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剛才max大叔告訴我,今天是勛老夫人的生日!我們需要到長島去?!?/br> “嗯,是。” “你知道???!” “知道?!?/br> “那怎么不告訴我?!?/br> “我告訴過你?!?/br> “呃,……”我仔細想了一下,“好像,……沒有吧?!?/br> “昨天夜里?!?/br>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是他所提到的時間點卻帶著一種可以把我全部大腦和思維焚燒成灰燼的熱度! 呃。 一想到昨晚,我手指酸軟,幾乎可以把掌心的iphone都燒掉。 心虛。 于是輕聲回應,“哦。……那個,不記得了?!?/br> 那個男人以硬邦邦的一句——“你不記得的事情還真多”——強勢結束通話。 我聽見iphone中傳出的嘟嘟嘟嘟的聲音,這才按黑了屏幕。 今天下午4點,勛世奉就離開了他的辦公室,平時他不到夜間絕對不離開的,隨后,我們一起出發來到長島這邊的大宅。一路上,他都不說話,這種沉默一直延續到現在。眼下,他就坐在那邊的紅色天鵝絨沙發上,沉靜的像博物館的一尊雕像。 “arthur。”勛老夫人對他說,“你新婚,需要請勛家這些叔伯兄弟們聚在一起?!?/br> “沒這個必要?!彼吐暬亓艘痪洹?/br> “胡鬧。目前勛氏你當家,你結婚這是全族的大事,怎么也應該請大家吃一頓飯,并且alice也需要給叔伯敬一杯酒?!?/br> 勛老夫人說完,扭過眼睛,看著我。 我特別親切的看著她。 今天我特意畫了一對兒小鹿一般的眼線,眼尾稍微下垂,顯得又無辜又可愛。 勛老夫人看著我的時候,我還對她眨了眨眼睛。 我以為自己這個樣子挺萌的,沒想到勛老夫人嘴角控制不住,些微向下撇了一下,露出一副苦相,接著什么話都沒有說,恢復了雍容華貴宛如蔣夫人的模樣,就開始沉默著繼續喝咖啡。 屋子中氣氛有些壓抑,我借口出來用一下洗手間而悄悄溜出來。 勛家骨子中崇尚傳統,這一點從我們眼前這座宅院中可以看出。 這里很明顯與五爺爺的那幢如同東海龍宮一般的土豪宅院不一樣,它始建于1952,完全是歐式傳統的風格,將近10米高的走廊,似乎可以直接連接蒼穹的玻璃窗,外面是廣袤的草坪,再向外則是懸崖,沒有海灘。峭壁下面就是深海,大西洋波濤翻滾,與地平線融為一體。 開始下雨。 走廊盡頭是一副鎧甲,架在一個鐵鑄的人體骨架上。骨架手中舉著一把長刀,沒有絲毫銹跡,依舊寒光凜凜。從這種服色來看,應該是勛老夫人娘家的珍藏。 我記得她說過,她們家祖上的老人家曾經跟著左宗棠征西,她很驕傲這樣的往事。 “這是一片葉子?!?/br> 我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是個男性的聲音,卻很細,像暴雨中的浮萍。 “又下雨了,你喜歡下雨嗎?葉子在雨水中很黏,可以黏在人們的鞋子上,也可以黏在圣經的皮革上。eli,你一直在這里,我知道,你最好。” 我循著聲音走過去,轉過鎧甲,那邊靠著玻璃窗站著一個男人,年輕,高且瘦,不健康,看上去很蒼白,像一張早已經存在記憶中的舊照片。 他身邊站著一個藍色制服的女護工,華人,是一位很利索的大姐。 男人的手中拿著一顆高爾夫球,我看著他,現在,他正在認真的對著那顆球在說話,似乎那顆白色的球是他人生唯一的摯友。 “eli,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很多家人都過來,你要乖乖聽話,我們今天都要聽話?!?/br> “奶奶會高興?!?/br> 護工看見我,趕忙到眼前,用英語說,“小姐,您迷路了嗎?!?/br> 那個正在與球說話的男人聽見聲音也抬頭看見了我,他的臉色更蒼白,白的透明。 護工不認識我。 “哦,我沒有迷路只是隨便看看?!?/br> 護工,“您是這里的客人嗎?今天家里有貴客到,勛老夫人陪著四少在red hall喝咖啡,您也是要到 red hall加入他們嗎?” 我,“哦,是?!?/br> “red hall就在前面,直行20米,右轉就是。” “謝謝?!?/br> 我又看了看站在護工大姐后面的陌生男人,不知道怎么了,總感覺他有些眼熟,但是我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還是看著有些眼熟。 呃,……我想想,……他看起來,有些像,……勛暮生。 勛——暮——生! 陡然而至的靈感,讓我一瞬間知道他是誰! “六少,應該吃藥了,我們先回臥室?!薄o工大姐的聲音從我背后傳來。 勛世恪。 cyril k. hsun,勛家六少。 他是三爺勛亭澤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我不由自主的停下來,回頭看著那個蒼白的男人。護工大姐幫助他,他手中依舊拿著那顆白色的高爾夫球,扭身,向與我相反的方向走過去。 我不清楚自己回頭看他的原因是什么,頓時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扭身自己走。 但是,…… 我又回頭,卻看見勛六少就站在遠處。 他也不動,他的手中空空如也,而原本被他拿在手中的那顆白色的高爾夫球滾落,骨碌著,滾道我的腳下。我彎腰撿起來,走過去,在他的面前,把這顆白色的球遞還給他。 “謝謝?!眲资楞〗舆^去,他彎起來的嘴角,像一株在暴雨后奄奄一息的漿草。 “不客氣?!?/br> “少夫人!”此時,從 red hall中跑出一位穿著黑白制服的女仆,她說中文,“老夫人怕您迷路,讓我帶您回來?!?/br> “少夫人?” 勛世恪也聽到這個稱呼,他看著我,眼睛中是奇異的透明。他也說中文,聲音稍微有些沙啞,卻是完全沒有任何口音的普通話,似乎好像是跟著最標準的教材刻苦學習過的。 “四哥的新婚妻子?!?/br> 他這個樣子,完全沒有剛才對著這顆白球說話的癡狂。 我點頭,“是。六少,第一次見面,您好。” “四嫂,聽說你是中國人?!?/br> “是?!?/br> “你信馬列主義,佛陀,還是上帝?” 我,“佛陀?!?/br> “奶奶也信佛,我父親也是,那您看過佛經嗎?有一句話,我父親到死還在頌詠。” “……”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勛世恪說完,以一種近似虔誠的眼光看著手中的白色的高爾夫球,似乎在問我,又似乎只是對他這個可愛的白色的球在說話。 “與殺人兇手睡在同一張床上,是什么滋味?” 回到red hall,管家正在同老夫人講述一些今天晚上的晚宴的布置情況和菜肴的準備進度。 勛世奉抬頭,看了一眼我,我馬上活靈活現的過去,緊挨著他坐在沙發上。然后狗腿一般給他調減了兩塊點心,放在精致的小碟子中雙手呈現到他嘴邊。 “老夫人這里的點心是舊錢塘的口味,很特別,darling,你嘗嘗。” 勛先生賞臉,拿了其中比較小的那一塊,放在嘴巴里面,嚼了。 “darling,好吃嗎?” “不好吃?!?/br> “哦,……”我摸了摸鼻子,“那你還吃嗎?” “嗯?!?/br> …… 于是,我就又給他拿了一塊松子糖,這次,沒有放在盤子里面,直接喂到他的嘴巴里面去! 他的牙齒還咬了我的手指尖。 嗚嗚。 手指抽回來,發現上面還殘留著一點糖漿的粘稠,于是我自己舔了。 勛老夫人和管家聞言,看著我們兩個,老管家面皮上有些異樣,好像看到了一只白堊紀的霸王龍悠閑的吃著青草,不過,他是一名好管家,就與max大叔一樣,即使他的眼前經歷了一整個星球的生命的演化,他也能淡定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他們說完,管家繼續出去繼續未完成的事情,老夫人問我們,“客人陸續過來,你們是留在這里陪著大家喝茶,還是,上樓休息一會兒?!?/br> 不過,還沒有等勛世奉答復,老夫人自己頗為預卜先知的來了一句,“算了,你們還是上樓吧。老四在這里,別人也不能好好的聊天,他怕鬧。” 哦。 看樣子,勛四先生這種絕對零度的溫度和霸王龍的氣勢不止名震華爾街,就連他們老勛家自己內部也被震的七葷八素的。 他年紀輕輕的做了當家,那些叔伯什么的,輩分高的人卻應該在他面前低頭,偏偏就算低頭也得不到好臉色,長輩肯定不開心,于是,勛四先生的人緣就朝著馬里亞納海溝一路狂奔而去,比2008年的a股市場傾瀉的還要氣勢恢宏! 說好好上樓休息,我忽然問了勛老夫人一句,“老夫人,我剛才看見六少了。” 勛世奉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勛老夫人的情緒卻有些波動。 我,“老夫人,我就想問一句,……” 滴答,滴答,滴答,……大廳中古老的座鐘敲打著時間流逝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