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那吳青巖布置完了這些之后,又突然上前,請娘娘先將周圍人屏退,說自己有要事稟告。 因怕被人質疑此次宮變有外戚反叛的嫌疑,崔皇后他們從開始商議的時候,便定下了此次宮變崔澤厚絕對要置身事外的決策,這宮內輔佐崔皇后見機行事的職責,便落到了吳青巖的身上,此時崔皇后也已經是十分依仗于他了,一聽他這要求,便馬上揮手讓阿直帶著眾人都先下去,不準任何人靠近內室,違令者格殺勿論。 吳青巖一看那殿內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便馬上原地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一個頭后才沉聲說道: “啟稟娘娘,如此危急關頭,除了必須先一步誅殺太子外,還有一事恐怕...恐怕也是勢在必行了......娘娘請恕小臣死罪...這圣上那里,恐怕也是不能再留下任何的隱患了......” 吳青巖只說了一半,這崔澤芳身子便是重重的一震,待他說完了,崔澤芳半響沒有回應,只是用手支著頭,疲憊不堪的沖他揮了揮手說道: “我知道了......此事我自會料理的,你先下去吧,吳將軍,今日我大唐國脈的生死存亡,便交到吳將軍你的手里了,還請大將軍全力以赴,今后這逆賊衛無忌的位置,便只有大將軍你才有能力勝任!” 等吳青巖退出去之后,因未得到崔皇后的宣召,這宮人們仍是都在殿外侯著,沒一個人敢隨便進來,這偏殿內便空蕩蕩的聽不到一點聲音,崔澤芳端坐在金鑾鳳椅上身子挺的筆直,可一雙總是精光四射的杏眼,此刻烏突突的宛若盲眼人一般。 良久之后,崔澤芳才宣了阿直進殿,也沒將她叫到跟前來,只遠遠看著她,語氣中不帶任何波動的說道: “阿直,你去吩咐灶上,等下夜宵就別做參雞湯了,給圣上做點芫荽豆腐湯吧,他愛喝那個,這一日日進補的,也不知道他身子受得了受不了,還是做些合他口味的東西吧,還有...你現在親自去趟含涼殿,將我放在床前密格里的那枚龍鳳纏絲金鐲子取過來......” 那阿直從崔府陪嫁到現在,一直貼身伺候崔澤芳,對她的東西可算是了如指掌,一聽她說那龍鳳纏絲鐲子,身形忍不住微微一顫,也不敢抬頭,連忙躬身應了一聲是,便步履匆匆的出了內殿, 而半個時辰以后,那安南王世子李守被秘密押入了皇城,他抵死不認安南王府有謀逆之心,信誓旦旦說定是有人假冒的,他愿意與任何人當面對質,愿意以一死力證安南王府一脈的清白。 崔澤厚讓人給吳青巖帶的消息也做了同樣的猜測,懷疑這安南王府潛入皇城,很可能是那衛家軍自導自演的好戲,他命吳青巖小心護著那李守,宮變之后,很可能還要靠著他來揭穿衛無忌的詭計,到時候難免又是一番龍爭虎斗。 吳青巖左思右想后,干脆找了一個與李守身形相似的侍衛綁在了護國天王寺的閣樓上,那里幾乎是大明宮最高之處,又離著龍元首很近,若是真有南疆的人潛入了大明宮,必然能看的清清楚楚,而真正的李守卻被直接押到了鐘鳴殿小心看管了起來。 到了亥時中,沖刷了整個長安城快一日的傾盆大雨,驟然一下子停了,清冷的圓月孤零零的掛在黑沉沉的夜空中,喧雜叫囂了幾個時辰的皇城,突然間短暫的寂靜如死地。 蜷縮在東宮宜春宮內殿轉角屋檐下值夜的小內監,此時也忍不住抬頭去看那天空正中慘白的月光,而就在此時,殿門口突然又響起兵刃相碰的異動和粗重急促的人聲,那小內監嚇的腳下一軟,一下便趴伏在了地上,兩腿間一熱,因為不敢動窩而一直忍著的這泡尿,便熱乎乎的直接撒在了褲子里。 怎么又來了啊,這小內監也不顧身上的sao臭,恨不得把頭直接埋進自己褲襠里去,自己一屋住的小兄弟,早些的時候不過因為一時害怕而躲在了床下,就被這些人一方戟給捅死了,鮮血流了一地,到現在還沒清洗掉呢,這宜春宮明明是姓崔的住著,怎么也要這樣一番兩番的來回搜查啊。 “啟稟崔良娣,那廢太子一黨如今散布在東宮各處,為保各位貴主安全,臣下等要冒昧驚擾良娣了!”,這金吾衛的小頭目嘴巴里說的客氣,腳下卻是一步也不停留的直往里面闖了進去。 其實,因為這宜春宮住著的是崔良娣,他已經是最客氣的了,剛才到那宜秋宮的時候,他們直直便闖入了華良媛的寢殿,宮人們才剛剛來的及給良媛寢衣外面披了件披風,連那貴主白嫩的小腳也被他們看了個清清楚楚。 也難怪這些金吾衛如此粗蠻,從殺進東宮那一刻開始,他們已經片刻不停的廝殺搜查了快三個時辰了,大雨將人從里到外都澆了個透,雖然現在還是夏末天氣,但這黏噠噠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又背負著笨重的鎖子甲,更被上頭逼迫的連停下來喝口水的空都沒有,人人早已經都是滿腔的煩躁了,還不趁機把火發泄到了這些平日里見都見不到一眼的嬌驕女身上,更何況如今這些貴主,也馬上要成了無根的浮萍了,說不定也就是個陪葬的命。 等金吾衛帶著兵器進了宜春宮寢殿時,崔良娣已經穿好了外衣被人攙扶到了榻上,她斜靠在迎枕上,一手護著自己隆起的小腹,面色如常,垂著眼仿佛在假寐一般。 金吾衛將整個寢宮里里外外翻了個遍,連床頭放著崔良娣小衣的箱籠也被打開檢視了一番,不過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任何一點的不滿,都只垂頭而立,任由他們作為。 等到這些人又呼嘯而去,崔良娣才又被人扶著躺回了紅木大床上,她干脆和衣而臥,讓老嬤嬤也別熄燈火了,就這么靠坐等天亮算了,那老嬤嬤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多余的言語,連勸崔良娣保重身子的話,也都不再說了。 崔良娣斜靠在床上,眼睛卻不由自主的一次次劃過屏風后面那露出了一個角的雕花大座鐘,自己究竟選擇的是對是錯,此時也不再重要了,一切,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李濟民從來沒這么累過,身上內監服的衣料粗糙硬挺,一點也不透氣,如今他在地道中彎著腰行進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覺得胸口悶的簡直要透不過氣來。 “殿下,咱們坐在這岔道口上歇歇吧,再走下去,其實也沒甚么區別......”,車芷蘭就在李濟民身后,將他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此刻便出言叫住了他。 李濟民聞言便停了下來,他拄著腰回頭看著車芷蘭,累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起來,車芷蘭上來替他解了外面的褂子鋪在了地上,兩人便并肩坐在了地上。 此處,正是那東宮地道的一個三岔路口,正如車芷蘭所說的,既然選擇進入了地道,其實躲在哪里并沒有區別,地道的幾個出口都已經被看守住了,他們現在便像是那被堵在竹筒里的老鼠一般,只等外面的人何時又想到重新搜索這地道的時候,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見李濟民一頭一臉的汗水,車芷蘭便拿出懷中的絲帕替他擦拭起來,又被李濟民接了反過來給她擦臉,兩人此時都已然無話可說,便干脆相依著靠在了一起,半響之后,那李濟民突然輕聲說道: “也不知道崔良娣肚子里,是個閨女呢,還是個小子?” 車芷蘭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殿下一定盼著是個小皇子吧!” 李濟民輕笑了一聲說道:“這么多年盼下來,自然是想要個小子的,不過若是隨我自己心里高興,我倒是極想要一個閨女的......”。 李濟民略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芷蘭,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若是我猜的沒錯,這事情恐怕就我一個人知道,連父皇,也是不一定聽說過的,你應該聽說過我的母后,她是那鄭太后的親侄女,她身子孱弱,在我三歲那年便病逝了,在她生前,我每日都會被抱到她身邊玩一個時辰,我記得很清楚,她在過世前一兩個月的時候,精神突然一下子好了起來,對我尤其疼愛,每日總是要抱著我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上不少閑話,有一日,她突然悄悄告訴我,說她肚子里有了個小meimei,我那時候不過黃口小兒,哪里懂的什么,只覺得好奇,母后卻說這事兒她不告訴所別人,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等小meimei長大快要生出來了,再給父皇一個驚喜......” 車芷蘭開始聽的詫異,聽到這里的時候心里已經有些明白了,不由探手在李濟民背上拍了拍。 李濟民也緊了緊攬在車芷蘭腰間的手臂,繼續輕聲說道:“自那日之后,母后每日里都要和我說小meimei的事情,什么要給她穿一身紅襦裙,要給她打一頭胡人的小辮子,還要給她吃桂花糕,我那時雖會說的話還不多,卻將這些話都牢牢的記在了心里,我要有個穿紅裙子的小meimei了,小meimei很嬌氣,我要護著她,不讓她哭鼻子,可之后,我并沒有等到母后的肚子大起來,她突然,便過世了......” 李濟民此時回過身來,低頭看著車芷蘭說道:“芷蘭,其實我至今也不知道我母后當日是病糊涂了胡說的,還是真的懷了身孕,可是我,卻總忍不住將這個當做真的,有時候看著穿紅衣服的小女娃一搖一擺的走著,都會不由自主的多看兩眼,芷蘭,自從父皇娶了崔氏后,我心里曾經經常怨懟我的母后,和崔氏相比,她是那么無能,那么軟弱,連鄭太后的人當著她的面將我手上的吃食奪走,她也只會默默垂淚,養在崔氏膝下十來年,我總覺得已經將我母后悉數都忘了,可唯有這件事情,卻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芷蘭,崔氏說過我脾性其實很像我母后,呵呵,現在想來也是,我也的確也是無能之極,連累的你也落入今日的境地,難怪你......” 車芷蘭一聽這話,心里不由一緊,她仰頭凝望著李濟民,嘴巴動了動想說什么,卻千頭萬緒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等她好不容易開口叫了一句“殿下”,這地道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回響。 兩人俱是一驚,對視一眼后便急忙站起身來,車芷蘭剛一站起,便彎腰將地上那件內監的外褂扯在了手里,而后便直接披在了自己身上,她扭身看著李濟民道: “殿下,咱們此刻不如分頭行走,我往那皇城外的通道去,你干脆冒險再回崔良娣那里吧......” 車芷蘭說著話便想探手去摘李濟民頭上的紗帽,李濟民劈手就將她擋了回去,又一把將車芷蘭扯到了自己身前,緊緊的裹挾住了,俯首看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 “太子妃車氏,你便是一直如此看我的,對嗎,一遇到什么危機,我便會把你推出去不顧,甚至要你替我去送死,我知道,我當初娶你是利用了你的身份,是拿了你來拉攏軍中的關系,若是你有的選擇,你是定不會想嫁于我的,對嗎?你勉強的做著這個太子妃,做的一絲不茍,盡職盡責,可是心內,卻是一直這么的看不起我,嫌我無能無用,無法護的你周全,你甚至連一絲絲的機會都不肯給我,便將我拒之千里,不愿意對我用一點點真心......” 車芷蘭從未見過李濟民這副情狀,他眼中的痛楚灼的她胸口一疼,他雙臂鉗制的她幾乎要透不過氣來了,車芷蘭頭腦昏昏沉沉的亂成了一片,還沒等她搞清楚狀況,便又被李濟民狠狠的一把甩到了自己身后,又順手一下扯下了她身上內監的褂子。 李濟民也不回頭看她,只喘著粗氣沉聲說道:“你也不用再東想西想那些沒用的了,如今再往哪里跑都是一樣的,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這里,死也死的漂亮些。” 車芷蘭腳下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了,她看著攔在自己身前的那個人,鼻子一酸,眼前便有些看不清楚了,她呆立片刻,便猛然沖上前,展臂用力從身后緊緊抱住了李濟民。 李濟民扎著手站在那里,被她環住了仍是一動沒動,臉上仍是滿滿的悲怒,他縮回一只手抓住了車芷蘭的右手,稍微使了點勁,想將她從自己身上扯開,車芷蘭并不松手,卻是更用力的將他死死抱住。 李濟民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剛才,是我過分了,你又何錯之有,是我失態了,芷蘭你莫要怪我,也莫要再憐憫我了,你這樣,我心里更加難受......” 車芷蘭趴伏在李濟民的背上仍是不放開,突然悶聲說道:“殿下要我的真心,殿下可要的起嗎?我車芷蘭的真心要么不給,給了便不許再還回來,給了便是全部都給,不留一絲半毫......” 李濟民身子一僵,一雙手卻是不由自主的撫上了車芷蘭的雙手,頓了頓才說道:“我的心,你還有什么不明白嗎......” “是殿下你不明白,若是想要芷蘭的真心,便沒法再享受華良媛的滿心傾慕,也不能再對崔良娣憐憫有加,只能全心全意的對著芷蘭一個,殿下,你給的起嗎,你真的想要嗎?” 李濟民從未聽說過車芷蘭這般的語氣,不是寬容體諒的,不是精明強干的,不是淡然冷漠的,卻帶著近乎蠻不講理的熱烈與決絕,他心中突然像是要炸開了一般的難受,一轉身便將車芷蘭一把攬在了懷中,緊緊的抱了一會兒,才低頭來回輕吻著她的額頭與眉眼,又伏在她耳邊輕聲喃語道: “芷蘭,是我的錯,是我任性慣了,是我只顧著自己,只知道一味的怨懟你,卻連你是什么樣的珍寶都弄不清楚......” 車芷蘭此時也早是淚流滿面,她將自己深深的埋在李濟民的懷中,耳邊是他細細的低語、鼻端滿滿都是他的氣息,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再也不想動彈了。 他們身后,是越來越清晰的雜沓的腳步聲,和刀劍劃過墻壁所發出的刺耳聲音,更有低沉的人聲在地洞內嗡嗡回響著,雖聽不清楚在說什么,但卻像野獸的低吼一般緩緩的逼迫了過來...... “三哥!三哥!” 突然,在一片嘈雜聲中,李濟民一下聽到了一個熟悉而遙遠的呼喚,他猛地抬起頭來,嗖然瞪大了雙眼。 ☆、第240章 報應 時間,已經到了寅時中,可吳青巖那里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紅木四角托架上,薄荷葉細檀香眼見又要燃盡了,一旁伺候的宮人連忙上來趕在滅煙之前換了一根,崔澤芳默默的看著她的動作,心一點一點的直往下沉。 整整五個時辰了,這整個皇城已經被翻騰了快整整兩輪,居然還沒找到李濟民,而衛家的府軍卻已經將大明宮圍的死死的,雖打著清剿安南王叛軍的名義,卻已經在各處和金吾衛、羽林衛的人纏斗在了一起,這一切的一切,都與計劃中相差的太遠了。 崔澤芳抬眼望去,對面梳妝臺上的銅鏡里,自己面上的灰敗之色連燭火暖暈的光輝也已經無法掩蓋,她默視良久,突然牽了牽唇角,對鏡中的自己露出個幾乎帶些猙獰的笑容來,身邊的宮人本來正要上前詢問她是否要進點湯水,見了這笑,嚇的一縮肩連忙倒退了好幾步。 崔澤芳眼角的余光里將宮人的這番動作看的清清楚楚,她并未發作,只扭頭看著她說道: “你去,叫阿直去看看圣上那里怎么樣了?” 那宮人本來就嚇的要死,連忙領了命去找了在外間稍作休息的阿直姑姑,今日鐘鳴殿里所有人都是精疲力盡,她們這些普通宮人還能兩人三人的輪流上值,阿直姑姑卻是一直在這偏殿伺候娘娘,剛剛才被皇后娘娘強令下去小憩了片刻。 阿直聽了這宮人的傳話,饒是早有準備,心內仍是禁不住咚咚咚的狂跳起來,起身時腳下一軟差點便摔了一跤,那宮人連忙伸手將她扶住了,嘴里連說姑姑小心。 好在此刻這宮中人人都是手腳酸軟無力,精神恍惚不濟的,并沒人察覺出阿直的異樣,她也連忙深深吸了幾口氣才重又定下神來,伸手到袖籠中摸了摸那只沉甸甸的纏絲金鐲,便命人扶了自己往圣上李盛歇息的內殿而去了。 崔澤芳自那宮人走后,便一直愣愣的看著新燃的那根細香出神,眼見那香又燒到只剩一半的時候,殿外突然響起一陣凌亂沉重的腳步聲,崔澤芳一顆心狠狠往下一墜,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晃了一晃。 進來的,果然是阿直,看著她臉色白的好像厲鬼一樣,崔澤芳突然忍不住想仰天狂笑,這阿直,什么時候居然也有了這般好的演技。 “娘娘,啟稟娘娘......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阿直趴伏在地上,仰頭看著崔澤芳,臉上的冷汗*的順著鬢角一顆一顆的砸落在身下。 見到她這般情態,崔澤芳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她一下從榻上坐直了身體,高聲問道:“怎么了,圣上那里怎么了,快說清楚!” 阿直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崔澤芳,嘴巴哆嗦的簡直無法發出聲音來,半響才含混不清的說道: “啟稟...啟稟娘娘,圣上,圣上他...圣上他不見了......” 鐘鳴殿內殿寢宮里,龍榻之前,王婕妤與昭美人兩個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只是身子都撲簌簌不受控制的抖成了一團。 從昨日起,按著皇后娘娘的吩咐,二皇子與三皇子等人都不得再進鐘鳴殿來伺疾了,圣上的床前,都只是她兩個人在輪流服侍,王婕妤早熬的眼底黑青、面色灰白,連一向身子豐滿強健的昭美人也是有些撐不住了,昨日用晚膳的時候還大吐了一場,不過她們兩個誰都不敢有一絲懈怠,再加上這種亂局下也不敢回自己的寢宮,便都老老實實的圣上床邊伺候。 等崔澤芳進來的時候,她背后還帶著幾個跨刀的黑衣暗衛,她看也沒看地上趴伏著的兩個女人,直接疾步走到了寢宮屏風后面,眾人也看不到她做了些什么,只聽到突然轟隆隆的一陣響,寢宮東側的烏木書架便突然往里陷了進去,露出了一條黑洞洞的通道來,幾名暗衛閃身便沖了進去。 而面對如此詭譎的情形,這寢宮內各人卻都像是被施了法術一般,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進入密道的暗衛頭子重又從這洞口鉆了出來,跪下稟道:“啟稟娘娘,這密道確實有人進去過的痕跡,且洞內隱隱有些藥氣,屬下已經派其他人往下搜尋了,屬下現就再找些人來將這邊洞口封鎖了,還請娘娘及各位貴主到別處避一避,此處不宜久留!” 等崔澤芳被人層層護著回到她起居的偏殿的時候,王婕妤與昭美人自然也被一起帶了過去,她二人仍是一副魂飛九天之外的樣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發現圣上不見的時候,是你們兩個誰在值夜?”,崔澤芳緩緩問道。 王婕妤身子晃了一下,才抬起頭抽泣著說道:“啟稟娘娘,是妾身值夜的,妾身...妾身不知道怎么睡著了...妾身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饒命...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嗚嗚嗚......” 王婕妤年紀雖小,卻是個極為老成穩重的脾氣,進宮這么長時間了,一直都未承寵,卻從來是拘謹守禮,沒有行差踏錯過一步,可此時,也終于是露出了一個年輕女子的稚嫩來,說到最后,已經是趴伏在地上嗚嗚的哭的不成樣子了。 崔澤芳一雙眼死死盯在她的頭上,捏在阿直小臂上的手指,深深的陷入了阿直的皮rou里,她腦中已經是亂成了一片。 只讓王婕妤和昭美人兩個服侍在圣上身邊,連宮人也不派一個,原是崔澤芳有意布置的,她本就打算安排在王婕妤值守的時候讓阿直動手的,這太原王氏如今是這博陵崔氏之外最有勢力的氏族,如果單論家大業大,王氏還遠比人口凋零的崔氏更加興盛,所以要想法子將他們一起拖下水,堵住了他們的嘴,將來德昌繼位的時候才能更順遂,可是現在,圣上竟然詭異的在王婕妤值守的時候失蹤了。 這鐘鳴殿寢宮的密道,崔澤芳早就派人將各個出口都堵住了,這邊李盛又早已經是不省人事,鐘鳴殿外更是重兵層層把守,怎么會有人動過這寢宮里的密道呢,崔澤芳越想心中越驚,背上已經爬起了一層細細的冷汗,她竭力鎮定的自己的心神,重又看著王婕妤厲聲說道: “你就算睡著了,也是趴在圣上身邊睡著的,圣上失蹤你卻毫無所知,這鐘鳴殿內想爬出去一只螞蟻也不容易,難不成圣上是從床榻上飛走的嗎?王婕妤,你服侍圣上失職本已經是大罪,若再敢有所隱瞞,你自己不怕死,難道也不怕牽連你的家人嗎?” 王婕妤此時哭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了,只一味的搖著頭說著沒有沒有,其他的話都不會說了。 崔澤芳見她這樣子實在不像喬裝,又將視線轉到了她身邊跪的昭美人身上,這一看之下,不由嗖然瞪大了眼睛,啪的猛一拍身邊的案幾高聲喝道: “昭美人,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這許多的汗!你在心虛什么?!” 殿內眾人俱是一驚,不由紛紛去看昭美人,這才發現她穿著的一身鴿灰色襦裙竟然從領口到胸襟及腋下都已經濕透了,臉上胸前也全是豆大的汗珠。 那昭美人見眾人都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臉上更加慌亂,她抬頭看著崔皇后,嘴巴顫抖了半天,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才哆哆嗦嗦的說道: “啟稟娘娘,妾身不是心虛,妾身...妾身只是害怕的緊...妾身不知道該怎么說,今日,妾身原本應該值守到寅時初的,可是還沒到時間,大約還差著兩刻鐘左右,妾身就困倦的再也無法支撐了,便冒昧的去叫了王婕妤起來替我......后來妾身在那寢宮外間一下子便睡暈了過去,直到剛才阿直姑姑過去大家鬧起來了,妾身才勉強爬了起來,可仍是覺得頭腦暈沉沉的幾乎不能自主,妾身便拿了茶水潑到了自己臉上......” 昭美人說到這里,聲音先是不由自主小了下去,而后才又咬著牙一鼓作氣的說道:“啟稟娘娘,妾身...妾身懷疑自己和王婕妤兩個是被人下了迷藥了......” 昭美人這話一說,別人尚可,那王婕妤卻是一下子跳了起來,恍然大悟般的尖聲叫了起來: “娘娘,啟稟娘娘,昭美人說的不錯,妾身是中了迷藥來了,妾身還從未如此嗜睡過,剛才阿直姑姑過來叫醒妾身的時候,妾身還覺得昏昏沉沉爬不起來,就算現在,仍是覺得腦中疼痛不堪,妾身定是叫人給下了迷藥,還請娘娘明察啊,妾身冤枉啊!” 崔澤芳一聽這話,便馬上扭頭去看阿直,那阿直忙沖著她無聲的點了點頭示意,阿直剛才戴著那金絲鐲去鐘鳴殿寢宮的時候,一眼便先看到王婕妤趴在床邊睡著了,她當時心里還覺得慶幸,想著正好可以趁機將那鐲子中的□□先滴一些到圣上的唇上,然后再將那王婕妤叫醒給圣上喂湯水,正好神不知鬼不覺的便將這黑鍋給她背了。 誰知她再仔細一看榻上竟然是空空如也,這才嚇的大叫起來,那王婕妤卻是半天也沒有醒轉過來,直到其他人涌進來后才恍恍惚惚的醒了,而在一旁隔間休息的昭美人,更是等崔皇后都快要到了的時候才被人硬給叫醒了。 崔澤芳見阿直認了,心內一下對昭美人的話也有幾分信了,她突然間就覺得天地一陣眩暈,身子不由自主晃了兩晃,阿直唬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了她連聲叫娘娘,崔澤芳喘息著靠在了阿直身上,一雙杏眼卻是緩緩的掃過這偏殿里的每個人,目光極為狠戾冰冷,眾人被她看的都是忙不迭俯下頭不敢動彈。 見眾人這副情態,崔澤芳眼中的怒火越發的盛了,如今這鐘鳴殿內外守著的,都是她自己最親信的人,現在竟然被人不知不覺的下了迷藥,崔澤芳只覺得一顆心仿佛被浸泡到了冰水里一般,從昨日發動時候的信心滿滿,到后面的錯漏百出,一直到現在竟然連圣上都找不到了,崔澤芳此刻仿佛再也撐不下去了,她猛的一抬手,一把便將案幾上所有的東西都劃到了地下,而后仰起頭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這鐘鳴殿的眾人在那東宮遲遲沒有消息傳來開始,便已經覺得事情不太妙了,此時再看到崔澤芳這般癲狂的模樣,頓時都是心生懼意,有那心思敏捷的,已經偷偷后退著往殿外悄悄爬去了。 正在此時,這鐘鳴殿外不遠的地方,突然傳出一陣陣響徹天空的齊聲高呼,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那金吾衛的副將已經跌跌撞撞闖了進來,他身上已經是染滿了血跡,一進殿便跪下高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