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當前,想他為何
那片攀樹而生的花藤已盡是枯枝殘葉,唯一枝花環開的還算正艷,他將它拾起握在手心,可那顆心早已涼透了。 他遇見她時,遇見的突然,相處之時又愛的突然,她昏睡的突然,醒的突然,走的更是突然…… 他揮拳打在了樹干上,徐徐青葉飛舞著落下,它們落的姿勢優雅,仿佛一片片都要爭先恐后的圍著他轉一圈再看看他的笑話。 空余在他身后站了片刻才緩緩的開口:“師弟。” 白無泱沒有轉身。 空余頓了頓問道:“不知此時,大道與私情你還分的清嗎?” 白無泱微微側目,眸光微聚,輕嗤道:“來的可真是時候!師兄那么會聊天,聊的我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 他轉身倚靠在樹上,那雙亦正亦邪的眸子笑的陰惻惻的,揚唇輕道:“不如師兄你再與我談一談什么是大道什么是私情可好?” 空余面色微沉,“師弟的許諾這是不做數了嗎?” 白無泱笑的邪魅,目光深邃的看著他,問道:“我許諾過師兄什么?” 空余倒吸了一口涼氣,太上老君曾告訴過他,北帝轉世前喝了幾十碗孟婆湯,而且,湯中特意加了一味不同尋常的調料,名喚“忘情”。 即便是恢復了神位,這前世的記憶也幾乎都是空白的,沒有個萬八千年是什么都記不起來的,即便是前世的記憶能夠記起個七七八八,但七情六欲也是極其淡薄的。 但此刻空余搖了搖頭,無論是當年的北帝還是今生的白無泱,他對狐魄兒的那份情義從未改變過,無論他有沒有前世的記憶,對她的袒護都會不管不顧,即便是那曾經最看重的臉面,他都能自己將它撕下來,放在腳底下再踩個稀巴爛。 空余低聲的嘆了口氣,“你護不住她的,她的劫數又何止于此。” 白無泱冷眼掃過,眼眸微闔,聲音也多了些許微涼,“我護不住她?那北帝能嗎?” 他這不是問他,而是在提醒他。 空余愣了半天,才長出一口氣回道:“人眼有避障,天眼皆可及,她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殺人縱火,視人命如草芥,敢問北帝,枉害生靈數眾,帝君依舊可以熟視無睹嗎?” 白無泱眉頭皺起,怒道:“她在我身邊何時殺過人縱過火?” 空余緩而開口,“別的且先不說,師弟還記不記得遇見的那個貓頭鷹?” 白無泱的手不自覺的摸在了腰間的葫蘆上,空余看了看他的動作,不緊不慢的說:“師弟不防召喚一下貓頭鷹試試,看它能不能應你。” 空余又道:“那與貓頭鷹一起的那十多個人的死就更不用多說了,師弟想起了嗎?接下來,我再說一說師弟不知道的。” “師弟可還記得南平侯府獨孤衍嗎?狐魄兒可是不顧你的阻攔,當著你的面抽的他魂飛魄散。” 他又看了看白無泱繼續說:“南平侯府內曾有二人羞辱過你,就在獨孤衍魂飛魄散之處,她—————笑著逼迫著二人墜崖了!” 空余還在繼續細數狐魄兒的罪狀,“她靠一己之力奪回了十萬軍魂不假,可她也在奪魂的過程中擊碎了無辜魂魄萬千。” 空余看著白無泱的面部表情變化,由不信到遲疑再到震驚。 “你還記得她最近一次遭遇的雷劫嗎?”空余問道:“天雷加身,從來都不是無緣無故。百戲樓內走水,二百多條人命,是她控制了那個鄭三爺做的,你們遇見凌云木那天,一直尾隨你們的不是凌云木而是那個鄭三爺,她又將你支開,而后———又把鄭三爺殺了。” 空余看著白無泱愈發清冷的表情,貌似詢問的道:“不知,若是曾護天下蒼生的上古正神北帝,遇此孽徒,在大道與私情面前,應該是如何處置的呢?” 白無泱面色陰蟄,本是眼尾微微下垂,忽的抬眸間,那雙承載了日月星河的眸子愈發幽深,嘴角邊沁吟著一絲薄涼的笑意,他看著空余笑了一會兒才淡淡的開口: “北帝怎么處理的,師兄還需再問我一遍嗎?” 空余心下大駭,白無泱繼續笑道:“還記得師兄曾經講過,那只妖狐兩百年前就挺能鬧騰的,想必當時,北帝若是想要罰她,又豈會留她到今日?” 白無泱只是隨口一問并未指望著他答,他把玩著手中的花環瞥了空余一眼繼續淡著聲音說:“既然留到今日,再留她一次又何妨呢?” 空余慢慢垂下目光看著他手中的花環,又望了一眼長廊之處皆是枯萎的花藤,他幽幽的講道: “從前,有一個喜歡穿紫色衣服的女孩。她每天真誠地向月老祈求,希望自己遇到一個能夠珍惜自己的人。終于有一天,月老被女孩的虔誠感動了,在她的夢中對她說:當春天到來時,在后山的槐樹林里,她會遇到一個白衣男子,那就是她期待很久的的情緣。女孩默默記住了。” 白無泱挑了挑眉,聽著空余繼續說。 “等到春暖花開的日子,癡心的女孩滿心歡喜地如約獨自來到了槐樹林,可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那個白衣男子還是沒有出現,女孩在緊張失望之時,一不小心反而被草叢里的蛇咬傷了腳踝。她不能走路了,家也不能回了,夜色下,她心里開始害怕恐慌。” 空余又看了一眼白無泱手中的花環說:“就在女孩感到絕望無助時,白衣男子出現了,他幫她吸出了腳踝上的毒血,二人一見如故。可白衣男子來自他鄉,他們的婚事遭到了村里人的強烈反對。但女孩心意已決,非白衣男子不嫁。最終兩個相愛的人雙雙跳崖殉情。” “再后來,在他們殉情的懸崖邊上長出了一棵槐樹,那樹上纏著一棵藤蔓,并開出朵朵花墜,紫中帶藍,燦若云霞,美麗至極。后人稱那藤上開出的花為紫藤花,紫藤花需纏樹而生,獨自不能存活,便有人說那女孩就是紫藤的化身,槐樹就是白衣男子的化身。” 他繼續看著白無泱手中的花環,依舊是剛正不阿的道:“它,開不了多久了。紫藤為情而生,為愛而亡。從出生到綻放,即便是過程再凄美,可結局都只有一個。” 空余轉身走了,白無泱靠著槐樹,仰著頭看了看天,慢慢的閉上了眼,花環仍在手,可手指卻有些無力,勾了又勾,握了又握,終是難以扣緊,掉落在地。 他想知道,一世的情緣怎能如此心痛? 他想知道,狐魄兒,我到底與你,緣起何時,情深幾許? 而狐魄兒自從離開后,意識越來越模糊,時而清明時而渾噩,半魄受損,本就元氣大傷,心魔又肆意瘋長,整個人更是混亂不堪。 她在一紅賬中翻了個身慵懶的醒來。 她拄著手臂,側身躺在床榻上,抬眸看了看不遠處的紅衣女子,不太心喜的皺了皺眉頭,極其懶散的開口說道:“這一年來,每次醒來,我都能見到你,你總在我的房中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紅衣女子回眸嬌俏的笑著,她薄唇輕啟溫聲的回道:“我的魔尊大人,若不是我不辭辛勞的為你日夜點燃這安神香,侍奉在你的身旁,你又怎能睡的這么安穩?一年前,你與神界打的太過慘烈,一直重傷昏迷了好久,若不是我將你尋回,指不定啊,你早就被野狼給生吞活剝了呢。” 狐魄兒坐起身子,整理好了一襲白衣后,有些厭惡的應道:“我醒來一次,你便提醒我一次。”她走到她的身邊,勾起了她的下巴調戲道:“如此邀功,你是想我如何賞你?” 紅羅那勾魂的眸子彎了彎,便是一臉笑意,“魔尊還記得為何與天界打起來的嗎?” 狐魄兒坐在桌前,掐滅了那還在燃著的安神香便隨口答道:“你不是說,是天上的那群蠢貨壞了我的好事嗎?我不就是看上了他們一個神仙他們舍不得給嗎?” 紅羅笑的有些猙獰,“魔尊記得就好,也不枉這一年我們為魔尊做了這么多。” 狐魄兒把玩著那根安神香,嘟了嘟嘴巴道:“命啊,當真是寶貴的很,可不是用來隨便糟踐的,不就是一個男人嘛,我為何非他不可?干嘛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傷的這么慘?” 紅羅瞇了瞇眼睛小心的問道:“他對魔尊非常重要,魔尊當真是忘記了?” 狐魄兒薄涼的眸子一挑看向她,輕浮的勾了勾嘴角笑道:“美人當前,想他做甚?” 紅羅有些惱怒,但還是沉下了心道:“是啊,魔尊就是被他的美色所迷而沉淪其中了,他當真是個天上人間少有的美人,要模樣有模樣要脾氣有脾氣,確實是不太好馴服。如今,魔尊身體已無大恙了,不如抽空先去看上一眼,以解相思?”紅羅試探的問道。 狐魄兒站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薄涼的眸子笑的甚是邪魅,她回的也是云淡風輕:“是應該去看看,畢竟為了他,我傷的這么重,不知是值不值得?” 紅羅詭異的一笑,“魔尊總歸是要出去,有一件事情不如魔尊也順便做了吧?” 狐魄兒挑了挑眉。 紅羅輕輕扯了下嘴角說道:“玄青塔中藏有一方魔玉,此乃我魔族圣玉,能召喚十方魔王,可不久前被那群該死的道人給奪了去,正藏于玄青塔中,又被罡風浩氣所震,我等難近其身,不知……” 魂魄兒一邊往外走著一邊輕飄飄的應道:“既然是我魔族之事,我自是責無旁貸的,不過,”她突然轉身,皺起了眉頭問道:“為什么你跟我說的事情,我一件都想不起來呢?” 紅羅似有似無的瞟了一眼還握在狐魄兒手中的安魂香一眼,才恭恭敬敬的慢聲細語的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會一件件的慢慢的都講給魔尊聽,魔尊只要信我就好。” 狐魄兒看著這雙眼睛忽覺有些恍惚,只要她問出類似于這種問題時,紅羅就會這樣看著她,看著看著,她的意識便又模糊了,就自然而然的相信了她說的所有。 ※※※※※※※※※※※※※※※※※※※※ 注:紫藤的故事是直接引用百度中有關紫藤花介紹的一個傳說。紫藤為情而生,為愛而亡,均是來自這個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