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你說得對。”薄斯年低聲說,“但不排除意外。你我都知道,人性是很復雜的。” 顧菡菡內心煩躁,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謝薔,腦子里在想事情連喝水都差點嗆到。薄斯年失笑地輕輕拍打她的背部,讓她能好受一些:“如果你真的想去也可以,我陪你去。” 顧菡菡做了一個深呼吸,才慢慢把一顆浮躁的心平靜下來,她握緊拳頭把自己想法表達給薄斯年。 “我也明白這一去也許就是圈套,可是斯年,你明白我的心情嗎?我想要賭一把,以我和謝薔的友誼為籌碼賭一把,輸了我也許會遭受到很大的懲罰,我如今還不知道這懲罰是什么,也許這懲罰嚴酷到會搭上我的所有。但是贏了,我就贏得了她的友誼。”顧菡菡和薄斯年保持對視,“也許你會覺得這么想的我很幼稚,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堅持什么。我是個很理想化的人,把情感和信仰看得太過美好,以為沒有任何打擊能挫傷它們……所以我要賭一把。” 說到這里,顧菡菡怔怔地笑了笑:“如果輸了,也算是一個教訓吧,否則我可能會后悔,也可能永遠都不撞南墻不回頭。” 信仰,理想主義,賭博。這是顧菡菡這一段話里的三個重點。 她說這段話時沒什么邏輯,語言也極其貧乏和樸實。可薄斯年就是能從她這段推心置腹的話里看到顧菡菡剝開外殼后最真最誠的東西。 它閃閃發光,它無所不能,它甚至能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而這樣的顧菡菡又豈是他一兩句話就能阻攔的?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信念,沒有人能阻攔。而薄斯年能做的也僅僅是支持,鼓勵她前行。 那一瞬,薄斯年目光軟了下來:“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也就不阻攔你了。” 顧菡菡眼睛一亮:“真的?” 薄斯年頷首:“真的,我能體會你的感受。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顧菡菡舔了舔干燥的雙唇,歪著頭問:“你想陪我一起去?” 薄斯年嗯了一聲:“這件事有危險,還是我陪你一起去做比較好。” 顧菡菡握住薄斯年溫涼的手心,指尖流連過他手掌心的紋路。薄斯年手掌心的紋路很干凈,也很平順,可以看出他的一生都很和樂安康。不像她的,紋路錯綜復雜,算命術上最要命的幾道紋路全被她占了。 “我剛才把這件事比喻為一場賭博,而我自己就是賭注,我不想讓賭注多加一個你。”顧菡菡否決這個提議,她不想讓薄斯年陪她一起涉險。 薄斯年挑眉看她:“你覺得我是那種只能和女友住大城堡吃軟飯,卻不能陪女友一起玩一場賭博的小白臉嗎?” 顧菡菡被薄斯年逗笑,她實在沒想到一直崇尚冷幽默的薄斯年還有真幽默的時期:“難道這幾天你都覺得自己在吃軟飯?” 薄斯年愉悅地笑笑沒有回答,過了半刻,他的語氣認真了起來:“顧菡菡,不要拒絕我,不要把我推在一邊。你有個毛病我很不喜歡,遇到事情就把我當做外人推在一邊,什么事都自己解決,自己面對……” “這樣不好嗎?”顧菡菡歪著頭問。她從小就是孤兒,從小受到的三觀就是要學會獨立,遇到困難都自己扛,不給別人添麻煩。現在薄斯年卻告訴她,不要自己扛,要交給他一起。這讓顧菡菡有些困惑了。 “不好,很不好。”薄斯年嘆了口氣,“女友這么厲害,你家男友都快沒有用武之地了。” ** 日近黃昏,天邊的云霞照映得通紅,一簇簇像血的顏色,又像心跳的錯覺。暖風襲來,把那大團大團開敗的花香傳遞到灼熱的鼻腔里,鉆進呼吸道,感受著它濃烈的愛意。 把手機放回包里,謝薔木然地倚在爬滿爬山虎的外墻邊上。她低聲地自言自語:“這樣真的好嗎?jiejie?” 高墻外沿的女人翹了翹唇角:“哪里不好?一切都好的很。謝薔,你別忘了我是怎么被這女人作弄的,秦承澤是怎么被這女人拋棄的,你又是怎么被愚騙的!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心軟和愚蠢,不要再像包子異樣任誰欺負都不還手了。謝薔,你難道對顧菡菡的所做所為沒有一點怨恨嗎?” 謝薔木然地說:“她的確活該。” 她曾經那么滿心歡喜地對顧菡菡訴說著她對秦承澤的愛意,現在想來那時候的顧菡菡就在冷笑她的無知和愚鈍吧。她掏心掏肺地把閨房私密都告訴了顧菡菡,可顧菡菡都沒有透露過她自己和秦承澤關系的風聲,害得她現在像個小丑一般無助和頹敗。 謝薔前幾天就見過秦承澤,他完全是一副癡心等待意中人的模樣,即使身敗名裂也在所不惜,如果不是顧菡菡,他能落到今天這種田地嗎? 還有jiejie,jiejie被顧菡菡害得那么凄慘,從巨星淪落成喪家之犬,如今只能住在這樣的破房子里茍且偷生。 謝薔受到的連番打擊太多,她的心理防線早已崩潰,一心就想維護好她和jiejie之間的親情,早就把良知拋到腦后。 早在幾個月前,陳惜靈就找到了謝薔說她是她嫡親的jiejie,后來驗了dna,才確認了她們兩人的姐妹關系。 在謝薔眼里,陳惜靈還像小時候一樣善良美麗,那時謝薔已經和秦承澤分手,謝父的治療缺少資金來源,而陳惜靈二話不說就拿出大把大把的積蓄為謝父負擔醫療費。 陳惜靈還說,孝敬父母本來就應該是為人子女該做的事。 謝薔很感激陳惜靈的來到,她的到來就像是給這個快要破敗的家帶來了一線生機。她們家又重新恢復了往日的溫馨和樂。 可那條艷照門卻打破了一切。 陳惜靈從天后影壇跌落,成為過街老鼠般的人物,甚至為了還出賠償費傾家蕩產,連謝父的棺材費都拿不出手。 陳惜靈告訴謝薔,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顧菡菡害的,他們家變得那么落魄也都是顧菡菡害的。顧菡菡就是一個表里不一的壞女人。 對于陳惜靈的說辭,謝薔起先還麻痹著自己不愿相信。直到網上那段視頻的流出,讓謝薔認清楚顧菡菡是個朝秦暮楚、水性楊花的女人。 雖然后來秦承澤所做的訪談騙過了所有人,洗白了顧菡菡,但卻怎么也騙不過和秦承澤朝夕相處大半年的謝薔。 在謝薔眼里,秦承澤風流卻不下流,那段訪談一眼就能看出是秦承澤為了洗白顧菡菡所演繹的,而不是網上說的見到美女就想扒開她大腿。 謝薔心里很清楚秦承澤不是那樣的人…… 謝薔也不知道她對顧菡菡殘留著怎樣的感情,也許是嫉妒,也許是怨恨,又也許是想要懲惡揚善的高姿態心理? 都有吧,無論怎樣,她謝薔再也不會把顧菡菡當做是一個友人或是知己。再也不會了。 ☆、第74章 “她說一個小時?”薄斯年抬起腕表看了一眼,“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謝薔說顧菡菡最好在一個小時內到達,而她給出的地址就需要大半個小時,還真是爭分奪秒,連思考的時間都不許奢求太多。 顧菡菡皺了皺眉:“你打算自駕?” 薄斯年淡淡地嗯了一聲:“這里很難打到車,自駕快一點。” “那好。”顧菡菡往包里塞了點濕紙巾又放了一瓶水,就準備和薄斯年一起出發。 薄斯年掃了眼她的裝備,“我看別的女生出門帶的都是化妝品,你帶的還真是實用。” “除非上鏡逼不得已一定要化濃妝,否則我出通告都是淡妝的,出門還是在家更喜歡素顏一點,素顏舒服。”顧菡菡從茶幾抽屜里撈出一大袋的醫用口罩,從里頭扯出一枚遞給薄斯年,“你幫我戴上。” 薄斯年把醫用口罩的帶子輕輕拉開,指尖觸摸到顧菡菡快紅透了的小耳朵,曖昧地撫摸過她耳廓周圍一圈可愛的小絨毛。 熱意經過血管從她的耳畔傳到薄斯年的手心里,就在顧菡菡微動著嘴唇想要說什么之前,薄斯年無比正經地把口罩的細帶子往她的耳際快速一扣。 被噎著的顧菡菡怨恨地瞧著薄斯年:“……” 薄斯年卻仿若什么都不知道地打量顧菡菡,摸著下頜說:“感覺還是一眼能認出來,要不再戴副平光鏡?” 顧菡菡照鏡子一看,那鼻子那臉的,不就是她嗎?不行不行,太明顯了。她從另一間臥室的床頭柜拿來一副黑色的平光眼鏡,剛抬頭見發現薄斯年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這次不用我幫你了?” 顧菡菡囧……她只要想到薄斯年幫她戴口罩時臉紅心跳的觸感,腦子一熱,也不知道發什么神經:“不必了……小心我狼性大發,把你就地正法。” 她把平光眼鏡戴好,又梳了個馬尾把自己打扮成學生妹,一照鏡子確定旁人應該認不出后,拉住薄斯年的手就想要出發:“快點吧,時間來不及了。” 拉了半天沒有拉動,顧菡菡疑惑地轉身,才發現薄斯年還淡定地杵在原地一點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顧菡菡拉了拉他的手:“怎么了?” “不急,我想澄清一件事。”薄斯年慢條斯理地按捺住她慌亂的心情,“現在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我知道啊……”所以她才那么著急啊。 “嗯,我雖然很想被你就地正法,但是時間和生理需求不允許。”薄斯年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 薄斯年這話還真是一語雙關,不正經極了,顧菡菡剛想要回嘴就被站在樓梯口的陳母吸引了注意力。 陳母站得很遠,她在高處凝望顧菡菡這邊,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你們想去哪里?這么突然。” 顧菡菡的語氣還算是輕松:“我們去見一個朋友。” “過夜嗎?”陳母輕聲問道。 “應該不會過夜,我會送菡菡平安回來的。”薄斯年和顧菡菡對視一眼便接過了陳母的話茬。 “嗯,去去就回,晚上我親手給你們做酒釀圓子。” 陳母出生不凡,即使青年時期遇到了一些困境也沒有做過家務事、沒有煮過飯菜,唯有一道酒釀圓子做得深得人心。 顧菡菡曾經嘗過陳母為她煮的酒釀圓子,酸酸甜甜又有米酒的糯香味兒,入口即化,真的很好吃。特別顧菡菡又是喜歡甜食的人,對陳母的這道酒釀圓子就更是喜愛非常。 但陳母今天用的措辭是‘你們’,意思就是她會為顧菡菡和薄斯年兩個人煮這道甜品。這就是陳母在暗示她已經接受薄斯年當她的女婿了。 這讓顧菡菡覺得很欣喜,陳母之前同意兩人公開,是在十萬火急之下迫于無奈,而這一次她親口承認要煮酒釀圓子給他們嘗嘗……這意義就非同尋常了。 顧菡菡和薄斯年兩人心領神會,就在顧菡菡一個勁兒使眼色之后,薄斯年鄭重地看向陳母站著的方向:“我會帶菡菡盡早回來的,您放心。” 陳母欣慰地露出和煦的微笑,遠遠注目著兩人的離開。她卻沒想到準備的那兩份酒釀圓子,卻在客廳的餐桌上孤零零地放置了將近一個禮拜。等到圓子變得生硬,湯汁慢慢凝固,熱氣逐漸散去……也無人問津。 ** 薄斯年的車都停在地下室的車庫里,兩人坐車,車從車庫駛出花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不過經過那么多波折,離謝薔所說的一個小時已經過去了大半了。 坐在副駕駛的顧菡菡有點著急,但更多的卻是不安……這種不安再謝薔說要顧菡菡去見她一面的時候便已產生,現在愈來愈明顯。 “怎么了?覺得開得太慢了?”薄斯年扶著方向盤,稍微加了點車速,“不能再快了,這里的路都是十年前修的,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這個碼數已經是極限,你都打算赴約了,遲到半刻鐘也沒事,不要太擔心了。” 他本身是很有原則的人,從不遲到,從不放鴿子,但謝薔和顧菡菡的邀約不能單純地用朋友會面的視線去看待。 顧菡菡把車窗拉低,新鮮空氣從窗外透進來,她深深地吸了吸外頭的氧氣:“不是,我沒在為時間擔心。”她慢慢抬起右手輕捂胸口……那里心臟跳動的聲音尤為明顯。 砰砰砰、砰砰砰——那是心臟在擊打胸腔的聲音,像鼓聲,卻更像是槍聲。 她的神經伴隨著錯亂的心跳聲隱隱作痛,內心深處突然涌上來一種強烈的嘔吐感,顧菡菡全身上下哪哪兒都覺得不舒服極了。 女性的第六感總是神準,顧菡菡也曾在很多時候有過不妙的預感,那些預感都一一靈驗,而思想趨向于有神論向的她在此刻十分彷徨不安……身體的每一處機能都在像她叫囂,“停下、停下……”她不得不停止思考、停止一切。 “停車!”顧菡菡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窗外透進來的空氣,看起來很吃力也很不舒服。 薄斯年一看顧菡菡狀態不對,立刻一腳踩上剎車打算把車停在路邊,“怎么了?犯惡心?” 他正想把顧菡菡攬過來讓她舒服一點,卻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他猛地一轉頭…… 車!車并沒有停下來! 腦海里快速地略過這條信息,薄斯年來不及懷疑就又狠狠地把剎車一腳踩下去。可車子卻越行越快,他踩的剎車毫無用處,反而加快了車速。 這是怎么回事?被人動手腳了? 薄斯年還來不及思考應該怎么辦,也來不及告訴顧菡菡這個膽戰心驚的消息,車頭就差點撞到迎面而來的一輛運貨客車……在那千鈞一發之際,薄斯年終于瞄準了右側面路邊的路障。 他用最大的速度和幅度轉動方向盤,讓它躲過筆直向這邊駛來的大貨車,往路障那邊行駛。在車頭撞到路障的那一瞬,薄斯年放棄轉動方向盤,他一把攬住錯愕不已地顧菡菡,把她死死抱在懷里。 顧菡菡整個身體都差不多被薄斯年護在懷里,特別是頭部,薄斯年把顧菡菡的頭拼命往下壓……顧菡菡的鼻腔縈繞著青艾苦澀的氣味,慢慢的,都是薄斯年的味道。突然,她的眼前一片漆黑,“砰——” 一聲巨大的響聲,在最后那一刻,顧菡菡意識到,這次不是心跳的聲音。 而是……死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