到極點的心情,甚至還有些期待下一頭陰靈惡鬼的出現。 一劍在手,天下我有,我信心滿滿,而小魯也是激動得難以言喻,不過現在并不是我們情緒宣泄的時候,大門被堵死了,不過我們還是有些不甘心,兩人一起,沖上前去,又是踢又是踹,然而卻怎么都弄不開來,拳頭砸在那鐵門上面,根本聽不出金屬的聲音,反而像是一堵沉悶的墻。 小魯狂暴地踹了一下,突然拉住了我,臉色發青:“二蛋,別弄了,我們另外想辦法吧,我總感覺這門后面,不是大路,有好多紅色的血在流啊……” 吞服完了那巨型鯰魚的眼珠子之后,我們都能夠瞧見一些平日里根本不會出現的臟東西,不過我這只是剛剛吞服,還沒有囫圇個兒消化完呢,小魯卻是不曉得吃了多少天,他這么講,由不得我不信,于是問他怎么辦? 小魯也是手足無措,但想起了剛才巡查車間的時候,高爐后面有一個來料房,那兒有一個小門可以出去。 我們兩人一合計,既然申重和老孔暫時找不到人,那我們菜鳥則應該先保全自己,然后去把人叫過來,這才是正理——至于胖妞那只死猴子,楊二丑它都不怕,這陰靈哪里近得了它身?商量完畢,兩人小心翼翼地朝著來料房那兒摸去,車間的燈光閃爍,過了高爐背后,光線就變得十分朦朧了,這里面的設備很多,一步小心就會磕到碰到些東西,所以我們走得也不快,然而越往來料房那邊走,燈光就越暗,幾乎完全就被那高爐給擋住了,我們都是趟著腳在走。 這樣子肯定不行,磨刀不誤砍柴工,我提出折回調度室那邊去拿手電筒,不然來料房那兒黑漆漆的,進去了也得抓瞎。小魯被嚇得一愣一愣的,對我產生了一種依賴感,雖然沒有幾步,也不肯留在原地等,一定要跟著我一起走。 然而我們兩個剛剛一轉身,突然瞧見高爐的墻壁上,掛著一個漆黑的頭顱。 “啊……” “申頭兒?”小魯和我一起發出了叫聲來,他是無意義的尖叫,而我則是震撼于突兀出現在高爐墻壁上面的那頭顱,竟然就是剛才突然間不見了蹤影的申重。 二科的科長自我入職以來都沒有露過面,一直都是申重在負責,所以我向來都親切地稱呼他為“申頭兒”,然而萬萬沒想到,此刻竟然是一言成讖,真的就剩一個頭了。申重這些日子以來,對我一直都很照顧,此刻瞧見他頭顱鑲嵌在那高爐的墻壁上,我立刻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緊緊握著小寶劍,朝著空處大聲吼道:“你他媽的到底是誰?有本事就給我滾出來啊,來跟你二蛋爺爺斗一斗,偷偷摸摸地藏在那兒,算個屁的本事?” 我這一番叫罵,原本也只是宣泄一下情緒,并沒有想著能夠有什么回應,沒想到先前充斥在空氣中的那聲音,卻又悠悠然地傳了出來:“呼……呼……我好冤……枉啊……” 伴隨著這哭聲,墻上的人頭緩緩抬了起來,面對著我,我瞧見申重雙眼被挖了,泊泊血淚從黑乎乎的洞子里流出來,劃過臉龐,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下面的地上,而他的嘴唇,卻是向上翹。 “申頭兒!”我走上前去,想要去觸摸那腦袋,身后的小魯一把將我給抱住,大聲喊道:“二蛋,別上當了,那不是申哥,不是!” 經得小魯的提醒,我這才將心神給穩住,凈心神咒念出口中,然后舉頭看去,發現那張臉又變得朦朦朧朧的了,果然還是一個不甘心的兇靈。我不知道這幾個死者為何沒有往生,而是留在這兒嚇唬我們,但這種被欺騙的感覺讓我一點也不好過,握著小寶劍,就像將那東西給弄滅,不過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來料室那邊傳來一陣響動,在這樣的場景中顯得格外的突出,我回頭看去,瞧見黑不隆冬的門口,竟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來。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一點兒害怕都沒有,握著短劍,一個箭步就沖上了前去,大聲喝道:“裝神弄鬼的狗東西,你終于露面了啊,看你二蛋哥怎么收拾你!” 我沖到跟前,舉劍就刺,然而那個黑影的身手倒也了得,避開我的攻擊,三兩下,竟然擒住了我的胳膊,我還待用力,結果聽到那人沉聲喝道:“二蛋,噤聲,你吵到老孔作法了!” 這話兒說得我如遭雷轟,倒不是因為說得如何,而是這人,竟然就是剛才腦袋還掛在高爐墻壁上的申重。我瞇著眼睛去打量,大概是巨型鯰魚眼睛的緣故,昏暗的光線中,我倒也是能夠分明瞧出這人就是申重,而在來料房里面,還盤坐著一個念念有詞的人,卻正是剛才消失不見了的老孔。 我說他們怎么突然不見了蹤影,原來竟然是跑到了這來料室里面來,不過我剛才四處找人,叫得那么大聲,他們怎么就不應一聲呢? 我滿肚子的疑問,然而剛剛一張口,申重便攔住了我,低聲說道:“有什么事情,一會兒再說,老孔他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別打擾到他……”申重小心翼翼,一臉的謹慎,我瞧見他如此神秘,也不敢多言,小魯也圍了過來,瞧見老孔盤腿坐在來料室門口不遠處,雙手合十,眼睛緊閉,面前點了一根蠟燭。 那蠟燭跟我們平日里用的并不一樣,是根紅燭,燈芯特別大,噼里啪啦地冒著火星,而老孔口中,則念念有詞,似乎在招魂。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在念咒訣,然而湊近一站,卻聽到老孔口中竟然在嘮家常:“……姑娘,你出來唄,既然有冤屈,那我們就嘮一嘮嗑——你哪兒的人啊,家住哪里,有幾個兄弟姐妹啊,父母應該還健在吧?” 老孔四十多歲的一糙老爺們,平日里兩斤二鍋頭的酒量,豪氣橫生,然而此刻說起話來,和聲細氣,溫柔似水,讓我都有一點兒認不出來。不過在瞧見他渾身不停地抖動,特別是左手,不停地在摩擦,便曉得他現在是在扶乩狀態。何謂扶乩,這也叫做鸞生或乩身,其實就是請得陰靈附身,彼此溝通的方式。老孔家學淵源,懂這個,但是一般也不顯露出來,我瞧見申重一臉緊張,曉得他也是沒有把握。 不過在一陣顫抖之后,小魯突然捏住了我的胳膊,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二蛋,你看,有一個白衣女人,坐在老孔的背后呢……” 這話兒還沒有,老孔突然睜開了眼,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們,開口說話道:“你們,都得死!” 第十七章 手很黑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