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第二天,喬求五點就醒來,背著背包準備乘公交車到李克特讓他去的地方。 坐車要花五個小時,路上連吃午飯、上廁所的地方都沒有。 喬求往包里塞了幾個小面包,準備離開時,在江展心房間的門口停下腳步,輕輕推開房門。 江展心睡相很好,而且安靜,兩手交叉在小腹上。喬求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拿出一支筆,又盡量不發出聲音、笨手笨腳地撕了一張紙,思考了半天,才寫下‘我走了’三個字。 將紙放到江展心床頭,喬求屏住呼吸,半蹲在江展心床邊,隔著被子輕輕摸了摸他的腿,才從家里離開。 因為是夏天,天亮的早,喬求站在那邊等了十幾分鐘車就來了。 其實昨晚李克特就讓喬求跟自己走,如果是昨晚出發,喬求能做公車,不用花路費。但喬求猶豫了一下,道:“我還沒跟家里人告別。” 李克特拿他沒辦法,只好說:“下午五點之前一定要趕過來。” 第一場戲要在天氣將暗不暗的時候拍,時間要求比較苛刻。 喬求一口答應。 他從書包里拿出面包,就著水吃下去。旁邊的女孩震驚地看著喬求,因為這男生看起來這樣瘦弱,一路上卻吃了這么多東西。 喬求很不好意思,以為女孩也想吃,于是拿出一個沒拆封的面包遞給她。 女孩抬頭驚愕地看著喬求的眼,說: “不,我不吃,謝謝。” 喬求真摯地說:“吃吧,我這里還有。” “我在減肥,不想吃。”女孩笑笑,“我只是好奇,你吃這么多東西,怎么還這樣瘦。” 喬求噎了一下,說:“可能……可能是我沒吃早飯吧。” 兩人坐得近,路上就聊起來。女孩說她是電影學院畢業的,說了要去的地方。喬求驚訝的說:“你也要去懷度?” “是啊,”女孩挽起頭發,說,“我要去拍戲。” “……”喬求還以為她跟自己是一個劇組,等問清楚了才發現,不是。 女孩道:“懷度是影視城,專門拍電影、電視劇的地方。不一定都是一個劇組的。” 喬求大吃一驚。 女孩見他好像什么都不懂,抿嘴一笑,說:“我還沒從學校畢業。這不是放暑假了嗎,就來這邊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拿一個小角色。” 這才是放暑假的第二天,喬求忍不住說:“你很好。很上進。” “……”女孩指了指前面的人,說,“這車里幾乎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怪不得喬求聽到有人在背劇本。 喬求的大學生活并不忙碌,根本沒想到其他學校的學生還在努力。心中不由一沉。 女生問:“你呢?你也是來找機會的嗎?” “我……”喬求頓了頓,把李克特的事情講出來。 女生非常羨慕,有些不敢置信,說:“不可能吧?他為什么選你?” 像他們這種專門從表演系畢業的學生,想當主角都很困難。 喬求道:“我也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 女孩心情有點復雜,不知道是不是嫉妒、不滿,接下來的時間都沒和喬求說話,只是低頭默默看書。 喬求聽到有人大聲念話劇,心想自己能做到像他們這樣嗎? 頓時有些食不下咽。 第8章 第八章 到懷度時已經是十二點的事情了,一下車,喬求就按照李克特給的地址,摸索著到了一家賓館。 賓館并不大,勉強能算是干凈,喬求收拾好東西后,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找到了李克特。 李克特坐在話筒前正跟別人說著什么,現場有些混亂,幾個人抱著東西來來往往,見到喬求,打了聲招呼。 喬求認出這是李克特劇組的人,親切感頓生,見別人都在忙,就自己找了個地方蹲著看劇本。 過了一會兒李克特停止了談話,走到喬求面前,問:“劇本看完了嗎?” “嗯。”喬求說,“很好看。” 李克特笑了:“那你說說,你演的江陽是個什么性格的人?” “……?”喬求沒想過這個問題,大腦一瞬間有些空白,半天,才說,“呃,比較堅強,話不多,踏實肯干。” 李克特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喬求,說:“你是新人,一會兒讓別人跟你對幾場戲,不要緊張。慢慢來,一開始都是這樣,如果你做的不好,我會批評你,不要往心里去。” 喬求道:“好,什么時候對戲?” “午飯以后。” “啊?”這么快? “場都搭好了,現在先不拍,等五六點鐘再拍。”李克特抬手看了看表,對喬求說,“正好先教教你。” 他先跟喬求介紹了這里的燈光師、化妝師等,林林總總不少人,他們大多認識喬求,對他很客氣。 然后就是要跟喬求對戲的老李。老李今年大約五十歲,面目兇狠,在劇中飾演虐打江陽的繼父。 可現實生活中的老李脾氣相當溫和,跟在李克特身后跟前跑后的。 李克特要跟喬求講戲,拒絕了老李的邀請,拿著兩個盒飯,跟喬求面對面吃。 劇組的飯伙食一般,就是米飯管夠,喬求連著要了兩盒,李克特笑著說養不起你。 喬求非常不好意思,說那晚上我少吃點。 “別,跟你開玩笑呢,”李克特嚴肅起來,“前期你這種身材合適,后面要盡可能胖一點。” 喬求將近一米九的大高個,體重卻只有一百三十幾斤,還怎么吃都吃不胖,一聽這話心情頓時有些沉重,多吃了兩口米飯。 吃完午飯休息三十分鐘,喬求就開始和老李對戲。因為是第一天,只用拍繼父虐打江陽,江陽逃跑躲到鬼屋里這兩段戲,一個是在下午拍,一個是在晚上。 但因為喬求是新人,李克特打算先讓他適應適應。 上場前喬求很不自信,用手揉了揉眼睛說‘我不行。’李克特就安慰他說:“你還沒試過怎么就說不行?” 喬求剛想說什么,結果后背突然被老李結結實實的給了一巴掌,‘噗通’一聲,聲音像跳水一樣響。 喬求震驚地回頭,就看老李點著一根煙,說:“小崽子,廢什么話,看不起老李嗎?” 喬求沒說話。 李克特道:“行了,現在先不錄,你們隨便找找感覺。” 說完他就搬了個板凳坐在旁邊,對喬求說:“你放開一點,沒什么的,都是劇組里的人。” 喬求被打了一下,有點驚訝,也沒生氣,心里想,千萬不要搞砸,到時候會給別人添麻煩。 李克特本以為像喬求這樣的學生不會演出那種被虐打的小孩感覺,事實上卻是一開始喬求確實有點聲音失真,可多練幾次還真有那么一點感覺。 李克特喊停,翻了翻劇本,讓喬求演一段驚恐的表演。 喬求一開始還有點害羞,但當李克特喊了聲‘拜托……’后,喬求的眼神就變得堅定起來,也越來越投入。 李克特大為贊嘆,心說這小孩果然有培養價值。就是不知道他鏡頭感怎么樣。 夏天天黑的晚,但李克特要求提前準備,兩點鐘左右就讓化妝師給喬求化妝。女老師認識李克特,笑著摸他臉,說:“皮膚這么好啊,少用點粉,到時候打點燈就沒問題。” 喬求脫了衣服,換上劇組的服裝,還往頭發上撒了一把沙子。 李克特看了看劇組的人,覺得準備的差不多,用話筒說:“咱們男主角還是第一次演戲,我們先提前試試,省的一會兒出了情況,行嗎?” 劇組十分敬業,一聽這話,紛紛圍了上來。他們也想看看喬求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怎么能被李克特挑上。 第一場戲出場的就兩個人,喬求心理壓力多大,可想而知。喬求是那種自己一個人就什么都干不好,有人圍觀時又不想被人看輕、很怕給其他人添麻煩的典型代表,看這么多人圍了過來,喬求深吸一口氣,對老李說:“行了,來吧。” 老李也換上了劇組的服裝,活脫脫是一個農家漢子的形象,他頓了頓,聽到導演的指令,就開始大罵起來。 老李拽住喬求的領子,把他按在墻上。 由于老李身高只有一米七,比喬求矮了整整一頭,這樣看起來有點搞笑。但是劇組里沒一個人笑,實際上真正拍這個場面時老李還要穿上很高的鞋子,要比喬求還高,來營造一種壓迫感。 這樣一段戲喬求和老李演了十來遍,喬求嗓子都啞了,等六七點鐘真開始錄時,喬求腦仁都有點疼。 剛剛練習時一直在外面,等開拍就挪到房間里。喬求躺在木板床上,聽到外面帶著醉意的腳步聲,忍不住蜷縮了一下。 喬求人高而瘦,背對著鏡頭,一條脊椎突起的痕跡十分明顯。 醉酒后的繼父因為家里沒有白水,暴怒地扯起江陽,將他推到墻上。 昏暗的房間讓喬求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他大聲喘氣,眼神驚慌地看著繼父。 透過鏡頭,李克特驚了一下。他本以為喬求這樣的新人很難做出這樣有渲染力的表情。 但當他正在欣賞喬求的表情時,老李突然搶了位,李克特怒道:“你在搞什么?!再搶鏡頭我就讓你滾蛋!” 老李沒想到這個本來慈眉善目的導演在拍戲時如此兇悍,連忙道歉。 喬求聽不懂李克特在說什么,以為是在說自己,又驚慌又無措。 很快進行了第二次,這次老李不敢再搶鏡頭,只是更兇狠地把喬求擠在墻上。 喬求臉漲得通紅,無法呼吸,額頭上一根青筋鼓起,在老李的拳頭要揍到自己臉上時,喬求條件反射性的閉上眼,一行眼淚就順著左眼流了下來。李克特不可能真的讓喬求挨揍,開始借位,背對著鏡頭繼父的動作是用力捶打少年的臉、肩膀,江陽聲音凄厲沙啞,繼父似乎是嫌煩,做出一個猙獰的表情,酒醉后的他無法控制力度,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江陽‘呃’的一聲,全身顫抖。 房間里一片寂靜。沒人想到喬求第一次表演能如此……逼真。 “很好,喬求,以后注意讓你的臉對準鏡頭。”李克特扭頭說,“準備下一場。” 所有劇組人員都站了起來。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