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表哥,凌江羽……不要……”女人額頭冒出汗珠,呢喃的聲音斷斷續續,“夫君……” 她的床尾靠著一個身穿華麗衣袍的男子,眼底下還殘留著青黑。男人聽見女人出聲,趕緊側耳傾聽,當發現對方的嘴里出現九王爺的名字時,男人眼中眼神變得深幽。等到聽見夫君二字的時候,更是霍然起身。他緊緊的盯著還在躁動中的女子。咬牙切齒的道。“霍菡嫣!” 床上的女人卻絲毫未覺,只是陷入昏迷中,意識還沉浸在一個又一個的場景.... 一往無際的草原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天地間似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只腳步輕盈的火狐,踏在雪上,柔軟靈巧,帶著幾分狡黠的四處張望。 霍菡嫣身披著黑豹皮制成的大氅,騎在馬上。注視著不遠處的狐貍,清澈的眼睛輕輕一瞇,帶著幾分調皮的意味。忽然加速沖向狐貍,狐貍警覺,加速奔跑。卻抵不過漸漸接近的馬匹和霍菡嫣手里的鞭子。靈巧的鞭子纏繞到火狐的腰身,輕輕一卷,拎著火狐的后頸霍菡嫣回頭。她身后不遠處有一個男人,騎著黑色的駿馬,眉眼帶笑一臉寵溺的看著她。 “薛少宸……”還在昏迷中的霍菡嫣干澀的嗓音慢慢的吐出他的名字。 薛少宸頓時愣住,眼睛緊緊的盯著霍菡嫣,抬起手掌輕撫她的臉龐,唇邊帶著一臉苦笑。“終究是栽了。”將被子拉高側躺在床邊,將躁動的霍菡嫣攔在懷里。“霍菡嫣,你招惹了我,便永遠都別想逃掉!”他的聲音帶著兇狠,卻遮蓋不住一絲一縷彌漫而出的深情。 青草及膝的古道上,黑勁裝戴銀皮面具的男子騎著驛馬飛速的掠過,他的身下的馬匹氣喘吁吁,已經開始乏力,最后踉蹌兩步就要摔倒在地。 騎著馬的男人身手靈巧的一翻,見不遠處正拴著兩匹駿馬。收起刀落割斷兩個馬之間的韁繩,男人沒有看一眼倒地不起的馬,繼續向前騎行。 如果說都城是一個國家的心臟,那么都城內的一個四方黃墻紅瓦的地方就是都城的心臟。裝飾以琉璃,紅瓦,擁有飛檐瑞獸坐鎮的地方,一個身穿藏青色的衣袍的小太監,一手的手臂搭著拂塵的頭,一手拿著拂塵的尾,頭目低垂,腳步卻匆匆的趕往整個四方城的中央,傳說中皇帝的書房。 幾乎是宮中禁地的上書房有兩位高大的侍衛把手,他們的四周還埋伏著各種各樣的暗衛,還有不少在四周巡邏的禁衛。把門的兩個男人看見小太監露出熟絡的笑容,小聲的和男人打招呼。 “孫公公,日安。” 小太監臉上也掛著笑容,“許侍衛,陳侍衛辛苦。” 被點到名字的陳侍衛連道‘不敢’,算是打過招呼,便目不斜視的站崗。 許侍衛略帶嫌棄的看了看陳侍衛,攔著小太監的肩。“甭管他,孫公公你這是有什么急事么?” 聞言小太監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興奮。“是啊,許侍衛,陛下在里頭?” “孫公公你來的真不巧,陛下在,可是貴妃也在。”小太監的臉色頓時哀怨,這貴妃娘娘在里頭,皇上哪還有閑工夫理會外邊的事兒啊! “都吵什么呢?”朱紅色的大門從里面打開,一個身穿不知比小太監的身上料子好了多少倍的太監出現在二人的面前。小太監一見到人就恭敬地垂頭喊了聲義父。里面的太監看見外面的是自己的干兒子臉色好了很多,但是他還是壓低聲音說道。“你小子不要命了么,驚擾到陛下我都保不住你。” 小太監一臉苦色,伸出頭跟著公公耳語幾句。大太監聽完也是一臉的糾結,看了看小太監,轉身進了書房。書房內一個頭戴五色鳳釵和白玉流珠簪,身穿淺紅色的里襯,外罩連珠芙錦絨緞的女人正在挽著袖子露出素白的手腕,神色專注的在研磨硯臺。 她的身邊坐著穿著團龍金袍的皇帝,一邊批閱奏折,偶爾眼神掠過女子帶著不可見的溫柔。 “陛下,國公求見。” 皇帝挑眉,放下手中的狼毫。 女人聽見太監口中的國公,正在磨墨手腕輕輕一頓,隨即不留痕跡的繼續動作。 “這可巧了,方才說起你父親,這就便來了。”皇帝也不著急傳喚魏國公,而是拉過薛貴妃的手腕,“愛妃可知國公所為何事?” 原來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魏國公的大女兒,薛少宸的親jiejie,當今皇帝最為寵愛的薛貴妃。 薛貴妃眉目低垂,一副閑聊的姿態說。“臣妾的父親覲見陛下,定然是有要事,臣妾怎敢妄語。” 皇帝似是無奈,溫柔的磨蹭她的手背,輕聲的說了一句。“滑頭!”轉眼問向太監,“魏國公可有說找朕何事?” “回陛下,國公爺并未說明緣由,只是步履匆匆,似乎是有急事。”太監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聲都特別的輕。 皇帝微微皺眉,“傳。” “遵旨。” 薛貴妃聞言立刻俯身,眉目低垂,“臣妾告退。”外臣覲見,后妃回避乃是祖宗定下的規矩。 “愛妃也多日未見國公,且留下吧。”皇帝對這項規矩似乎不甚看重,薛貴妃也只得靜靜立在一側。 魏國公一身紫金蟒袍,眉目精明睿智,又讓人感覺暗藏殺氣。雙鬢隱隱可見白發,步履穩健頗有悍將之風。“微臣薛卿鵬叩見皇上,貴妃娘娘,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國公免禮。”皇帝輕抬手,讓魏國公起身。“國公匆忙入宮,所為何事?” “微臣告罪,想向皇上求取一物。”魏國公并未起身,面色凝重。 見魏國公如此慎重,皇帝目光流轉。“何物讓國公如此慎重?但說無妨。” “微臣想求的乃是圣池金蓮。”國公嘆氣的說道。 薛貴妃頓時臉色蒼白,匆忙問道:“可是父親有恙?”圣池金蓮乃是乾國圣物,可解百毒。 “并非微臣。”魏國公立刻回道。讓薛貴妃臉色更加難看,“莫非是小弟……”小弟如今遠在鯉城賑災,難道是…… “也非犬子。”魏國公頓時不知該如何開口,薛貴妃的臉色倒是恢復血色,只要不是父親和小弟便好。 皇帝疑惑開口,“既非國公,亦非寧遠侯有恙,國公又為何來求取圣池金蓮?國公應當知道圣池金蓮乃是我乾國至寶,決不可能輕易拿出。” “父親要圣池金蓮究竟是為何人?”薛貴妃見自家父親難以啟齒的模樣,甚至疑惑。 魏國公面露不豫之色,遲疑片刻才開口,“為犬子。” “父親方才不知說,小弟并無恙!”薛貴妃一改溫婉,語調驟然升高,所謂長姐如母,母親早逝,自己入宮之時小弟年幼,未盡教養之責,是以薛貴妃對這唯一的胞弟可謂愛護、疼惜有加。 “犬子邊城賑災,頗具成效,誰知霍王府小郡主私自離開帝都出現在邊城,被歹人刺傷,如今命在旦夕。”魏國公拱起雙手,一派正氣的模樣。“犬子心生不忍之余,向微臣報信,望陛下賜下金蓮,救其性命。” 皇帝眸光微閃,“是菡嫣?”魏國公府和霍王府一向勢同水火,沒曾想這魏國公也有相救霍家人的一日,倒甚是有趣。“愛妃怎么看?” “陛下,臣妾知道陛下賢德圣朝堂明,不說霍王當年相救先皇之功,便是如今我國正與垣國談判之際,那霍小郡主是九弟的未婚妻,若陛下不救其性命,恐怕將來對九弟那邊亦是不好交代。”薛貴妃細細想了一下,垂首回道。“再者,霍王和家父不和,若是霍菡嫣死于臣妾弟弟之手,恐怕兩家恩怨再難化解,望陛下三思。”見皇帝猶豫之色,薛貴妃輕聲言道:“臣妾平時無事,曾看過一則千金買馬骨的故事。陛下常常日夜憂心國之棟梁太少,大能者大多歸隱于田園不肯出世。如今臣妾看來這圣池金蓮到好似故事里面的馬骨。千金買馬骨,貪利著求錢而送千里馬。喜忠義者,也會因為故事里面的誠信和重諾和感情,而給千里馬找到更好的歸宿。” 看見皇帝的神情有所松動,薛貴妃繼續說道。“臣妾覺得,陛下是真龍之軀。恐怕永遠不會用到那圣池金蓮。區區一株圣池金蓮,與其日日夜夜束之以高閣。倒不如陛下全了那金蓮的本分,讓它救得一命。” “愛妃說了如此多,若是朕不給,倒是說不過去了。”皇帝無奈的笑道。“不過這圣池金蓮也非如此輕易便可以拿到,總要那薛嚴以物易物才是,否則朕豈不是虧了。” “陛下要何物?”薛貴妃不解的問。 皇帝凝視著桌面上的奏折,唇角洋溢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三日之后,霍菡嫣睜開眼睛,只覺得最里面都是苦澀的味道,覺得自己好像是吃了三四個苦膽一般。 濃重熏鼻的藥香讓她緊緊的皺起眉頭。她這是被薛少宸救回來了嗎?費力的摸索在自己的腰間,粗粒的手感傳入腦海,她的腰上被人纏了繃帶,已經被處理好了的樣子,也不是很疼了。 張張嘴,嗓子里面的干澀,讓她只能發出干啞的聲響。悄無聲息的打開門,素言端著一個木盆走進來。霍菡嫣和素言四目相對,只見嘭的一聲。結實的木盆被摔到地上,素言幾乎是撲到霍菡嫣的床邊。 薛嚴一直守在門外,要不是覺得霍菡嫣長時間沒有梳洗過,肯定會難受。他才不愿意放那個丫頭出來。語帶威脅的叮囑了素言兩句,才把人放進去不久,就聽見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薛嚴顧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用力的將房門踹開。只看見素言跪在床榻旁,哭得撕心裂肺。 而那個閉眼昏迷了好幾天的霍菡嫣,正吃力的坐起,眼神略帶感嘆的擦拭著哭的心酸的素言。而薛嚴則是呆愣片刻,心下暗喜,她終于醒過來了。邁著步子走進去立在床邊,用調侃的口吻說道:“都說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霍小郡主命還挺長的。 霍菡嫣抬起頭,虛弱的靠在軟墊上,“照侯爺的說法,侯爺定然可以活過800歲依然容光煥發。” “承郡主吉言。”薛嚴揚著痞子一般的笑容讓霍菡嫣瞬間無語。 霍菡嫣別開眼,不同他一般見識,否則會被氣死。 ☆、第7章 賢王羽 休息了幾日,霍菡嫣的身子倒是好了很多,便想起了上次相救的那個士兵,問向素言。素言回稟說,已經送到別院里來了,著了大夫醫治,已經沒有大礙。想到寧遠侯爺前幾日的模樣,雖然自己對寧遠侯并無多少好感,但是這幾日郡主和侯爺互相嘲諷來嘲諷去的,素言猶豫了一陣還是開口,“郡主,是侯爺求來的圣池金蓮救了你。” 圣池金蓮?霍菡嫣驚了一下,自己的毒竟然用了圣池金蓮?皇上竟然舍得拿出來。 “前幾日郡主都把素言嚇壞了。”素言擰過毛巾輕輕給霍菡嫣擦拭。“若是郡主有個好歹,素言也不想存活在世上。” “胡說。”霍菡嫣立刻制止她素言繼續說下去,自己如今壽命并不長久,她只愿素言平平安安,找個好歸宿。“這次回帝都,我定要找個好人家,把你許了,省的整天死啊活的。” “郡主~~”素言不滿的鼓著眼睛,耳朵根頓時有些發紅。 “那位士兵可說自己是為何被追殺?”霍菡嫣忽然想起,自己受傷中毒以前救下的士兵問向素言。 素言皺眉搖頭,“不知道,他似乎有苦衷,不敢明言。” “你把他帶來,我要親口問問。”霍菡嫣將雙手交疊放在被子上,坐直了身子。“若是不問明白,本郡主這傷不就白受了嗎?” “是。” …… 另一個房間里,薛嚴慵懶般的坐在斜椅上,一只腳還踏在紅木凳子上,看著面前的銀面暗衛。“你是說溟也失去了聯系?” “正是。”暗衛頷首。 薛嚴的眼睛頓時瞇了起來,溟乃是暗衛首領,武功深不可測,怎么忽然失蹤,莫非事情敗露?“凌江羽呢?” “九王爺如今正離開垣國,讓我國邊境而來。”暗衛回道。 “飯桶!”薛嚴厲聲道。“出動這么多暗衛和殺手,都鎩羽而歸!爾等還敢說是我國公府的前驅鋒” 暗衛即刻單膝下跪,“屬下自當領罰。” “滾下去!” 正當薛少宸臉色陰沉的計劃著下一次殺凌江羽的流程時,門外傳來貴富的聲音。“侯爺,霍郡主請侯爺過去一趟。” 薛少宸面色頓時轉變,語氣中也透著一絲喜悅。“我馬上去。” 貴富直接嘆氣,果然世上能制住侯爺的只有霍郡主,希望侯爺終有一日能夠如愿,否則真不知會鬧出多大的事。 等到薛嚴到霍菡嫣的屋子里,見到的是面色凝重的霍菡嫣,連忙走過去。“發生了什么事惹了郡主?” “薛少宸,那個該死的謝成金膽子也太大了!”霍菡嫣憤怒的看著薛嚴說道。 “怎么了?”薛嚴皺眉,看著進門后一直沒有正眼瞧過的士兵,士兵低低的埋著頭。“發生了什么事?” “克扣賑糧,私吞賑銀。”霍菡嫣簡直咬牙切齒,沒曾想前世薛嚴干的事今生居然被這個謝成金干了個十足。簡直放肆!“誰人給了他這么大的膽子?” “不是我?”薛嚴立刻否認,讓霍菡嫣哭笑不得,自己沒說是你啊?你急著否認干嘛?看著霍菡嫣的眼神,薛嚴干咳兩聲。 霍菡嫣凝視著薛嚴,慵懶的伸著腰,用有些耍賴的口吻開口,“這事便交與你了,我受傷要多休息,不過不許要他性命。” “好。”薛少宸情不自禁的莞爾。 霍菡嫣并不懷疑薛嚴會放過謝成金,以薛嚴的性格,他自己可以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可是決不允許手下人不經他允許亂來,這次謝成金的日子定然是不好過。方才自己已經讓素言傳書回帝都,父王定然會知道此事,而刑部定當會來人的,只要留著謝成金的性命交給刑部審理便是。 待事情有所結論已經是五日之后,刑部尚書王大人手持尚方寶劍,親自從帝都前來鯉城審理謝成金此事,也不知薛嚴是怎么籌謀,此事竟然一點也沒有扯上他。霍菡嫣的心也總算是落下來,這事和薛嚴無關,邊城也沒有那么多的尸骸累累。不過九王爺凌江羽也終于要回來了,自然林紓也會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前世自己最大的執念臨近了…… 九王爺凌江羽出使垣國的勝利迎來了邊城民眾的沸騰,各家各戶都掛了紅布來迎接隊伍入城。薛嚴和霍菡嫣連同刑部尚書王大人都出城迎接,待馬車簾子掀開,一道絕代風華便出現在邊城風沙中,宛如沙漠中的綠洲,湖邊翠柳一般讓人心醉,這便是民間尊稱賢王的九王爺凌江羽。 “微臣王盛懿參見王爺千歲。”刑部尚書領著刑部之人行大禮。 凌江羽走下馬車,一身白衣五爪龍紋,頭戴蛟龍金冠,抬手。“王大人不必多禮。”然后挑眉看著一旁的薛嚴,笑得意味深長。 薛嚴傲氣眉目輕揚,屹立在眾人之前,袖手置后,“王爺別來無恙。” “托寧遠侯的福。”凌江羽頷首。 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霍菡嫣帶著素言走上前來,微微俯身。“菡嫣見過表哥。”“奴婢素言見過王爺。” “菡嫣?”凌江羽微微有些吃驚,“你怎么會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