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周慕寒與白素錦的婚訊傳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而處于漩渦中心的兩個當事人卻絲毫不受干擾,一如往常那般該干嘛干嘛。 鐘媒婆經驗豐富,又有福公公、許老太爺和薛軍師等人從旁協助,納彩禮后,問名、納吉、納成、請期......一干流程進行得順順利利,最后婚期定于六月底。 婚期一定,忙碌暫時告一段落,陪著周慕寒送走福公公一行人后,許老太爺和許唯良也要啟程回錢塘了。 “左右家里有兩位舅舅主持,不如您就在我這兒住到大婚之后吧,來回奔波多累!”白素錦舍不得老爺子來回折騰。 要么一直住到大婚之后,要么大婚的時候就不要親自趕來了。白素錦本想這么跟老頭攤牌,可說的時候,還是把后半句給吞回肚子里了。直覺告訴她,后半句說出來一定會被老爺子揪著耳朵念叨。 許老太爺一瞪眼睛,“胡鬧,我還得趕回去給你做嫁衣呢!” 白素錦略頭疼,再接再厲試圖說服他,“說到您親手做的嫁衣,娘親的那件我好好保存著呢,我們身形相仿,不如——” “那怎么行!”許老太爺不等白素錦說完就截斷她的話,斬釘截鐵道:“你娘親的是你娘親的,你的是你的。雖然一輩子只穿一次,但只有親眼看著你穿上我親手給你做的嫁衣,我哪天死了才能瞑目。” 許唯良趕忙調整氣氛,“誒喲,爺爺,大喜的事兒您提什么死啊瞑目啊的,咱這就回家給表妹做嫁衣去,明兒一早就啟程!” 許老太爺反手給了許四少兩個爆栗子,“你說說你來臨西這段時間,成天的見不到人影,是不是又在折騰什么幺蛾子呢?!” 許四少抱頭逃開,大咧咧坐到稍遠的桌邊給自己倒了盞茶,嘴角微揚扯出一抹恣意的笑,壓低聲線故作神秘道:“我呀,在籌劃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 白素錦知道許唯良這些天總往商行跑,還在四處打聽馬匹,也常出入于茶市,忽然,一道靈光從腦中劃過。 白素錦猛然轉頭與許唯良四目相對,須臾,兩雙眼睛愈發明亮,似乎在此刻讀懂了對方的想法,意念相通。 許老爺子看著眼前倆孩子嘴角那抹極為肖似的笑,腦袋一陣發疼。單單一個四小子折騰起來就能讓人吃不消,若是錦丫頭也插上一腳...... 許老爺子當即決定,明兒一早用過早飯立刻啟程回家! 第25章 濮茶 許老太爺和許唯良還是次日清晨就啟程離開了,不過老爺子也沒空手走,很不客氣地卷走了一套改良后的四錠腳踏紡車和織機,并兩樣織具的制造圖紙。送別時,馬車分明已經駛出了視野,許大管事與閆大掌柜倆人還依依不舍地望著,莊上不明就里的伙計們竊竊私語:兩位主事和許家舊主的感情可真好。 白素錦聽聞后但笑不語。那織機還好,改良起來算不得太復雜,可造出一架四錠的紡車卻是著實需要費番功夫,趕織花綀可用的織具本就有限,這些天老太爺成天待在偏院里,那紡車和織機早就cao作熟練,還謄抄了一份詳細的制造圖紙,偏偏還要帶走一套實物,兩位主事心里簡直在滴血。 白素錦清楚,他們也不是小氣,只是急于趕織花綀。于是最終還是“很好心”寬慰了他們兩句:千金難買心頭好,老太爺高興最重要。 兩位主事離開時的背影很是索然,看來白素錦的寬慰絲毫沒起作用。隨侍在側的清曉低下頭抿著嘴偷笑。 白素錦這會兒的心思卻還系在許唯良臨別前兩人的那次小談上。這家伙,居然在打將軍府名下馬場的主意! 冷兵時代,馬匹作為戰略物資的重中之重,被嚴格控制在朝廷手中。大歷當今的馬場,絕大多數為官營,民辦馬場除了要獲得兵馬司特別簽發的養馬許可,其規模還要接受嚴格的限制與監督。民辦馬場申請養馬許可時,兵馬司審核的最重要一條,就是馬場場主三代九族之內不得有人任武將。 周慕寒統領西軍,手握三十萬大軍軍權,執掌大歷近五分之一的兵力,私人名下卻有一個皇上御批的大規模馬場,彼時朱批一下,震驚朝野,引得數名御史大人幾乎要血濺盤龍柱。可惜,皇帝陛下龍心甚篤,莫說幾個御史大人僅是作勢而已,就算是當初左御史洪大人當場撞得頭破血流,周慕寒不還是被皇帝陛下編入了皇子的排行里。 大歷文宣皇帝至今膝下共有皇子十六人,而最幼的皇子卻被稱為十七爺,多出來的這個行位便是周慕寒。當年榮親王元王妃林氏病逝,周慕寒意外落水命懸一線,太后娘娘著天監司給周慕寒卜了一卦,說是他命數多舛,須得有命格天貴之人鎮佑,方能平安長大成人,文宣帝與霍太后商議后,聯合下詔,從此,周慕寒不過繼,卻有了個皇子行位,人稱十三爺。 盛寵加身,其意匪淺。 白素錦心想,自己都看得出來,況大將軍乎? 上了一條如履薄冰的賊船。 白素錦一句話總結出自己眼下和未來的處境。 可不管這條賊船的未來走向如何,白素錦的百越之行卻要提上日程了。商行劉大掌柜那邊送來消息,說是西行的商隊最遲半個月后就能返程到達臨西,她委托的白疊子種子已經購到,如此一來,百越之行,她需要在半月之內,最遲不能超過二十天結束。 大歷民風較為開放,但即便是商家女,拋頭露面打理鋪子也是極限,未出閣的女子想要獨自出遠門,實屬越矩、不可為。 可白素錦為之卻沒多大的心理壓力。縱觀白三小姐時至今日的所作所為,出趟遠門也不過是再多一件街頭巷尾的談資而已。 許唯良知曉白素錦要去百越,提前就與劉大掌柜打過招呼,特別安排了一支商隊隨行。許家萬通商行旗下的商隊不僅護師身手好,就連做飯的廚頭都會兩下子,劉大掌柜給白素錦安排的又是精心挑選過的,安全問題自然有所保障。 百越之行白素錦雖準備已久,但卻從未泄露過一絲消息,所以,對白家人來說,白素錦這次說走就走的遠行讓他們極為意外,也極為不滿。可白三姑娘在白家的作風向來是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她頭上,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她也能不聲不響地戴著。更何況,她現下又多了周慕寒那樣的大靠山。是以,白老太太也懶得發火,直接冷著臉將人請了出去。 當日送別許老太爺,周慕寒也特意趕來,白素錦就順便和他說了去百越之事,周慕寒問了些何人隨行諸類的細節后便也沒再說什么,可等到白素錦出發當天,剛出臨西府的地界,就看到薛軍師帶著一隊布衣打扮的人馬等著。 托薛軍師帶來的書信中,周慕寒簡要說了些百越所在的滇北的局勢,并隨信放了件信物,說是他與滇北總兵略有交情,有事盡可憑信物去找他。信的末尾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之類。 自從兩人定親之后,周慕寒對自己的態度是隨和親近許多,但卻也從未當面說過叮嚀囑咐關切的話,猜想他提筆書寫這封信時會有什么樣的表情,白素錦不禁莞爾。 “我此行去百越為的是商貿庶事,隨行的商隊是外祖特意安排,足夠保證安全。大將軍政務繁重,還需要軍師從旁協助,若因此而怠慢了公事,素錦心有不安,也恐遭人話柄,給大將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周慕寒統領西軍的同時還兼任川省總督一職,位高權重的同時,也是惹人注目的焦點,不知被多少人盯著呢。 薛軍師拂髯而笑,“三姑娘莫擔心,這十二人是從將軍的近身護衛中抽選出來的,并非出自大營。至于在下嘛,不瞞姑娘,在下出身滇北濮族,此次同去,托姑娘的福,還能回家探親。” “滇北濮人?濮茶?”白素錦記得當初發掘一座明代古墓時出土的古文獻中提到過這個民族,據記載,他們制作的普洱茶被定為特級貢品,可惜制茶工藝卻在歷史的遷徙中失傳了。萬沒想到,薛軍師竟然是濮族族人! 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似又想到了什么,薛軍師臉上的笑意更甚,“果真是虎父無犬女,三姑娘見多識廣,薛某佩服!我族族人世代居住于深山,生活清苦,唯靠制茶支持生計,三姑娘點石圣手,若有可能,還請姑娘不吝照拂!” 第26章 百越 念及許唯良躍躍欲試的那件“載入史冊”的大事,白素錦感嘆許家四少當真有聚財命,想睡覺立馬就有人遞枕頭。 “軍師太客氣了。說來也巧,前兩日和表哥聊天時他似乎有意涉足販茶一行,我且留意著,屆時還需要軍師引薦。” 薛軍師眼前一亮,忙道:“如有需要薛某的地方,姑娘盡管吩咐便是。說來百越與我族居地相去不遠,待到了百越,我使人請來族長與姑娘先見上一面如何?” 白素錦強忍住嘴角的抽動,應了句“如此甚好”。 不愧是撫西大將軍最倚重的幕僚,行事風格如此相似,都是給根竹竿就能蹭蹭蹭順著往上爬的主兒! 文宣帝即位后與西疆突厥進行了幾次大戰,戰戰告捷,突厥受重創后內部發生政權裂變,其中一支勢力南遷。周慕寒就任川省總督后,聯合滇省總督上疏朝廷,請修川滇之間的官道。文宣帝對此事甚為重視,親自批復準奏,著修最高規格的“五尺道”。 歷時近兩年,“五尺道”已修至川滇兩省交界處,白素錦此行托“五尺道”的福,免遭不少罪。 百越距臨西約五百里,白素錦急于趕路,只花了兩天的車程就到了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