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甚至,隔日接到他的電話時,還努力的粉飾太平。告訴他,只是想問問他好不好。但怎么也沒料到,他那個時候,竟然就在那里。 她還因為他那句輕描淡寫的“我以為你受了委屈,不太放心,想過來看看”而覺得委屈,可現在知道他只是因為她的一聲哭泣,便放下一切,不遠千里地趕過來,那些對他的埋怨瞬間便被沖淡。 聞歌吸了吸鼻子,悶聲問他:“那晚你跟我打電話說的話我都記得……跟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哪里?” “我在學校門口。”溫少遠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眼底的柔意幾乎要滿溢出來:“你說你過得挺好的,讓我不用過來。連多跟我說句話都不愿意,隨即找了個借口就掛了電話。” 聞歌啞口無言,嗓子似被堵了棉花,發不出聲來。 “我那時候正要下車,看見楊喬從你身后追上來。”他握住聞歌微微發涼的手揣進口袋里,拉著她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和她一起走樓梯:“然后,我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你了。” 聞歌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上。良久,才低聲解釋:“不是不愿意和你說話,是怕你說得太多,我又會哭出來。” 她抬起頭,看向溫少遠:“后來呢?你留了多久?” 終于有稀薄的曦光穿透云層落下來,透過玻璃窗灑在地面上。安靜的早晨里,寂靜無人的樓道里,他們的腳步聲格外的清晰。 “直接回去了,來得匆忙,沒有落腳的地方。就在機場坐了一晚,明天的飛機回了國。”他的聲音清淺又平淡,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偏是這樣的語氣卻讓聞歌聽得心口發緊。 她也是匆忙之間到的明尼阿波利斯,下飛機的時候已近深夜,她無法聯系上來接她的老師。又沒有落腳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她看每一個陌生的臉孔都帶著防備。毫無主意,就在機場留宿了一晚,深夜的機場大廳空曠又寂靜,偶爾有什么回響她就會心驚膽顫。 那樣的感覺,深刻得她至今都不敢忘記。 聞歌突然覺得,那一次看到他手機屏幕上她的照片時,自己那股無名火燒得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原本以為他依舊是選擇旁觀,卻不知道,在他做這樣的選擇之前,還有那么早那么早就開始的前因。 她沉默著不說話,溫少遠便沒有再繼續。這樣的經歷,對于兩個人而言,都是不堪回憶的記憶。 所幸,樓層并不太高。走了沒幾分鐘,便到了家門口。 聞歌拿出鑰匙開門,剛推開門,想起什么,轉身看了他一眼,突然踮起腳來,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在他的下巴上親了親:“其實我很害怕……” 她松開手,往后推了一步,語氣里是之前從未流露過的脆弱和難過:“我很怕這些都只是鏡花水月,也很怕我們無法堅持走到最后,事實上,這四年,我反復都在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還要不要認識你。” “沒有答案。”聞歌笑了聲,那笑容似淬了毒,看得溫少遠心口一疼,突然就不想再聽她說下去。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在哪里,也許會過得特別糟糕。可是遇見了你,那些短暫的擁有和滿足后,就是如履薄冰,和深愛著你又要努力克制并為難煎熬著的每一天。那幾年,好像已經用盡了我對愛情的全部勇氣……喜歡你這么累,我很多次都想放棄,但是我做不到。”那種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再繼續鉆進死胡同里卻依然無法控制地越陷越深的糾結和無奈,失望和難過,就像是一條毒蛇,狠狠地在她心口咬了一口。 她說的有些沒頭沒尾,可溫少遠卻聽出了她在解釋,解釋為什么現在無法回應他。 她在害怕,害怕一切都還停在四年前的原點,并沒有什么改變。更害怕,他依然會……推開她。 說到底,她不愿意相信他。 “所以我還需要時間。”她落下最后一句,唇邊浮起個淡淡的笑容來:“我好像是真的需要修一個小長假,我想提前回n市陪陪mama了。” 話落,她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想法,已經有好幾天了,但決定,卻是在剛才。” 她這樣的坦誠,讓溫少遠根本無從拒絕,甚至,他連挽留的資格都沒有。 他低眸看著她熟悉的眉眼,那雙眼睛依然清澈得似乎能夠看到她的心里去。她是很認真的在告訴他,她現在需要一個完全不受干擾的時間和空間去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然后做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 比起她之前模棱兩可,甚至沒有多大誠意的回應,如今這樣慎重地提出來,讓溫少遠焦慮的同時莫名帶上了平和。 他蹙眉思考了一會,看著她依然帶笑,格外耐心的樣子,到底是不愿意再用什么理由去禁錮她去干擾她的決定,只傾身過去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輕輕地留下了一句:“那我等你。” 失去他身影的遮擋,他身后那大片日光瞬間擁進她的眼里。 聞歌被那白光刺得眼睛一瞇,終于放任自己陷在他的溫柔里。 山區支教是假的,但想回n市的想法是從他那晚突然闖進她的家里說了那番話后便有的。 不知道是不是人越長大越膽小,她隱約是有幾分能夠理解當初他的做法。可那樣遠遠不夠,她需要一個完整的,不被干擾的時間和空間,好好地,把這些年都梳理一遍。 這四年,她成長了不少,知道兩個人在一起,真的不能只靠彼此喜歡。他們之間的鴻溝雖然正在寸寸縮減,可阻撓,依然顯而易見。 這樣暫時的分開,正好可以看看他的努力,也讓她能做出決定。 這一次,一旦決定,就再不會動搖。 如果決定和他在一起,那無論面對什么,她都無所顧忌。 聞歌離開得很果斷,請了長假,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沒和任何人告別,就這樣悄悄地離開了。 她回來得這么突然,徐麗青還以為她在a市受欺負了,小心地觀察了兩天,見她每天懶覺到中午,下午不是窩在家里上網打游戲,就是出門閑逛后,只偶爾會盯著某處發發呆,怎么看怎么沒心沒肺的樣子,這才真的相信——她只是偷懶來了。 聞歌這樣毫無追求的日子過了沒多久,就被徐麗青攆去幫她的先生照看店面的生意。 聞歌從未接觸過這個,雖然剛開始的時候一竅不通,也不知道要照看什么,但店里有營業員又有經理的,實在用不著她cao心。她只需要晚上關門收攤的時候數數錢,記個賬就好。 留了幾天,她這才明白過來,哪里是店里需要人手,明顯就是徐麗青怕她一個人待著容易胡思亂想,給她找事做了。 既然來了她也沒有偷懶,跟著徐麗青的先生學了些營生,漸漸的自己摸索出了門道,頓時找到了她以后就業的新方向——開一家咖啡店。 聽上去就很小資又文藝…… 這段時間下來,她本來就疲于記者的這個職業,這下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情,越發地堅定了她要辭職的想法。當晚回去,就發了郵件告知了她的老師,順便借著他的手給單位領導遞了辭呈。 徐麗青是到聞歌的辭呈被批準后才從她自己的嘴里知道的這件事,雖然她并不干涉聞歌的決定,但對她這樣草率甚至有些腦子發熱的辭職還是有些不太贊同。 聞歌也沒多做解釋,她心里雖然有規劃,可到底有些朦朧,還不適合在她沒有整理清楚的時候就告知徐麗青,讓她cao心。 溫少遠知道她辭職的事情已經是辭呈被批準的三天后了,還是聞歌實習時跟的那位資深記者不小心說漏了嘴,玲姐才知道的,當下就告訴了何興。 聞歌留在a市的理由,已經單薄得只剩下一個工作。她這突然的辭職,就像是一個噩耗,讓溫少遠頓時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他剛皺著眉要給她撥電話,號碼還沒按全又遲疑著取消…… 握著有些發燙的手機,溫少遠的目光落在手機鎖屏上她綻開的笑顏時,一時有些恍惚。 她是打算……離開了嗎? 已近年關。 新聞上隨處可見的各地冰凍災害的報道,a市甚至已經成了重災區,下不停的大雪,凜冽的天氣,街道上稀薄的人影。 聞歌縮在小太陽的面前,邊捧著碗吸溜著方便面,邊看著電視節目插播的廣告,聽著楊喬絮絮念叨他的相親史,幸災樂禍后,深刻地覺得自己如今過得越來越墮落了……簡直是玩物喪志。 楊喬原本是年前就要回美國了,但遇上大雪災,加上他祖母的阻攔,歸期挪到了年后。找了她幾次沒找到人才知道她悶聲不吭地回了n市,趁著陸路還暢通,干脆坐車來找她。 今天是他來n市的第四天了。 見她突然出神,楊喬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問道:“發什么呆呢?” “沒,想事情。”聞歌揮開他的手,看他幾口喝完了面湯,想了想,問道:“我跟你說起過沒有?我喜歡的人就是我小叔。” 楊喬含糊地應了一聲,等反應過來聞歌在說什么的時候,吃驚地把垃圾桶都踢翻了。他倏然站起身來,看著聞歌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你說你跟……?” “這么大驚小怪干嘛?”聞歌白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抬腳踢上他的小腿腿骨:“輕點聲。” 楊喬震驚了一會,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消息,邊消化邊問:“那你去美國就是因為他?藏的夠深啊,我都沒看出來……” 聞歌笑了一聲,沒回答。 她吃盡了苦頭,對溫少遠的事諱莫如深,努力地想要忘記他,怎么還會提起來? “那你現在是?”楊喬看了她一眼,湊近了些:“想問問我的看法?” 楊喬無疑是了解她的,即使聞歌不說,也能猜到她的心思,略微思索了一下,問道:“如果做不了決定,就嘗試著接受一下別人?” 聞歌頓時翻了個大白眼,把面碗放桌子上一擱,沒好氣道:“別出餿主意好嗎?” 楊喬被她斥了一聲,也沒惱,反而笑得更歡暢了:“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聞歌被他這反問問得一噎,半天沒想到要用什么話來反擊,狠狠地嚼了兩下方便面,惱羞成怒:“誰說我有答案了,有答案我還問你啊?” 楊喬也不惱,和她認識的久了就知道,聞歌就是只紙老虎,一戳準破功,根本沒必要和她認真。 他這種似笑非笑,一臉“你說呢?”的表情看得聞歌胃疼,正要虛張下聲勢,剛起范就被手機鈴聲打斷。 手機放在電腦旁,除了來電鈴聲那電磁波干擾下,還使電腦發出了輕微的雜音。聞歌扭頭看了眼,手剛伸出去,就被楊喬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給截了過去。 楊喬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聞歌立刻劈手搶了過來:“你過分了啊。” 楊喬聳了聳肩,絲毫不在意,目的已經達到了嘛…… 聞歌瞪了一臉痞氣還笑得格外不懷好意的楊喬一眼,繞出柜臺去休息室接電話。 溫少遠從聽見楊喬的聲音開始那眉頭就沒松開過,聽見她的聲音,壓抑了一下,吐納了幾次呼吸,這才勉強維持著心平氣和,問她:“我聽說你把工作辭了?” 聞歌“嗯”了一聲:“不想當記者了。” 溫少遠沒應聲,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要說什么。 “是不是覺得我挺三分鐘熱度的?我也這么覺得。”聞歌撥弄了下垂掛在床邊的那串風鈴,吊墜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透過手機傳給溫少遠,他站起身,站在窗口俯視著腳下的a市。 白茫茫的一片,到處都是冰雪。 像是消融了所有的生命,一切都被凍結了一般。整個天地孤寂空蕩得只有自己的聲音,那孤獨感,如影隨形。 “那……什么時候回來?我去接你。”他問。 語氣里那幾分小心翼翼,連自己都未發現。 聞歌卻聽得一清二楚。 她原先還有些混亂的思緒似乎被一雙無形的手牽引著理好了方向,一瞬間,再沒有過的清明。 聞歌頓了頓,扭頭看著窗外那行人稀少的街道,聽著遠處傳來的汽車的喇叭聲,想了想,頗有些調皮地反問:“小叔,如果我不回去了呢?” 那端是很清晰的一聲突然加重的呼吸聲,隨即又安靜下去。 就在聞歌轉口想再說些什么,電話那端的溫少遠匆匆忙忙丟下一句“等著我”,便掛斷了電話。 聞歌眉頭一蹙,看了一眼顯示通話已結束的手機屏幕,嘀咕了一聲:“什么啊……” …… 老爺子這兩天在金光寺吃齋念佛,加上大雪封山,鮮少有人這個時候再上山來金光寺,是以,過得格外清心寡欲。 吃過晚飯,又和金光寺的主持下了幾盤棋,剛回到客堂,房門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