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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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又囑咐:“只是修養(yǎng)歸修養(yǎng),規(guī)矩也是不能廢的。” 齊芷畢恭畢敬:“諾.” 倦怠推卻描眉,體弱厭聽鶯啼。 整個壽誕期間,齊芷都是這樣的精神頭。但還是每每撐著笑容,每日畫好妝容去向姑奶奶與齊老爺請安。行完禮才去休息。 因了她這禮數(shù),姑奶奶更憐惜,一再要她不必遵這些禮數(shù)。齊芷卻堅持說:病可以緩,禮孝不能虧。 余家見了她這說法,上上下下也不好再嚼舌根,只能隨著姑奶奶,夸齊家禮數(shù)周全。 連齊老爺也舒眉夸了一回,說是芷兒懂規(guī)矩有孝心,不給我家丟臉,又送了一些補藥過去。 獨獨齊萱有些心疼。 齊芷一個沒攔住,她竟然發(fā)了傻,去求齊老爺免了齊芷的請安。 齊老爺一聽,頓時大怒,抬手將一個茶杯扔出去,砸到齊萱手臂上,砰地碎了:“胡言亂語!原本姑奶奶慈憐,讓你大姊不必請安,你大姊她卻堅持不能虧孝禮,姑奶奶無奈才順了她。照你這一說,姑奶奶與老夫倒是成了不慈的長輩,非要小輩帶病請安?” 齊萱有心想說:阿姊若是不這樣作,您回去怕就要發(fā)作一通,斥責阿姊不規(guī)矩不懂事。余家上下也會說阿姊十九未曾嫁,又逢壽而病,是個不福氣的泄喜人。這林林總總,難道不是變相逼著阿姊去做這虛禮? 但這是世間隱形的規(guī)矩之一,是不能說在明面上的。 齊萱縱然心疼阿姊,一時沖動。但也明白厲害,因此到底沒有說出口,只是垂著頭盯著鞋尖。 幸而齊芷及時到了。她一把扯住齊萱,狠狠喝道:“跪下!你最近被這滿府喜氣沖昏頭了不成!” 齊萱見她神色里尤帶的病容,一扯不動。齊芷愣了片刻,瞪她一眼,竟然自己跪下了:“爹,萱兒年少不懂事,是女兒沒有管教好她。” 齊萱見此,咬了咬牙,同姊姊一起跪下,低頭連說:“女兒糊涂。” 齊老爺?shù)降啄钪@是在姑奶奶府上的壽誕期間,又念齊芷平日的規(guī)矩,便豎著眉叫齊芷管教好meimei,拂袖走了。 待他走了,齊芷才跪到齊萱身旁,低聲說:“阿萱,你還記得我是怎么告訴你的?規(guī)矩!規(guī)矩是最緊要的……無論這規(guī)矩對不對。” 說著,她伸出手去,輕輕撩起齊萱的衣袖,摸了摸齊萱手臂上的於青處:“爹砸狠了。走,回去我給你擦藥。“ 一如昔年,犯了規(guī)矩的幼小女孩被家長體罰,更年長一些的女孩子總是偷偷送吃送藥。 齊萱被她扶著站起來,低著頭,眼里有一些酸澀。 這就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來齊萱被大姊齊芷用規(guī)矩與女誡磨著,甚至被燒了最心愛的手稿,卻始終沒能徹底與齊芷冷了的原因。 這宅院深深,大姊固然記著規(guī)矩,但更記著她。 姊妹一樹花,并蒂總難分。 房內(nèi),齊芷正在給齊萱的一截手臂擦藥。 齊萱看著阿姊一直有些懨懨病容的精神氣。 自能下床后,齊芷就從未提過那晚的事,垂眉斂目,依舊是死水未曾起的閨秀班頭。依舊是十九未曾嫁的規(guī)矩“少福人”。 只是齊萱怎么都忘不了齊芷那次握著她的手臂時的狂熱神情,那似乎才是一個少年人當有的熱度。 而不是眼前這個枯樹一樣的模樣。 她咬著唇,猶豫半天,想起大姊的處境,還是怕不好,因此便改了原來的主意,只是輕輕說:“阿姊,我有個粗使婢子,最是頑皮,喜歡學些曲子。跟著我到了姑奶奶家后,倒是很喜歡往花園子里湊聽南戲。近日她也不知從哪也學了一些南戲腔調(diào),很是不錯。阿姊你最近身子不好,不敢去花園子里受風。我這個婢子倒是能為我們解解愁悶。” 齊芷聽了,一頓,看她一眼,微微苦笑:“我并沒有多少愛聽戲。” 齊萱央求一樣:“阿姊,這個婢子唱得的確是好的。你姑且聽一聽,好罷?” 齊芷聽她央求,似乎有所覺,臉色一白,竟盯著她:“這不規(guī)矩。阿萱。” 齊萱低下頭。 齊芷看她一副默認的樣子,反倒吸了一口冷氣,忽然有些腿軟,退了一步坐在椅子上。過了一會,齊萱才聽到她有些飄忽的聲音:“那婢子當真唱得好嘛?和…他一樣好?” 過了一會,齊芷說:“阿萱,你在害我。” 齊萱震驚抬頭,看見了她慘白的臉色,又聽她這樣說,很是不安,便忙說:“阿姊休多想,只是婢子唱。只是婢子唱。” 齊萱是臨時改了計劃,看阿姊這模樣竟是很不好,那男青衣竟然影響阿姊這樣大? 那就只叫猴子借著那侍女jiejie唱一唱罷,不要讓阿姊隔著廂壁聽到那個男青衣的唱腔了。 齊芷白著臉笑了一笑:“阿萱,你呵,你呵。我們果是一樹的花,你猜我,竟這樣準。\\\" 說罷,她閉了閉眼:“不要改了。我知道你原來排的人是誰了。我不要那個婢子了。原來是誰,就是誰罷。” 再多的重重山一樣的規(guī)矩,到底攔不住我自己的心。 雨夜時的冰冷雨水,雨夜后大病里喝的那味味苦藥,也都治不好回憶。 “別后日月長。” 柳郎啊,柳郎。我別你時,天真年幼。 我再見你時,你懷揣著我年幼時的夢,卻碾落成泥。 ☆、第17章 已補完 齊芷在將將十歲的時候,曾走失過一次。 男女八歲就已經(jīng)不同席,一個女孩子有過這樣的污點,恐怕一輩子就沒什么好名聲可以說了。 齊芷怕的很。她在內(nèi)宅長大,聽過不少舊聞:走失的少女一旦回去,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她們很快就會無聲無息,病了,消失了。 然后對那個家族來說,抹污的那個污點也就不存在了。 一條女人的賤命,就清洗了家族名頭的污點。好劃算咧。 至于女人的命,那能叫命? 一個花瓶,打碎了一個,就換一個唄。 自幼早慧的齊芷深刻認識到了這一點。她不敢在高聲尋覓與自己走失的婢女。 往臉上狠狠抹了幾把泥,她哽咽著,又往自己臉上打了幾拳。 將襦裙胡亂打了幾個結(jié),然后在雨后的淤泥坑里打了個滾。 直到趴在楊柳下,往河邊一看自己成了個看不出樣貌的臟乞兒模樣,頭發(fā)黏成條,直往下滴泥水,她才罷手。 只是她方沿街扮了乞兒樣去暗尋婢女,就叫個方臉的乞兒逮住了,大喝:“敢問是哪個新來的子弟,不去拜團頭,不入養(yǎng)濟會,竟敢在街行乞!” 齊芷竟被這方臉的兇惡的少年乞丐推得一倒。她一時有些傻了。齊芷長在深閨。縱然自幼早慧,卻因母親蘇氏之事而不大讀書。 這世道險惡,她是知道的。 但是什么養(yǎng)濟會,什么團頭,府里奴婢尚嫌提起“臟嘴”,齊芷就更是從未聽聞了。 ―――――――――――――――――――― 煙柳飄滿京城的時節(jié), 年少的柳家三郎君又被父親打了。 他卻還是晃悠出了府邸,往椿樹胡同那邊顫顫巍巍過去了。 他走著走著,忽聞了一陣琵琶曲聲,婉轉(zhuǎn)歌聲。他聽了片刻,不自覺就往那邊去了。 酒肆里有人婉轉(zhuǎn)著唱曲兒。 看到進來的少年郎,那曲兒忽地就停了。 柳三郎雖然出身富貴,但是不慣穿華服的。他身著短褐走進來,坐到靠邊的一張胡桌邊。 人們笑著指點他:“這個就是柳三郎。” 人們打量他:柳三郎脖頸上也有一塊青紫,獨臉上完好。 這是他爹還存著讓他去考取功名的念想,而考功名的人可不能臉上有傷。 但是柳三郎素來是不管他爹苦心的。 他少年高才,形容絕佳。 他這張好臉,這好文辭,討圣人喜歡,點個探花也無不可。 偏他就是用來自甘下賤,討伶人歡笑,做個浪子班頭。 待柳三郎坐下,那曲兒又重唱起。 這次的曲調(diào)陡然變得輕柔婉轉(zhuǎn),哀怨而無暇。 柳三郎怔怔聽著,酒杯,停在唇邊許久。 等那曲兒重新落寂,他才回神,仰頭喝完一蠱舉了許久的酒。 然后柳三郎就從桌邊起身,徑直走到那垂著頭,靠著琵琶的少女跟前。 他一手拿了酒壺到少女跟前,遞上,認真道:“娘子曲中有真意。不才敬你。” 少女低著頭,不接。 看客又是一陣笑談:“柳三郎竟也調(diào)戲起酒伶了。” “可惜這少年女子擺著是賣唱,明面不接客的。”一身汗臭的大漢進來,聽了半晌,就說:“虧了俺五個銅板。” 時下曲風戲風大行其道,市井之中也常聞曲樂戲文。為了延攬客人,店家紛紛養(yǎng)起了賣唱的“酒伶”。 經(jīng)營了得的客棧,就設(shè)“戲子寓”,其中專供戲班子居住。每逢設(shè)宴慶賀,游客疊踵,便叫戲班子演出,引得觀者如云。 就是門面小的,也定要咬牙請專人演唱,不叫門庭冷落。 這些“酒伶”中,有些原就是伶人,有些是落魄賣身的無產(chǎn)女子,有些干脆就是章臺之地買出的低等娼人。 為了應(yīng)付官家,明面上店家說這是賣唱不賣笑,喝茶吃酒之余的耳福。 實則……商人逐利,店家既買了他們,就不愿虧本。暗地里的勾當,豈能少得了? 這等坐堂的酒伶,比暗娼,猶有不如。 有常客起身,往那個抱琵琶的歌女跟前丟了幾個銅板,喊道:“柳郎君,你叫小娘子吃酒,她要是吃醉了,哪個給我們再彈一曲十八摸?” 又是一陣轟然大笑。 能常常來吃酒聽曲討閑的,不是手里有幾個阿堵物的,就是游手好閑的無賴子。老實百姓固然是把這當享受,卻也不至于奢侈到鎮(zhèn)日來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