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將軍抬愛,民女受寵若驚。”白素錦福了福身,視線流連在金書上刻著自己名字的地方,悠悠道:“將軍的誠意,民女已深深感受到,只不過,同時也心有惶然,唯恐對不住將軍的這份心意。” 周慕寒何等心思,順著白素錦的目光望過去,自然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 “今日拿出金書,只是表明在下的誠意,別無它意,姑娘勿需多想。結親一事,成否在于心,不在于物,姑娘盡可細細思量,無論最終做何種決定,到時盡管如實相告便可。” 白素錦不動聲色地與周慕寒四目相對,好一會兒后才移開視線,抿起的嘴角彎出淺淺弧度。 皇上、皇太后聯名親賜的世上獨一無二的金書鐵券就擺在眼前,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自己的名字,還說讓自己勿需多想,隨著自己的心意來就行? 好個能說會道的撫西大將軍! 突然間,白素錦特別想刺激一下他。 抬手將木匣的蓋子輕輕合上,手指微用力,就將它推回到周慕寒眼前。 周慕寒雙眸微瞇,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費解,很快隱匿而去,但白素錦卻看得一絲不漏。 感覺還挺爽。 待到周慕寒骨節均勻的修長手指撫上匣子,白素錦才溫言道:“據民女所知,鐵券是要一分為二,雙方各執半片的,還請將軍代勞,他日媒人上門,民女定當齋戒三日,迎來這半片金券妥善保管。” “還是錦娘思慮周全,我唐突了。”反應過來自己被耍,周慕寒粲然一笑,眼角眉梢的笑意愈發鮮活明悅,站起身將木匣托在掌心,另一只手解下掛在腰間的玲瓏玉佩,遞到白素錦面前,“如此,今日我就先行離開了,三日后,媒人定準時登門。你若有事,盡可執此信物來總督衙門尋我。” ...... 白素錦抬手默默接過玉佩,心下想:嗬,這改口可真夠快的! 一路將人送出大門口,白素錦恍恍惚惚走回清暉院,停在一株桃樹下看著手里的玉佩喃喃自語:“這是......把自己給推銷出去了?” 閃婚,原來是這種感覺啊...... 白素錦的恍惚勁兒還沒過去,老太太和另兩房人得知撫西大將軍親自登門的消息已經炸開了鍋,正聚在蝠廳糾結著要不要一起去清暉院拜見,門房的伙計急匆匆跑來稟告,大將軍已經走了。一屋子的人當場鴉雀無聲。 老太太很不高興,覺得自己身為白府最長輩的地位被輕視了。 白三爺臉色陰沉,情緒異常復雜。 “去,請三姑娘來福林院一趟。” 白老太太這邊派出去的小丫環還沒走到清暉院,門房的小伙計今天第二次風風火火跑到了白素錦跟前。 “三......三姑娘,錢塘許家的老太爺來了,正在門口呢!” 第14章 第14章靠山 臨西雖然與錢塘相距千里,山水迢迢,但自從許氏嫁過來后,白大爺每隔兩三年就會陪著她回錢塘探親,白三姑娘三歲起也加入其中,在白素錦的記憶里,最后一次見許老太爺是三年前在許氏的葬禮上。 時隔又一個三年,祖孫倆再次相見,白素錦前腳剛邁進外客廳花門,許老太爺忙不迭起身迎了上去。看著眼前這個頭發花白、臉帶倦容、眼角微微泛紅的老人,白素錦鼻腔涌上nongnong的酸楚,腳下加快速度迎將上去,扶住老太爺后,斜撩衣擺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白素錦七歲就失去了父母,是外公和舅舅舅母撫養她養大,表哥對她更是愛護有加,此時看到許老太爺,白素錦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外公。出事前一年,外公心臟病發去世,白素錦難以想象,外公若健在,得知自己出事的消息會怎樣。 就像此時面對許老太爺,真正的白三小姐其實已經魂斷這樣的事實,白素錦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被當做異類燒死枉丟性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這位老爺子,是再經受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了。 在此之前,白素錦始終認為自己是鳩占鵲巢,但現下見到許老太爺和許家二爺后,白素錦的心境發生了全然的改變。 萬事皆有定數。或許,從踏進神鼎山古墓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這場宿命的轉折,要由自己來接替白三小姐過完后面的人生,將白大爺和許氏的血脈延續下去。 白素錦,就是白家三小姐。 心結一經打開,面對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至親之人,白素錦心境很快變得坦然而平和。 “快起來,讓我好好看看,身子當真大好了?”許老太爺哪里舍得白素錦跪著,忙把她拉起來,從頭到腳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好幾遍,嘴里不停念叨:“瘦了......瘦了......” 這次來臨西,除了老太爺,二爺許紹通和四少爺許唯良也一起來了。得知白素錦出事的消息,劉大掌柜絲毫不敢耽擱,立刻給錢塘那邊送了信,三日后白素錦情況好轉,劉大掌柜又加送了一封。 接到第一封信時,許老太爺險些一口氣沒喘過來,完全不顧全家的反對,當即讓人備了馬車抬腳就走,還好許二爺和許四少時常跟著商隊跑,出行經驗豐富,一路上安排妥當,隨行還帶了一位郎中,盡管如此,不到半日,老太爺的嘴唇就長出了火泡,成宿成宿睡不著覺,幸而沒過兩天在路上攔到了第二封信,得知白素錦度過了生死關頭,一行人這才松了口氣,但一日沒看到人,懸著的心一日不能落地,這一路始終緊著往臨西趕。 許老太爺剛啟程就叮囑許二爺,除了劉全之外,臨西之行的消息不要再泄露給其他人知道,包括白素錦。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外孫女在臨西到底過的如何,他白家到底將她照顧的怎樣。 劉大掌柜通過自家的商行陸陸續續給老太爺送信,匯報表小姐的情況,看到信上說錦丫頭臥床期間,白家那幾房竟只打發了手底下的婆子、丫環過去,老太爺心里的怒氣就開始醞釀,等看到信上說到白素錦退婚、在白家大門口眾目睽睽之下只身應對蘇家那小子和野女人的刁難時,老太爺的怒火達到頂點,忍無可忍拽過筆就給白素錦寫了那封只有短短一行字的家書。 在老太爺心里,自家錦丫頭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這讓自己將來怎么有臉到地底下去見女兒和女婿?! 提心吊膽日夜兼程地趕路,現在看到白素錦好好站在面前,許家三位爺心頭的大石才終于落了地。 “外公、二舅舅、四表哥,今天先歇在我院子里吧,明天用過早飯之后再移步去莊子。” 緊繃的神經一放松,老爺子臉上的倦意更甚,白素錦讓夏mama提前一步回清暉院給他們收拾住處。 “不急,先去福林院和老太君打聲招呼,不管別人怎樣,咱們不能不顧禮數。”許老太爺大手一揮,毫不掩飾言語間的冷嘲。 白素錦走在外公和舅父身后,和四表哥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一行人剛進二門,迎面就碰上了匆匆趕過來的白明承和白明軒。 其實,許老太爺一下車,門房當值的伙計就往內院去了兩個,一個去了清暉院,一個直奔福林院。清暉院的位置是距離前院近,但白素錦和老爺子也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會兒一行人都走進二門了,才看到白家兩位爺現身,怪不得許老太爺頗有微詞。 但得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許老太爺此時面容倦怠、風塵仆仆,得知一行人要往福林院而去,白三爺連忙勸著老爺子先到清暉院休息,晚上再一起吃飯為他們接風洗塵。白二爺在一旁附和幫腔。 許老太爺淡淡掃了白明承、白明軒兩眼,也沒推辭,輕嗯一聲,跟著白素錦就拐去了清暉院。 夏mama本就是許家的家生子,對老太爺和許二爺的喜好習慣甚為了解,很快就將住處給收拾出來,待白素錦帶著他們回來時,內堂里已經擺好了一桌清淡小菜,還有一鍋魚片粥。 白家兩兄弟從清暉院出來后臉色很不好看。白家能有如今的成就,大部分要歸功于已故白大爺白明啟,尤其是許氏嫁進來后,在白家發展的最關鍵時刻,許氏及其背后許家給予白家的支持到底發揮了多大的作用,只有他們白家自己人最清楚。盡管不那么想承認,但白家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崛起,背后少不了許家的影子。 只不過許家支持的方式很高明,從未直接在生意往來上有所偏頗,而是通過白家大太太許氏之手給彼時的白家家主白明啟送錢。是以,白明啟一屆初生牛犢涉足鹽業,卻從未在資金周轉上出現問題,這使得他很快在鹽運司衙門樹立了深刻印象,并且越來越被鹽運總商蘇家看中,成為重點拉攏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