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求不好意思的說：“我被餓醒了。”

    “馬上就好，你等等。”

    自從喬求患病以后，江展心最常給他做的就是各種菜粥，青菜、白菜、蘑菇、木耳，什么都能往粥里放，花樣百出，這么多天過去了，喬求也沒吃膩，也幸虧他本來就喜歡吃米。

    但沒有一種粥像今天這么香，喬求忍耐不住地走到江展心身后，摟住他的腰，問：“里面放了什么？好香啊。”

    “放了魚rou。”江展心說，“醫生說你只能吃魚rou，其他rou不能碰。”

    喬求了然，又吸了一口氣。相比起蔬菜，他本人是很喜歡吃rou的，各種口感都喜歡，因為飽腹感強。聽說今天可以吃rou，喬求竟然有點不能控制，于是只好低頭湊到江展心脖子那邊，輕輕蹭蹭，口中說道：“我想吃。”

    江展心揉著喬求的頭，笑著說：“好，我知道了。”

    兩人面對面喝粥，由江展心監控喬求，讓他不能喝的太快，最多只能喝兩碗。

    喬求的碗比一般人要大很多，勺子卻比普通尺寸小，這恐怕是江展心借此達到要喬求放慢吃飯速度的手段。喬求拿起小勺舀起一口魚rou粥，只見里面的米和rou都燉的與湯黏成一體，看起來有些惡心，像是米糊，但吃著還是很好吃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喬求特別喜歡江展心做的東西，不管做得怎么樣，都好像比別的人多那么點味道。

    江展心自己很討厭這種糯而軟的口感，喝了一口忍不住皺眉，但看喬求吃的開心，就覺得可能做得還不錯。江展心本來覺得自己做飯沒天賦，可喬求一直這么捧場，他就覺得其實自己做的比一般人要好。

    江展心本身就是個很有自信的人，喬求的態度，讓他覺得，喬求不能沒有自己。因而更加自信。有的時候，一個人的性格，會決定他日后怎樣面對問題。喬求和江展心大相徑庭的兩種性格，在某些方面，也能算是一種互補。

    喬求休整了一天后，第二天又接著去上班了。這種朝九晚五的工作、學習，喬求不需要江展心的陪伴，江展心也終于有了可以處理各種棘手問題的時間。

    今天來接喬求上班的是黎尚的助理，黎尚的助理姓金，體型偏胖，但很靈活，心思細膩，是公司有名的專業、生活助理，連喬求都要喊他哥。

    一看見金助理，喬求很奇怪，打了個招呼，問：“小宋呢？”

    “小宋？”金助理笑了，“今天開始就是我跟著你啦，以后不要管我叫哥，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叫我小金，這些無所謂。”

    喬求一愣，聲音忍不住提高：“為什么啊？不是，我宋助理呢？”

    金助理安慰道：“他沒跟你告別嗎？這我不清楚，但我聽說小宋去帶別人了，還在一家公司，他大概是以為以后還能見面，所以沒專門和你告別吧。”

    喬求本來心情很好，一聽這話，就有點生氣。回想最近，果然好長時間沒見過宋助理，應該說自他出院起就沒見過，劇組最近又有好多事，喬求忙的沒顧及到宋助理，所以今天才剛知道自己的助理換了人。

    喬求本人是很不喜歡改變周圍熟悉的人和環境的，更準確的說，對‘改變’本身就有些恐懼。大概是因為幼年顛沛流離的記憶充滿痛苦難，喬求的怕生和抗拒是很難改變了。更何況，宋助理是喬求剛出道就陪伴在身邊的人，除了不想換助理本身，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喬求已經把宋助理當成是自己的朋友，很欣賞宋助理開朗、外向的性格，以為宋助理會一直在他身邊，見證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但宋助理突然離開，很明顯沒把自己當成朋友，這點最讓喬求難受。

    忍著那種灰色的情緒，喬求來到公司，卻發現金助理沒有把車停到公司正門，而是繞道后面一個只有工作人員能通過的小門。

    “《劍客》上映后，不少記者都想采訪你，人太多，如果全都接了的話會很累。”金助理道，“公司都給你推了，所以他們就守在公司門口。這些天你都要注意一點，小心不要被他們拍到。”

    喬求‘嗯’了一聲，想了想，問：“你跟著我，黎哥怎么辦？”

    金助理笑了：“公司肯定會給他再安排啊。你別想太多，我是喜歡跟著你，所以向公司申請的，《劍客》真是一部好電影，我準備今晚下班后再去看一次。”

    金助理是個很會收買人心的人，八面玲瓏，很快把喬求低落的心情引回正軌。

    喬求來公司前還沒搞清楚狀況，不明白金助理為什么這么謹慎，但剛走到公司傳達室，就看見兩個保安正在用力搬東西，一看見喬求和金助理，熱情的打了聲招呼，然后說：“金助理啊！你有時間趕緊把這些東西都帶走，我們這小地方沒有空間裝。”

    金助理‘哎’了一聲，對喬求說：“你先去辦公室。”轉臉又問保安：“這些是喬秋的東西？”

    “是啊，他粉絲送給他的禮物。”

    環越公司為了保護藝人，一般是拒絕收粉絲送來的東西的，只能接收信件。但很多人才不管公司的硬性規定，什么都往公司的傳達室放，要求他們轉交給藝人。

    當然也很少有禮物能真正交到藝人手上，大部分是會由助理接手。

    喬求也知道這些事情，但突然看到有這么多東西，也很好奇，沒回辦公室，走到金助理身邊，問：“怎么這么多禮物啊？”

    “因為《劍客》首映。”金助理蹲在地上，翻了翻，問，“喬秋，我幫你處理掉吧。”

    這么多東西，喬求肯定不能全都拿回家，只能挑幾個。但喬求又覺得這種做法頗為不妥，有對別人的心意挑挑揀揀的傲慢感覺，因此如果不能都拿回去，就干脆一個都不拿，全都交給金助理處理。

    喬求沒回自己辦公室，先繞路去找趙鴻，問宋助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趙鴻說，“應該是錢總把他給換了的，具體情況，你可以去問問她。”

    喬求聽聞轉身要走，結果被趙鴻拉住手：“等等，喬秋，先別走，我正好要跟你商量工作的事……”

    喬求：“……”

    他是很不喜歡趙鴻所謂的‘商量’的，因為沒什么效率，趙鴻推薦的通告、工作雖然很明顯是為了喬求好，但很少考慮喬求的想法，苦口婆心勸半天，喬求還是會說‘不喜歡，不想去’，然后這半天就算是白費了。

    相比起來，宋助理就好很多，盲目的信賴喬求，他說行就行，說不行就不行。

    喬求突然特別懷念宋助理。

    果不其然，喬求被迫在趙鴻辦公室待到午飯時間，要不是知道喬求飲食必須規律，趙鴻還得多留他一段時間。

    這上午趙鴻請他參加《談天說地》的采訪。喬求本人很討厭這種采訪，趙鴻卻說之前已經錄過短視頻，正好可以通過這次機會來播出，《談天說地》的觀眾年齡段與喬求粉絲年齡段不同，可以給喬求吸收不同的粉絲。

    喬求很不耐煩的說：“真的是給我吸粉嗎？我要是說點什么不好的，肯定是給我招黑啊。”

    “我就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說點‘不好的’？”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們要是少問幾個我討厭的問題，我也不會說討厭的話。”

    這上午過得真是無奈，喬求坐在公司餐廳的一個角落里，吃公司特地給他做的清湯寡水面，興趣索然。

    就在這時，旁邊有人輕輕敲了敲桌子，很溫柔的動作，像是怕嚇到喬求，提前和他打聲招呼。

    喬求一愣，抬頭看了看，未見其人先聞其香，那是一種女性特有的溫暖味道，讓人舒服。

    錢瑜燕輕輕坐到喬求對面，無視喬求皺眉的動作，開朗的打招呼，說：“秋秋，我前天去看《劍客》的首映了，你的演技很成熟，怪不得黎尚對你贊不絕口。”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喬求垂下眼簾，露出一排長睫毛：“——是嘛。”

    “嗯。”錢瑜燕從包里拿出幾個不小的包裝盒，外面包著錫紙，一個個擺到桌子上，有點期待的看著喬求，說，“你打開看看。”

    喬求遲疑了一下，打開其中一個包裝，聞到了濃郁的食物香味。

    錢瑜燕的這種示好帶著小心翼翼。他不明白錢瑜燕為什么要討好自己，明明沒有必要，實際上喬求還以為錢瑜燕知道兩人的關系后，說不定要百般隱瞞，用她的關系網壓迫封殺喬求。這種反應才是正常的，畢竟當初這么多年了錢瑜燕對喬求不聞不問。

    喬求莫名其妙的想了想，看著錢瑜燕，開口道：“那個……我想問問，你為什么把宋助理換了？”

    一看喬求開口，錢瑜燕本來非常期待，眼睛都亮了。但聽了喬求問什么，錢瑜燕就有些失望，過了一會兒，剛要說什么，喬求的手機就響了。

    是一條短信。

    喬求打開一看，是《劍客》的劇組成員，短信一長條，中心思想就幾個字。

    【《劍客》票房破億。】

    第69章

    喬求看著那條短信，第一個注意到的當然是票房的數字，知道那已經是一個準確的標準，卻并不知道那標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歸根結底，喬求對‘票房兩天過億’沒有概念，觀察工作人員說話的語氣，也許是一件值得讓人欣喜的事情吧。

    那應該告訴江展心。喬求這么想著，眼底果真有一絲欣喜閃過。

    錢瑜燕好奇，湊上前，問：“怎么了？”

    本以為喬求會向后躲，錢瑜燕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誰知喬求很坦然的亮出手機，給她看了短信，口中說：“《劍客》的票房過億，有人發短信通知我。”

    錢瑜燕措不及防，被喜悅砸中，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哪里還管得了手機上寫得是些什么字？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喬求說的話上了。

    喬求很快又把手機拿回來，琢磨著江展心說不定在工作，還是不要打擾他，以后再說。

    錢瑜燕強作鎮定，雙手交叉疊在腿上，緊張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人走到了她這種位置，已經很少有能讓錢瑜燕緊張的場合了，就在幾天前，錢瑜燕也沒想過，會對一個比自己小這么多的年輕人手足無措。

    虧欠他的，想要彌補的，都不是根本的理由。錢瑜燕想，這其實是血脈之間的奇妙連接，……是在喬求身上，見到了他父親太多的共同點。

    錢瑜燕的表情驀地變得有些憂郁，低著頭不說話了。

    喬求慢慢把放在自己面前的東西吃完，見錢瑜燕沒有要走的意思，想了想，開口說：“錢總……，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要我原本的宋助理。”

    錢瑜燕突然被喬求開口打斷了思路，表情有一瞬間的慌張，她伸手撫了撫頭發，說：“啊，嗯。我是聽金助理說最近挺忙的，許多制作人看了《劍客》后跟你聯系，他說他手機一天到晚都在響……”

    “……”

    錢瑜燕仔細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再給你配一名生活助理，讓——”

    “我只想要宋助理，”喬求急忙說，意識到自己打斷了錢瑜燕的話，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補充著說，“……如果可以的話。”

    錢瑜燕輕輕皺眉：“宋助理年齡太小，辦事怎么樣就不說了，人也粗心，我覺得他沒辦法照顧好你，不如換個女孩子，踏實一點的，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

    錢瑜燕的強勢讓喬求瞪大眼睛，被噎的有幾秒鐘不知說些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撫摸著面前空著的碗，垂下眼簾，道：“——照顧的好、照顧不好，應該是我來評價吧？我很喜歡宋助理，如果換成別人，我寧可不要。”

    錢瑜燕吸了口氣要勸。喬求在上午已經被趙鴻苦口婆心的勸了一上午了，很不耐煩再換個人聽同樣的說辭，表情就有些不耐煩，口中道：“你不要勸我。這種事情很重要嗎？一個助理，我要是告訴我哥哥，他肯定會同意的。”

    不僅會同意，而且會在第一時間同意。江展心的果斷與體貼，是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的。

    所以喬求才很煩和錢瑜燕相處啊，連江展心都沒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江展心那么尊重喬求，為什么錢瑜燕就一點都學不到呢？

    錢瑜燕一聽這話，被堵得無話可說，當時就點點頭，臉都漲得發紅。她可能許久都沒有被人這樣‘頂嘴’的經歷了，開口時嗓子都發緊：“……那行，好，那什么……你喜歡就行，一個助理，當然是你選比較好，嗯，好。……下午，下午就讓宋助理回你辦公室。”

    錢瑜燕嘆了口氣，過了好長時間，才開口又重復了一遍：“……當然是你選比較好。”

    喬求張了張口，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但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雖然喬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但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喬求甚至羞恥的渾身發燙，這輩子都不想再用這種言語暴力獲得想要的東西。

    ……錢瑜燕那時候的表情，讓喬求突然覺得，她其實是個女人。就算外面的殼再光鮮堅硬，她也……已經老了。

    喬求帶著難安的心情，沒敢回辦公室，也是有點想要躲避趙鴻的意思。他爬到公司頂樓的天臺上，那里視野開闊，是職工吸煙的地方，但不允許藝人進去，因為很可能被記者拍到。

    喬求不吸煙，所以沒來過這里。他只是想趁著午休世界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喬求尚未建立起自己已經是公眾人物的意識，沒想過自己不應該出現在寬闊、暴露的場合。

    十一月底已經非常冷了，剛打開門，屋頂的風吹得人睜不開眼，喬求抬手捂住口鼻，向外走了幾步，風才逐漸變小。

    屋頂大概有一百多平米，喬求打開門就聞到了煙味，知道這里有人在吸煙，有點失落的想回去。但當他看到吸煙的人是誰時，就決定不走了，反而留下來，悄悄走到那人身后，然后‘啊！’的一聲。

    嚇得前人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喬求有一種他頭發沖天的錯覺。

    那人十分生氣，怒氣沖沖地轉過身，提拳好像要揍人，但看到喬求的臉時一下子呆住了。

    喬求笑：“真巧啊，小宋，你也會抽煙。”

    宋助理傻了一樣張著嘴，半天才猛地闔上。

    喬求道“嚇到了嗎？對不起。”道完歉后又不情不愿地嘟囔兩聲‘誰讓你不和我告別’。

    宋助理心情激動的喘了兩聲，然后突然跪在地上，‘哇’的一嗓子哭了出來，摟住喬求的腿，吼道：“我不跟你道別！我還想跟你一起工作！喬秋！喬秋！我求求你……哇嗚嗚嗚嗚嗚……”

    喬求嚇得后退一步，卻被宋助理緊緊摟住腿，自己也坐在地上，他抓住宋助理的頭發，說：“小宋，小宋你冷靜點，我已經和錢總說了，你還是跟著我一起工作，放心吧，別哭了……”

    宋助理還是年齡太小，閱歷淺薄，做事不經大腦。但他是一步一步見著喬求向前走的，無論是初出茅廬的《4條契約》、人氣積累的《陸小鳳傳奇》、還是迅速走紅的《劍客》，在別人看來是個符號，但在宋助理看來，都是喬求成長的腳印。

    在這大一些的腳印旁邊，也能看到宋助理小小的腳印，這也是他工作的方向，如果可以，宋助理想一直跟著喬求。

    他不夠優秀，但想努力變得優秀，而不是從此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