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難道這就是糧草輜重? 她心中一喜,目光四下逡巡卻在無意中瞟見東南方三十余里處,竟然也有密集綠點緩緩行進,這又是什么? 總不能也是糧草輜重? 卓枝重新變換地圖識別模式。系統地圖可識別全部友軍,但是若用于識別敵軍,就不那般容易。必須是在本地圖發生過沖突的敵軍,才能用于地圖標注。因而她沒法確定伊智逐位置,只能探查伊先位置。 伊先大部全部聚集在保泉不遠處山坡之上,他們距離保泉三十余里。 卓枝心中一凜,她想到了系統任務名為“保泉之危”。是啊,她困于山中缺吃少穿,而伊先率領近萬人缺吃少穿的情況只會比她更為嚴重,那他如何解決? 說不得這正是他沖擊保泉的緣由? “叮咚,官居一品系統提示您:玩家任務保泉之危,已開啟倒計時模式!強玩家妥善安排時間,竭力保護保泉!” “叮咚,倒計時:41:59:59。是否為將倒計時懸掛于頁面右上角以作提示?” 卓枝沉重地點點頭。 思慮片刻,她心中已有了決算。 卓枝跳下樹,假說遠處樹林有鳥雀驚飛,唯恐伊先隱藏其中,遂派斥候前去探查一二。斥候分為兩路,一路向東北,一路向東南。他們其余人等原地待命。卓枝如此吩咐,眾人并無異議。反倒是李義軍找上前來,他是個寡言少語的人。 似這般突然上前很少見,李義軍開口直言,并不含蓄:“兄弟們剩余干糧勉強夠今天嚼用,若是明日仍不能找到出路,恐怕難捱。”他略略一頓,說:“某有個想法,此下七十余里應該會經過隘口,附近有村莊,我們暫做休整,不擾民就好。” 他眼中是不加掩飾的焦慮,他話說的還是含蓄了許多。所謂的難捱其實意思怕是地方殘部嘩變,只是不便說的那般清楚。 卓枝點點頭,決定向他漏個口風:“早先在石頭坡,我曾聽大人說大同會為駐軍提供糧草,屆時必然途經此處,”她將方才看過的地圖,簡單畫在地上,標記出保泉,大同和周圍軍事重鎮。 她見李義軍聽得認真,又說:“如今馮將軍所部不知去向,但是河東本有屯兵九萬,調去玄缺三萬,余下六萬分別是沿大同一線分布守軍。整條防線唯二缺漏之處,就是太行山以北燕子坳處,以及西南雁蕩山。”她定定看著李義軍說:“遠就雁蕩山可能性不大,他們極有可能在燕子坳。” 卓枝在燕子坳畫了個圈,又將大同保泉連接一線,直至燕子坳說:“大同運送糧草輜重定然途徑保泉,伊先前日還追逐不休,可見他大概率未離開保泉周圍。” 李義軍萬年不變的表情有了裂痕,他失聲:“保泉沒有守軍?” 卓枝點頭:“不錯,馮將軍之所以全線向北推進,極有可能燕子坳還有一處敵人。若是保泉出事,他們定然回顧不及。如若伊先也知糧草之事,那么他們大可以埋伏保泉,一舉劫得糧草,而后無論是北進,還是南下都大為便捷。而馮將軍缺少糧食,屆時腹背受敵......” 糧草路過保泉正值夜晚,他們應當預備借宿保泉,第二日天明出發。伊先定會夜半侵擾,卓枝提議將糧草輜重暫時藏匿距成陽鎮,此地距離保泉二十里開外。天亮后,他們一行人再行護送糧草去燕子坳。 兩人輕聲交談一陣,基本達成共識。 此時金烏高掛,和煦的陽光遍灑大地。經過一夜,山中更深露重,不少草木都結了層白霜,這會陽光照耀,溫度和暖,白霜倏然消融化作點點晶瑩露珠。卓枝看著樹影西移,略略估算,這會應當到了巳時。兩隊斥候分別是卯時一刻派出去的,他們騎快馬,算算時間應當就快回來了。 果不其然兩隊斥候一前一后歸來。 東北方探查的斥候報,東南方約莫五百余人運送物資,約莫有百人騎兵護持,正緩緩靠近保泉方向,此時距離他們應該還有三十里地。東南方斥候帶來的消息也令人興奮,東南方聚集小撮大昭士兵,正是石頭坡打散的士兵,一共約兩百多人。他們且隨且行很快便會趕來,共同匯合于此。 卓枝又重新規劃一番。等待東南士兵趕來匯合,卓枝收攏隊伍,全部交由李義軍管理。她則單獨對高九郎說:“九郎,我們等會截下糧草輜重。” 高九郎大驚失色,白凈的面龐因激動漲紅。他四下回看眼中驚慌頓現,竭力低聲說:“怎么能劫自己人,此舉不合適吧?” 卓枝不欲說的分明,高九郎不比李義軍,他年齡淺不知事。瞧他只聽了一句話,就難以自制。何況這件事里面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她沒時間廢話,干脆說:“什么叫劫?我們這是尋求幫助!” 高九郎一下子沉默,他似乎被卓枝理所當然的無恥勁驚住了。 卓枝振振有詞:“如若不暫時借用,我們將近千人吃什么?”她指了指地上簡略圖,又溫聲講理:“我們暫時借用部分,然后隨他們一道押送糧草,等見到馮將軍一切就好說了。放心,論及處罰我一肩擔著!” 蘿卜加大棒的計策,無論換到何時都適用。 高九郎果然爭辯:“哪能讓你一人負責!”他面色沉重,見李義軍看向這邊,眼神毫無波瀾。他便知李義軍定是同意此事的......也是不同意的話,明天大家該如何是好? 正午日頭正炙,卓枝率殘部百人等在道路旁,其余六百余人設伏藏于山野之中。亦是兩手準備,若運輸糧草小隊聽從勸告,他們正好一行繞到去成陽;若他們執意不聽,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 保泉城守王瑰愁的頭發都快掉光了,他不明白手令沒錯,運輸糧草也沒錯,怎么這傳令官就錯了呢?王瑰對著銅鏡理了理稀疏的白發,長嘆一口氣,任命邁步出堂屋。苦著一張老臉去面見糧草運輸官——玉面羅剎鬼。 如今糧草運輸官不是別人,正是卓枝。 若說她緣何變作糧草運輸官,這還要從昨天說起。昨夜她率東拼西湊的七百余人,連夜強行“護送”糧草輜重藏匿成陽。 甫一邁入成陽她便心中愴然。 年初成陽遭韃靼屠城,如今百般凋零,竟然像個鬼城一般。到處可見房屋破敗不堪,盡是烈火燒灼的痕跡,還有隨處可見的白骨......卓枝心中悲涼,從前她聽聞屠戮成陽,心中盡是憤怒不堪。而如今看到這一切,才知道從前的憤怒太淺,她心中更堅定此行定要剿滅伊先,以告慰成陽無辜百姓。 她使計扣押糧草運輸兵,然后借其身份,搖身一變,現下她變作手持官方證明書的糧草運輸官。保泉城守見令自然得開門,她就這樣率兵五百輕而易舉進入保泉城。 第84章 保泉之危(已完成)…… 保泉城。 保泉城墻是土石所筑, 因并非軍事重鎮,所以城墻建筑之初基本沒有考慮軍事效用。論及高度遠遠比不過就近的城鎮,論其防御工事更是聊勝于無。 卓枝心中淡淡思慮著, 自然就帶到了面上,她皺著眉沿著城墻快步走過。保泉城守王瑰陪著小心跟隨。眼見繞城半圈,羅剎鬼面色越發難堪,他那顆心是越提越高。終于繞到自北門繞到正門,整整走了一半, 王瑰輕輕拍了拍老腿, 顫聲提議:“咱們就不走了吧, 那面和這邊是一模一樣。” 話落,他抬眼小心打量羅剎的面色, 卻沒成想羅剎鬼卻笑了。 思及早先種種,他莫名其妙便同意更換城防,無緣無故便覺韃靼今夜定會攻城, 更是毫無理由的將保泉城全部人手都交到羅剎鬼手里.......這一定有什么不對, 方才為啥就覺得這人說的事事都對呢? 等他反應過來, 手里權交得一干二凈, 就連他手下那幫酒囊飯袋, 如今個個也是信服萬分,難道真的是羅剎鬼......王瑰滿腦子胡思亂想,就聽羅剎鬼說:“保泉這甕城, 再好不過。” 他要對甕城做什么? 很快王瑰便知曉了。 卓枝令高九郎率領步兵五百,足備滾石箭枝埋伏于石頭坡朝東百余里鷹嘴峽之上。再令李義軍率領騎兵三百埋伏于石頭坡以西密林草甸處, 聽指令行事。余下還剩余糧草運輸隊兩百余人,他們則佯裝糧草輜重運輸晚半日,十五號晚進入保泉城。 李義軍領命離去, 高九郎躊躇著提議:“若是設伏,我們不妨于山口,上次我們進山的羊腸小道兩面設伏,正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卓枝則說:“伊先定會派斥候左右布防,勘探情況。若是我們在山口設伏,斥候定會將此事匯報伊先。伊先考慮到進山遭伏死路一條,反而激起斗志同李義軍拼殺意圖突圍,凡是不好。” 畢竟照計劃,李義軍率騎兵三百起的是佯攻的作用。屆時夜黑林密,李義軍多點火把,駕馬拖動滾木揚塵佯裝人多勢眾。以此詐伊先,則他只能東逃。若是山口設伏,伊先只能拼死一搏。 高九郎又問:“何況進山之后,也有不少地點適宜設伏,鷹嘴峽是否遠了些?而且鷹嘴峽雖然窄險峻,但是這段路程極短,我們埋伏此處,他們也便于逃竄。” 卓枝拾起一根樹枝,簡單畫出山脈走勢,她以樹枝代指伊先,沿著地圖緩緩劃過,輕聲說:“九郎,你有沒有想過馮將軍緣何率軍離開保泉?” 高九郎一呆,他本能的張口:“定是領上命。” 卓枝嘆氣,又問:“上命他們轉移陣地,是為了什么?我們來此是為了阻擊伊先部,如今伊先部就在眼跟前,他們為何率先轉移?” 高九郎又是一呆,抱拳道:“還望二郎教我。” 面對十萬個為什么,卓枝決定長話短說:“定是還有其余韃靼大軍sao擾大同附近,”她沒有將話說的直接明白,雖然她早就通過諸葛扇略知一二,她繼續說:“我們截下的運糧隊正是大同派往燕子坳的,可知另一波韃靼正在燕子坳附近。燕子坳正在保泉東面。” 高九郎張了張口:“若他們不去燕子坳呢?我們豈不是空手而歸。” 卓枝反問:“我們此行為何?”她不等高九郎回答,自顧自說:“為了防止韃子屠保泉,若是韃子不進范保泉,萬事大吉;若不幸韃子進犯保泉,我們竭力應對。同樣,若九郎正巧在鷹嘴峽伏擊到韃子,那時我們的運氣;若是不能,也沒什么,安全歸來便是了。” 高九郎喃喃:“二郎你做了多番安排,都是針對城外如何,若是韃子強行攻保泉,屆時該如何是好?保泉不過數百兵士,我們又都在城外......攏共不到千人之數,不妨我們全留在城內,人多面對韃子也更好些。” “何況我們怎么知曉韃子何時入城?萬一他們選擇其他時候?這一番安排?” 卓枝心道莫說咱們這拼拼湊湊的八百余人,縱使翻了倍,就保泉城目前這毫無準備的情況也根本防不住。她微微搖頭,說:“山人自有妙計,我有法子教他擇夜里攻城。天快亮了,你趁夜進山,記著自西南直下繞過山頭東上,切記躲避韃子斥候。” 話落,卓枝快步越過幾個垛口,對王瑰說:“王大人不是備了幾個擅長行獵識路的老手嗎?借我一用。” 王瑰直點頭,命人引來幾個熟練獵戶。 保泉城墻之上,卓枝垂目望著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高九郎,心中微微一松。她反手將孔明扇展開,只見綠點沿著既定路線前行,紅點伊先部仍蟄伏茂林之中,尚未發覺。 既然已經遣走知情人士高李二人,接下來她就要安排余下的事。伊先劫糧草輜重是必然之事,想來他應當極有可能趁糧草輜重進城之際,忽然發動攻城。既截取糧草輜重,又能把握先機,一舉趁此良機取得城門控制權。 接下來無論是入城還是過門不入,都由他隨心所欲。 是已按照正常行進流程糧草應于酉時初入城,只是那時候天色雖暗,但仍是白日。伊先大部人馬不好隱藏,恐怕他不好擅自發動攻擊。因而卓枝就要給他一個更好的時機,她令糧草運輸官趕在戌時末刻入城,那時暮色四合,金烏西沉。 如此天賜良機,伊先定會牢牢把握。 她也會。 ※ 二月十五日,是夜。 自大同始,滿載萬旦糧草的運輸隊伍于夜色掩映之下緩緩靠近保泉。 運輸校尉官,趙泉生虛虛握了下手中佩劍,望著不見五指的夜色,心中更加沒底,但是一想到全部糧草都被扣押在別處。如今車里滿載的盡是些馬草,他心中微定,若是真如那人所說韃靼劫糧攻城,出了事,至少保住了全部糧食。 終于他們一行人來到保泉城下,今夜尤其寂靜,平日還能偶爾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時時呼嘯的風聲,如今沒有一絲動靜。 保泉城樓上,幾個兵士點亮火把,一個精瘦的老頭,正是如今的保泉城守王瑰,抬手指了指下面。很快就有兵士大聲喝問:“來者何人?” 趙泉生瞇起眼睛,看到王瑰身側隱于暗影中熟悉的人影,稍感放心。那人手執羽扇,背一柄黑鐵大弓,初次見面聽他不過三言兩語。趙泉生立即便信了,還按著他的意思辦事。如今是死是活,便是這一遭了。 趙泉生大聲喊:“奉河東指揮使謝大人令,大同一行暫借保泉過夜。請取文書,令牌對照,若是無疑請速速開門!” 兵士問:“應是酉時初,怎么晚了?” 趙泉生指了指車軸:“晦氣!不少車軸出了問題,全靠兄弟們推過來的。” 兩廂一比照,果然是自己人無虞。 保泉城緩緩打開南門,兩扇巨大的木門被緩慢打開,糧草運輸隊快速進城。 四周安靜的不正常,眼瞧著大半糧草都進了甕城,王瑰擦一擦額頭冷汗,顫聲說:“羅剎,壯士,三清在上,今夜無......” 他那個“憂”字尚未吐出口,城下異變突起。 不知何時隱藏于密林之中的韃靼傾巢而出,霎時星星點點火把全部亮起,一簇簇明亮的火光幾乎耀亮天際。不待眾人有所反應,韃靼騎兵上前已經截住運輸隊伍,接著他們正要上前控制城門。 王瑰連退幾步,說:“這這這,壯士?” 卓枝扶住他,溫聲吩咐身后侍衛:“以箭嘯為信,著令城中百姓準備點燃孔明燈并風箏迎風直上。”她話落沒多久,伊先大軍壓上,緩緩呈合圍之勢。 伊先早就知曉這兩日會有糧草經過,因而他一度派人盯著峪口。說來也是天助他,正巧糧草趕上夜里入城。便叫他不費一絲一毫輕易占據了城池,他馭馬前行正要進城,卻有侍衛上前稟告:“大王子,南蠻死守甕城,甕城似乎涂滿了油,十分光滑。我們并無合適器械,一時攻不進去。” 伊先料想定是城中早就準備的防備之物,只是未曾料到他們突然攻城。是已全用到守甕城之上罷了。如今糧草全堆在甕城之內,南蠻防個什么勁?他輕笑傳令:“傳令下去,全軍攻甕城,破下保泉,全軍兒郎自可像成陽那日,盡興而為!” 侍衛又說:“大王子盡可等待此處,甕城不過半個時辰可破,一兩千個兒郎足以。只是糧車上盡是上好的馬草,可要先與戰馬吃馬草?” 伊先想了想說:“都是馬草?可派軍醫看過了?” 侍衛點頭,得到伊先的準許令全部戰馬就地使用馬草。因為車軸有毛病,馬車難行,伊先之前在城下聽得一清二楚,是已毫不懷疑,干脆揮手下令騎兵引馬甕城內喂馬草。 眼瞧著過半韃子擠甕城,卓枝抬弓射出三支箭,示意放燈及弓箭準備。今夜刮得是西南風,風很快會帶著孔明燈順東北而來。卓枝下令等待孔明燈順風飛到甕城之上,便由早就埋伏城墻左右的百姓以彈弓打下孔明燈。 她之前自玄缺城中扣下韃靼準備的眾多風箏,事后曾仔細著人問過,上面古怪的粉末全都是硝石硫磺。她不禁心驚,幸得當時未曾一把火燒了。如今這些硝石硫磺粉末正好還給韃靼,紙鳶遇火既然,配合甕城周邊遍布的菜油桶,被油浸過的城墻,一時間小小的甕城只見火焰沖天。 沒人敢往火焰中沖,韃靼大軍瞬間倉皇逃竄,他們沿著西面直行欲圖跑向空曠之地。而卓枝早就下令埋伏與密林之中的李義軍霎時率軍而出,他們之后的馬匹全都綁著圓木,跑起來塵土飛揚。眨眼望去,仿若千軍萬馬。 伊先此時方知中計,一時無路,他只能向著山中逃竄,但他未曾忘記招來斥候,問詢山口情況如何。斥候稱整整一百天未見敵人蹤跡,三十里之內不見南蠻。伊先遂帶著殘兵敗將一股腦香山里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