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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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終究沒有找到。 第五天的時候,疲憊的齊萱坐在房里埋頭哭。 忽然有一股竹葉的清香飄了進來。 這樣的深秋時節(jié),哪來的這種清新至極,恍若初春的竹葉清香? 那股竹葉清香從門縫里擠進來,由香氣漸漸凝成了一片竹葉。竹葉緩緩盤旋著,恰好落到齊萱手里。 竹葉上是一行黑色的小字:多謝女郎照料多時。此去無歸,珍重。 就和突然的到來一樣,猴子的離去也是毫無預(yù)兆與痕跡。 就好像,只是齊萱在這深深的齊府里,因為寂寞而做的一個夢,夢醒了,甚么神也怪也,都化作了依舊沉悶的生活。 只是她年少時偶遇的一個神異的舊夢。 —————————————————————————— 穿青綢衣的青蛇,咬著牙飛躥。 一邊跑,一邊罵我:“每次來找你,都沒好事!” 我們身后是不依不撓的一道銀色的劍光。 我抓耳撓腮:“青蛇,我還沒有同齊萱告別——” 青蛇冷笑一聲:“你當我是你?早就替你想到了。沒心沒肺的猴子,一點離別情意都沒有。” 我縮了縮。她從前不會說這樣像人的話。她以前更像一條蛇。 青蛇身上的蠻氣已經(jīng)退了不少,我再看她,只看得到她雪白的臉,以及耳垂上的一點翠色。 我哆嗦一下,聽齊萱說這叫耳墜。是要生生在那耳朵上的血rou里鉆出一個洞來的,然后再把那美麗的叫做珠寶的硬物鑲進洞里。 我那時候覺得人類簡直不可理喻。那得多疼?只為了襄一個硬東西,生生在rou上打個洞出來。 上次見青蛇的時候,她走路還是蛇里蛇氣,耳朵上也還沒有耳墜。 只是那道銀光越來越逼近,青蛇也就飛得越來越快。風(fēng)灌了我一嘴,我發(fā)不出聲音,只得吱吱亂叫。我也就沒有問她疼不疼。 人間化成了一片模糊。齊家在的那片城池,也早就沒有影蹤了。 我想:大約是青蛇說得對,我的確……哦,那個詞叫沒心沒肺。 我到底還是不大懂人類的感情。 那道銀色的劍光好像是咬住了東西的大蟲,就是不肯松嘴。 很快,那道劍光就攔在了我們面前,化作了人模樣。 青蛇見已經(jīng)被攔住,索性牙一咬,也停住了。 那道劍光落下后,是一個少年的男子,只是光著個頭,竟然是個齊萱說過的和尚。 只是這是一個拿著一把劍的奇怪和尚。 少年和尚生得白玉一樣,春山眉,目如秋水,未笑就含三分情。比青蛇現(xiàn)在的樣子還要嫵媚幾分,只是面上卻因十分的嚴肅莊重,把這些嫵媚全都壓下了下去。 青蛇有些驚奇,嘴里說:“哈!我當追了我一年的劍俠是什么個狠人,卻不料是個好看的小禿驢。” 少年和尚阿彌陀佛一聲,肅然道:“貧僧法海,多有得罪。請兩位施主回頭是岸,離開人間。” 兩位施主,我嘛?我撓撓毛,卻聽青蛇道:“禿驢,我記得人間有個俗語,叫做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你聽聽這句俗語。你的佛法無邊,在這人間的萬家灶頭,在凡人眼里,豈比得過畫眉恩愛?指不定你自己都想還俗,憑什么就不許我們姊妹棲身人間。” 原來說得是她和白蛇。 和尚垂下長長地睫毛:“施主,你們是妖。人間不是你們待的地方。” 青蛇拎著我,不忿道:“妖又如何?我們不害人。我們甚至不吃葷。” 少年和尚聽到她說這話,竟然嘆了口氣,像是慈憐:“苦海無邊,可憐年年癡兒女。” 他手一翻,那柄劍竟然化作了一個缽。缽里面有金光。那股凌厲的劍氣,忽然化作了佛法慈悲。 青蛇嗤笑他少年老成:“你才多大咧?我們蛻皮就蛻了不知道多少朝代的起落。” 少年和尚道:“那是你們當妖的年齡。當人的歲月,你們還是個嬰孩。” 青蛇似乎覺得有趣,嘻嘻的笑起來:“小禿驢,佛法教了你滿嘴的大道理。只是你說我們是嬰孩,嬰孩能赤身露體。你這樣說,我便也露給你看。” 話音剛落,她渾身的青綢衣就退了個干凈,露出雪白的女體,傲然的挺立胸乳在空中。青蛇纏綿地腰肢像蛇一樣扭了扭,嘻笑道:“像嬰孩嗎?” 我覺得這時候,青蛇骨子里的那股蛇氣又冒出來了。 少年和尚看了一眼,竟然微微笑道:“像。” 八風(fēng)不動的眉眼,恰如齊萱的一張畫里的平靜佛陀。 青蛇覺得自己從人間那里學(xué)到的無往不利的一招,似乎失敗了,她很不悅失敗,疏忽又覆上了青綢衣,憋著怒道:“禿賊!你到底要如何?” 少年和尚肅然道:“貧僧只要兩位蛇施主……”他又指了指我,繼續(xù)說:“順帶著這位猴施主離開人間,回到自己修煉的地方去。你們都是難得有慧根的生靈,不要被十丈紅塵耽誤了。” 青蛇自然不愿意。她和白蛇在山溫水軟的江南,還沒有游蕩夠西湖的粼粼水波。 她和那少年和尚斗法起來。 我從不cao心甚么搞不懂的修煉,因此被波及得吱吱亂叫。 青蛇抽了個空子,險些被金缽收進去。因此怒道:“潑猴,你叫得我心慌!” 她手里一掐,附了一層神通的青光在我身上。我覺得自己慢慢地變成透明了。 然后施完法,她又將我這個拖累往人間一丟:“老規(guī)矩!待我再來找你!” 我不由哇哇叫起來:青蛇的蛇性還是沒改,隨意的很。怎么又將我隨手一扔? 只是叫不出來。不同于上次那根簪子,這次我好像透明的云,慢慢地飄了下去。 大概是青蛇的修煉又有精益?我覺得比變成簪子的時候舒服許多。 我像云一樣飄,蒲公英一樣落,慢慢地,我落到了一個小女孩胸口。然后我覺得自己轉(zhuǎn)手像一個魂魄,融進了小女孩的胸口。 ☆、第38章 四海無閑田(一) 王云城發(fā)誓,現(xiàn)在哪個碧水寫“幸福”種田文的作者站在她面前,她都能唾那個人一臉! 有磚頭蓋的房子。 冬天有厚實棉衣穿。 晚上有一床打著補丁的被子蓋。 做飯有柴禾燒。 經(jīng)過一年的奮斗后,逢年過節(jié)能吃一兩塊rou,平時偶爾能吃一點白面。 逢紅白事,有新衣裳可以打扮。 有以上這些條件的人家,放在碧水的種田文里,是屬于農(nóng)村里的一般人家。 可是放在王云城現(xiàn)在在的時代? 不好意思,達到以上條件的,都是小地主,起碼是個富農(nóng)! 王云城現(xiàn)在在的這個村莊,叫做王家莊。 王家莊不是個太窮的村子,十里八鄉(xiāng),還算過得去。她家在村莊里,是個不殷實,也不算窮的人家,總算有腌蘿卜吃,時而能有小米粥喝,還能勉強養(yǎng)著一個女娃到四五歲。 要知道村里多少人家是一生下女嬰就溺死的。 有些沒溺死的女嬰,是能養(yǎng)大到幾歲就養(yǎng)到幾歲,實在養(yǎng)不活了餓死了,那就拉倒。 要是好運能養(yǎng)到七八歲,那就可以賣了賺點錢。 她身體的這個小姑娘是長到三歲的時候活活餓死的。于是王云城在三歲的時候,穿了過來。 她不滿意小花這個名字,給自己改回了前世的名字,叫做云城。只是她家里人照舊喊著小花。 王家的人不算多,上面里有一個長兄,下面有一個幼弟。 和村莊百分之九十的人一樣,小花家住的是泥壘的土坯房,下雨一多,土就要化,土一化,墻就倒。平時經(jīng)常是冷吃食――柴禾也不常撿得到。 睡的是稻草,一根根扎人,稻草里還粘著泥,不時有各類跳蚤虱子順著稻草桿子爬來爬去。 她家在村里受人羨慕的一點就是:竟然有四件完整的衣服。 除了所幼弟經(jīng)常光著身子亂跑,就連小花這個賠錢貨,都能撈到一身布條似的破布。 衣服都是補丁,還薄得和紙一樣,一洗就要注意會洗破。 王云城曾在水邊打量自己。頭發(fā)枯黃,黑黝黝的臉似乎一輩子洗不干凈泥土,一口黑糊糊的爛牙,雙頰凹陷,活鬼一樣顯得眼睛大得詭異。身上瘦得肋骨是根根數(shù)的,還不時有虱子跳蚤在身上頭發(fā)間出沒。 不過小花從不在意自己的長相。因為村里絕大部分人,都沒比她好多少。 這個時代的普通百姓,大多是這樣的爛牙和蓬頭垢面。 那些臉色微微發(fā)黃,編著辮子,笑起來牙是黃白色,穿著干凈棉襖倚在門欄邊的胖女子,都是村里大戶家的夫人和娘子。 這個時候,大多數(shù)人是喜歡胖的。胖代表著家里的財力,代表著有活頭,能吃飽,不用多干活。 至于那穿越女們說的用楊柳條刷牙――不好意思,太麻煩,農(nóng)活太忙,起早貪黑。有那個閑功夫琢磨怎么用楊柳枝潔凈牙齒的,都是地主富人家的女眷。 用鹽凈牙――絕大部分人鹽都吃不起,還刷牙? 小花還是個幸運的,她爹就因為長期吃不起鹽,得了大脖子病。 村里不時能看到梗著脖子的人走過――脖子上長著一個碩大的rou球,像公雞一樣突著眼走過。 村子遠一點的地方有山,王云城曾異想天開地,想學(xué)穿越文里去獵點野味,摘點果子,撈點蜂蜜。 然而終究沒有去成――在她親眼見到有村里一個男人因為去山上拾點柴火,挖野菜,獵兔子,結(jié)果被發(fā)現(xiàn)后,被活活打死。 村里人不到災(zāi)年,是輕易絕不往那山上去。 那座山連帶著山附近的良田,都是一位大伙說不上名字的官老爺家的。 老百姓到山里偷獵,一旦被發(fā)現(xiàn),一頓好打多半是逃不了。 至于荒年――哈,無論如何都是死,鄉(xiāng)親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么多了。 曾經(jīng)最令初來乍到的王云城難堪的,就是上大號的時候――先不提擦屁股的事。小花她不被允許拉在隨便哪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