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歌收回手，指尖是他外套上被海風(fēng)吹得濕涼的溫度，沒有一絲暖意。她皺了皺眉頭，又循著那個方向看了眼，抬手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唇，這才裹著自己寬大的外套，邁上石階。

    她要早點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心事重重地回到酒店，聞歌才發(fā)現(xiàn)房卡并不在她的身上，出門的時候，她順手遞給了溫少遠?，F(xiàn)在找不到他的人……就連手機，因為沒電，被她放在房間里充電。

    她轉(zhuǎn)身想下樓找前臺的服務(wù)員幫忙開下門，可一想到酒店大廳那或坐或站擠滿了的粉絲們，頓時又歇了心思。

    在門口站了一會，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有些傻，便挨著房門坐了下來。厚實又柔軟的地毯，走廊里溫度適宜的暖氣，讓她被海風(fēng)吹得有些隱隱作痛的腦袋一陣陣暈眩。

    她歪頭靠在門框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溫少遠提前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她盤膝坐在門口，偏著頭，額角抵著門框睡熟了的樣子。他眉頭一皺，快步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

    聞歌整張臉都已經(jīng)縮進了外套里，只露出閉著的眼睛，以及需要呼吸的鼻子。呼吸間，那溫?zé)岬谋窍ⅲ瑴販氐?，有些燙人，又格外柔軟。

    溫少遠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沒有發(fā)燒，這才輕扶住她的肩膀，一手刷卡開門。

    突然失去依靠，聞歌警覺地睜開眼看了看，還有些朦朧的視線里只看到了他正滾動著的喉結(jié)。她眨了眨眼，在意識到對方是個男人時，猛地抬起頭來。額頭撞上他的下巴，那痛感，頓時讓她清醒了不少。

    溫少遠吃痛地皺了下眉，先抬手給她揉了揉額角：“撞疼了？”

    聞歌“唔”了一聲，還有些困倦糾纏著，讓她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來：“好困……想睡覺。”

    “睡你的?！彼p聲安撫著，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攬住她的腰，微一用力，就把她半攬進了懷里。

    溫少遠虛托住她的身體，下巴處，是她柔軟的發(fā)絲，磨蹭間，微微的麻癢。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反身關(guān)上門，橫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等會給你擦擦手，再擦擦臉，別睡太沉?！?/br>
    那“沙沙”的聲音壓得低低的，那音質(zhì)沉重間帶著優(yōu)雅的古韻，聽在聞歌的耳里，就像是一首催眠曲。

    她懶懶的“嗯”了一聲，半睜著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確認他是不是溫少遠，那目光清亮，猶帶了幾分火焰般的熾熱：“小叔，剛才有人親我……”那個人，是不是你？

    她的聲音輕輕的，說到最后，已經(jīng)模糊得只是咕噥聲了。

    溫少遠沒聽清，俯下身湊近，她的尾音已經(jīng)含糊得只剩下一個音節(jié)。

    那柔軟的嘴唇微微抿著，因為缺水，微有些干燥。那唇色，卻是最柔軟的粉色，嬌艷欲滴。

    溫少遠維持這樣的姿勢看了她良久，那手指落在她的耳廓上，輕輕地勾起她散落的頭發(fā)繞至耳后。開口時，那低沉的聲音清晰又溫軟，帶了幾分化不盡的纏綿，輕輕地：“是我。”

    ……

    聞歌睡到半夜的時候，口干舌燥地醒來。朦朧地睜開眼睛時，才發(fā)現(xiàn)床頭亮著燈，整個房間被這盞壁燈映襯的溫暖又寧靜。

    她一時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哪里。躺著發(fā)了一會呆，一扭頭，就看見手肘撐在沙發(fā)扶手上，睡得格外別扭又不舒服的溫少遠。

    他的眉眼在燈光下被鍍上了一層暖光，褪去了平時不茍言笑時看上去的冷清，此刻卸下所有的防備，他的五官柔軟得毫無攻擊性。

    經(jīng)過時光的沉淀，他舉手投足間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如今，整個人散在燈光之下，便如剝?nèi)チ怂械墓猸h(huán)，他只是一個叫“溫少遠”的平凡男人。

    清俊，也溫暖。

    她枕在床頭，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下來。就著橘黃色的燈光看著他，目光描繪著他眉眼的輪廓，那些線條和她記憶中的人相重合，一如時光被打散，重新組成了一條恰逢花開的歸途。

    聞歌隔天再醒來時，溫少遠并不在房間里。她先去浴室里洗了個熱水澡，除了昨晚被他用溫水擦過的雙手和臉之外，她渾身都有些不舒服。

    剛洗完澡出來，便有客房服務(wù)來送早餐——一碗皮蛋瘦rou粥，一個八分熟的荷包蛋，一碟小咸菜，小蘿卜丁，一個完整的咸鴨蛋以及三個小饅頭。

    沒看見早餐時，聞歌還沒有多大的感覺，這香噴噴又格外豐盛的早餐往她面前一放，頓時便有些饑腸轆轆起來。

    見是一人份的，她也沒客氣，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等飽餐一頓，還來不及消消食，秦暖陽的經(jīng)紀人米雅就跑腿過來，帶她去采訪唐澤宸。

    在雙方都非常配合的前提下，半個小時，聞歌就完成了采訪。握著錄音筆，拿著一手稿件被秦暖陽親自送了出來。

    她最近通告比較多，這里的結(jié)束后，中午就要趕往b市拍攝電影。近幾年，她的重心已經(jīng)轉(zhuǎn)向了大熒屏，制作的都是精良又品質(zhì)的大電影。

    按照她自己的話來說，便是拍攝周期短，時間自由度比較高。畢竟，作為唐太太，她實在沒必要再為了一個角色爭得頭破血流。這樣的硬性條件，直接導(dǎo)致她挑劇本的高要求，一年出來兩三部電影，部部叫座，現(xiàn)下女演員中絕對的票房擔(dān)當。

    公事辦完，聞歌就沒有在s市停留太久，溫少遠在s市還要處理些工作，她便提前回了a市，撰稿，編輯。

    成稿修改了幾遍后，又聯(lián)系了唐澤宸親自過目了一遍，這才刊登上報紙。

    等忙完了這一陣，年關(guān)的腳步也在漸漸地逼近。a市的寒冬緩慢又猛烈，幾天連續(xù)的降溫后，就連大雪，也蹁躚而至。

    那洋洋灑灑的雪花落在地面上，很快就堆起了薄薄的一層積雪，僅一個下午而已，a市就被白雪染成了白色的世界。地面上，屋檐上，觸目所及，皆是蒼茫的一片銀白。

    聞歌加班出來時，下意識地看了眼對街的樹下。那大樹已經(jīng)在秋天的時候落光了所有的葉子，此刻樹枝光禿禿的，枝椏上堆著厚厚一層白雪，在風(fēng)中輕顫。

    而樹下，是久違了的黑色轎車。

    聞歌穿過馬路，繞過車頭，彎腰坐進副駕。剛坐穩(wěn)，扣上了安全帶，溫少遠就遞過來一個保溫盒，隔著盒身還能感受到里面的暖意。

    她輕嗅了一下，問道：“里面是什么？”

    “雞湯?！?/br>
    溫少遠發(fā)動車子，邊偏頭看了她一眼：“辛姨讓我?guī)Ыo你補身體?！?/br>
    他的聲音依舊是低沉的，但音質(zhì)終于不再是那種粗啞的沙礫感，清清潤潤的，像是山澗的溪流，清亮又透徹。

    每年入冬，辛姨都會給她熬上土雞的雞湯，給她暖身子。因為聞歌自幼體質(zhì)差，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就連生理期都過得格外痛苦。

    剛開始的時候，辛姨就會在雞湯里加上紅棗枸杞，漸漸的，就把她偏寒的體質(zhì)給調(diào)養(yǎng)好了。但這四年在美國，別說辛姨的雞湯了，就連她自己都沒燉過幾次。

    她心下一暖，擰開盒蓋。剛透出一絲縫隙，就嗅到雞湯濃郁的香味，清甜又香醇。

    正好經(jīng)過一個路口，遇上了紅燈。

    她低頭抿了一口，便聽他低沉的聲音問起：“明天來家里吃飯嗎？景梵，安然，時遷和傅衍都在……”他只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搭在車窗上，看著她的眼神溫柔里還帶著幾分期待。

    聞歌的好心情頓時凝結(jié)，她低眉斂目地看著漾著圈圈漣漪的橙黃色雞湯，那誘人的香味仿佛在鼻尖都漸漸淡去了。她透過冉冉升起的白霧看向前方……紅燈閃爍跳躍著，綠燈隨之亮起。

    車后響起一連串的鳴笛聲，她淡聲提醒：“綠燈了?！?/br>
    溫少遠沒作聲，只松開了腳剎，沿著這條寬闊的柏油路前行。

    車外是冰雪的世界，雪花紛揚，似被誰抖落的鵝毛，洋洋灑灑地飄著。車燈的燈光明滅著，那光芒明亮，折射著雪花，更顯得閃爍。

    車內(nèi)安靜又溫暖，沉悶得幾欲凝結(jié)。

    聞歌低頭，又喝了幾口雞湯，看著似乎要融進空氣里的夜色，這才輕聲說道：“那里有我不想見的人?！?/br>
    “他不在。”

    “那我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回去？”她輕笑了一聲，笑盈盈地看著他。

    唇上還染著潤澤的水光，可那笑容卻帶了幾分較真，認真得有些固執(zhí)。

    果不其然地看見他皺眉，聞歌移開眼，舔了舔嘴唇，只覺得那剛才還清甜的雞湯，一下子透出了幾分苦味。

    “選擇權(quán)不在我這里?！卑肷危瑴厣龠h才這么回答：“你可以以你想要的身份，回來?！?/br>
    聞歌的眼睫顫了顫，依舊維持著淡然無波的表情，她靠著椅背小口小口地抿著雞湯。直到那冰涼的胃被熨帖得暖和起來了，她這才蓋上蓋子，準備等會拎回家下餛飩吃。

    一路安靜地到了樓下。

    聞歌推開車門下車：“謝謝小叔，我先上去了。”

    她那驟然又疏離的聲音聽得溫少遠不由自主地皺起眉，在有最好的措施挽救前，他已經(jīng)推開車門，跟著她下了車：“我送你上去?！?/br>
    話落，沒等她拒絕，從她的手里拿走了她的手提包以及餛飩，率先走到電梯前按下樓層鍵。

    聞歌跟在他身后進了電梯，看著他明顯不打算就這么放過她的架勢，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笑了起來。

    以前總想著他能夠回頭，可現(xiàn)在他回頭了，她卻害怕了。

    那承載了她全部的愛情，曾經(jīng)求而不得，如今……觸手可及時，她卻害怕伸出手時要邁出的那一步——臨架在萬丈深淵之上的浮木。

    ……

    安靜的電梯里，就連呼吸聲都是輕淺可聞的。

    兩個人各自占據(jù)著電梯的一角，看著樓層鍵不斷跳躍，直到“叮”的一聲，它終于到達。

    聞歌轉(zhuǎn)頭看了眼就站在自己身邊幾步遠的溫少遠，突然就有些不想邁出去。比起現(xiàn)在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她總覺得一旦離開電梯，接下來發(fā)生的，將不再她的掌控之內(nèi)。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溫少遠率先邁出了電梯，他手里拎著她的手提包，走到門口時，更是沒管還落后幾步的聞歌，拿出鑰匙開了門。

    聞歌“誒”了一聲：“你進我家干嘛？”

    溫少遠剛握著門把手推開門，聞言，轉(zhuǎn)身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就站在走廊上談的話，我可以完全尊重你的意見?！?/br>
    他那眼神，黑白分明，清亮的目光直逼得聞歌不敢跟他對視，別開眼看向自己的腳尖：“誰說要跟你談了？”

    她這樣別扭又有些不安的語氣，讓溫少遠的心頓時柔軟了大半。他退后一步，握住她的手，直接拉她進屋。

    又來了……專制，獨裁，霸道。

    聞歌捧著保溫瓶，邊嘀咕邊換鞋。為了讓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不悅，她還故意把鞋甩得東一只西一只。

    這是她的小習(xí)慣，表達不高興時的小習(xí)慣。

    溫少遠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玄關(guān)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她鼓著的臉透著一層粉意，那唇上染了水光，盈潤又勾人。

    他淡淡地別開眼，彎腰從鞋柜里給她取出拖鞋來，又順手把她甩飛的兩只鞋子擺正，就以這樣的姿勢抬頭看了她一眼，毫無意外地和她的視線對視：“先談，還是先下餛飩？”

    聞歌捧著保溫盒的手指動了動，隨手放在了鞋柜上，踢踏著拖鞋率先走到了客廳里：“你想談什么？”

    這是要先談了，也好。

    他按亮了客廳里的水晶吊燈，那璀璨的燈光亮起，刺得聞歌眼睛一瞇，轉(zhuǎn)身看去。

    溫少遠手里不知道何時拿了幾張銀行卡，整齊地被他握在手心里，全部遞給了她：“這些是我今晚放在身邊的全部積蓄，密碼是你電話號碼的六位尾數(shù)。前兩年，在朝陽名邸買了一套公寓，戶主寫的是你的名字，房產(chǎn)證就放在我的公寓里。這些，是今晚談話的誠意?！?/br>
    聞歌怔怔地看著他放進她手心里的幾張銀行卡，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那銀行卡還染著他的溫度，微微的溫?zé)帷?/br>
    他的手覆上來，把她和銀行卡都包裹在了他的掌心里。那白皙又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明亮的燈光下，更是顯得修長。

    “之前說過的話，我不再重復(fù)?！睖厣龠h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正經(jīng)，他看著她，眼底的不容置疑堅定得不容她躲避：“今晚要說的，有關(guān)于以后?！?/br>
    他又走近了一步，借著身高優(yōu)勢，身影把她整個攏在了自己的掌控范圍之內(nèi)。沒有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他的陳述清晰又讓人無法抗拒：“我已經(jīng)過了非要找個女人結(jié)婚的年紀，如果錯過你，我不會再有別人。以前我顧忌你是否能承受，是否還不夠成熟，成熟到能夠做下有關(guān)一輩子的決定，所以三番兩次的，以我自己的見解和看法左右你，為難你，推據(jù)你。我沒有……再為自己找借口的理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