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你們兄妹究竟在說什么?給本王講清楚!”霍王狠狠一拍案桌,桌上的茶杯被震得發出響聲。這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會把菡嫣賜婚給薛少宸!而且聽他們兄妹的口氣似乎早就知道此事,居然瞞得如此嚴實! 聽到圣旨之時,自己當真是怒火中燒,沒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會和魏國公那老匹夫做親家。 霍王妃見他如此怒氣沖天,連忙上前站在他身側,討好似的撫著他的胸口,婉約輕笑,“王爺稍安勿躁,有話好好說,身子最近本就不爽利,生氣歸生氣,可總要顧著身子才是。”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霍王看妻子如此表現,瞬間了然于胸,眼眸中帶著嚴肅。 霍王妃眉目輕揚,在霍王灼灼的目光中點頭。 “你——!”在霍王即將發火的時候,霍王妃尷尬的看了看晚輩們,見大家都是大氣也不敢吭的模樣,知道菡嫣此刻心里必定是很難受。再說此時也不是發火的時候,便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咱們回院子里,我慢慢給你細說。”說完連推帶拽的將霍王帶到后院去,臨走時對霍灝軒做了一個安撫菡嫣的手勢,便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 “菡嫣。”霍灝軒見此情形,朝自己小妹走去,長嘆了口氣。“大哥的確早知會如此。” 霍菡嫣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將事情從頭到尾的順了一遍。兄長回帝都,解除婚約,雷擊昭明,自己出家,和親……一切的一切,不自覺的抬頭,略帶嘶啞的聲音的問道:“哥,你為什么要這樣?” “因為為兄答應過你,讓你與薛少宸在一起。”霍灝軒微微皺眉,他明白此時霍菡嫣如何想。“這才是皇上答應你嫁給他的唯一辦法。” 霍菡嫣聞言低首,捂著嘴任憑眼淚奪目而出,難以抑制的哽咽。這才是皇上答應他們在一起的辦法?讓自己成為乾垣兩國的和親宗女;讓皇上可以有理由的打壓薛少宸;讓薛少宸用軍功和爵位換她。他們如今是可以在一起,可是自己卻害他幾乎失了一切。 見她哭得如此傷心,便是知道她將一切的因由都堆砌在自己身上,霍灝軒眼神中閃過心疼,走上前輕輕將她攬在懷中,宛如幼年一般的安慰道:“菡嫣,事情總要往好的方面去想,如今你們終可以相守,且再無束縛,便是最好。”況且薛少宸本身并不在乎這些,否則怎會甘愿如此。說實話,將meimei交到這樣的男子手中,他倒是欣慰莫名。 薛家宗祠 薛嚴如今正直挺挺的跪在宗祠前面,一臉平和的凝視著上方的諸多先祖牌位。 “逆子!你可知你今日做了多大的糊涂事!你竟以軍功爵位來換取一女子,讓薛家苦心經營毀于一旦,朝堂局勢瞬間倒戈與旁!”魏國公手拿藤條,嗔怒得狠狠抽打在薛嚴的背上,藤條上帶著倒刺,抽下來瞬間皮開rou綻,周邊的侍從都不忍的轉過身子。只見薛嚴臉色煞白,悶哼一聲,斗大的汗珠便從額頭上滴下來。“平日里老夫便處處縱容于你,沒曾想竟然縱出個愛美人不愛功名的癡情種!早知如此,當年便不該讓你去奪什么城池,更不該授你軍權,也好過你今日如此任意妄為。老夫有你這般的逆子,叫老夫如何面對依附薛家生存的世家貴族!如何面對邊城戍守的百萬將士!” 他最氣的并非薛少宸駁了他安排的親事,以軍功換取霍王府郡主,而是他竟然將自己手上的兵權還給皇家!如今國公府本應掌握的六成兵馬,兩成竟然回到皇家手中,從此以后在軍權上國公府便再無優勢,導致朝堂本應一邊倒的局勢瞬間翻轉。 想到此處,手中的藤條再用力抽下去,薛少宸的背脊已然血rou模糊,便連藤條之上都滿是血跡。 身旁人本想勸,見國公如此怒火,便大氣也不敢出。只見汗珠滾地,片刻濕了衣襟,跪地之人眼眸平靜卻執著,“我自己的選擇,將來如何由我自己承擔。” 見他依然不知悔改,魏國公頓時怒不可及,想將藤條再抽下來,卻在見到藤條的倒刺上隱現的血rou,將藤條狠狠一摔,厲聲說道:“我絕不會承認,那霍菡嫣作為我國公府的兒媳婦。”他本打算讓薛家與云王府聯姻,整合兩家兵馬,讓彼此各自擴大在朝廷的勢力,可如今薛少宸進宮這一茬,讓自己全盤計劃盡數化為泡影。 自己還真沒想到,三年過去了,自己兒子對那霍菡嫣心竟然還沒過去,反而越演越烈,如此不可收拾,看樣子那也定是個紅顏禍水,勾得自家兒子魂都沒了。 薛嚴咬著牙直起身子,那血rou和背上的衣物黏在一處,稍有微動便仿佛撕裂般,痛楚難當。眉目之間卻毫無痛楚之色,甚至唇邊還勾起一絲笑容,并且笑容越來越大。“父親恐怕是理解錯了。”緊緊的盯著站立在側的魏國公,戲謔的笑道:“霍菡嫣是我薛少宸的妻子,卻并非魏國公的兒媳婦。”自己可不希望將來菡嫣入門,摻和進薛家這些骯臟事,污了她的心性。“父親老當益壯……若是不滿少宸所為,不如再和您那小寵物生個便是,相信過個二十年,又會是父親引以為傲的好苗子。” “你!”魏國公見他眼眸中的嘲諷之色,再次撿起地上藤條,用盡力氣抽了幾鞭才解氣,直到薛少宸難以承受的用手撐著自己的身子,背部再也沒有一塊好地方,才怒聲開口。“是不是當真認為老夫治不了你?!” “父親不妨試試。”薛少宸感覺汗水從眉毛順下,滑向睫毛,模糊了視線。滴落在地,瞬間地上便是汗漬和血液融為一體,濃得發稠。卻依然不服輸的撐著直起身子笑了兩聲。 魏國公目光隱現一絲戰場上的陰狠之氣,將藤條一拋穩穩的落在牌位前面的支架上,“你便在祠堂跪著,不到明日不得出來!” 待魏國公離開祠堂,貴富才著急的跑回去,將已經支撐不住的主子扶起來,“侯……”察覺到自己喚錯了稱呼,連忙改口。“少爺,您又是何必和公爺置氣呢?”這受罪的還不是自個兒,哎,這血rou模糊的得多疼,還硬是不吭聲。少爺從小對公爺便是這樣,沒半句好話,這可如何是好? 薛少宸只是垂著頭盯著不知名的地方,似乎陷入過往的回憶之中,片刻之后忽然發出冰冷刺骨的笑聲,顯得異常詭異,似乎從深淵中冒出來,眼眸中透著極端的嘲諷。撐著地面打算站起來,滿手是血汗交融的手掌卻觸碰到腰間系著的圓形玉佩,微愣之后輕輕摩挲著,再閉上眼睛拿在唇邊,溫柔的輕啄,想著那人語笑嫣然的模樣,讓人感覺似乎整個人都暖起來。菡嫣……接著緊繃的身子猛地松弛,逐漸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少爺——少爺!”貴富面露驚恐的急忙喚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 張太醫立在床前,小心翼翼的將薛嚴的外衣很有技巧性的小心撥開,衣衫底下觸目驚心,背部腫成一大塊,血rou外翻,有幾處因為倒刺勾出來的血窟窿正在不停的滲出血液,連忙讓藥童將藥箱打開,從中抽出金針在烈酒中浸泡片刻,熟練的在扎進xue位,將血流止住。再將止血散與消炎的藥粉,滿滿的鋪滿背上,只見他背部倏然僵直,卻未吭一聲。心下暗暗敬佩,這薛嚴如今在整個神州,上至各國皇親,下至黎民百姓,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特別是在如今乾國人心中,已與那傳說中的垣國戰神無異,短短三年卻做到了窮盡乾國數十年都未曾做到之事。也不知為何魏國公怎會將他鞭撻至如此模樣,倒讓人不勝唏噓。 “張太醫,吾兒傷勢如何?”魏國公見張太醫嘆氣的模樣,心下微緊。莫非果真是震怒之下,下得手太重?可是照少宸的身子,也應當是扛得住,怎會驟然之間便昏厥不醒。 張太醫用止血帶將他背部全部包裹起來,繼而站起身來對著魏國公彎腰拱手,“回公爺,公子乃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病情來勢洶洶,確實十分兇險。” “舊傷?!怎么會有舊傷?”魏國公眉目一凜,略顯慌張。目光掃視著床上的薛少宸,心下微疼。 張太醫微微嘆氣,所謂傷在兒身,痛在父身,如論多么嚴厲總歸是心疼的。隨即解釋道:“方才替公子診脈之時,便發現他在數月前應是受過嚴重箭傷,之后又未好生調養以致落下病根,如今更是新傷舊患。下官用金針替公子緩解堵塞的經脈,再以雪蓮作引,算是控制了病情,近些日子定要好生調養,萬萬不可再動筋骨。”否則……輕則將來都不可再動武,重則恐怕性命不保。 “好,老夫知曉。”魏國公頷首,拱手道:“還請太醫近日便住在國公府,也好照看一二。” 張太醫遲疑片刻,終于點頭。“下官遵命。”作為宮里的首席太醫,需要看顧當今皇上和太后的身子,可這薛少宸確實讓自己敬重萬分,憂恐出現意外,是以破例留下。 當霍菡嫣得知薛少宸受傷的消息,已經是三日之后。匆忙的從霍王府中跑出,來到魏國公府的門口,看著門口的侍衛倏然停下。腦海中浮現素言告訴她的市井流言,據說是魏國公將他鞭撻成傷,能讓魏國公如此大動肝火,除卻為了賜婚圣旨之外,也無其他原因。自己如此貿然上門,非但見不著薛少宸,還會被魏國公出言譏諷。自己雖然不懼,卻不想在此時橫生枝節,稍微想了一下,便來到旁邊的高墻下,施展輕功越過院墻。誰知剛落地,便被黑衣暗衛發現。 “霍郡主?”黑衣暗衛疑惑的看著她。 聽見熟悉的聲線,霍菡嫣抬首,只見到銀色面具,試探性的開口。“玨?”這也實在太巧了些。 只見‘玨’輕點頭,“今日是我值守,郡主來找主子?”雖然是用著詢問的語氣,但是口吻中卻十分肯定。 霍菡嫣頷首,擔憂得皺眉:“他怎么樣?”果真如流言中說得那般嚴重? “郡主前去,一見便知。”玨略微猶豫,拱手回道。 跟著‘玨’有技巧的繞開守衛,踏進院子便聽見里頭傳來嘶啞的咳嗽聲,還是貴富的勸誡聲:“少爺,您倒是把藥喝了。”這不喝藥,傷怎么能好呢! “我說了不喝,拿出去倒掉!”接著從里面穿來‘颼颼’的穿衣聲,貴富又急忙將藥碗放下,跑去攔住自家公子,這傷才好了多少,就要出門!“少爺,太醫說了,您可不能出門,這段時日都要靜養,否則出門動了筋骨,若是落下什么隱疾,可就糟了!” “話多。”薛嚴眉目一撇,衣襟穿在身上,將腰封束起,中衣便緊緊貼在背上,惹得全身微顫,輕微悶哼。 霍菡嫣走進大門,見到桌上散著熱氣藥碗,再看向著急卻毫無辦法的貴富,不禁緊蹙娥眉。既然受了傷,便好生養著,這般又要去何處?緩步上前拍了拍貴富的肩。貴富正焦急著,感覺背后有人拍他,不禁煩躁得轉身,一見是霍郡主,頓時驚呼。“郡——”霍菡嫣連忙將食指置于唇上,示意他別吱聲。貴富瞬間了然的點頭,面帶欣喜的躡著腳走出門去,隨手將門帶上。 “貴富,將外袍遞過來!”里頭的薛嚴正咧著牙,扶著墻緩解著背上宛如火燒一般的火辣疼痛,喊話的聲音也有些僵硬。 霍菡嫣聽見聲音有些不對勁,立即走到屏風之后,便見到他倚著墻痛楚得青筋突起的模樣,心中仿佛被人被利劍狠狠一絞,頓時有些發怒。“如此模樣,你還想去哪兒?不要命了!” 靠著墻的薛嚴渾身一震,將痛楚低垂的頭微微抬起,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她,唇邊勾起一絲魅惑的笑容,“你來了。” “若我不來,你還能折騰自己到什么地步?”連忙將他扶在床沿坐下,不知他傷得如何,也不敢肆意查探。只得轉身走到桌旁將藥碗端過來,放在唇邊試過溫熱之后,遞給他,“趕緊把藥喝了。”良藥苦口,傷了不喝藥如何能好? 這次薛嚴倒是很乖,伸手端起藥一飲而盡,不過藥的苦味讓他微微皺眉,抱怨道:“好苦。” “知道苦,你還和你爹倔!你不是挺滑頭的嗎?偏要往那藤條上撞。”霍菡嫣皺眉,將空碗收回來放到桌面的托盤上。她怎會不知薛少宸為何被國公鞭撻,可是自己從未見他面色如此蒼白,想到方才他連站都站不住了,心中更加難受。“把衣服脫了。”她要看看他究竟傷成什么模樣,自己離開王府時,問自己父王要了專治鞭傷的膏藥。 薛嚴眸光微閃,看著霍菡嫣勾起曖昧的笑容,“這么快便要讓我寬衣解帶?” “少嘴貧,你解不解?”霍菡嫣上前兩步,大有若他不解開,自己便動手替他解開的趨勢。薛嚴見她當真要動手,不禁臉色一變,緊緊將她的手壓住,“別看。”他很清楚自己背后傷成什么模樣,她看見定然要被嚇著。 便不必再看,也知道他究竟傷得多嚴重,睫毛隨著身子的輕顫而不住抖動,臉上半痛苦半掙扎,“我不值得你做到這般。”莫非前世他也是如此,為了與自己成親弄得遍體鱗傷,最后不得善終。她喃喃開口,值得嗎? 薛嚴伸出手臂輕輕地圈住她,讓她靠在他胸前,“我說你值得,便是值得。” “曠古的戰功、皇親的爵位、邊疆的軍權……”霍菡嫣數著連自己都數不下去,半張著口再說不出一個字。這些哪一樣不是世人追逐一生的東西,甚至為了這些,父子反目、兄弟相殘、夫妻情絕。他卻頃刻之間,三言兩語將它們盡數拋掉,將來便不會覺得遺憾,便不會后悔? 薛嚴只是垂著頭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髻上,彼此青絲交織在了一起,輕聲笑道:“可是我有了你。”便如同他對皇上所說的那般,他不要戰功、不要爵位、不要軍權,并且永不后悔!再次堅定的說道:“我只要一個你,此生便已足夠。” ☆、49|4.14 薛嚴的身子養了半個月,才被張太醫準許可稍作行走,不過每次霍菡嫣都是讓‘玨’悄無聲息的將自己帶入國公府,知他嫌棄藥的苦味,怕他在這上面偷jian耍滑,富貴又擰他不得,便要親自來此見到他將藥喝下才得安心。 偶爾還會被張太醫撞個正著,不過那老人家倒是十分通情達理,只管當做沒看見做著自己的事。不過霍菡嫣還是將從父王之處討來的,專治鞭傷的膏藥問過他,確定與太醫的藥方并無沖突,甚至頗具奇效之后,才敢放心的囑咐貴富每日三次替薛少宸敷上。 而在此養傷期間,禮部與欽天監經過各方面的協商和推算,總算將成婚的日子給定了下來。避開皇上的誕辰之期,便只有兩個月后有一日乃是極佳。說來也巧,在薛嚴受傷的幾日后,皇上竟也為云王世子賜下婚約,與之匹配的乃是樞密院副使華大人府上的嫡次女。 太后與皇上對這兩樁婚事都頗為重視,且半年之內的吉日也便只得那么一日,是以商討之后仍舊安排兩對一同成婚,將來也是鳳城的一段佳話。 “你要帶我去哪兒?”霍菡嫣巧笑怡然的看著身旁人,自從前幾日他被張太醫準許出門后,便整日神神秘秘的,好幾日不知去了何處。今日倒將自己從霍王府中喚了出來,直接上了馬車,不知何意。 薛嚴靠著馬車的后墊,神秘一笑,“去了便知道。” 馬車繞過長街,一直行至鳳城以東,門外栽有聳立松柏的大宅前方才停下。霍菡嫣帶著疑惑的眼神,被薛嚴抱下去,待落地之后,眼前的宅門和門旁的枕石,將她笑容倏然僵在唇邊,目光微愣的凝視著無比熟悉的磚瓦木柱。甚至透著古樸的宅門,還能見著里面佳木蔥蘢,奇花炳灼的景象。 薛嚴攬著她上前叩門,片刻之后身著棕色衣服的小廝開門出來,一見來人立刻彎腰行禮,笑道:“公子來了。” “可弄好了?”薛嚴問道。 棕衣小廝眸間閃亮,立刻回稟:“昨日奴才們便聽管家說,公子今日要過來,便早早的打理好了,公子快請進。”說完便側身到一邊,隨著哐的一聲,塵封多年宅子被緩緩開啟。 里頭的奴仆、婆子和丫鬟,聽到聲響往大門而來,立在臺階下,伏地而跪。“奴才、奴婢見過公子爺。” 薛嚴喚過他們起身后,轉身凝視著略微詫異的她,平日略顯銳利的眼眸中,如今正澄亮耀眼,宛如夜間明珠般。 “這是從前母親娘家在鳳城的別院,本已荒廢多年,前幾日我見這園子布局還算精致,想著倒可省些功夫,便讓你來看看可還稱心,或是添些什么。若是不喜,我在城北還物色了一座,雖然比這兒稍小些,卻位于涇河之畔,風景極好。” 瞬間了然他心思的霍菡嫣,看著此時既熟悉又陌生的宅子,側目皺眉,“咱們不住國公府,你爹不會反對嗎?”前世自己倒是不在乎,薛少宸說什么便是什么,他說住哪兒便是住哪兒,可如今自己總要為他多考慮些,魏國公再如何,也是他的父親。 “他反對什么?整日窩在他那小妖精的院子里愜意著,大抵覺得咱們不打擾他正好。”薛嚴面露嘲諷,眼眸含著些冰冷之色,讓霍菡嫣不禁微怔,張口想要詢問,卻明白此時并非良機,按捺下來。 薛嚴似乎也無意在這上頭多說。便帶著她穿過門廊,走進內院,來到荷花池旁坐下,看著她如今正饒有興致,環顧四周的模樣,心下一喜。“可喜歡這兒?” “嗯!”霍菡嫣連忙點頭,她怎能不喜歡,此處便是前世的薛府,他們共同生活三年的地方。那一草一木都是如此親切,仿佛還同昨日一般。雖然景致略有不同,比如自己還記得這荷花池旁應該還有塊平滑的石雕。緩緩站起身子,往正廳的左側走去,過了花臺上了石橋,便見到一座精致典雅的小院,如今上面還篆刻著合歡二字。站在門口,一眼望去,里頭的格局倒是和從前并無多大差別,只是少了些小玩意,轉身對薛少宸笑道:“咱們以后便住在這兒好不好?” 也不等他回應,便在身旁人寵溺的眸光中,邁步進去。 走到院中的石凳旁,伸出手掌微微摩挲,光滑的觸感讓她笑瞇了眼,指著西面的墻邊:“咱們在墻邊加一個秋千。”接著微微思索一下,點了點自己的下巴。“然后在秋千的后面的墻角,弄上些紅色的薔薇,這樣花開的時候定然很漂亮。”前世自己根本沒心思打理這些,抱著能過且過的心思,如今定要好好的計劃一下,這樣將來回到這院子,才能舒心自在。 “再種上一些芙蓉。”薛嚴適時的提出意見,他知道她極愛芙蓉。“正廳的后面本就種了些梅花,我便沒再動它。手下人知道我要布置院子,倒是尋了些姚黃種在荷花池旁。” 霍菡嫣聽罷,贊同點頭,“這樣好,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賞,不會覺得蕭瑟。”若是可以,種些紫竹便更好了。 “咱們便不改起名,就此合歡可好?”薛嚴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龐,滿臉的縱容。霍菡嫣凝目,前世自己的院子名叫芙蓉苑,雖然她曾經極愛芙蓉,也喜歡這院子,可卻不喜里面的諸多回憶。這芙蓉苑中含有太多的凄涼和悲哀,如今換個名字也不錯,細想著合歡寓意,緩緩點頭,“文鸞對舞合歡樹,俊鳥雙棲連理枝。有著恩愛繾綣,夫妻好合之意,自然是好名。” 薛嚴隨即噙起一抹放蕩不拘的笑意,凝視著她饒有深意的眼眸中,竟然漸漸帶著濃烈的魅惑之氣息,卻久久沒有開口。久到霍菡嫣都快認為自己是否說錯了什么話,略帶羞赧的伸出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在看什么?” “我從未想過會有這一日。”可以與她一同站在母親曾經的宅子里,討論說他們的將來,布置著他們的宅院。稍稍平息自己激蕩之心,伸出手臂輕輕將她環著,舒服的嘆氣。想到圣旨上所言,不禁開口調笑,“就是不知郡主對在下這位郡馬爺,可還滿意?” 霍菡嫣的腦海中不禁又想起當時陳公公傳達的話,她總感覺皇上是拿此事奚落她,不禁驕橫的抬頭,從他懷中退出來,眼神佯裝挑剔的看著薛少宸,見他邪魅張揚的容貌,炙熱濃烈的神色,不禁皺眉撇撇嘴,輕哼一聲,“勉強吧。” “只是勉強?那我定要努力伺候郡主才是。”見他笑得異常魅惑,右手掌托住霍菡嫣的后腦,左手攔腰擁住,緩緩壓上去。 …… 薛嚴看著她依然嬌紅的臉頰,不禁戲謔一笑。 從他們離開宅子已經好一會兒,怎么她的紅暈還未散去。想到方才的妙處,舌尖便不自覺的磨蹭著上壁,回味著口腔的甘甜,唇邊笑意更濃,彎腰在街上人都未曾注意之時,伏在耳畔細聲說道:“郡主對在下方才的伺候,可還滿意?” 霍菡嫣不禁全身一僵,瞬間退了兩步,想著方才在那院子里的一幕幕,臉頰更是紅潤。此時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讓自己鉆進去算了,他怎么盡說這些沒臉沒皮的事情。 “云王世子,醉跳六方閣,大家快去看看啊!”大街上不知是誰喚了一聲,瞬間將眾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便連霍菡嫣的臉色也不禁突變,連忙上前拉著薛嚴的衣袖,“咱們也去看看。” 云王世子醉跳六方閣,這凌云琮又是在發什么瘋? 當他們趕到六方閣下,下面依然是人山人海,里三層外三層,這云王世子近年來在鳳城中可謂風頭正盛,不但長相俊秀絕倫,且畫藝卓越,被稱為繼傾墨公子之后的畫壇第一人。 微微抬頭,便看見六方閣頂上,一道白色的寬大袍子隨著風肆意飛揚,腳下還踏著空酒壇滑動著,發出‘撕拉撕拉’的聲音,他的手中竟還拿著一壇,正仰著頭豪飲。酒水順著他的白皙的脖頸滑下,將衣襟沾濕,勾勒出不俗的體魄。待壇子再次喝完放下,眾人不禁暗暗抽氣,那是個極其出眾的美男子,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不過此時的他從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憂傷和絕望,讓人不自覺心驚,生怕他一個想不開跳下來,一個上了年歲的老者在下面喊著別沖動之內的言語,幾個身強體壯的男子悄悄的走了上去,試圖將他救下。 霍菡嫣疑惑皺眉,不自覺的抬頭看著將她護在角落的薛嚴,只見他眼眸中亦是深不見底。不等他們有所行動,見見上頭人影輕晃,踏酒壇的腳倏然一滑,便側身從六方閣中跌下來。霍菡嫣不禁驚呼,這六方閣乃是鳳城最高點,這般跌下來焉能有命在。正要施展輕功,將人接住,身旁的薛少宸已經先她一步,騰空而起,穩穩將他拎在手里。霍菡嫣看得沒錯,是拎! 薛嚴一臉嫌棄的提著凌云琮的背部的衣服,再要到地面之時,將人狠狠一拋。凌云琮便掉落下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一個俊秀的男子瞬間滿身的灰塵,頭發凌亂顯得異常狼狽。 “世子!”聽聞消息趕來的云王侍衛慌忙將凌云琮扶起來,見他額頭被撞得發青,不禁有些憤怒的轉身,再看見一臉傲氣,毫無懼意的薛嚴時,頓時啞言。如今也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只是彎腰拱手。“多謝。” 雖然這位薛……已經沒了爵位,但是大概所有乾國人都忘不了,這人在戰場之上是何等兇悍,平日行事又是如何恨辣,若是惹了他,他可不會顧忌你的何人手下,一樣將你誅殺。 此時凌云琮已經醉得神智不清,步履有些蹣跚走到薛嚴身畔,眼眸迷離,劍眉微揚,唇邊泛著冷笑。“……薛少宸,呵呵。”見薛嚴皺眉,并未打算理他,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凌云琮眼中看任何人都是模糊的,大概喝醉酒的人總愛和認識的人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