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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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赫卻全然不在意的樣子:“難不成我連一只貓的主都做不了嗎?”他垂眼看了看裴九郎,眼神猶如沉水深淵一般的平靜無波,少見的平聲靜氣,“你娘她們讓你隨我來松江乃是為了讓你進育人書院好好進學(xué),而不是叫你來惹是生非的。如今天下文事昌盛,松江才子輩出,你能在此學(xué)習(xí),是你的福分。” 裴九郎咬著唇不說話。 裴赫轉(zhuǎn)開視線,負(fù)手于后:“你也別以為闖些小禍我就會把你送回去,你一男兒,休要扭扭捏捏做那婦人之態(tài),還是靜心學(xué)習(xí)的好。” 裴九郎的臉漲得通紅。他的臉本就生的幾乎白嫩,這一紅便白里透紅,猶如滴血似的,一時間竟有一種可憐又可愛的樣子。 裴赫心知這孩子長于婦人之手,自小便被寵壞了,現(xiàn)在又跟著自己遠(yuǎn)離親故,思念京中親友,難免有些壞脾氣。這樣一想,心里反倒一軟,揮揮手道:“行了,先歇一歇,明日再去看書吧。”他緩了緩神色,溫聲道,“過些日子我?guī)闳デ颇阈」霉茫槺憬o沈家姑娘道個歉。” 裴九郎硬邦邦的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退了下去。 他走到門口,聽到裴赫在身后的嘆氣聲。 “九郎,你也該懂事了。你生于這世上第一等的權(quán)貴之家,若是不求其他,自然可于先輩余蔭下安度一生。只是,男兒生于世,豈可只是如此?” 裴九郎咬了咬,白著一張臉出去了。 有道是一家歡喜一家愁,相對于裴家父子這邊的凄風(fēng)苦雨,沈采薇顯然是更樂呵一點兒。沈采蘅這丫頭本就不會說謊,一到馬車上沒了外人立刻就把沈采薇賣了個底朝天。 沈三爺沉默片刻,便抬頭去問沈采薇:“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把話說個清楚。” “人前不言子過。”沈采薇認(rèn)真的道,“這事我和裴九郎各有一半責(zé)任。若是把裴九扯出來,他人又不在眼前,裴先生面子上必然過不去。還不如我先把事認(rèn)下來。裴先生若是心里明白,一查一問就清楚了。大家面上都好看。” “二娘說得有道理,做得也好。”沈三爺抬眼打量了一下小大人似的沈采薇和糊里糊涂的沈采蘅,先贊了一句,然后才道,“那就只罰你抄一遍家規(guī)吧,順便把詩經(jīng)給我抄一遍。” 沈采薇立時就苦了臉,嘟起嘴不說話。 結(jié)果沈三爺又慢條斯理的加了一句:“三娘也要抄。” “啊!”這次輪到沈采蘅張口結(jié)舌了,這事和她根本沒有一毛線的關(guān)系啊。 沈三爺笑了笑,很是和氣的解釋道:“你們兩姐妹,本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二娘犯了錯,三娘自該連坐。” 沈采蘅跟著苦了臉,她一時想不出什么好詞,只好解恨似的扯了一下掛在腰間的絡(luò)子,有一下沒一下的。 沈采薇非常不厚道的暗暗在心里給沈三爺點了個贊——說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跟著一起抄書,這感覺真是酸爽! 等回到家里,沈采薇等人被趕回去抄書,沈三爺這個適才還擺著臉教訓(xùn)人的卻差點被裴氏扯著耳朵抱怨了一通。 “既然是九郎做的怪,做什么還要叫她們抄書?”裴氏擱下手邊的半透明的祥云紋玉碗,嬌聲嗔怪道。 沈三爺隨意的瞧了眼,是碗五果羹。這倒不需要什么稀罕的東西,用紅棗、龍眼rou和枸杞加水煎煮,放涼至溫?zé)幔偻锛友├妗⑾憬逗图舆m量冰糖。雪梨和香蕉皆是被切碎的,更加襯得里面的紅棗和枸杞顏色鮮艷,叫人食欲大開。 沈三爺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避其鋒芒的轉(zhuǎn)開話題道:“你這五果羹不是早晨吃的嗎?” 裴氏隨手拾起一柄白玉錘敲了敲對方的肩膀,咬重字句強調(diào)道:“你別給我轉(zhuǎn)移話題!” 果然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自家夫人一生氣都知道什么是“轉(zhuǎn)移話題”了。沈三爺只好正經(jīng)的應(yīng)聲道:“你平日里總是拿二娘說事來激勵三娘,久而久之,三娘心里必是要有心結(jié)的。我這回叫三娘跟著受罰,她心里就會知道二娘也有犯錯的時候,她這是替二娘分擔(dān)。如此,她心里松了口氣,她與二娘的關(guān)系也會好上許多。” ☆、藥澡豆 沈采蘅和沈采薇自然不能明白沈三爺?shù)摹傲伎嘤眯摹薄_@兩位難姐難妹擺著一張同出一轍的苦臉準(zhǔn)備一起去沈采薇的東暖閣抄書。 沈采蘅撇開手上一直扯著的絡(luò)子,氣哼哼的道:“都是你的錯,要是你沒弄濕書,我們就不用抄書了。” 沈采薇早知道沈采蘅的脾氣,不覺露出一絲笑容,拉過她的手討?zhàn)埖溃骸昂昧撕昧耍际俏业腻e。等會兒抄完了,我請你吃點心。” 沈采蘅本就是饞嘴的時候,只是裴氏平日只在吃食上管得嚴(yán)又定了許多規(guī)矩,這會兒她聽到沈采薇的話不由笑著拍掌道:“那可說定了,要是說話不算話,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她這一笑,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便有兩個淺淺的笑渦,仿佛盛滿了暖融融的陽光,甜蜜極了。 沈采薇對著這張毫無瑕疵的笑臉卻微微有些晃神。她不禁想起之前裴九郎臨去前的那三個字——丑八怪。她前世以美貌自傲,就算是被叫做花瓶也不在意,如今雖然不復(fù)美貌可生在家教甚好的沈家,從未受過半句閑話或是慢待,所以她也從未有這樣一刻清晰的意識到自己的容貌在旁人眼里究竟是有多丑。 沈采薇的心沉了沉,復(fù)雜而難言的滋味就像是絲線似的繞在心上,緊繃繃的。不過,她很快便回過神來,回之一笑,牽著沈采蘅的手一起往東暖閣去。 東暖閣的書桌臨窗,窗外是院子的一角,可以看見翠竹搖曳。書桌上面擺著沈采薇平日里用的筆墨紙硯等物,綠焦最是細(xì)心不過,早早就連沈采蘅用的都備好了。 幾個小丫頭端了小盆子上前,綠菊擰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替沈采薇和沈采蘅凈手,綠衣正好研好了墨,起身換了塊素凈的香擱到香爐里——沈家詩禮傳家,一碰到筆墨之事,規(guī)矩便多了不少。 沈采薇等著手擦凈,這才上前從筆筒里挑出一根小號的毛筆遞給沈采蘅,說道:“先抄一小章吧,抄完了正好休息吃點心,明日再繼續(xù)。” 沈采蘅接過毛筆,咬咬筆桿,應(yīng)了一句:“嗯。” 常言道:“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真是指書法中的楷書或是正書。楷、行、草書三者如同人的立、走、跑。所以,似她們這樣的初學(xué)者沒有挑揀什么字體的余地,練的都是正書。 沈采薇深吸了口氣,等自己心氣平穩(wěn)了,這才用手握住筆,微微抬了抬手腕,靜靜的抄起了家訓(xùn)。 她們兩個一人坐在一頭,一齊靜心練字,屋子里一時間都是靜悄悄的。 沈采薇今日的大字還未練,干脆把這個當(dāng)做練字,一筆一劃的認(rèn)真練起了字,只是腕力不足,字體還是顯得松垮。這樣一來,她的速度也比偷工減料的沈采蘅慢了許多。 沈采蘅緊趕慢趕的抄完了一小章,湊上去瞧了眼,忍不住撇撇嘴:“你怎么才抄到‘慈兄鞠養(yǎng),苦辛備至’?”她還等著吃點心呢。 沈采薇抽空和她說話:“馬上就好了,你等我一會兒。”她一時不察,筆端一滴墨水滴落,暈染出一塊墨跡。沈采薇雖不是完美主義者,但這么一塊墨跡橫在眼前,看著便有些煩,正好這張宣紙才剛剛寫起,便干脆抽出一張重新寫了起來。 沈采蘅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趣,便轉(zhuǎn)頭瞧了瞧書桌上的硯臺和墨條又問道:“你這墨水還有點花香,好像和我用的不一樣啊。” 沈采薇一邊練字抄書,一邊答道:“唔,是蘩jiejie送的。” 大堂姐沈采蘩比她們大四歲,今年正好十歲,是要考女學(xué)的時候了。不過她天資出眾又好讀詩書,早有才女之名,乃是今年入學(xué)考試頭名的熱門人選。 沈采蘅本也只是隨口一問,此時聞言卻不由有些心癢癢,氣惱的道:“蘩jiejie真是偏心!她怎么只送你沒送我呀?” 沈采薇抄完了一段,終于松了口氣:“沒事的,就是一塊墨。下次見面,你再問她要一塊便是了。”她轉(zhuǎn)頭對著沈采蘅笑道,“還要吃點心嗎?” 沈采蘅一聽到吃的,立刻就被轉(zhuǎn)開了話題,用力點了點頭,輕快的答應(yīng)道:“要!我要大、大、大的一碟!” 于是,她們的話題很快就從沈采蘩轉(zhuǎn)到了要吃什么點心。 最后還是選了沈采蘅喜歡的艾窩窩和沈采薇喜歡的蓮子糕。 廚子那里早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下了,不過一會兒就端了兩個碟子上來。 艾窩窩放在淡藍的的瓷碟里面,主要是用糯米制成。全都做成一團團的雪球樣,擺了個花形,為了好看,每一個上面都鑲了一塊紅色的枸杞。且每一個里面的餡兒都是不一樣的,或是豆沙或是芝麻或是花瓣,各不一樣。正應(yīng)了那句“白黏江米入蒸鍋,什錦餡兒粉面搓”。 沈采薇要的蓮子糕則是放在白色的瓷碟里面,是用“蓮子茸與白糖、糖桂花”一起制作成的。切成四塊小小的方塊,白色略有些透明的樣子,上面則是澆了一層用桂花、蜂蜜等一起熬煮出來的金色的汁液。那汁液熱騰騰的樣子叫人不僅口齒生津。 兩人練了一會兒字,早就有些累了,當(dāng)下就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等吃完了點心,沈采蘅便也回了自己的西暖閣。總算送走了人,沈采薇也松了口氣。她從窗邊的書桌上拾起家訓(xùn)認(rèn)真瞧了幾章,然后才有些疲倦的掩唇打了個哈欠:“今日早些沐浴,早些休息。” 對于沈采薇來說,讓人幫著洗澡實在是件恥度很大的事情。好在她如今也已經(jīng)有六歲了,雖然不能撇開人,大體上卻已經(jīng)可以自力更生了。 沈家的澡豆都是特制的,也可以叫做藥澡豆。按照古籍里面的方子“白芷2兩,白蘞3兩,白及3兩,白附子2兩,白茯苓3兩,白術(shù)3兩,桃仁半升,杏仁半升,沉香1兩,鹿角膠3兩,細(xì)研的麝香半兩,大豆面5升,糯米2升,皂莢5挺”制成,只是這里面有一味麝香未免有些傷身——使得趙飛燕不孕的香肌丸里面就有麝香,雖然可使人膚色白皙清透,幽香不散,但還是酌情改成了其他的東西。 沈采薇伸手揉搓了一下,揉出一大團的泡沫來抹在各處,等銀匜里頭的水緩緩出來,便伸手去洗掉。她手掌里面的胎記被熱水沖了一會兒了便開始發(fā)熱,漸漸地,沈采薇便能感覺到手掌接下的水澆在肌膚上有一種叫人難以忍受的刺痛感。就好像是毫毛一般大小的針尖刺在肌膚上面。 她忍著痛,用手掌接了水把身上的泡沫都洗了一遍。這么一場澡洗下來,簡直是去了一層皮。疼痛麻木之后又是細(xì)細(xì)密密的麻癢,簡直是令人無法形容的痛楚。 這大概可算是美人鏡的被動技能吧——它被熱水沖久了就能分泌出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混在水里就能改善人的膚質(zhì)。沈采薇稱這個過程為洗凝脂。 因為這過實在折磨人,沈采薇又自覺小孩皮膚很好不必吹毛求疵的追求完美,所以很少用到。今日被裴九郎叫了一聲“丑八怪”,沈采薇這才明白不進則退的道理。 女子愛美,丑女更愛美。倘若她不想頂著“丑八怪”的名頭過一輩子,那就只能咬著牙抓住每一個渺小的機會。 洗完了澡,綠焦親自將她抱上榻,從綠衣手上接過一小瓶的花汁抹在被泡紅了的雪白皮膚上,慢慢的按摩揉開。 那花汁抹在肌膚上面清涼甜蜜,令人如置花叢之中,加上綠焦從嬤嬤那邊學(xué)來的按摩手勢,叫人感覺十分舒服。沈采薇適才又痛又麻,全憑一口氣撐著,此時松了口氣,不禁在那清甜的花香里面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綠焦收了手,見沈采薇已經(jīng)睡得香甜,鼻翼輕輕的動著。她的肌膚清透粉嫩,露出一絲天真的稚氣來,看上去就像是個小小的玉娃娃。她禁不住的笑了笑,替她蓋好被子。 此時天色昏昏,已然是夜幕降臨,星河黯淡不定,時有清風(fēng)拂過游云,明月卻依舊皎潔清朗。 京城一間秀雅別致的閨房之中。 病得昏沉的少女忽然痛苦呻/吟起來,她吃力著動了動手指,黛眉微蹙,那張病得有些消瘦了的臉上依稀還帶著幾分病弱西子一般惹人憐惜的動人顏色。只聽她動了動唇,模糊而厭惡的呻/吟著:“沈采薇......蕭齊光......” 這聲音輕的不曾驚起一點塵埃卻帶著刻骨的怨毒和痛楚,深入骨髓。 值夜的丫頭沒聽清她的話卻見看見她在床上掙扎的樣子,驚喜的出聲道:“小姐醒了!”她喜不自禁的朝外說道,“快去尋夫人和莫太醫(yī)。”如今太子病重,大部分的太醫(yī)都守在宮里,莫太醫(yī)此時還能留在府上還要多虧了圣人恩典呢。 那丫頭不禁念了一句佛,笑開了臉:“總算是醒了,太好了。”夫人就只有這么一個女兒,疼得如珠似寶,這燒了這么多天,她們做下人的也跟著提心吊膽了這么多天,如今總算是熬過來了。 ☆、杏仁茶 第二日清晨,沈采薇便跟著裴氏一起去沈老夫人那里請安了。 這個時候,大堂姐沈采蘩已經(jīng)陪著宋氏站在那里了。她頭上只是簡單的梳了一個髻,拇指大的珍珠猶如花朵似得點綴其上,身上穿著藕荷色繡白須黃蕊的梅花的襖子,下面是墨綠色云雁紋百褶裙子。 這位大堂姐既不像是大伯母宋氏那般端莊也不像是大伯父那般疏朗。她生了一張鵝蛋臉,秀眉纖長,一雙眼眸黑亮亮的,更顯得肌膚清透。她便如同一朵還未綻開的梅花,潔若冰雪,帶著天生的清冷和傲氣。她見沈采薇和沈采蘅從門口進來,便露出一絲少見的微笑,猶如冰雪初融。 沈采薇也忍不住回之一笑。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個禮,緊接著便撲到沈老夫人懷里撒嬌:“祖母祖母,我好想你啊......”三個孫女里面,沈老夫人最疼的就是沈采薇。因憐惜她自幼失母、父親又遠(yuǎn)在京城,沈老夫人常常借故給沈采薇送東西,便是吃盤點心都要惦記一回兒。人心皆是rou長的,一來二去,沈采薇亦是與祖母十分親近。 沈老夫人見這孫女兒跟猴兒似的在自己懷中亂轉(zhuǎn),不免露出一絲笑容,用手指點了點她瓊脂一般白皙的鼻尖,輕聲道:“你這丫頭,小嘴抹了蜜似的。” 沈采蘅眼見著沈采薇湊到前頭去了,急忙也跟著跑了上去。她最是會撒嬌,踮著腳從案上端起杏仁茶,遞上去,稚聲稚氣的道:“祖母喝茶。” 她生的雪玉可愛,小孩子作大人模樣,最是惹人疼。 沈老夫人忍著笑接過茶,伸手將站在一側(cè)的沈采蘅也摟到懷里,笑道,“你們兩個啊,可真是我們家的兩個寶貝兒,長在我心尖尖,一天不見到,我這心都不安寧。” 沈采蘅抬起頭,轉(zhuǎn)了轉(zhuǎn)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湊上去抱住沈老夫人的胳膊,嘟著嘴告狀道:“祖母,爹爹昨天罰我和二jiejie抄書呢......”她拉長聲音,眨巴眨巴眼睛,可憐兮兮的樣子,“我昨天抄的手都抄酸了呢。” 裴氏昨夜已經(jīng)聽過沈三爺?shù)慕忉專闹蛉隣數(shù)挠靡猓藭r聽到沈采蘅的告狀,不免微微有些尷尬起來,急忙呵斥道:“三娘!”說著又對著沈老夫人說道,“這孩子不懂事,倒是叫母親見笑了。” “自家人,誰會笑她?”沈老夫人漫不經(jīng)心的擺擺手,額上壽字松紋的抹額上面的暗紋在光線下面清晰可見,她面上的皺紋依稀還帶著歲月賜予的寬容和藹。她忽而轉(zhuǎn)頭去問沈采薇:“二娘昨日也是抄了書的,可是覺得手酸了?” 沈采薇知道沈老夫人雖然面上和藹心里卻有十分有成算。因沈家是書香門第,沈老夫人更是注重幾個小輩的課業(yè)。她此時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在拆沈采蘅的臺,連忙搖頭:“沒呢,昨日就抄了一小章。”她眼睛一轉(zhuǎn),就像是花瓣里面滑落的露水,說不出的靈動可愛,出聲道,“反正小叔叔也沒限定時間,我慢慢抄便是了......” 她說話的時候雖有幾分小羞澀,但還是帶著一點孩子式的機靈狡猾,偏偏眼底一派的天真稚氣。一屋子的大人瞧見了都覺好笑。 “你這猴兒,怕是明年都抄不完呢。”沈老夫人也忍俊不禁,她抱著沈采薇笑了一會兒,抬手揉了揉她的頭,方才轉(zhuǎn)頭去看沈采蘅:“三娘昨日抄了一會兒便說手酸,還是以往練字寫得少了啊......大娘且不提,二娘如今也是每日五張大字呢。” 她語聲溫和,語調(diào)平平,全然聽不出半點責(zé)怪,可一旁的沈采蘅卻漲紅了臉,有些局促不安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她有些心虛了。 若說沈采薇是因為美人鏡的緣故每日寫五張大字,那沈采蘅按照慣例也是要每日寫三張的。只是沈采蘅性子嬌又喜歡玩些小聰明,常常暗地里叫身邊的小丫頭幫著寫一兩張。按理說這種事情本該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但裴氏除了前段時間管的緊之外平日里也不太在意,竟是叫沈采蘅不知不覺間偷了這么長時間的懶。 裴氏一見女兒這樣子哪里還不清楚,她心里一突,也抬了眼去看沈采蘅,一貫溫和的眼神都凌厲起來。 沈采蘅頂著裴氏的眼刀子,羞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認(rèn)錯道:“祖母,是我錯了。”她頓了頓,不敢回頭去看裴氏,只得小聲的接著道,“以后我會好好練字的,再不敢偷懶了。” 裴氏咬著牙,幾乎可以聽到咯吱的聲音。若不是女兒還躲在沈老夫人懷里,她大約便要拉到跟前大大的教訓(xùn)一通了。只是即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氣惱道:“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我又沒逼著她和二娘似的寫五張,她竟然還這般偷懶蒙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即便是裴氏自己也是一路認(rèn)真學(xué)過來的。哪里會知道自己女兒連每日三張大字都要糊弄。 宋氏見到這場景,只得上前解圍道:“小孩子貪玩也是有的。二娘和三娘馬上就要進學(xué)了,自然知道輕重,日后你不逼她,她自個兒怕也要吵著練字呢。”她又安撫裴氏道,“再說三娘自來聰明,我瞧著她的字也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