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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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些裹了腳的女子,在床上也有個規矩,就是不準脫襪。 恐怕某些提倡小腳的雌雄蠢物,自己也知道一旦脫了襪子,拆了裹腳布,看到了“三寸金蓮”真身,會有多倒胃口。 只是等林綺年一走,應氏抱著女童,怯怯喊了一聲郎君。 林壽永威嚴道:“休聽她妖言惑眾。她這是嫉妒。荒唐大腳女,怎知楚楚小腳弱柳扶風美。” 說著,林壽永又道:“哀兒這個年紀,到處亂跑,沒個規矩,裹腳了就懂女徳,會乖巧了。” 應氏有些迷茫地諾諾地應了。 這天夜里,林綺年半夜起身,做了個噩夢,渾身大汗淋漓地起來。 她靠著床頭,月光穿過紗窗,照在她汗濕濡的額頭。 于是,第二天,林綺年找了父親林嗣宗,再去勸林壽永。 但是林哀兒的腳,還是裹起來了。 白天,林綺年為她請了大夫來板正趾骨,涂藥。 晚上,應氏就在林壽永的詢問里,只得再次裹起了林哀兒的腳,再一次折斷。 小小的,不過五六歲的女童,終禁不住這樣的雙重折麼。 有一天,林綺年來看她的時候,女童幼小的軀體趴在地上,死死抱著林綺年的大腿,哭喊:“姑母,姑母,讓我裹罷!讓我裹罷!” 林綺年死死盯著她,覺得心里揪得成一團。一向傲慢,不把世間蠢物放在心里的她,第一次覺得力不從心。 她就是時不時過來盯著,甚至請了爹爹去勸,只是這些怎敵得過日夜相處的哀兒父母橫下心腸?――林壽永和應氏總找得到時機給哀兒裹腳。 父母都狠下心腸的時候,旁人是比不過的。 他們能狠下心叫哀兒受雙重的折磨,林綺年卻不能――安大夫說哀兒的腳若是再這樣折斷又扳回來,扳回來再折斷一次,就真是徹底廢了。 到時候,甚至其行動不便,還勝過小腳了。 看著女童的眼淚和哭喊,林綺年放在兩側的手在發抖,半晌,她低下頭,用顫抖的手摸了摸哀兒頭頂的發旋:“走。我去求爹爹養你在膝下。” 無緣無故地,把庶女養在喪妻的祖父膝下,這是不像話的。 但是林壽永還沒正式娶妻,綺年便也不管了。 林壽永鐵青著臉邁進來,喝道:“你逾越了!” 林綺年不理睬,只是抱著哀兒要走。 但應氏卻在背后哭起來,眼睜睜看著女兒,淚流滿面。 哀兒懵懂無知,也在林綺年懷里,向應氏伸著手哭泣道:“不要。哀兒不要離開姨娘,哀兒要姨娘。” 情景凄慘,活像她是分開母女的罪魁禍首。 林壽永則是火大地喊起來:“來人――葉婆子!葉婆子!你們幾個拉娘子回房!” 一片鬧劇,幸而林嗣宗趕來制止了。 但是哀兒,也最終裹起來了。 每天都要凄慘地嚎叫著。 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最后,哀兒的四個趾骨都折斷變形,流血出膿,腳趾上的rou都爛到再也流不出膿水。 那一天,因為裹腳而寸步不出門的哀兒,終于再一次怯怯地出現在了應氏的房門口,扒著柱子向外看。 這個年僅六歲的女童,終于也有了一雙碟子里的小粽子一樣的“金蓮”。 她也終于和她的母親一樣,走路顫顫巍巍,沒有人扶就搖搖欲墜。 整日只能扒著門靠著,再也不能滿園亂跑。 那一天,林綺年去看她,女童叉著手,靠著門,喊了一聲“姑母”。 女童靦腆的,乖巧的,走了一步,前后晃動,險些跌倒。呵,有了林壽永滿口稱贊的“楚楚蒲柳之姿”了。 女童不明白自己已經不能快步走路了。 林綺年沉默地走上前,抱起她:“想去哪?” 人們總是能看到,一向傲慢的林綺年,時常耐心地抱著一個女童到處走。 直到她累到抱不動為止。 “姑母,姑母?什么東西燙燙的?”哀兒沾著液體到嘴里嘗了嘗,趴在少女懷里喊起來:“咸的。” 少女沉默許久,低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哀兒。” ☆、第30章 瘋婦人篇(六) 在林綺年十六歲這一年的春天,天氣格外干燥。 京城附近部分鄉里大旱,無論是自耕農,還是佃戶,都收成慘淡。 各豪族官僚中,有些目光稍稍“長遠”一些的,將收八成的地租,減到收七成。 更多的則是絲毫不肯減租。 如同江南所遷過來的柳家,就是不肯虧損自己用度,以照顧下等人的。 林家是個大家族,族人眾多。 顯赫的也不少。只是這一年,林家就連中等族人的日子,都不大好過了。 哭訴的人擠滿了林家祠堂。 那些為官的富族人,哭訴自己家,用度緊張,家中的子女妻妾,吃用都次了一等,用不得最時新的云錦,辦不得最精致的珠玉金銀頭面,出去交際,人家都笑自家的家眷落伍了。 那些次一等的中等族人們,就哭自家越發落魄, 那大魚大rou,是沒法隔天有了。 那白米面,也沒法將吃剩下的倒滿門外的溝渠了。 綢緞衣裳,更是要穿去年舊的,甚至是去去年舊的。 祠堂的種種哭訴,最后禍頭子都栽到了林嗣宗頭上。 人人大罵林嗣宗以族長之名,將歸附林家的佃戶的租子,活活減到了三成。 蒼天呀!哪怕是百年一遇的蝗災,誰聽說哪家豪門宗族為照顧下等人,而只收三成租的? 呵,簡直是聞所未聞! 這還不算,林嗣宗還強要族里,借錢那些農民過旱渡災,還是借的無息的債,不必強還。 這擺明了是等于直接施錢給那些下等人! 若不是林嗣宗是族里這一輩目前官位最高的…… 一個白發族老捶胸哭道:“亂族之人!亂族之人!當年便不該推他這敗家子為族長!” 祠堂飛檐下掛的鈴叮咚翔,混著罵聲哭聲,活似一場滑稽戲。 但是這場族里的大會,林嗣宗并沒有到場。 因為他病了。 林綺年伏在老父床前。 林嗣宗年過四十,卻已經兩鬢有霜,臥在床上,病容里臉色帶著一些灰白。 他問女兒:“如何了?” 林綺年蹙著眉,面色肅然而憂慮,低聲道:“女兒已經擬了父親的令,傳下去了。只是……我家減租到三成,又外借無息的債,卻還是聽說有整戶餓死的百姓。” “來借債的佃戶也多是面黃饑瘦,扶老攜幼。” 林嗣宗嘆道:“百姓借債,往往是為了應付喪葬、疾病、春荒等緊急的生死大事,并不是用來打井、置牲口來增加收入。因此借債后,百姓的生活與收入并無改善。可嘆族里明知這一點,還是逼他們還雙倍錢。若是不能按時還債,族里照往昔的例,就要加收地租。這在荒年,豈不是草菅人命?” 林綺年聽了,臉上露出沉思的神色。她近日為父奔波,替那些借債的佃戶記賬,累得消瘦了一些。此時仍舊穿著一身舊道袍,越發顯得身形文弱。 林嗣宗愛憐地撫摸女兒的發頂:“近日府里一切從簡,綺年可怨為父苦著你?” 林綺年搖搖頭,滿不在乎,傲然道:“粗茶淡飯亦足已。” 林嗣宗聞言老懷大尉,卻又嘆息道:“我平生,就一個女兒最是得意。” 正說著,就聽院外一陣哭喊聲,嘈雜聲。 林綺年站起身,走出去,蹙眉問道:“阿爹病中,哪一個喧嘩吵鬧?” 拉人的管家苦著臉,看幾個府里的家丁正用繩子套著一個涂著胭脂,跌坐在地嚎啕大哭的小腳女人。 “怎么回事?” 管家最近吃油水少的東西,吃得愁眉苦臉:“稟娘子,是大郎君要發賣了這個婢妾。” 林綺年問道:“為何發賣?” 管家低著頭:“郎君說玩膩了,想賣了,何況……何況娘子既然要府里一切從簡,這婢妾賣幾個,也是省點用度。” 林綺年被氣得笑了。她把手壟在袖子里,鄙夷地哼了一聲,風一吹,寬大的道袍顯得有些空蕩蕩。 那婢妾還在哭,凄厲著,哀怨著,朝著林綺年哭。 似乎她是叫自己被賣的罪魁一樣。 少女雪白的臉上,眼下有些青黑,這是沒休息好的緣故。她揉了揉眼角,不耐煩地朝那婢妾喝了一聲:“哭!哭能救你?” 婢妾嚇得打了個嗝,止住了。 林綺年走下臺階,走到婢妾跟前,伸手:“起來!” 婢妾傻乎乎地順著她雪白的手,站起來。 林綺年這才轉過身,冷冷說:“煩請李叔轉告,這些人如果大兄不要,就請發配給妹,當府里的侍女罷!” 看見女兒領著一個局促的小腳女人進來,林嗣宗顯然也聽見了外邊的事情,笑道:“綺年打算如何安置?” 林綺年皺著眉,厭惡又無奈:“能如何?他每賣一個婢妾,我就收一個侍女唄。大兄當年既然買了這些女人的人生,焉能膩了,就隨手轉賣?” 林嗣宗嘆道:“兒啊,你這是與你大兄又隔了一層積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