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一個人永遠不可能完全了解另外一個人,無論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多么的親密無間。 尤其像勛世奉這樣的男人。 他的世界寬廣的像一整個星空,即使我了解他一些事情,甚至比他以為我知道的還要多,但是,我永遠不可能了解他的全部。 “arthur,我不需要你把我的喜好放在你的個人意愿之前,我們是夫妻,需要溝通。” “嗯。我知道。”他看著我,“我知道你并不認同我的審美,但是今天你為了我換了一身你并不喜歡的衣服,既然做了夫妻,互相遷就似乎成了routine。” “呃……”我看了看身上這套華美的手工白蕾絲裙,“我沒有不喜歡這套衣服。” “是嗎?” “嗯。”我點頭,又點頭,“它很美,我只是感覺到,這種風格不適合在學校穿戴。而且,我很懶惰,不太習慣平時就穿著這么高的高跟鞋。呃……,還有,這個這套衣服讓我顯得有些,呃,……怎么說呢,太……” “太成熟是嗎?” “啊?”我抓了抓頭發,“也不是,……” 誒。 我有些無力。 看樣子,還是今天阿方索臨走的時候多了一句嘴,說勛先生是我的uncle惹了禍。 聞言,我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后面對著他,把裙子后面的拉鏈拉開,慢慢褪下,露出肩膀。 “其實,我覺得那件女裝店做的最好的不是外衣,而是bra,arthur,你覺得這套bra的形狀怎么樣?” 我一松手。 裙子整個落下,攤在我的腳邊,我看著他的眼睛,燒起了一把火。 “其實,巧克力慕斯和蘋果派這兩種甜點都有缺點,蘋果派固然很酸,但是,巧克力慕斯有些清苦,我選擇巧克力慕斯是因為,它讓我想起了你的親吻。嗚~~~~~~” 什么話都無法說出,一下子給他封住嘴巴。 當我被他壓在沙發上,雙手被扣住,死死按住,以一種相對扭曲的姿勢承受他的時候,我暗自懊惱,——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啊??!!~~~~~~~~~~ …… 他的嘴唇上依舊留著我的口紅印記。 鮮紅色。 這讓我想起來第一次在他臥室過夜的那個清晨,我也是這樣,用手指把他嘴唇上的口紅印記輕輕抹掉。 那個時候,那個場景,他沾染了我的口紅,好像是他心上的一道傷痕。 現在…… 他的手指握住我的手指。 “alice。” “嗯?” “我并不想控制你穿衣服的風格,只是,今天我不想再被人誤會為新娘的長輩。” “……” 說出這樣的話,他卻是在笑著,只是,那種笑,有一種讓人憐惜的味道。 不知道怎么了,心頭好像有一個小裂口,他的話好像小剪刀,在那個裂口上,肆無忌憚的砍伐,嘶嘶的疼痛慢慢延伸,一直到心底。 我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臟跳動聲音。 那年在杭州,他歷劫歸來,也是這樣笑著。 那個時候,路燈是昏暗的,卻能隔著雨幕,隔著黑色防彈玻璃投射進車子里面。 勛世奉的臉色消瘦而蒼白,有些陰影,卻似乎在微笑,沒有惡意,也沒有諷刺。 ——“沒想到,我這樣的人,這樣的一生,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可以遇到你這樣的女人……”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是因為他那樣的微笑,還是,因為他說的那句話? 不知道。 已經記不清楚了。 我與他,前世是長輩單方面訂下的婚約;今生,則是生死愛欲交織在一起的愛情與婚姻。 如果,…… 當年沒有蕭商,我遇到了他,我們會不會名正言順的在一起,成為一對世俗中舉案齊眉的夫妻? 王家衛的《一代宗師》中有一句話——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這放在我與勛世奉身上,卻是如此令人觸目驚心的合適。 我,“還是通知保羅·杜卡斯更換甜品的菜式吧。對我來說,巧克力慕斯和蘋果派都好,但是,你最喜歡吃的是蘋果派,也許這是我們一生僅有一次的婚禮,當然要把自己的意愿呈現出來。” 他沒有說話。 “呃,你為什么會喜歡吃蘋果派呢,我從來不知道。……可是,……保羅·杜卡斯就知道。” 勛世奉的手指忽然穿過我的長發。 “其實,他也不知道。 蘋果派是我母親蘇菲唯一擅長的甜點,小的時候她一直做給我吃,自從她去世,我沒有再吃到過那個味道。 我曾經雇保羅·杜卡斯幫我找到記憶中那個蘋果派的味道,但是,他實驗了很多次,沒有一次成功。他做的甜點太嘩眾取寵,完全與我想要的口味背道而馳。” mama的味道……人的味蕾在10歲之前記憶的味道最深刻,一生都無法忘記。 他的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才12歲,現在已經20多年過去了,他一直都沒有找到記憶中的蘋果派的味道嗎? 我抬頭,問他,“你有recipe嗎?” 他搖頭。 我咬了咬手指,“那我試試吧,……不過,不保證成功!西式甜點不是我的強項!” 良久,良久,我才等到他的點頭,“好。” 第132章 …… “你們畫完了扇面,又來糟蹋綾羅?” 這,似乎是我自己的聲音,卻很模糊,不是我自己說出來讓我自己的耳朵聽見的,反而好像是來自于遙遠的記憶深處。“蕭商,你毛氈上鋪著的是什么材質的緞子?” ……蕭商…… ……這個名字…… 一雙手,這是一雙男人的手,年輕,勁瘦。手指上有繭,那是常年握毛筆磨出來的痕跡。 萬荷千峰園,書房小滄浪臨水而建。 300年的老酸枝大案,放著筆山,架著狼毫,還有一個燒歪了的北宋汝窯筆洗,案上鋪開羊毛氈。 那雙手就在這個毛氈上輕輕攤開一張絲料,白膩柔滑,頗像美人月下微涼的玉體冰肌,在每個文人墨客的午夜夢回之時,或者在那些傳奇話本小說中,這樣的柔白可以侍奉枕席。 “這是我去錢塘取回來的絲料,梁師傅親自織出來的,名字都沒有想好。老師想要自己親自畫底稿,然后請盧老夫人按照他的畫作繡出一副萬荷圖做屏風。這一塊是多余的料子,老師讓我拿回來試顏料。” ……這個聲音,……清冽綿軟,像最醇美的酒,…… “這么厚重的絲料,繡出一個屏風當然不錯,但是,……誒,蕭商,你不是說過要給我畫一個絲巾嗎,用這么厚的料子,我圍上會顯得脖子很粗的哦!!” “這才是給你禮物。我為江先生族譜的整理和謄抄上出了一些力,謝儀很豐厚。” 伴隨著聲音,一層輕紗在我面前鋪開,好像清晨薄透的煙霧籠罩在我眼前,讓我看不清楚。 “阿蘇,這是用失傳很久的方法制成的輕紗,幾十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們試驗了很久才成功。一股紗線的粗細是平常使用規格的百分之一,像不像曹公借賈母之口描述的軟煙羅?” 細紗如夢似幻,剛開始看的時候是白色,等把它抖開,就看到這是一副滿滿的纏枝梨花,右邊寫著李叔同的一首詞:——問余何適,廓爾亡言;花枝春滿,天心月圓。 落款一個大篆單字:蕭。 他將這塊輕紗披在我的頭發上,我的眼前看見他寫的字,他說,“這像不像傳說中那個和尚清晨寫在董小宛胸口的字,——花枝春滿,春滿花枝……” 他的親吻隔著輕紗印了下來。 ……異常熟悉,卻又有些陌生,像世界上最純的水,最清冽的酒,更像是,……一滴水,從翠綠的竹葉上一點一點滴落,我甚至還能聽見那種顫人心魄的聲音,…… 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這樣的親吻同我的丈夫給予我的完全不一樣! 我能清晰的分辨出他們的區別,刻骨銘心的清晰! 我撕掉了面紗,清晰的看到眼前這個男人。 他不再是以往記憶深處那個只存在于照片中的模糊! 他明晰而真實,我甚至可以聞到他的氣息,觸摸到他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還有,我可以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就像是三一學院保存的一本清雅的書,而現在,這本書就活生生的被我捧到手中! 他的名字是,——蕭商! …… 啊! 我陡然睜開眼睛,周圍很暗,一時之間,我甚至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心臟砰砰的亂跳,好像盛夏的悶雷。 面頰上被親了一下,勛世奉起身,“吵醒你了嗎?” 愣了好一會兒,我才看見他從床上下去,披上浴袍,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我趕緊從床上坐起來,“很晚了嗎?” “只有5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