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終于到六點開寢室門,蕭致起身穿衣服穿鞋,驚醒了平時睡得比死豬還沉的文偉。文偉揉著眼睛:“蕭哥你去哪兒呢?” 蕭致說:“我去醫院。” “不是。”文偉訥訥道,“這么早啊。” 蕭致臨走前又拿上了一本練習冊。 文偉下床,靠在門邊看他:“跟陸老頭請假了?” “沒請。”蕭致聲音干脆。 文偉直著眼睛:“那……” “請假他肯定不允許,我先逃課,他問起來你照實說就行。”蕭致指尖勾著衣領拽了一拽,順手拿起桌面昨晚修好的手串,“謝了。” “……” 文偉傻傻地看著他的背影,追到走廊。 蕭致到路邊打車。 一想到昨天的夢,腦子里幾乎被陰郁的情緒填滿,不過再想到諶冰,他掏出了手機開始背單詞。 早晨的公交車上除了學生,還有不少去超市購物的老年人,日光涼薄,透過車窗照在座位垂著眼皮默念單詞的少年身上。 蕭致穿了件牛仔外套,修長的腿,踩著椅后的白色運動鞋,看起來就像是出入學校的男生,干凈又沉默。 蕭致控制不住地回憶諶冰。 昨下午吃飯,他看見那輛車在眼皮子底下,直直撞到諶冰身上,觸目驚心。 ……會有多疼呢? 到醫院蕭致站在樓底,突然不敢上去了。 聊天框里許蓉回復了諶冰的病床房號,最后決定過來接他,遠遠走來問:“吃早飯了嗎?” 蕭致看她憔悴的模樣,明顯一夜未睡:“吃了。” “走吧,”許蓉轉頭,“諶冰在icu,剛醒了一次,現在又睡著了。” 蕭致唇角抿成一道直線,眉眼結著冰雪:“……嚴重嗎?” 短暫的安靜。 許蓉聲音緩慢:“醫生說不是危及生命的嚴重,但需要復雜的調理。小冰他——說是內臟挫傷,腎臟破損失血,還有腰側大面積的傷口。” 蕭致停住了腳步。 他手指輕輕顫抖,看著許蓉,眼底流露出崩潰:“許姨對不起。” 許蓉看著他:“不是你的錯。” “是我,”蕭致聲音極低,“我沒有好好照看他。” 許蓉拉著他的手,重復說:“不是你的錯。” 蕭致咬著牙關,嚙出鐵銹似的血腥味兒,喉頭開始灼燒似的刺痛。他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覺得無能為力。 許蓉嘆了口氣。她知道蕭致的情況,不懂這個少年,只比諶冰大了幾個月,為什么比諶冰經歷那么多生活的磨煉。 許蓉說:“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有時候不是你的錯,而是造化弄人。” 他們一起走到icu的門外,醫生剛出來,看了蕭致一眼。 “這是小冰的朋友,能不能進去看看?”許蓉問。 醫生誠懇地道:“病人現在身體機能不穩定,需要靜養,建議不要有人打擾。” 許蓉只好轉過來:“那我們下次再看,好不好?” 蕭致應聲,隔著厚重的墻壁,似乎能看見后面被醫療儀器環繞的諶冰。 里面響起低低的悶哼。 醫生擦著汗,說:“麻藥失效,傷口開始疼了。” 許蓉不知怎么,擦了擦眼眶:“腰側有一塊傷口,被凳子腿捅傷了,縫好了,但是疼。” 蕭致能夠感同身受。 他以前打架受傷過,知道血rou被挫傷的感覺,仿佛萬千針扎,劇痛無比。 蕭致從衣兜里摸出帶來的崖柏手串,遞給許蓉:“這是小冰的。” 許蓉接過,感慨到一半:“你這么年輕……” 言外之意,像個老年人,居然信這些。 蕭致沒回應這句話。 許蓉想起來問:“你今天不上學嗎?” “我請假了。”蕭致撒謊。 “那怎么行,耽誤你學習了。”許蓉嘆氣。 蕭致說:“沒事兒,不耽誤,也就半天。” 他們一起在醫院的等候區坐下,閑聊了一會兒。許蓉接到了親戚的電話,去留下接人:“諶冰外婆來了,我下去看看啊。” 她前腳剛走,蕭致坐著感覺脫力了似的,耳畔響起其他的聲音。 諶重華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 他身旁還站了個女人,高挑挺拔,穿著件淺色的大衣,頭發柔順地梳在耳后,手里拎著相當考究的皮包,氣質清雅芳馨。 蕭致看見諶重華,又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女人。 估計是諶重華外面的小老婆。蕭致沒什么話好說,喊的聲音也敷衍:“叔叔。” 諶重華久經社會,念著當年鄰居的情誼,不至于直接翻臉。但回應的聲音輕到沒有,理著西裝徑直走了過去。 那個女人站在門口,輕聲問:“怎么樣了?” 諶重華:“要不要看看?” 女人說:“我就不進去了,知道孩子沒事就好。” “這孩子,真是胡鬧。” “你別太擔心,”女人無名指有戒指,搭著他肩膀,“醫生是最專業的團隊,現在情況復雜,咱們不要添亂,先治好孩子的病再說。” 女人詢問了醫生幾句,仔細聽著,隨后轉向諶重華:“有事找人商量,不要著急,也不要為難他們。” 她說完,拎著包準備離開,中途側頭看了看坐椅子上的蕭致。 目光相對,蕭致當沒看到,側頭轉過視線。 她進電梯,很快走了。 蕭致坐到中午,期間大部分時間諶冰都很疼,聲音不算低,因為無意識也沒有力氣克制,疼得一直在叫。 蕭致隔著門,覆在墻上的五指漸漸收緊,心頭冰涼。 中午許蓉叫他吃飯,再次強調他的學業:“我讓司機送你回學校吧,不要耽誤學習。” 蕭致沒什么反駁的道理,只能離開:“好。” 回學校陸為民瞪他好幾眼:“早上干嘛去了?” 蕭致眉眼陰沉,沒什么精神道:“醫院。” “……”陸為民都不知道怎么說他,恨鐵不成鋼,“回教室寫你的作業!下次再不經允許出校,別怪我懲罰你!” 蕭致唇角輕輕動了動,低聲道:“嗯。” 他回了教室。 文偉滿臉擔憂,戳他:“蕭哥,我們冰冰沒事兒吧?” 蕭致不想說話,細長的手指撐著額頭,似乎昏昏欲睡。 英語課陶夢注意他的狀態,清了清嗓子開始針對:“有些同學不想學就出去,別在座位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著影響我講課的心情。” 出乎意料,蕭致沒說什么sao話忽悠陶夢,而是拿起資料書,去了走廊罰站。 他撐著額頭,邊站,邊寫一套英語閱讀題的試卷。 ——下來發現,五道題錯了四道。 蕭致指尖抵著眉心揉了揉,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想諶冰的時候,但是忍不住思緒總飄到醫院,似乎聽到諶冰疼得叫出來的聲音。 ……好煩。 總想著他。 一直在想。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好難受。 只要想到諶冰一個人在病房,獨自承受著病痛,蕭致心口就一陣火燒似的刺痛,好想過去陪他,想辦法消減他的痛楚。 蕭致站到下課,回到教室拉開了凳子。 陶夢只是上課比較兇,下課脾氣很好,過來問他:“諶冰怎么樣了?” 文偉在旁邊,岔開話題:“老師,蕭致應該也不太清楚具體病情。” 陶夢點頭,有些難受,走時丟下句:“你怎么魂兒都掉了。” 魂兒都掉了。 蕭致也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怎么過的,每天唯一的注意力就在晚上十點許蓉發來的消息,匯報諶冰身體情況。 周末前一天,許蓉說:“小冰從監護室轉出來了,你可以過來看他。” 蕭致打車過去,到諶冰病房,他躺著輸液,蒼白的手指探出被角。 蕭致剛進去,許蓉就拉著諶重華要走:“再跟醫生聊聊,問還要住院多久,會不會耽誤諶冰的學習,好不好?” 諶重華不想走:“過會兒問,醫生忙。”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