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她在這樣夜色迷蒙的時刻,選擇再一次臣服于自己無法抑制的*,她的聲音,比john更像嘆息:“找個地方坐坐?我們聊一聊?” 她帶john去喝茶,她開車,john來到這個城市已經很久,但是幾乎,還沒有領略過這個城市的任何風情,總是在他的辦公室沒日沒夜的加班。 她帶他去的一家茶館,在里弄的最深處,刻意的青磚仿古建筑,飛檐走角,黃銅門環,入內游廊悠長,坐的是四方木桌,木質光潤的太師椅。恍惚間有種穿越的感覺。 坐下來,點兩碗蓋碗茶,看茶館從guntang的長嘴黃銅茶壺里把一杯茶斟得沸反盈天。遠處還有挽髻的女子,在表演琴藝。 不自覺的,總覺得時光應該慢下來。 john只有搖搖頭:“你們c市人,太會生活,太悠閑了。” 林潔語苦笑一下:“這還不是過日子,苦也是一天,樂也是一天,松弛有度,才不會把自己的弦繃得斷掉。” john看她神色帶著一絲惆悵,突然心中一動,低聲問:“henry是不是也和你來過這里?” 林潔語掌心濡出濕冷的汗,她垂下眼瞼,苦笑著:“我本來以為,你是能理解我的。我只是普通的女子,沒有背景,沒有財富,父母勤勤懇懇一輩子也不過是普通的公務員,一路平穩到退休。你和我不都一樣嗎?如果有人刻意打壓你,你會怎么辦?” john模模糊糊覺得,不是這樣的,你還有其他的路可以選,但是他沉默了。他終于意識到,現在的林潔語已經不是當年和他一起度過懵懂無知試用期的林潔語。 她的想法,和他這種從底層一步一步慢慢靠著自己的實力爬上來的人,已經千差萬別,他們之間思想的鴻溝,猶如浩瀚的長河,奔騰在不同的河道里,無法交融。 林潔語看他神色悵然,繼續說道:“我很不容易,這些年,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欺負,現在回想起來,我最快樂和單純的時光,就是和你一起做新人的時候,那時候,除了加班,什么都不用想,日子多簡單快樂。” 這個話題,倒是引起了john的興趣,她追問著當年和他們一個部門的其他人的下落,那些曾經熟識的面孔,又找回了一點彼此熟悉的場面。 到john驚覺時間的流逝,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后了。 林潔語提出送john回公司,在暖黃的燈暈下,john終于生出了勇氣,握住了林潔語拿車鑰匙的手:“或者,我們去別的地方也可以。” 這一夜,john難得的回到了秘書給他訂的酒店。 他的體力難得發泄得如此徹底,而清早,看著林潔語雪白光滑的背,他又沒能忍住自己的需索。 同樣的時間,偌大的c市,還有一對正在纏綿的情侶。 前一夜,因為孫協安著急回公司處理突發狀況,只剩徐靜貞和劉甜甜一起吃飯,劉甜甜誠摯地對徐靜貞說:“看你們倆這樣真好,就像當年的我和蔣達。” 話到這里,劉甜甜才突然驚覺地沉默了。 “別這樣,蔣達的心里始終是有你的。”徐靜貞握著劉甜甜的手,“你們還是冷戰?” 劉甜甜冷笑一聲:“估計這兩天就不會了。” “為什么?”徐靜貞問道。 “今天是他發工資的日子啊,所有的房產,股票,投資基金,以前就在我手上,我讓我爸幫我打理著,他每個月就那點工資,從今天開始,也全部劃撥到我的名下了。”劉甜甜自嘲一般笑著,“你說,他還能忍著多久不理我?” 徐靜貞不知說什么好,俗世夫妻,柴米油鹽醬醋茶,再潑天的富貴,再榮華的門楣,還不是被錢這一件事卡得死死的,誰有財政的控制權,往往就能擁有一些無形的話語權。 劉甜甜也許單純,這些年少了一些社會的歷練,但是劉甜甜絕不笨。一出手,就拿住了蔣達的七寸。 “希望你能和蔣達重歸于好,真的,你們是最讓我羨慕的一對。希望你們繼續把這個童話進行下去。”徐靜貞誠心誠意地說。 劉甜甜微微一笑:“但愿如此。” 徐靜貞滿懷對姐妹的擔憂,本想找孫協安聊聊看,結果他一夜加班未回,她睡得很不安穩。 第二天清早,她醒在孫協安突如其來的親熱里。 明明才加完班,誰知道他哪兒來的興致,她氣喘咻咻,絕不想承認自己的配合。 徐靜貞有點著慌地收拾著自己的衣服,都是孫協安,害得她快要遲到。 孫協安有點好笑地看著急得發慌的徐靜貞:“早告訴你了,前一天晚上把包包收拾好,免得早上起來沒時間找。” 徐靜貞懶得理他:“少說風涼話。” 孫協安只有投降:“我送你上班,別急成這樣。”徐靜貞這才鎮定一點,仍是滿世界找她的鑰匙,昨晚回來丟在哪里了?不在鑰匙碗里,還不是怪孫協安,昨晚加班一夜不回,結果早上還要把她吵醒做羞羞的事,如今上班要遲到,到底是能怪誰? 孫協安強忍住睡意,一腳急剎,才勉強沒撞上突然從隔壁車道實線變道過來的一輛日本車,忍不住罵了一句:“*.”通宵加班的瞌睡都被嚇醒。 徐靜貞翻了個白眼:“滿世界的不靠譜車主,你生氣能生氣得完?教育不等于素質,自己開車小心點。” 孫協安努力說一點能讓人分神的話題:“我們的合約,你準備什么時候讓我們開始見彼此的親戚。” 徐靜貞側臉看他,鼻梁筆挺,在晨光的沐浴下,駕駛座的男人顯得無比篤定:“怎么?怕違約啊?怕賠一百萬給我啊?” 孫協安微皺起眉頭:“這次不是鬧著玩的,我還真的有可能違約。” 徐靜貞問他:“什么意思?” 孫協安聲音有點啞:“我沒有親戚,我親生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我媽帶著我改嫁之后,和我親生父親那邊從我很小開始,就斷了聯系,改嫁給孫爸之后,孫爸本來就是頂著壓力娶了我媽,他家的親戚也少,都在外省,幾乎不走動,我也沒什么幾乎和他們接觸。我媽這邊只有一個meimei,我姨媽,逢年過節還要見一下,去年癌癥去世了,姨媽的兒子在國外,我們最多圣誕節互相寄張電子賀卡。” 孫協安雖然說得很平靜,徐靜貞卻從他的敘述中,感受到了刻骨的寂寞。孫協安總是一個看起來無比強大的人,把自己照顧得滴水不漏,讓你很容易忘記,其實,他也有自己的軟肋,他也有自己的寂寞。 孫協安繼續自言自語地提著問題:“或者,我陪你見兩次你們家親戚,算不算不違約?” 徐靜貞握著他的手:“好,就見兩次我們家的親戚吧,算你不違約。” 徐靜貞想要讓也可以讓孫協安見面的親戚,有一個長長的列表。 大齡剩女終于有了優質男友,終于可以一吐逢年過節被親戚圍攻的局面,徐靜貞簡直恨不得讓他把所有的親戚見一遍,同時在孫協安的額頭上刺字“徐靜貞正牌男友”,昭告天下,一雪前恥。 而且徐靜貞是本市人士,散落在本市的七大姑八大姨,表的堂的各種兄弟姐妹,過年的時候簡直多到可以開一臺戲,對于徐靜貞而言的難題,不是沒有親戚,而是不知道選誰。 而此時,幸好有一個人的回歸,解決了徐靜貞的難題。 徐靜貞的表姐劉向雪此前一直在帝都工作,和老公兩個人在偌大的帝都打拼,那壓力真的不是一點點。 曾經有一部2001年叫做《大腕》的電影,結尾處,一個精神病人侃侃而談說著房價,高端小區,英國管家,哈佛配套教育,不求最好,但求最貴,而那個時候對于房價最瘋狂的預測,也不過四千美金一平。 如今回首,四千美金簡直良心價好嘛? 如今帝都五環外都買不到四千美金一平米的房子了,估計這價格只能入手一個“河北移動歡迎你”。 除了房價,交通,醫療,教育,哪一樣不是巨大的生活壓力和成本。劉向雪和老公,最后選擇了回歸c市。 c市是二線城市,房價雖然不便宜,但相對于帝都而言,絕對是物美價廉,學區房隨便挑。 劉向雪在帝都生完孩子,連產假都沒來得及休完,就匆匆帶著孩子趕回c市,安頓搬家事宜。 她意氣風發打電話給徐靜貞:“出來接駕!我從皇城回來了!” 徐靜貞一向很喜歡劉向雪這個表姐,其實她們同輩的兄弟姐妹很多,過年的時候,mama這邊的親戚聚會,熱熱鬧鬧要至少開三桌,小孩子們有自己單獨的一桌,就開在矮茶幾上,一個一個,端著小板凳,吃得香甜。 而劉向雪是最能和徐靜貞玩在一起的姐妹,幼年的時候,對大自己一兩歲的jiejie,有種無法言喻的崇拜和想要追隨。 劉向雪穿得總是很美,初中的劉向雪會教小學的徐靜貞折幸運星和千紙鶴,雖然這些并沒有什么用,但是這種代表了一代都市少年流行潮流的東西,對于徐靜貞而言有莫大的吸引力。 高中的劉向雪偷偷給徐靜貞畫過一次妝,手法并不嫻熟,但是遠遠領先徐靜貞八百萬個段位,所以徐靜貞從生理到心理,都被這個漂亮,大方,熱情,活潑的表姐,完全征服。 直到她們倆都上了大學,她們依舊通email,qq和微信上時不時聊聊天,甚至直到劉向雪在帝都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最后結婚生子,徐靜貞都從沒有和劉向雪斷了聯系。 所以帝都求生活多年的表姐能回歸c市,是讓徐靜貞高興到不行的一件事,而將自己的男朋友帶給她看,簡直有種老天作美的感覺,真是恰到好處,合適到順心如意。 徐靜貞主動問:“你幾個人回來?帶東西方不方便?要不要我去機場接你?” 劉向雪有種瞌睡了有人送個枕頭的感覺,趕緊一口答應:“那可太好了,我正在頭疼怎么回去呢。” 原來這次從帝都返c市,提前回來安家的劉向雪的老公被臨時抽調出差,劉向雪的父母這幾天人在老家,家里有位長輩去世,趕回去料理喪事,一下子偌大c市的至親暫時都不在身邊。 劉向雪正盤算著是找哪位親戚來接接她,畢竟她這次帶著四個月大的寶寶,行李還有一堆,確實一個人不方便。既然有小表妹主動提出,她還省了找人的流程。 “你方便接我不?不方便我可以找三爸,他家兒子多,還有輛大車。”劉向雪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 徐靜貞滿口答應:“沒問題。”孫協安因為個子高,覺得轎車坐著逼仄,當時買車就買了輛suv用來代步,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劉向雪說:“好好好,到了我請你吃飯,感謝司機大人。” 徐靜貞滿心歡喜,一方面是因為親愛的表姐即將回歸,一方面是因為終于解決了要見面的親戚人選問題,不由心生喜悅。 然而,令徐靜貞萬萬沒想到的是,居然這件事為兩個人的婚戀和家庭觀探了一次底。 孫協安如往常一樣加完班,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最近工作上,林潔語不知為何,雖然仍然在不同的點上挑戰他和技術團隊,但是她的狀態,和之前的瀕臨抓狂相比,有種莫名其妙的篤定,所以雖然摩擦尚在,但是工作開展起來,比之前略微順手一些。 隔壁大元的項目組比他們還拼,孫協安十二點下班的時候路過大元他們項目的辦公區,仍是燈火通明,有人三五成群聚在某一個人的電腦前面討論問題,大部分人默默對著閃著白光的電腦,上面各種格式、版本和類型的辦公軟件、繪圖軟件、編程軟件窗口,安靜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 他遠遠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大元,正在白板前和pm排項目計劃,篤定而認真,他沒有和大元打招呼,而是直接去了車庫,開車回家。 家里,還好有徐靜貞準備的夜宵,一顆一顆渾圓的小湯圓,躺在清甜的米酒里,還加了一顆顆煮到綿軟的雪梨,天氣熱,秋燥依然遲遲不去,徐靜貞特意煮好后放在冰箱里,給他冰到合適。 餐廳里只有一盞小燈落在餐桌上,萬籟俱靜,唯有秋蟲在窗外嘶鳴,更顯得這樣寧靜的夜安詳而舒適,總是讓人莫名的平和。 徐靜貞還沒睡,特意等他回來,問他:“對了,我表姐劉向雪從帝都回來,周五的飛機,我們去接她好不好?” “周五?”孫協安挑了挑眉毛,“幾點?” 徐靜貞翻著手機上劉向雪發給她的微信記錄,有航班號和起飛到達時間:“周五中午十二點。” 孫協安皺皺眉頭,中午十二點,如果從他的公司出發,還要去接上徐靜貞,再到機場,起碼要一個半鐘頭,那就是差不多十點半就要出發,而早上九點才到公司,基本上一個上午的有效工作時間太少了。 徐靜貞看著他臉色變化,有點意外,不會吧大哥,喊你幫忙接個人而已,你不會這么點小事都要推吧? 其實放在平時,孫協安也就毫無壓力滿口答應了,但是最近恰逢工作上壓力山大,孫協安試圖和徐靜貞商量一下:“要不要我幫你表姐叫個專車?要是嫌出租車不穩定的話。我最近確實工作上有點忙,周五還有個匯報,勉強到十點半能匯報完,萬一晚了,耽誤了你表姐的行程就不好了。”隱形的含義就是拒絕去接機的提議。 徐靜貞覺得孫協安無法理喻:“孫協安!你太過分了!讓你幫忙接個人而已。你就這么推三阻四的,說好了見我家親戚,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想法趕緊說,一百萬掏給我,我分分鐘走人不帶猶豫的。” 孫協安這才注意到徐靜貞的情緒。 其實,他一直知道,他們這次基于合約建立的情感,并沒有之前自然而然來得穩固。一個人的人心,一旦受到傷害,就很難再回到之前毫無芥蒂的狀態,他曾經深深傷害過徐靜貞,如今,算是為自己的猶豫和不負責任買單。 而徐靜貞的這番話,其實充分證明了她是多么沒有安全感。 孫協安看著她因氣憤而起伏的胸口,柔聲說:“別生氣,是我想得不夠周到,我和你一起去接她好不好?” 徐靜貞這才冷靜一點,她也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是的,以前的她絕不會這樣撂狠話發脾氣,她一向認為在一段關系中用“分手”、“離婚”這樣的字眼威逼彼此的,都是最蠢的女人,說明了對愛情和婚姻多么的不屑一顧和毫不珍惜。 而今天,剛剛,自己,就用同樣的話威脅了孫協安。 是失望?是害怕?她自己都有些辨不清楚味道。 孫協安握著她的手,繼續安慰:“對不起,我沒什么和親戚打交道的經驗,你要覺得我們是親自去接比較合適,我們就去,這怎么說?體現了你對你表姐的尊重和愛?” 徐靜貞這才有了一點笑意:“別亂說,我表姐有她老公愛她就夠了。” 孫協安看她有了笑模樣,才努力為自己解釋道:“你看,我曾經是一個留學生,我第一次飛德國的時候,兩趟轉機,最后到達德國的時候,是半夜三點,原本有個我提前聯系過的師兄說要過來接我,我在機場等了三個小時也沒有出現,我手機沒有當地的卡,半夜三點也沒人出售,我等到終于有首班的機場大巴之后,自己通過出國前打印的地圖,找到了自己應該去的學校公寓。從那次開始,我覺得自己完全獨立和長大,所有行程我一定會自己安排好,從來不麻煩人,所以說實話,我剛才有點難以理解你表姐在工作日還需要我們接送。” 孫協安總是很少提到自己曾經經歷過的磨難,誰也不是一夜長大,總要經歷磨礪,才知道人生的方向。 徐靜貞有點心疼,在本省本市讀書,這輩子基本就很少離家的她,確實沒有孫協安這種孤身漂洋過海還要學會照顧自己的經歷。 徐靜貞問他:“難道你們就沒接待過出差的同事,或者領導?接送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