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五千兩銀子,在尋常百姓眼里無疑是一筆巨款,然而對曾經的白大少爺來講不過是一年的零用錢。尤其是回到臨西后一對比,向來被他無視的堂弟白語元已是現今白家的家主,從小到大被他牢牢踩在腳下的庶弟白宛和不僅拜入尚弘書院陳山長門下,還奪得了當屆院試的案首,前途不可限量,就算是他從未放在眼里的紈绔白語年,也在今年的鄉試中中了舉人,雖說名次倒數,但對白語年來說也是突飛猛進的進步。 從文無望,從商無果,白宛廷內心的煎熬可想而知,漸漸地,竟然染上了酗酒的惡習,沒出多久,城內的當鋪里就陸陸續續出現了余氏和白宛廷的陪嫁首飾。 林大總管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輕蔑地撇了撇嘴,沉浸在酗酒中的人,基本上等于半個廢人,夫人當日說的沒錯,白宛廷這人,胸懷和忍性太差,難成大事。 一進臘月,白素錦如往年一般早早備好了年禮差人送往京城,雖然今年油坊的產油量大增,但六成是大豆油和花生油,兩成是菜籽油,榨油原料相對比較豐富,價錢上也便宜許多,而余下的兩成是青果油和茶油,青果和茶果的產量短期內有限,除了留下自用和送禮的,余下的基本上都供給了章遠之。 郭焱今年要回京述職,早早過府來和白素錦討了不少精貴的青果油和茶油,另兩匹精致的錦緞,還有整整一斤茶樹王的茶葉制成的濮茶! 真真是什么精貴要什么,眼光毒得很。打從來了臨西,白素錦發現如今的郭焱和當年的郭焱簡直判若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和西軍都指揮使司那幾位頻頻接觸的緣故,臉皮的厚度也趨于同化了...... 兩次秋收下來,西軍將士的生活最大的改變就是伙食明顯改善了,錢袋明顯鼓了。屯田賃給白家兄妹后,基本上都用于種植高粱、花生和棉花這樣高價值的作物,產量雖然與往年相當,但價錢可是高出了不止兩三成,折價換成糧草后,剩余的市價賣給白素錦可以進賬一筆,同時,耕種屯田的將士們還有月錢可以領,充實了餉錢。 此外,西軍火器營獲準成立了焰火鞭炮坊,由于制作原料硝石和硫磺的官方控管,這焰火鞭炮的買賣幾乎是西軍壟斷產業,簡直財源滾滾日進斗金,就連禮部也要走皇上的后門跟周慕寒提前預定。 “這是陸總兵第幾次寫信催你了?七次?還是八次?”年夜飯后,白素錦簡單洗漱后坐在暖炕上,背后靠著大迎枕,覷了眼放在炕桌上的書信。 這是滇北總兵陸鵬越的杰作,受南軍霍大將軍所托,雷打不動的每月一封,字體早已熟悉。不出意外,內容應該還是老生常談:焰火鞭炮的生意分南軍一杯羹。 “第九封。”周慕寒斜倚在白素錦身邊,瞄著桌子上的書信淺笑,眼角眉梢盡是得意。 白素錦嘆了口氣,“差不多就松口應了吧,不然,我瞧著陸總兵就要親自殺將過來了。” 第116章 延續(正文完結) 周慕寒輕輕嗯了一聲,“把我要的勞役送過來了就給他。” 白素錦無可奈何地輕輕搖了搖頭,實際上不僅南軍,就連北軍和東軍也屢次派人來說項了,奔著一碗水端平的原則,周慕寒回信中明確表示,只要南軍出勞役,焰火鞭炮的銀子大家四家一起賺! 為此,南軍的霍大將軍三不五時就要遭受另外兩大邊軍統帥的輪番轟炸,來信只有一個主題:你怎么還不給勞役?趕緊給! 霍大將軍委屈啊,南詔這些年是被揍老實了許多,可大軍在cao練不懈的同時也沒閑著,西軍屯田的例子擺在前面,南軍都指揮使司卯足了勁頭,除了日常cao練和睡覺吃飯的時間,南軍上下將士都被趕去修梯田了,若不是霍大將軍平日臉黑,估計都指揮使連他也不會放過。 從這樣的都指揮使手里摳走五千勞動力,霍大將軍心理建設一建設就建設了大半年,最后頂不住兩方友軍的壓力,正準備和都指揮使開口,周慕寒卻提前一步來了封信,解決了他的難題。 剛出正月沒多久,白素錦身子困乏沉重的癥狀加劇,經常神醫診脈后證實,果然是有了身孕。這兩年精心溫養,白素錦的體質日益改善,在半年前就停了補藥湯和改良后的避子湯,周慕寒貪起歡時也不再有忌諱,此番下來懷孕也在預料之中。 周慕寒自從聽了常神醫的診斷后,揚起來的嘴角就沒落下來過,一雙虎目時刻緊緊盯著白素錦,跟守著易碎品似的,不過是起身下床,他也要戰戰兢兢地沖上去扶著,衙門也不去了,尾巴一般緊緊跟著白素錦,時而傻笑,時而凝眉,面部表情活躍得讓夏mama一行內室伺候的人忍不住咋舌。 “就這么高興?”晚上,暖融融的被窩里,白素錦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周慕寒的懷里,腦袋拱了拱他的肩窩,輕聲問道。 周慕寒忍不住頷首,下巴輕輕抵在白素錦的發頂,稍啞著聲音回道:“高興。好像從來沒這么高興過。” 白素錦伸出手臂攬上周慕寒的腰身,低低笑出聲來。受她感染,周慕寒也低笑出聲。 兩世加起來,懷孕對白素錦來說都是從未有過的體驗。很神奇,若非親身經歷,這種帶著些許忐忑的雀躍和期待是無法想象的。 這是她和周慕寒的第一個孩子,是他們兩個獨立血脈的融合和延續,使他們創造出來的最親密的家人。 周慕寒小心翼翼攬著白素錦仍然細瘦的腰身,喃喃道:“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白素錦嗯了一聲,在周慕寒溫熱體溫的熨帖中漸漸被睡意包裹,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和嗜睡的孕婦正好相反,周慕寒此時睡意全無,卻又怕擾醒懷中的人而不敢輕易動彈,借著床帳外的燭光細細打量著白素錦的睡顏。她均勻的呼吸如鴻毛一般撲在自己的心頭,漸漸流逝的時間仿佛化作一股清流緩緩蜿蜒向前,寧靜而柔和,一點點洗滌著他浸染著殺伐與鮮血的身心。 不過短短數日,不僅是白素錦,所有和周慕寒接觸的人都驚異于他的改變。雖然面部表情匱乏單調,但他身上的寒意和煞氣明顯收斂太多,說話的字數也踢飛猛進,最顯著的改變是,走在街上和抱著小孩子的人擦肩而過時不會嚇哭小孩子了! 從總督衙門到西軍大營,上上下下一眾人等一致感恩夫人懷孕大喜。 此外,周慕寒心里一高興,相當大方地將焰火鞭炮生產經營權分享給了其他三軍,提成也從原先的三成降低為兩成半! 接到周慕寒的書信時,其他三軍大將軍心中一反應:呵呵,好大方...... 當然,南軍的勞役還是照樣要要的,不同的是這回給報酬,按天給工錢。這對霍大將軍來說足以和致力開墾屯田的都指揮使開口了。 因著白素錦初懷孕,周慕寒臨時取消了去玉屏山一帶督工的計劃,就連在衙門和大營辦公的時間也一再壓縮,不少公務都被帶回府里來處理。 相處時間多一些對白素錦來說本來挺難得的,可無奈周大將軍緊迫盯人,白素錦不過多看一會兒賬冊就要被念叨好半天,兩人的角色瞬間顛倒了過來,白素錦真真是糾結并享受著。 廬江水堰第二期工事即將進入關鍵時刻,近日來季先生的書信頗為頻繁,周慕寒雖壓了下來,白素錦也猜得到,定然是來催他的。好在沒多久白素錦的孕期就足了三個月,胎像非常穩定,托體質的福,白素錦早孕反應很小,時間也非常短,初期的頭暈乏力癥狀消失后,整個人能吃能喝能睡,福氣得很,見到她這樣,周慕寒才能稍稍放下心來,幾次三番囑咐后才一步三回頭地出發去了玉屏山。 待到胎像基本穩定的時候周慕寒才給京城和錢塘送了消息,周慕寒離府沒兩天,載得滿滿的車隊就把撫西大將軍府的大門口給堵了個嚴嚴實實,林大總管指揮著人熱火朝天地將大箱小箱的東西往院子里搬,前院的花廳里,白素錦背靠軟枕翻看著手里的禮單,下首坐著一位宮里來的禮官,還有幾家的管事。 這還不算完,太后娘娘沒多久就送了幾位宮里甚有接生和伺候月子經驗的嬤嬤來,不約而同,鎮北大將軍府和錢塘那邊也先后送了有經驗的接生婆過來,白素錦首次覺得自己的院子變得人氣空前旺盛。好在嬤嬤和婆子們都是極有眼色的人,見白素錦日常作息很有規律,三不五時地還有常神醫過來給診脈,夏mama等人照顧得也細致得當,她們索性就客隨主便,頗為心安理得地遵照安排住在偏院里為世子妃的臨盆做準備。 周慕寒不在府里,蕭氏就來得勤快。在生孩子方面,蕭氏是過來人,有經驗,兩人在一起可以聊的話題就更多了,當然,她們的話題也不局限于孩子和后院,白語元在生意場上的事向來不避著蕭氏,眼界開闊些對她掌管白家中饋也是有好處的。 “這次換選,鹽運總商的位子最后還是落到了蘇家手里。”蕭氏一邊悠哉地嗑著瓜子,一邊和白素錦閑聊,“聽說給了各家不少好處,允諾著每引給還價一成,還真是下了大本錢。” 白素錦不甚在乎地搖了搖頭,“隨便他折騰吧,這兩年在陪都重建上蘇家扔進去那么一大把銀子,興成酒坊那邊也滯住了不少銀兩,如今再度奪回鹽運總商,無異于嘴邊放了塊肥rou,日后啊怕是少不得有熱鬧看。” 年前,白家鹽行基本上清算完畢,鹽運總商的換選一結束,白語元就將鹽行的生意徹底了結,店鋪也重新整修,用作恒豐糧行的分號。 白家如此徹底地從鹽業中抽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蘇家,蘇平甚至做好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心理準備不惜破釜沉舟也要將這任鹽運總商的位子拿到手,不料自己重重的一拳揮過去,人家不僅輕巧地躲避過去,還轉身一溜煙兒跑出老遠,不跟你玩了! 這兩年,為了聚攏銀兩重奪鹽運總商之位,蘇平陸續幾次整合蘇家名下的產業,如今除了鹽行和隱藏在背后的酒坊,就只剩下糧行和幾處比較大的莊子,原有的十幾處分布較散的小莊子都脫了手。 單單陪都重建,蘇家自己就募捐了近兩百萬兩白銀,因此得了朝廷的嘉獎,更是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注意,這次鹽運總商換選中能獲勝,白家退出是原因之一,蘇平覺得更大的原因還是受益于朝廷的嘉許。 一年多前,蘇家大太太過世,沒過多久,蘇家正式分家,庶子們紛紛搬離蘇府,同為嫡子的蘇五少蘇/榮按理說有資格分得鹽行的股份,但出人意料的是蘇五少半點心思也沒動,而是以此換了兩處較大的田莊、兩家糧行,以及一筆數量不小的現銀。 當日中毒事件后,蘇/榮憐惜林瓏,提出將她扶為正室,蘇平和祁氏竟也沒有反對,林瓏便成了名正言順的蘇家五少奶奶,如今同蘇/榮搬出了蘇家老宅另立門庭,是掌管一家內院的當家太太了。 白宛靜被蘇家休棄后,至今仍未再嫁,跟著余氏和白宛廷窩在城外的小莊子里,靠著田產的收入和嫁妝本可生活無虞,可惜白宛廷不僅沾染上了酗酒的毛病,還漸漸染上了賭博,如今白宛靜的嫁妝已經典當得所剩無幾,整日深居簡出,同林瓏相比簡直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任是心中再憋屈嫉恨,也只能自己在家里扎小人,斷不會將自己送到林瓏面前自取其辱。 午夜夢回之時,回想起在白家老宅里的日子,白宛靜從夢中乍醒過來,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日子怎么就過到這等地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