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菡菡深知現在的自己多說多錯，也就緊緊閉牢嘴巴，側過臉看著窗外一幀一幀跳躍著的像是電影鏡頭的風景。

    喬彥廷為了緩和氣氛，主動想和顧菡菡搭訕，舉起手想要拍拍顧菡菡的肩膀……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感受到從背后散發而來的陣陣涼氣，頓時毛骨悚然什么也不敢做了。

    ……

    他們到達醫院的時候，蕭茜還是昏迷不醒。到了現場，顧菡菡才發現蕭茜的傷勢果然很重。她的口鼻帶著呼吸罩，全身被緊急處理纏滿了繃帶，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僵硬的木乃伊一樣，已經看不出原來姣好清秀的面容。

    據醫生說，蕭茜的問題不大，臉部的傷痕挺輕的，不會毀容，也不會留下疤痕。但是腳部受傷嚴重，俗話說得好，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這個腳傷大概要住院靜養三個月才能走動，否則會留下后遺癥。

    喬彥廷提問：“什么后遺癥？很嚴重嗎？”

    醫生放下蕭茜的病歷卡，覺得他的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什么后遺癥？不就是腳差點就廢了嗎？聽說你們是拍戲的吧，那這戲啊，是暫且拍不成了，等女主角腳好了再說吧。”

    在場的四個人，包括開車的助理，聽到醫生的囑托以后全都沉默了。

    三個月，這要等待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先不說經費啊檔期啊這方面……首先，男主角、女二號就肯定等不了這么長的時間，他們拍完這部戲還有別的片約，三個月后是基本排不出時間來的。但是蕭茜的腳……的確是個大問題，總不至于為了一部戲，把人家的好好的腳給折騰瘸吧。

    顯然每個人都想到了這幾個不能忽視的問題和矛盾點，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放在薄斯年身上，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等待他下達最終的決定。

    薄斯年正在低眉沉思，發現落在他身上的幾道渴望的眼神后，下了一個決定：“先把程青的戲份放放，明天把唐琳瑯叫過來，開拍影片后半階段張志峰和林依依的戲份。”

    “好。”這是助理和喬彥廷贊同的聲音。

    而顧菡菡卻知道，這只不過是權宜之計。《刺青》這部戲只要是以程青的女性視角展開的，男二和女二的戲份能有多少想想就知道。先拍女二的戲份是根本撐不了多少時間的。

    這時候，薄斯年又側過身對顧菡菡說：“既然如此，你明天以后就不用來了，另等通知吧。”

    顧菡菡點點頭表示了解，張志峰和唐依依的戲里面沒有程紅，因為那時候程紅早就跳樓自殺了。

    **

    由于沒有戲可拍，顧菡菡又重新回到了無所事事、在家宅著玩手機、玩電腦的悠閑時光。

    那天醫院事件結束后，薄斯年就再也沒有聯系過她，甚至連喬彥廷也忙著拍戲沒有聯系她。這讓她有點惶惶不安，就像是一個人與世隔絕被眾人蒙在了鼓里，極其缺乏安全感。

    這幾天，她也有去醫院看過蕭茜，畢竟怎么說人家受傷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不去探望在道德仁義上說不過去。蕭茜已經從昏迷中醒來了，整個人的身體狀況恢復得倒都還不錯，但是還是不能行走，一步都不行。

    蕭茜自然也能看到顧菡菡經常去探望她，但是她實在被那天的顧菡菡嚇到了，對待她的態度就是假裝沒有看到，或者直接避之如蛇蝎。有時候直接讓護士把顧菡菡送的水果和鮮花都扔到垃圾桶里，看都不看一眼。

    顧菡菡摸摸鼻子，她有這么可怕嗎？

    既然如此，顧菡菡也就不怎么去探望蕭茜了，人家這么不待見她，她上趕著也自討沒趣啊。

    兩周后的一天，顧菡菡終于接到了薄斯年的電話。

    “你把劇本拿出來。”

    顧菡菡雖然覺得莫名其妙，還是從電視柜的抽屜里拿出了劇本。

    “你隨便念一句程青的話。”

    顧菡菡沒有看劇本，也不需要看劇本。她喜歡程青這個角色，程青的臺詞早就倒背如流，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她清了清喉嚨，花了幾秒鐘就進入了狀態。此刻，她就是程青。

    ……

    “程紅是我親meimei。小時候，她喜歡的東西我都可以給她。但是，我不會把你給她。”顧菡菡專門挑了一句程青和張志峰表白的話，提到這里，她的語氣突變，再也不是前半句平平淡淡的語調。

    她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你是我的。”

    她的聲音像摻了糖，又像是一道暖風，幽幽地吹進薄斯年的心頭。

    念完臺詞，顧菡菡挑眉，等待他的宣判。她不是小孩子家家，很清楚這通電話的深層意義，劇組等不及了……

    ——現在很有可能要換演員重新拍攝之前的戲份。而顧菡菡，也成為了女主角的備選。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鐘，只聽得見聽筒傳來的磁磁的電話雜音，應該是信號不太好的原因。而薄斯年始終沒有回答，這讓顧菡菡的心隱隱下沉，難道這個角色最終還是和她失之交臂？

    顧菡菡的形象是真的很不符合程青這個角色。書中、劇本里都有明確指出，程青個子不高、又很瘦，是個留齊耳短發的小身板妹子。和顧菡菡這個長發飄飄、身材凹凸有致的模樣完全不搭調。

    如果最終還是落空了，顧菡菡就從這方面的原因安慰自己，厚臉皮地拒絕承認是她的個人演技問題。

    就在她以為自己和女主角又一次失之交臂的時候，，薄斯年終于開口說話：“后天來劇組。周若顏擔當程紅，你演程青。”

    顧菡菡嘴角一彎，眉梢上都帶著笑，語氣卻假裝無比淡定：“嗯，好的。”

    她掛掉電話，抬手掐了掐左邊的臉頰。嘶，好疼。看來是真的，她第一次要演女主角了，還是一個她渴望了很久很久的角色。

    顧菡菡隨手抓起放在沙發一邊的抱枕，把臉深深地埋進抱枕里，而隱藏在抱枕里的那張俏臉的眼角、嘴角、每一處細節都寫滿了愉悅。是的，顧菡菡承認，她很愉悅，愉悅到連嘴角上揚的弧度都控制不住。

    至于薄斯年所說的，讓本來已經淘汰的周若顏演程紅……這樣的搭配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劇組臨時不可能馬上找到擔當女主角的人選，總不至于在大街上隨隨便便拉一個人充數吧。而顧菡菡由于前期良好的演技和表現，讓眾人刮目相看，最終她爭取到了這一角色。

    她起身，白皙的大腿慢慢移向電視機前，打開dvd重新調出那段跳樓的短片。

    直到看到那行黑底白字。

    死亡，

    是想留給你最后的那點紅。

    最后的紅字特意加了效果，給人一種蒼茫的鮮血凌虐美。

    顧菡菡按了按暫停鍵，盯著那行字幕良久，倏爾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死亡，只是想讓你看清楚你那一生到底活得有多憋屈。”

    而重生，卻是給了你機會推翻這憋屈的一生。

    ☆、第11章 小謝

    顧菡菡內里頭套著白色細帶緊身小背心，外頭披著一件墨綠色的麻質防曬衣，臉上戴著一副墨鏡，漫不經心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這全副武裝的鬼樣子，只是為了躲避頭頂毒辣辣的烈日驕陽。

    即便不是周末，街上的人還是多得你喘不過氣來。碰撞、道歉、踩到對方的腳之類的事情，比比皆是。當然，比這類事情更多的，就是街邊密密麻麻地發著傳單的人。

    顧菡菡皺了皺眉，她的正前方聚集著好幾個發傳單的人，正聚在一起不知討論著什么。她正打算著要不要從這堆人里面穿進去的時候，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眼尖看到了她。

    那個小伙子眼睛一亮，大步走到顧菡菡身邊，殷勤地遞給她一張傳單，口若懸河地向顧菡菡推廣他們家的業務。

    “美女，您好，要不要去我們美發屋看看，最近做活動，洗剪吹只要30元！”小伙子眉飛色舞，說得挺激動，差點把旺盛的唾液噴到顧菡菡臉上，“我們店里專門請來了一個韓國理發師，技術很好的，您要不要去看看……”

    顧菡菡其實挺厭煩這種推銷的，覺得根本就是在浪費雙方的時間，她漫不經心地隨意翻著對方遞給她的美發屋傳單，敷衍著想要還給他……

    就在這時，她在傳單反面看到一個短發造型很符合原著里對程青的描述。不長不短，正好齊耳，雖然是短發，還有點八十年代文藝小清新的感覺。

    顧菡菡抬起頭看了看正咧著嘴彎著腰獻殷勤的傳單小哥兒，蔥玉般的手指點了點傳單上那款略顯土氣的發型，揚起嘴角微笑：“請問這款能剪嗎？”

    “能……能！”

    **

    第二天清晨來劇組的時候，助理小謝被顧菡菡的驚人亮相給嚇到了。

    她把顧菡菡扯到更衣間，像圍觀外星人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顧菡菡，最后有些惋惜地念叨著：“怎么好端端的，去剪了個短發呢？”

    顧菡菡原本的秀發已經長至腰間，鴉羽般的黑發披在身后，從背后看去，好似不食人間煙火一般，還真像那個《古墓傳奇》里面的女主角。話說，那個演古墓傳奇的女演員好像是天后陳惜靈吧！

    助理小謝像是發現了什么驚天大秘密一般，興奮地和眼前這個眉眼淡淡的女子說道著：“菡菡姐，我發現你有做天后的潛質噯！”

    顧菡菡從包里拿出劇本翻看著，并沒有應話，但是眼尾的笑意鼓勵了小謝繼續說。

    “我覺得你長發的樣子很像一個天后，這不就說明你有做天后的潛質嗎？！”

    小謝年紀比顧菡菡還要小兩歲，心智什么的顯得還不夠成熟，說起話來很隨性，一點都沒有發現她對面的菡菡姐聽到這句話以后，眉眼的淺淺的笑意已經慢慢褪去，又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顧菡菡把劇本合上，抬起頭認真地對小謝說：“小謝，你要記住，如果一個演員永遠拘泥于和某個演員的相似上，甚至成為了那個演員的贗品，那她就完了。”

    小謝還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對于顧菡菡這句話，她其實無力反駁。娛樂圈，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特色，一味地模仿別人，是成就不了大業的。小謝深知自己說錯了話，但又不知怎么解釋。

    顧菡菡并沒有生氣，她只是想起了她的前世，莫名有些感慨罷了。

    “對了，小謝，我現在剪了這頭短發好像那天后嗎？”

    小謝繞到顧菡菡的背后，擰著眉頭，摸了摸下巴。倏爾，她茅塞頓開，臉上露出了笑意：“你不像那天后了，你現在更像程青。”

    顧菡菡也笑了。

    她剪這個頭發原本只是想要更符合程青的形象罷了，劇組提供的假發套實在太假，她不喜歡。現在看來，這短發，還能讓她稍微擺脫陳惜靈的陰影。

    她摸了摸下巴，看了看眼前這個戴著黑框眼鏡長得眉清目秀的助理，笑著問：“薄導呢？怎么沒看見他？”

    她還想好好感激薄斯年一下，畢竟從接拍這部劇，再到進階出演女主角，薄斯年作為校友兼導演對她的提拔和指導是最多的。

    小謝卻神秘一笑：“我前幾天還在疑惑薄導這樣又英俊又有才的大導演怎么可能會沒人追。結果來了個周若顏以后，薄導整個人就被那周若顏束縛住了……根本就脫不開身。”

    周若顏？是了，她想起來，之前試鏡的時候，這小姑娘對薄斯年的愛意就很明顯，現在又重新回到了劇組，怎么可能不濃情蜜意，如膠似漆一下。

    看來，請薄斯年吃飯這種事，要過幾天再說了。

    顧菡菡走出更衣間，環視周圍，很明顯地就看到了薄斯年正對著周若顏講劇本。她挑了挑眉，果然有jian.情，她還從來沒看到薄斯年和哪個演員靠得那么近講劇本的。

    不得不說，薄斯年真是個衣架子，這幾天都是那一身隨性的運動衫，卻總能被他穿出自己的氣質。明明是這么炎熱的夏日，他罩得那么嚴實，卻能給人一種清爽的錯覺。

    顧菡菡對她的晃神有些錯愕，清了清腦子，左拐順勢拐進了隔壁的洗手間。

    不知道是早上吃壞肚子了，還是怎么樣，她總覺得小腹附近隱隱作痛。她猜測過很多可能，卻發現竟然是……mc。

    前世她最后那個月，沒有來過例假，再加上重生后的開頭幾個月，她也沒有來過例假。算起來，她已經將近有半年沒有過mc了，于是她就直接忽略了這種女性最原始、最規律的好伙伴。

    現在，在劇組，她沒有絲毫準備地，就遇到了這事。她有點窘迫。

    她蹲在單間里不敢起身，從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機，翻到小謝的號碼，猶豫片刻，撥打了出去。

    幾秒種后，小謝的電話就被接通。

    她壓低聲線，但盡量用能讓對方聽見的聲音說話：“喂，小謝嗎？我在洗手間，你幫我買幾包衛生棉可以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分鐘，

    “謝薔今天早上把手機落在我這里了，我現在正往劇組這里送手機。”

    有一瞬間，顧菡菡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竟然隨隨便便把任何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都聽成了秦承澤。但是她知道，她一直很清醒，也并沒有出現幻覺，這個小謝的男朋友，這個磁性的聲音，就是秦承澤。

    毋庸置疑。

    她蹲著的雙腿微微顫抖，右手止不住地哆嗦，她能察覺到她的聲音像變了腔調一樣，奇怪得要死。她想要鎮定，實際上，她以為自己能夠鎮定。

    但是，她做不到。

    “那…那…我先掛了電話好了。”顧菡菡深吸一口氣，心臟撲通撲通像是要跳出體外。她恨她此刻的狀態，現在的她和前世那個癡戀著這個偉大的金主大人的顧菡菡有什么區別？！

    顧菡菡慌慌張張地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捂在胸口……她的腦神經疼得發憷，胸口像是有什么怪東西一直壓抑在其中，完全紓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