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第42章 圣人原想定下婚事 因圣人連下幾道敕令, 宋皇后以身作表率,今年千秋節并未大辦。 千秋節宴定在興慶宮花萼相輝樓,興慶宮東面小山遍植名品梅花, 冬日逢雪,瓊玉枝頭襯寒梅正是一景。興慶宮就在上京興慶坊,距離不遠,眾人也不必車馬勞累。 他們乘的是四馬并駕的馬車,又走的是官道, 因而速度遠超尋常馬車。雖不知別苑所在何地, 距離上京距離遠近。可卓枝認得路, 她順著窗戶細看,便認出了這正是扶風去上京的官道。 難道說她這幾日一直就住在扶風周邊不遠處...... 從前她甚少去宮中。 如遇宮宴, 她就稱病留在府中,阿娘總是獨自去,阿兄隨著阿爺一道。不過稱病也不是借口, 她幼時三天兩頭生病, 有時一頓飯沒吃好積食就能病半個月。 壽春縣主與尋常人不同, 她沒有百般呵護, 反而鼓勵她騎馬射箭, 果然身體漸漸好了些。 那都是還在河西的事了,后來回到上京,她依舊住在新的清和堂。 寒風如刀, 卓枝不禁打了個寒顫,思緒瞬間回籠, 忙合上小窗。她低頭一看,不過是片刻間,她的雙手指甲蓋都凍紫了, 鼻子也凍得疼。 ——“坐過來。” 啊? 卓枝嘴快于腦子,本能應了聲:“殿下?” 卻見東宮垂眸看書,神態專注認真,很明顯車廂就他們倆人,這話肯定是對她說的。卓枝好奇的瞥了一眼,古怪的移開眼睛,這似乎是本市井小說...... 東宮還看市井小說? 如今的話本子都是些才子私會佳人,花魁迷上落魄書生,還有些神神妖妖艷/情話本...... 她小時候還稀罕過幾天,看了幾本就覺得沒意思,花魁閨秀美貌有財,天天愛上落魄老書生劇情太無聊。 一看就是老書生寫的。 東宮還好這口?真是沒看出來。 卓枝欲言又止,暗想東宮看得那么認真,她還以為《苦泉三問》下冊出書了。 東宮叫她坐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炭盆距離小窗較遠,這會她坐在此處,距離炭盆正近。她張開手烤著火,小心翼翼豎起耳朵,等著東宮說話。 熟料,等了半晌也不見東宮出聲。 卓枝抬眼望去,東宮又拿出本新話本子開始看了。 話本子有那么好看嗎? 卓枝無聊的打哈欠,這么一路撐頭迷糊著睡。不知過了多久,馬車一停,卓枝掀窗去看,一眼就望見上京城墻箭樓的尖頂。 她心中歡喜,很快就能回府見到阿娘了。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事實是殘酷的。 馬車徑直上朱雀大街,車輪壓過青石板吱吱呀呀,這聲音令人牙酸。 卓枝還未來得及分辨幾句,就聽東宮說:“回宮,這會回府中坐了不了片刻,就要起身去興慶宮,不如同孤一路,免的奔波。”寥寥數語,好似是解釋。 卓枝氣鼓鼓沒話說,自那日之后東宮就有些奇怪。 據黃維德說,除卻開頭幾日,最近是不忙的。 卓枝想也是,這小半個月時不時見他到處發請帖請人喝酒,可是東宮卻每日沉溺于工作,甚至直接睡到議事處......她聯想到東宮看話本子的舉動,一個詭異的猜測浮現心頭。 難道是失戀了? 看樣子也不可能...... 卓枝嘆氣,心道反正都和她沒關系。 話說最近東宮詹事府三人組里,她見過宋秀文,見過黃維德了,怎么從未見過應道奇,也不知忙完治災好不容易歸來,他又去哪忙? 馬車已經停在了儲宮外,卓枝隨著東宮下馬車,她想到這就問了一句:“殿下,怎么不見應道奇?治水歸來卻沒見他......” 東宮腳步一頓,他轉過來,傾身直視卓枝的眼睛,輕聲反問:“你很想見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東宮表現的很奇怪。 難道是應道奇得罪了東宮? 卓枝避開他的眼睛,不知怎的她被看的有些慌亂,她搖頭說:“不想,我不想見他。” 東宮輕笑一聲,眼中似有嘲意,隱含難過。 良久,他看著卓枝回避的眼睛,終于移開目光,頭也不回走向了寢殿。 卓枝自是什么也沒看見,她心里還想東宮今日為何不對勁。 這時劉內侍上前,引著她走回廂房,她低著頭想事看也沒看,只一路跟著走。等到了廂房,她才愣住,怎么將她引到寢殿偏殿了,這還是上次養病住的地方。 這里距離東宮太近不說,而且這里是,通常應該是東宮的愛寵妻妾住的地方。因而她養病那幾日住的很不自在,一等好了趕緊告辭。 所以,無論如何她住在這里都不合適。 更何況東宮訂婚在即,她怎么能冠冕堂皇待在此地呢?未來太子妃聽說此事,恐怕也不合適。 “劉內侍,等一會就要去興慶宮了,不必安排我在此處。” 劉內侍笑瞇瞇的,擋了回來:“卓郎君,殿下安排的,老奴也不敢擅專。”而后一揮手,碧珂碧如一左一右,分別捧著翠羽大氅和彤色兔毛滾邊冬袍,她們齊齊行禮:“卓郎君。” 卓枝還穿著一身素衣,這樣參加千秋宴確實不妥當。 最后一次,她告訴自己。 ※ 冬日天晚的早,她換洗完畢梳好了頭就到了時間。 一路上東宮閉目養神,時而面上懨懨,時而神色凝重,仿佛有什么要事壓在心頭。就是重五落水,被刺客追殺,那般緊要的關頭也不見他如此...... 難道發生了什么? 許是與那日大火有關...... 卓枝難免有些憂心,她不愿說話打擾,兩人就在一片沉默中到了興慶宮。 花萼相輝樓掛著盞盞彩燈,冰涼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冷梅香。一眼望去,有不少眼熟的皇親貴戚,看來這會來已經有些晚了。 太監站在門外,高聲唱諾:“東宮到!” 東宮抬步走了進去。 卓枝則混進人群慢慢溜進去,沒走幾步就看見阿娘正站在階下賞綠萼,她心念一動,打算悄悄過去,給她一個驚喜。 人還沒過去,就被眼生內侍攔住:“卓郎君,請跟奴婢前來,皇后娘娘要見您!” 宋皇后見她做什么? 她也沒跟宋皇后說過話,只是遠遠見過。 卓枝隨著內侍走近花萼相輝樓,行至后殿,后殿用語主家休憩之用,人并不多。就見宋皇后殿內高座,下手邊坐著東宮,另一邊坐著個湘袍小郎君,他眼型狹長,一看就知是宋家人。 內侍恭聲回稟:“回娘娘話,卓郎君來了。” 宋皇后眼中含笑,細細的打量著她,笑著說:“好孩子,快坐過來。” 那種眼神很奇異,卓枝說不上是為什么。她只覺萬分不自在,低頭上前,卻被東宮攔住,抬手一指示意她坐在旁邊。 卓枝干脆坐下了,她方才注意到東宮也穿件彤色袍。 和她穿的這件,無論是花紋,布料還是滾邊幾乎沒有不同。 難道說宋皇后看的是這件袍子...... 不一會,內侍又上前回稟:“稟娘娘,壽春縣主來了!” 卓枝抬頭,只見阿娘就站在距她五步處,她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這點規矩她還是懂的。 宋皇后看在眼里,笑著說:“壽春坐上前來,”待壽春縣主在她身畔坐定,宋皇后看著卓枝對壽春縣主說:“孩子找娘呢,不知怎的這孩子越看越覺得喜歡,壽春養了個可心兒郎。”她嘆了句。 壽春縣主低聲應和。 宋皇后笑著打量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圣人原想為你們定下婚事。” “啊?” 卓枝癡呆了。 “如果二郎是女孩的話,就是天下第一的良配了。”宋皇后大喘氣似的補充了半句。 頓時殿內幾人的目光全部落了過來,卓枝如坐針氈,她提著一口氣,半上不下的,這時宋皇后又開口了。 宋皇后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東宮,眼瞧東宮羞惱,她這廂才不緊不慢說:“不過,二郎做伴讀也很好,我兒以為呢?” ——“母后,外祖該到了,兒臣前去拜見。” 東宮比她看著更要坐臥不安,竟連一刻鐘也待不住了。 見他如此,卓枝尷尬之情有所緩解。她悄悄掃一眼東宮,垂頭忍笑,只見東宮眸中滿是羞惱,就連耳畔頸側都染上了惱色。 不等宋皇后再說玩笑話,東宮倏忽起身,轉身就要離開。卻不知怎的,他腳步一頓,忽然回身,拽住她的小臂,強行拉著她一道走了。 卓枝甚至聽得見殿內的笑聲...... 東宮步履匆匆,徑直走出花萼相輝樓,仍舊緊緊拽著她,走向東山梅林。 今夜白月高掛,東山梅林滿地瓊瑤碎雪。 月光映在白雪上,折射出朦朧的光輝,仿佛為東山披上了一層薄紗。梅花多是白瓣綠蕊,乍一看竟分不出枝干上是雪還是梅,唯有似有若無的暗香襲來,方覺誤入梅花深處。 不知走了多久,東宮終于停下步子。 他面上羞惱絲毫沒有消減,反而加重了,耳畔更像是燒起來了般。 東宮不禁緊張,他想到這些日子逃避毫無用處...... 旋即下定決心,他說:“孤,”方才說出一個字,他驚愕的發現手中還握著花卿小臂,他像是火中取栗的猴子一般,燙到了似的松開手。 卓枝詫異,有些不明白東宮又抽什么風。 她上前問:“殿下?” 東宮竟向后退了一步,說:“你,就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