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穿的藍袍是范陽鐵騎的制式，縱然遇到尋常兵士也不敢阻攔。這袍子是從春草手中騙......準確的說，算是借來的。她告訴春草，明日隨曾保出府，可將衣袍送到守城軍中。技能影響之下，春草毫不猶豫將藍袍交給她。

    至于露餡，應當不可能。

    韃靼圍城屬軍中機密，眾人尚不得知。春草大兄明晨定在軍中，不可能特意回府取衣袍。她借穿十二小時，從現(xiàn)在起算，將近子時三刻，到明日午時前。任務到時，再將袍子送還便是。

    邊城繁華廣闊，卓枝縱使知曉大致方向，仍不能貿(mào)然行事。她照記憶中向著城墻迅速行進，腦中飛速想見到曾憲應該說些什么話......很快城墻面貌清晰可見，不少兵士整裝待發(fā)集結(jié)城下，難道是要出城迎敵？

    就在此時，“替代”一詞冒出腦海。

    現(xiàn)下，她身穿鐵騎藍袍，再加上副兵甲，一匹馬，完全可以裝作某個鐵騎，混入隊伍中，屆時自然而然接近玄缺。另一方面眾人同行極為安全，她還可自我保護盡量不受傷。

    只是，她怎么才能混進去呢？

    眼下雖已列隊，仍有零零落落的兵士騎馬四處奔行......如果能劫下騎兵替換他就好了。她心思微動，正巧見到兵甲齊全的騎兵從身前十幾步遠走過，她盯著他側(cè)身跟隨。

    待他繞過房舍的瞬間，卓枝猛地撲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隨即眼疾手快將那張真言符貼在他面上，問：“你是誰？隊伍在什么方位？現(xiàn)在要去做什么？”

    那人一怔，控制不住說出了問題的答案。

    等他說完，卓枝抬手劈在他頸側(cè)，扯下真言符，迅速收回包裹。她迅速剝下那人的兵甲，而后一件件穿上身，鐵胄大了許多，幾乎遮住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片下巴。如此正好，卓枝心中滿意，俯身拾起長劍，瞥見劍柄上刻著鐵一七二七。

    這數(shù)字怎么這么眼熟。她后知后覺的想起，這數(shù)字好似正是春草大兄的數(shù)字。

    卓枝：......

    無巧不成書。

    ——“還愣什么？沒聽見軍號！”

    乍然響起一個怒氣正炙的聲音，她回頭望一個藍袍黑甲的高壯男子正走過來。糟糕！地上還躺著春草哥哥，原本打算將他藏在房舍里，這下來不及。就在此時春草大兄仰躺在地，似是將醒未醒，不住地輕聲低吟。

    屋漏偏逢連陰雨。

    總不能也將他收回包裹里。

    “叮咚，官居一品系統(tǒng)提示您：是否將騎兵鐵一七二七（二十三歲）存放與包裹中？”

    咦。

    鐵騎兵士走上前，一臉疑惑。他原打算上前斥責這臨陣私逃的小子，可此時此刻怒氣奇怪的平息了，他隨意打量了眼空空如也的地面，催促：“一七二七，你小子發(fā)什么愣？快跟上！”卓枝仍處在驚異中，她沉默回到隊中，有人問起什么，卓枝沉聲敷衍幾句。許是技能光環(huán)，眾人并未尋她的麻煩。

    如她所料，范陽騎兵正是向著玄缺方向而去。

    寅時三刻。

    范陽鐵騎跨越結(jié)冰的赤河，一路直入，直至到了玄缺城下都未遇到五族聯(lián)盟大軍，途中偶爾碰到零星的探子，皆被一一俘獲。玄缺守西門的將領正好是馮將軍，范陽騎兵齊聚城下，黃將軍下令騎兵以旗語示意，玄缺終于緩緩打開大門。

    卓枝趁機挑了個空檔，躲在無人處放出春草大兄。他仍是昏沉低吟，似乎和方才沒什么區(qū)別。包裹里的時間是暫停的，也就是說任何東西進去前進去后是同樣狀態(tài)。趁他昏迷，卓枝照舊替換了盔甲，將他擺在顯眼處，這才離開。

    卯時初，距離午時還有七個小時。

    她回想系統(tǒng)提示，分別是衣食住行；忙趁東風放紙鳶；紙上談兵。她腦中一轉(zhuǎn)迅速聯(lián)想到前些日子系統(tǒng)沒頭沒腦的那些任務，諸如鐵匠鴿子風箏之類的，風箏對應的應當正是第二點。

    玄缺城自是無比熟悉。她跑向風箏任務處，趁著夜色遮蔽攀上院后高樹，低眼一探，只見往日無人居住，廢舊的院落堆滿了風箏和孔明燈。還有幾個鬼鬼祟祟的男子，他們時而交頭接耳，不斷將屋內(nèi)風箏搬出來，反復沾油涂抹褐色粉末。

    這是要做什么？

    時不我待，根本無需弄明白。只消引開他們，她腦中靈光乍現(xiàn)，素手一抬折斷幾截樹枝，用力擲到前院里。當下引起那幾人警覺，為首之人帶著數(shù)人走出來院門，四處探查，院內(nèi)只余一人看守。卓枝從樹上滑下，跳進院子，一拳打翻看守人。

    滿院風箏燈籠，胡亂的堆放著，伴隨著一股奇怪氣味。卓枝原想放火燒毀，轉(zhuǎn)念卻想院子雖破可周圍盡是居民，如此不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心念微動將滿院子風箏燈都收進包裹。而后躲在前院，她想起方才那涂粉末的人手上包裹著皮革......

    卓枝依葫蘆畫瓢，拾起皮革纏在手間。等那幾人進來，抬手揚起一陣褐色粉末，那幾人頓時抱著頭翻滾。

    難道是毒藥？

    卓枝拎起門后農(nóng)具打暈他們，然后將幾人捆在一處緊靠灶臺。原想將他們裝進包裹，可系統(tǒng)卻稱同類物品占一個格子，若是人則每個人占一個格子。

    她的包裹總共才十個格子。

    “叮咚，官居一品系統(tǒng)提示您：玄缺之危。玩家已找出隱患二，目前任務完成度為（33/100）。”

    卯時三刻。

    衣食住行......

    她喃喃，還有個任務是羊倌家羊無故日日腹瀉......難道是食物投毒？給士兵食物投毒？不可能，慧同和尚就在玄缺，而東宮早就令馮將軍負責食水之事。她的目光無意識瞥到軍容整頓的范陽騎兵身上，心中一突。

    有沒有可能指的是行？

    玄缺除了步兵，還有大量的騎兵在編。正如羊無故腹瀉那般，她做任務時發(fā)現(xiàn)每日時間程度都不一樣。借著給羊喂瀉藥，每日分量測算時間，積攢經(jīng)驗等到大戰(zhàn)在即直接給馬喂瀉藥，調(diào)整藥效，等待陣前發(fā)作......

    軍馬不吃陌生人投喂的東西，因而只能將藥伴在飼料中，且天將亮時正是投放頭一批草料的時刻。她心中千回百轉(zhuǎn)，趕忙解開拴在巷口的毛驢，一路奔向馬廄處，生怕晚去幾刻會釀成大錯。

    終于趕上了。

    兵士正忙著將草料倒進馬廄，卓枝跳下毛驢，高聲喊道：“停下！”她在玄缺多日，許多將士都熟悉她，見她高聲喊，眾人皆停下動作誤會她有令要傳。

    雖說她現(xiàn)在不允軍馬使用草料，極有可能驚動幕后之人。可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制止：“停下，請慧同大師，馮十二郎過來。”

    她站在馬廄前，狀若尋常實則仔細注意眾人，卻未見到有人露出心虛之色。

    慧同大師先到，馮十二郎緊跟著就過來。眼見慧同大師捻開草料，細細聞嗅，馮十二郎心頭閃過不妙的念頭，他低聲問：“怎么？”

    卓枝輕聲說：“夜里見到幾人鬼鬼祟祟，懷疑下了什么藥......還是等神醫(yī)看過再說。”

    慧同大師放下草料，微微頷首。馮十二郎神色凝重，當即下令將全部人等暫時拘在牢里，順道派人去廢院將捆在灶臺上的幾人一并抓來。

    “叮咚，官居一品系統(tǒng)提示您：玄缺之危。玩家已找出隱患一，目前任務完成度為（66/100）。”

    馮十二郎清空馬廄處，沉聲吩咐兵士處理草料。卓枝心頭微動，她含糊不清地建議：“你且去忙吧，這邊我盯著。”等人將草料丟棄后四散離開，她趁著私下無人，將那些草料全收進包裹。

    巳時初。

    現(xiàn)在剩下隱患三，正對上提示紙上談兵。

    而距離任務截止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唯一沒用到的任務點只剩下“鐵匠”......任務關(guān)鍵點與鐵匠本人無關(guān)，而與兵器有關(guān)。鐵匠稱有大主顧提供圖紙，欲定制一批弓/箭頭。而客人提供的鐵塊，送來的時候分明是好的，只過了夜，不知怎的全部粉碎膨脹化成一攤粉末。

    當時卓枝就猜測應當是金屬不耐低溫，仔細探查之后，果然不出她所料是錫疫效應。看來，那所謂的神秘客人應當知曉錫變之事，定制弓/箭頭，難道他是軍中掌管兵器的人？

    大雪似鵝毛紛紛揚揚，不知何時突然起了風，夾雜著雪花，竟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卓枝兜起風帽，翻身騎著毛驢，一路奔向官正街，府衙前守門的是老熟人，她站定說：“馮十二郎可回來了？”

    侍衛(wèi)苦哈哈的笑：“卓小哥，少將軍三刻前便離開了，這會還沒回來呢。府衙內(nèi)齊王殿下在，可要為您通稟？”

    齊王？

    算了，萬一東宮也在，碰面豈不麻煩，她要怎么解釋半夜三更跑回玄缺的事。

    不如兵分兩路，她先去軍營探查，與此同時等馮十二郎回來傳消息與他便是。到了軍營附近，她仍欲馭毛驢前行。轉(zhuǎn)念想到毛驢體積大，如此引發(fā)的動靜也大，若不留神引起眾人發(fā)覺兵器有變便是動搖軍心。

    “叮咚，官居一品系統(tǒng)提示您：您的坐騎一（已存放）。”

    卓枝裹緊衣袍，迎著風雪艱難靠近軍營。軍營掌管武器庫的是齊王的人，可此時門前無人看守，大門緊鎖。不知該如何進去一探？她隱于幾米外的草垛后，躊躇不已。為了行動便捷，卓枝特意沒穿大氅，這才站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就已凍得瑟瑟發(fā)抖。

    真是呵氣成冰，她苦笑著想。

    隔著風雪，她瞇著眼睛費力看向武器庫前，心里盤算著暴力開鎖。還沒琢磨出什么，隱隱察覺有人聲。卓枝側(cè)身藏起，抬目望去只見來人亦是熟人，正是齊王身邊內(nèi)侍王果兒。

    他來此地作甚？

    許是太過放松，幾人的交談雖說聲音不大，但并沒有回避的意思，王果兒低頭哈腰：“大人，難道不相信咱家？您吩咐的事早就辦妥當了。”

    王果兒側(cè)身請，讓出一個人來。

    那人渾身皮裘，端的是一副富貴逼人的樣貌，腦后梳著細碎的發(fā)辮，末端綁著些金珠間雜著青金小珠。雖說他是典型的韃靼裝扮，可是玄缺本就與韃靼接壤，見到此種裝扮也不能下定論。

    這人，她瞇起眼睛瞧。

    若是去掉大胡子，將頭發(fā)梳成漢人模樣......

    他，正是那個去鐵匠家談生意的大主顧！

    毋庸置疑他就是罪魁禍首，王果兒是齊王身邊得臉的內(nèi)侍，竟然和韃靼有染......卓枝深感壓抑，她秉著呼吸，側(cè)耳繼續(xù)聽。

    王果兒說：“您知道的，咱家的主子齊王殿下鎮(zhèn)守玄缺，可他不過是庶子不能繼承大統(tǒng)。太子殿下才是我們的目標，您看？”

    韃靼人惡狠狠的笑說：“大昭太子竟敢對我侄子托木爾動手.....恨得我日夜難安，生生吃了他的血rou才解仇恨。總要還的，早就派了jian細潛伏他身邊，”他自言自語，血腥的笑：“馬上就會被萬分信任的人捅刀子，真想看看他的臉哈哈哈哈。”

    誰？

    誰是東宮萬分信任的人？

    他們卻停住了口，派人查看倉庫情況。只聽王果兒一連串得意贊嘆：妙哉！妙哉！卓枝便知事情已成。此時，就算她沖出去與那幾人纏斗也無意義。一行人來了又走，雪地上的鞋印很快便被大雪覆蓋，不漏痕跡。

    她要去見東宮。

    不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卓枝回首，原是馮十二郎終于趕過來了。事情說來話長，她又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談只簡單交代清楚情況，便要轉(zhuǎn)身離去。

    此時是午時二刻，叮咚聲響。

    “叮咚，官居一品系統(tǒng)提示您：玄缺之危（已完成），目前完成度為（99.9/100）。獎勵玩家任務點數(shù)十五點，目前已扣除點數(shù)七點，剩余八點，是否將剩余任務點全部兌換成為生命值？”

    “叮咚，系統(tǒng)提示：您的任務倒計時還剩：57：29：17。玩家時限內(nèi)成功尋找缺漏處仍屬計算中，請玩家妥善安排時間！”

    倉庫大門再度重重推開，馮十二郎蹲身捏起粉末，滿目驚異。他看著化作粉末的數(shù)萬箭枝，額頭上青筋冒起，他壓住滿腔怒火，沉聲吩咐左右收拾殘局。卓枝翻身上馬，她問：“殿下，太子殿下此時在何處？”

    他怔愣：“這幾日忙碌戰(zhàn)事，已有幾日未曾拜見......”他見卓枝離開沉聲：“韃子多日圍而不攻，齊王殿下已吩咐出城迎敵，你多保重！”說罷，他握起長鏘扔過來。

    卓枝借來匹快馬，背負著一桿長鏘，奔馳在空空蕩蕩的玄缺城中。她下意識正要去官正街，復而想到馮十二郎正是從那處過來，他沒見到東宮......難道東宮在院子里？

    騎驢找馬，她心念微轉(zhuǎn)便要定位東宮所在地。忽然聽見嘹亮的軍號響起，沉重又蒼涼，堪稱穿云裂石。她勒馬，只見官正街前兵士列隊齊整，伴隨著沉重的響聲，玄缺南門正式打開。

    浩浩蕩蕩的兵士列隊出城，她站在街角有種奇異的疏離感。

    “叮咚，您查找的目標位于玄缺南（129.876.37），是否需要導航？”

    卓枝看著地圖定位的藍點，心道戰(zhàn)場之上瞬息萬變，最是容易不著痕跡中暗算。她驅(qū)馬前行，緊緊綴在騎兵后。玄缺城門在她身后緩緩閉合，城外已是殺聲震天。無數(shù)的雪花從眼前手邊落下，天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邊際，她只能看到無數(shù)個人，無數(shù)的馬。

    刀兵之聲，槍戟斜刺，箭矢橫飛，流矢更如落雪般防不勝防。

    這是真正的戰(zhàn)場。

    地圖之上藍點微微閃爍正在戰(zhàn)場中央，面對著如浪潮般的紅點，敵人漸成合圍之勢。此時她心底卻有個聲音，東宮不是沖動的性格，又非特殊情況，為何孤身入敵營.......卓枝抿唇握緊長鏘，以鏘尖為刀刃，馭馬穿行戰(zhàn)場之間，如遇敵兵，甩腕長鏘直接挑起，宛如一柄利刃直插戰(zhàn)場中心。

    更近了。

    大雪洋洋灑灑，她凝眸去望卻見東宮背對著她，背影模糊不清。卓枝挑開幾個韃子，驅(qū)馬正要趕到東宮身前，眼角余光瞥見淡淡的反光閃過。

    那是幾個騎兵手中武器的反光，他們試圖上前圍堵東宮。

    卓枝大驚失色，憑本能將長鏘奮力擲出，騎兵瞬間倒地露出右邊空隙，卓枝握緊韁繩，戰(zhàn)馬飛躍上前一舉擋在東宮身側(cè)，她喊：“殿下！自右回到中軍陣中。”

    那個她以為的東宮身影緩緩定住，于風雪中倉皇回顧，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他目光滿是驚慌旋即退回親兵間，徹底脫離了敵騎包圍。

    而卓枝徹底愣住，她反復看地圖，終于確定藍點指的正是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