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恩,回去和二哥說,我知道了。若有什么事,你盡管如今日這般,直接到西側門出示這腰牌,自然有人引你入府。”白素錦說罷,讓林大總管給了首陽一塊大將軍府獨有的外客腰牌。 首陽受寵若驚,跪謝后隨著林大總管退了下去。他是奉了白語元的意悄悄過來的,不敢耽誤時間,怕引人注意泄露了行蹤,到時怕要給自家主子惹麻煩了。 “二少爺倒是個有心的。”宋mama到前院去打發老太太派來的人,夏mama將舀好的粥遞到白素錦手邊,隨口說道。 白素錦嗯了一聲,也沒再多說什么,專心享用自己的早飯。 大將軍府內一如往常般寧和靜謐、井然有秩,而同城白府內,正被小齊氏鬧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當初白老太太自作主張撮合小齊氏與白大爺,未果,又將主意打到了白二爺身上,小齊氏的母親,也就是白老太太的同胞meimei本是氣不過、不想應允下這門婚事的,只不過白老太太與白二爺當時允諾過:如若小齊氏過門五年內有子,白二爺不納妾。 正是因為這個承諾,白二爺與小齊氏的婚事才得成。 嫁入白府后,雖有白大爺與許氏伉儷情深在前,白三爺迎娶官家女余氏在后,但小齊氏婚后沒多久就一舉得男,而大房婚后多年無子嗣,三房沒兩年就納了妾室,相較之下,小齊氏也算找到了心理平衡點。隨著大房夫妻倆先后早逝、家產大權旁落到三房后,小齊氏心里的這種平衡徹底打破,白家后院內風頭一時無兩。 可惜,老話說得好,爬得越高摔得越狠,當這個身形婀娜、低眉順眼的女人帶著個比白語年還要大上六個月的兒子找上門來時,小齊氏覺得自己被狠狠摔了個耳光,頭暈耳鳴,天旋地轉。 當年所謂不納妾的承諾,不過是口頭上的,且只限于一小圈知情人的范疇,白老太太有心維護自己的親外甥女,可未等開口,小齊氏就將后院鬧得雞飛狗跳,兵荒馬亂之中,白二爺被抓破了臉、扯壞了衣衫,形容狼狽,在親娘及一眾小輩跟前徹底沒了臉面。 白二爺本來對丁氏私自帶著兒子上門頗為不滿,可經由小齊氏這么一鬧,氣急敗壞之下揚言非要將丁氏接回府里抬為姨娘,小齊氏若再撒潑,大不了一拍兩散! 白二爺帶著丁氏母子拂袖而去,小齊氏膝蓋一軟,跌在地上拍著青磚嚎啕大哭。 白老太太坐廳內上座,扶額頭痛,按捺不住心底翻涌而上的無力感,同時,不由得埋怨白素錦的回避。 金書為聘一事,整個大歷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白老太太第一時間遣人去找白素錦來,為的,不過是借助白素錦身份、經歷,通過她的嘴表明白家后院的立場。關鍵時刻,老太太可是一點也不糊涂,深知此時的自己已經無力讓白二爺言聽計從。 然而,兩件事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是白素錦竟然會全然不顧情面,直接拒絕出面;二是小齊氏竟然這般愚蠢且沖動,大庭廣眾之下絲毫不給白明承留臉面。 這場鬧劇中,白家三房旁觀無語,二房呢,只有白三少白語年當眾力挺母親小齊氏,白語元和白語婷皆始終保持沉默,不同的是,白語婷眉眼冷肅,不僅視丁氏母子為仇敵,便是看著白二爺,也帶著掩飾不住的怨懟,反觀白語元,依舊是眉眼冷淡,一如往常,讓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事實上,白二少一開始力勸小齊氏保持冷靜,可惜,如他所料,他這個娘親根本就沒有如此隱忍力和......遠見。 白二爺拂袖而去,三房先行離去,蝠廳內便只剩下白老太太與二房母子幾人。 小齊氏全然不顧形象坐在地上大哭,白語年之前沒少幫母親說話,沒料到平日里好脾氣的父親竟然會被激怒,驚詫后情緒落差太大,愣愣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以往臉上張揚的表情被不解、憤懣、茫然取代,此種復雜情緒,白語婷深有同感。 蕭氏見婆婆哭聲漸竭、嗓音嘶啞,暗下扯了扯白語元的衣袖,待他會意后,兩人上前輕聲寬慰了兩句,想要扶她起來坐到椅子上。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 白老太太臉色不愉,拍著桌子埋怨了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飛上高枝就不認娘家人了”,話里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氣白素錦這個時候不回來給自己和二房撐腰。 經過一哭二鬧三嚎,小齊氏身心俱疲,本打算順著兒子兒媳給的臺階下來,可聽到老太太這么一說,心里騰地就竄起一股火,將撫上她胳膊的兩只手猛地甩開。 蕭氏聽到老太太對白素錦不著邊際的埋怨有些走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慢了一拍,加之小齊氏甩開她手時力氣也不小,就這么一轉眼,蕭氏婉身形一趔趄,就倒在了地上。 不過沒站穩摔了一下而已,裝什么嬌氣! 蕭氏跌倒的瞬間,小齊氏一愣,轉而看到她眉心緊蹙臉色泛白,低頭垂目的模樣,不知怎的,眼前就浮現出丁氏的那張臉,冷冷哼了一聲。 白語元卻一反常態大為失色,三兩步奔到蕭氏身邊,小心翼翼抱起她,陰著臉沉聲說了句“婉娘身子不適,孫兒先帶她回去”,轉頭大步邁開,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人趕緊去請大夫。 將白語元的反應看在眼里,屋里幾人一時不解,但是小齊氏與白老太太對視數秒后,忽然想到了一處,兩人的臉色驀地難看起來,雙雙起身往清溪園趕。 誠如她們所料,蕭氏是有了身子。最近幾日蕭氏覺得身子總是乏得很,月事也遲遲未來,心里隱約有了判斷,便私下和白語元說了。白語元自是欣喜不已,本打算今兒請個大夫過來給瞧瞧,沒成想碰巧就趕上了這場鬧劇,還一個沒照顧到,累及蕭氏出了差錯。 虧得蕭氏身體底子好,加上那一跤跌得也不重,只是有些動了胎氣,不過身子還不足兩個月,正是不穩定的時候,需要臥床好好休養一陣子。 總算是有驚無險,白語元舒了口氣,臉色卻依舊黑沉得很,到偏廳和等在那里的白老太太一行人報過平安后臉色也沒舒緩。 “元小子,這事雖說有你娘的不是,但純屬無心之失,怪只怪糟心事都碰到了一起。你可是這院子里的長子,如今鬧出這樣的事情,你可要給你娘、給你弟弟meimei們做主!” 白老太太這話一說,屋里幾個人心情愈發凝重。 白語元眸光深斂,緊抿的嘴角快速閃過一絲弧度,似自嘲,隱隱泛著苦澀,但很快掩飾下去,無人察覺。 “子不言父之過,況且,家里有祖母在,父親的事,哪有孫兒多嘴的規矩。”白語元開口,語速不急不緩,意思再明確不過,“娘,恕兒子坦白講,眼下這情形,若爹鐵了心要將那母子倆接進府,任憑咱們再反對,恐怕也改變不了。您不若退一步,另作打算。” 啪! 青瓷茶盞的碎裂聲應聲而起,盞內剩余的茶水濺出,濕了白語元的袍角。 白語元身形絲毫未動,眼角余光瞥了眼被摜碎在自己腳邊的茶盞,面無表情。 “退一步?”小齊氏眉宇間滿是憤怒暴躁,指間掐著絲帕隔空指點著白語元,厲聲道:“憑什么我要退一步?不可能!人都說女生外向,沒想到我命苦,白白養了你這么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從小跟在大房那兩個人屁股后面不說,這回居然替那個賤人和野種說話,你還知道誰是你的親娘嗎?!” 小齊氏雙眼布滿血絲,情緒再度瀕臨失控邊緣,饒是白老太太和白語年、白語婷此時心里都同意白語元的想法,也沒人敢出聲。 白語元深知,眼下的狀態,自己多說無益。 “婉娘胎氣不穩,大夫叮囑需要安心靜養,孫兒想明日便送她到莊子上將養。” 小齊氏狠狠瞪了白語元一眼,甩手就出了偏廳,白老太太重重嘆了口氣,“也好,府里出了這等事,依你娘的性子,怕是要有一段時間不安寧了,你先帶著婉娘去莊上住吧,萬事以孩子為重。你也不要因為剛才那番話怨恨你娘,她也是氣昏了頭,話不走心。” 白老太太對重孫心心念念盼了許久,如今聽聞蕭氏有了身孕,心中自是歡喜,這個孩子的到來,也沖散了不少老太太心頭的陰霾。 白語元是真的被蕭氏那一摔嚇到了,警醒著守了她一整晚,本打算穩定兩日再動身去莊子上,但小齊氏一大早起來就摔摔打打、尋著下人發脾氣,蕭氏著實覺得難受,白語元特意細細問過大夫后,用過早飯和小齊氏打過招呼后就離了府。 白府的動靜一直在林大總管的關注之內,白素錦自然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大致的情況,傳過來的消息雖說蕭氏只是動了胎氣,并無大礙,白素錦卻仍有些掛心。前些日子蕭員外派人送來消息,說是姑爺白語元托他準備的一萬石稻谷已經備好,不日即可送往束溪鎮。 無論如何,白語元極其背后的蕭家這次施以援手的恩情,白素錦都要承下來。 這世間,即便是親人之間的感情也是需要用心經營的,對旁人尚要“點滴之恩涌泉相報”,對親人,自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白素錦自認為,被自己視為親人的人其實挺幸福的。若干年后,她的這點自我感覺良好頻頻遭到某少年的吐槽。 白素錦再次和白語元同桌而坐時已是八月末,夏麻收割已經完全結束,持續了一個月的麻織原料收購價格戰也終于結束,各家織造坊盤點庫房的同時,市面上花綀由廣蚨祥一家獨供的局面也被打破。 新上市的花綀雖打著吉祥織造坊的旗號,實際上不過是暗里掛靠在蘇家名下、現由秦、汪兩家運作,作為花綀織造工藝的中轉站而已。 “這兩日我路過幾家大的布行,看到都有花綀在架上。”白語元狀似隨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