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阿耶,您小心點!” 劉準一張老臉上無甚表情,只點了點頭,嘴里輕輕的哎了一聲,便馬上一轉身往內室里去了,不一會兒,他便帶著一個穿著太子常服的人走了出來,這人無論身量高矮還是面容,都與太子殿下很有幾分相似,他顯然也是早有準備,此刻臉色雖然蒼白,神情卻也是淡淡的沒什么波瀾。 劉準與李鐵兩人,護著這人便往殿外疾步而去了,他們所去的方向,正是那錦衣衛在東宮值守歇腳的下馬坊,這東宮可靠的人馬原本也都守在宣肅殿周圍,此時得了令便圍上來護在了“太子”與劉準幾人的旁邊,隨著他們一起往那下馬坊奔襲而去。 而這東宮之外,也早有潛伏的金吾衛嘴里喊著“鐘鳴殿圣上遇襲,保護太子殿下”的口號便往東宮里面沖了進來,守衛著東宮的錦衣衛并不阻攔他們,也不和他們正面沖突,只一同大喊著“保護太子殿下”的口號隨著他們一起蜂擁亂跑,不過在奔跑的時候哦,卻有些刻意的穿插行進以打亂金吾衛的隊伍。 這金吾衛來之前便得了令,若是進東宮的時候遇到有人抵抗的,便只管打著鏟除逆賊的幌子直接斬殺,如今乍然碰到這種情形,一下子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畢竟他們此刻還沒有真正撕破臉,大家總不能一起喊著“保護太子殿下”的口號,然后再互相砍殺吧。 就在他們沖進來這最初的一陣愣神之間,劉準一行人已經沖到了距離下馬坊不過十幾丈遠的地方,而就在此時,卻已有另有一股暗衛從西側門往東宮里殺了進來,而他們嘴里喊著的口號,卻已經從“保護太子”變成了“太子刺殺圣上,奉皇后娘娘懿旨捉拿太子”了。 這股暗衛沖進來后便目標極為明確的沖著劉準與“太子”一行人砍殺而去,兩面的人手到了此刻,才真正的交上手了,這些黑衣暗衛顯然是有備而來,手腕與背上綁縛了機關可射出袖箭來,不過他們并沒料到太子殿下竟然沒有坐軟轎,而是和護衛的人混雜著一起往前奔走,這袖箭失去了明確的目標,威力也頓時打了個折扣,而守護著太子的錦衣衛則揮著手上的繡春刀來回格擋著,但那袖箭來的密集有力,一時便有不少錦衣衛著了道倒地不起。而那金吾衛此刻也不再偽裝什么了,轉頭也大呼著捉拿太子,揮舞長刀就沖了上來,一時間,紅、黑、藍三股人馬便瞬時纏斗在了一起。 李鐵護著“太子”與劉準邊打邊撤,終于在里面人的接應之下,跌跌撞撞的沖進了下馬坊,而外面的兩隊人馬并無絲毫猶豫,馬上便搬來了巨柱開始撞門,這一撞之下才發現,這門面上看著是普通的金木而造,內里卻鑲了不止一層的石板,這巨柱來回撞擊,一時竟然完全不能撼動。 那暗衛帶隊的頭目一見此情形,才明白這太子殿下為何舍了那層層門庭的宣肅殿,反倒是往這下馬坊跑了,原來是早有布置,不過他們也同樣準備的十分充分,片刻耽誤之后,便有人運來了云梯和特質的弓*弩,一下搭在了下馬坊的墻頭,不顧坊內射出的箭雨,紛紛爬墻往里面攻了進去。 此時的東宮哪里還有任何的門禁與尊嚴,已然成了任人踩踏的賤地,除了血濺滿地的各路侍衛,那來不及閃避而慘遭屠殺的宮人和太監的尸身也隨處可見,到了這一刻,整個皇城,四處都已經充斥著誅殺逆賊太子的呼號,宮變,已然呼嘯而來。 而端坐在那鐘鳴殿運籌帷幄的皇后崔澤芳,全部心力都放在了那東宮,卻沒有發現,有一隊人馬已經攜著沾了毒的箭弩和毒煙,無聲無息的斬殺了守著禁苑的衛兵,正翻過龍元首潛入了那太宗帝廟,離著含涼殿與鐘鳴殿,也不過只隔著一個玄武殿了。 真正的太子李濟民在出了宣肅殿的那一刻已經和李甲一起換了太監的服飾,因為宣肅殿前面的廝殺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兩個便沿著早已探查好的路線,一路來到了麗正殿,幾乎就在他們剛剛進了麗正殿的大門,后面便傳來了嘈雜的人聲,是那羽林衛奉了皇后懿旨,手執著飲月大刀前來封宮了。 崔氏要名正言順誅殺太子,自己便不能隨便亂了綱紀,而且若是太子伏誅,太子妃這些沒有子嗣的女眷自然是絲毫也不足為懼的,故而羽林衛得到的御令便只是將東宮各殿封門,不準任何人隨意出入。 若是他們此時沖進了麗正殿,定會發現事情有異,連那太子殿下乍一進了內殿也是唬了一跳,那內殿門前橫七豎八趴伏著三四個宮人與內監,李甲身形一滯,連忙將李濟民攔在了自己身后,兩人躊躇著正打算退出去,內殿門內已經有一人穿著一身全黑短打勁裝躍了出來,她手執丈八長鞭,腳下踏著飛云短靴,正是那太子妃車芷蘭,見了他們兩人忙召喚道: “殿下快進來,這幾個釘子早有異心,妾身剛才與紅纓等幾人合力給他們灌了毒藥?!?/br> 李甲一聽這話,忙護著李濟民便往內殿去了,饒是在如此緊要關頭,他仍是不由心內暗嘆,果然不愧是那車家之后啊。 李濟民一見車芷蘭安然無恙,心中也是長出了一口氣,上去攜了她的臂膀便進了內殿,待他們二人一走了進去,李甲便與紅纓等諸人合力將那內殿大門關了起來。 此時的麗正殿內殿,除了太子夫婦,已然是空無一人,兩人十指緊扣,繞過屏風便直奔南窗下的紅木雕鳳梳妝臺而去,車芷蘭到了梳妝臺前,率先俯下身拉開了桌底的暗格,抓住了藏在里頭的一個十字扳手,用力的往左轉了三圈,只聽室內西側的一座西洋大座鐘喀拉拉一陣轟響,已經是緩緩的往左移了一個位置,座鐘背后,赫然出現了一個半人高的黑洞。 原來,這大唐王室一直有這個祖傳下來的秘辛,這東宮的主殿有一條通外皇城外的密道,此密道入口與出口只有當朝的太子夫婦二人才有資格得知,像崔澤芳這樣的繼后,也是沒有機會知道的。 車芷蘭打開密道后,又小心的將那桌底的暗格合了起來,起身的時候手臂一抽,卻碰掉了掛在這梳妝臺桌腳邊的一個軟鬃毛香木刷,車芷蘭看著那木刷掉在地上滾了兩滾,人卻是呆愣在了當地。 李濟民看她突然間停在了那里,不由輕輕一拉她的胳膊問道:“怎么了你?” 車芷蘭抬眼看著李濟民,眼中卻是從未有過的恐慌之色: “殿下,殿下......這密道,恐怕是...不能用了......” 李濟民聽了車芷蘭這話也是驚了一跳,還未等他問出什么,車芷蘭已經勉強恢復了鎮定,沉聲說道: “殿下可還記得那一次我這麗正殿莫名的走水嗎?當日殿外面濃煙極大,仿佛門外便是火焰一般,情況緊急之下,我便遣退了內殿的諸人,準備打開密道,不過后來馬上就聽到這次走水不過是一場虛驚,這才重新又合上了密道,那一次,我也是不小心這樣碰掉了這個刷子,那情形和今日是一模一樣......” 李濟民聽到此時,已經是明白了車芷蘭的意思,麗正殿上次莫名其妙的走水,本來就是一場無頭懸案,只查出是有人故意燒符紙,又牽扯上了崔良娣與華良媛兩人,若一切都是有人特意故布玄虛,那場走水只是為了偷窺麗正殿密道,倒是真正能說的通了。 “殿下,那日后不久,我便借機放出去了好幾個到了年紀的宮人,其中有一人出宮沒兩天便暴病死了,現下看來,這一切恐怕都不是巧合,若是我們此刻進了密道,恐怕馬上便要被人甕中捉鱉了......”,車芷蘭此時又繼續說道。 李濟民凝神看著車芷蘭,心內已經是全然信了,兩人對視了片刻,臉上都是不免浮起了一絲絕望,李紀的救兵還不知何時能來,而金吾衛和羽林衛的大刀,卻是已經架到他們的脖子上了。李濟民伸手緊緊握住了車芷蘭的消瘦的肩頭,只覺得心中一陣絞痛,恨自己如此無用。 車芷蘭實在不忍看到李濟民如此慘痛的神色,忙開口說道:“殿下,咱們還是叫李甲他們進來,看看還有其他什么避禍的法子?!?/br> 李濟民此時卻是手下一緊,眼中突然射出熠熠光彩,揚聲對車芷蘭說道:“芷蘭,我們也許還有一個去處!” ☆、第238章 搏 “芷蘭,我們也許還有一個去處!” 李濟民一把攬過車芷蘭,拉著她邊走邊說道:“芷蘭,這密道不但能通往皇城之外,其實還有兩條可以分別通到宜春宮與宜秋宮兩處,咱們,現在就往那宜春宮去!” “宜春宮?崔良娣處?”,車芷蘭此時已經和李濟民俯身鉆進了密道,聞言不由驚詫的抬頭去看他。 “對,宜秋宮里住著盧良媛,崔氏必定不放心,一定會派人嚴密看管的,如今唯有崔良娣那里一定是最松散的地方!”,李濟民合上密道口后,拉著車芷蘭便頭也不回的在密道中急速前行,顯然對自己的主意極有決心。 車芷蘭則還是一臉的狐疑之色,腳下雖也跟著李濟民疾走,嘴上還是忍不住質疑道: “殿下,你說宜春宮的守衛是最少的這個道理妾身明白了,可咱們到了宜春宮里面又要躲在哪里?那出口就設在宜春宮的內殿寢宮,咱們又如何能躲的過那崔良娣去呢?” 前頭帶路的李濟民突然呵呵笑了一聲,說道:“咱們為何要躲著崔良娣,咱們此番就是去找崔良娣好好聊聊的!” 車芷蘭也是個心思敏捷的,聽到此處,心里也模模糊糊的有了點猜想,而且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們再有什么猶豫了,她便也干脆收了迷惑,快步緊緊跟在李濟民后面往那密道深處而去了。 這密道左邊的岔道往上出去,推開蓋在洞口假做的多寶架,就是那宜春宮的內殿后面了,這種非常時候,這宜春宮內殿里自然沒有什么閑雜人等,殿內非常安靜,只有那崔良娣跟前的心腹阿常,以及負責照顧她腹中胎兒的老嬤嬤陪著崔良娣,她們三人突然看見李濟民兩人從那屏風后面繞了出來,一下子都愣住了,那老嬤嬤人老眼花,一時間壓根沒認出來這奇裝異服的兩人竟然是那太子夫婦。 待到那阿常第一個反應過來,一聲尖叫還沒來得及從她喉嚨里喊出來,車芷蘭一抖手,長鞭已經繞住她的喉嚨將她整個人一把摔到了地上,隨后車芷蘭往前一躍便將阿常擄了到了自己身前,三下兩下便扯下了她的腰帶將她捆了個結結實實,而那老嬤嬤此時已經認出李濟民來,嚇的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也不敢抬頭,完全搞不懂這眼下的狀況。 而在這一番爭斗之間,那崔良娣都一聲不響的默默坐在榻上,直到那車芷蘭將被打暈堵了嘴的阿常塞到了桌下,和李濟民兩個一起坐在桌前的繡墩上之后,崔良娣才扯唇微微一笑說道: “殿下和太子妃來的實在太突然,請恕妾身身子不便,就不起身行禮了?!?/br> 李濟民也不和她多作虛言,肅然看著崔良娣說道:“崔氏,你覺得若是你那堂弟登基之后,你那姑母可會如何處置你這個前太子良娣?” 崔良娣面上似乎絲毫也不覺得李濟民這行動這問題有多么突兀一樣,皺眉認真思索了片刻后說道:“左不過性命無憂、安居飽暖總還是有的......” 李濟民聽了挑眉一笑,繼續追問道:“崔氏你一貫最是冷靜明智,難道沒想過自己肚中有這個孩子,恐怕也很難性命無憂嗎?” 車芷蘭聽了這話也不由眉頭一緊,凝神往那崔良娣臉上看去,只見崔琪蹙眉不語,一只手緩緩在自己凸起的小腹上來回撫摸了起來,半響也未答話。 “講起來,若是將這孩子用藥落了胎,崔良娣所說的性命無憂倒是也應該能求得的,只不過這冷宮里的日子,若是沒有一個子女在膝下承歡,這白日枯燥、長夜漫漫,恐怕也是很難熬啊......”,車芷蘭此時也已經完全弄明白了李濟民的意圖,自然也要在一旁再添一把火的。 “殿下與太子妃有何事不放直說吧,妾身從小到大走到今天,也不過是萬事不由人罷了,今后怎樣,總不過是想法子活的更好一些,多說也無益。” 一聽崔良娣這話,李濟民便馬上說道:“我今日既到你這里來,便也不瞞你,也許你覺得今日我李濟民已經徹底走到了絕路,再無一絲勝算,不過世事難料,我不妨和你實話實說,此次宮變,不到最后誰勝誰負還很難說,也許,今次倒正是我徹底鏟除崔氏的大好良機,若是你此刻能替我遮掩拖延片刻,來日我自然保你母子平安......” 崔琪一直靜靜的聽著李濟民說話,聽到這兒才柔聲一笑說道: “妾身實在是有些好奇,殿下倒是信的過妾身,說起來,那華良媛定會更加愿意為殿下赴湯蹈火的,如今這殿外滿布羽林衛,若是妾身此刻叫起來,哪怕是太子妃娘娘的鞭子再厲害,恐怕也不一定立時就要了妾身的命吧?” 車芷蘭聽了也是輕笑一聲說道:“崔良娣不必試探什么,我這靴子里確實還藏著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若是你一定要喊,咱們三人也是同歸于盡的下場,不過殿下既然來找你,自然是想大家都能好好活著的,我原先還奇怪殿下為何有這個念頭,現下倒明白了,良娣你自從進了東宮,便是活的最清醒最明白的一個,想來,今日也應該能做出最聰明的選擇?!?/br> 李濟民此時也是馬上一點頭說道:“崔氏,我李濟民是什么樣的人,你那義父崔澤厚又是什么樣的人,你肚子里應該也清楚的很,我今日也不為難你,只要你讓我和太子妃在你這內殿里悄悄躲上一陣子便可,真要有人闖進來,我們也可作出一副脅迫于你的姿態,并不會牽連到你頭上,你本就是我的枕邊人,此刻肚中又懷著我的子嗣,只要你不害我,我自然不會害你!” 李濟民所說的別的話崔良娣還尚且只是聽聽,這崔澤厚又是什么樣的人這一句卻一下說到了她的心中,這崔琪雖精明,畢竟只是后院婦人,在被納入東宮之前,只一心想攀上這一國儲君的高枝,等被封了良娣這幾年后,糾纏于崔氏與東宮之間,才算真正明白了自己所處位置的險惡,才算明白了為什么當年元娘沒能做出太子妃,府里表面看著氣氛肅謹,但內里卻仍是一片安穩和樂,原來,自己一心所求的,不過是個炮灰的位置。 這些年來,崔琪也算是用勁了心力左右逢源,但大勢所趨,終究還是到了今日這一步,也許今日,是真真到了要為自己的命運選擇一次的時候了,她垂著頭半響沒動,直到殿門口傳來宜春宮掌事老宮人的聲音。 “良娣,娘娘派人傳話來了!” 李濟民與車芷蘭饒是早就豁出命去了,此刻仍是不由一下繃緊了身體,兩人的目光一下都投到了那崔良娣身上,車芷蘭右手輕輕的放在了腰間的鞭子上,身子略微附低,左手也搭在了膝蓋下面的位置。 崔良娣遲疑了片刻后,才沖著兩人緩緩點了點頭,又伸手指了指了仍暈厥在地上的阿常,車芷蘭與李濟民對視了一眼,此時,他們也已經沒有其他任何退路了,也只能信這崔良娣一回,李濟民俯身拖著那阿常,便與車芷蘭一起往這內殿后面匆匆躲了起來。 崔良娣又對趴伏在地上的老嬤嬤說道:“嬤嬤起來吧,您本是這宮里的老人,自不用我教你什么,你只管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便是了。” 那老嬤嬤聽了身子又抖了兩抖,才勉力從地上爬了起來,雖是嚇的面色青白,但畢竟人老成精,不過片刻便很快鎮定了下來,垂頭坐到崔良娣腳邊的踏腳上,開始替她一下一下的捶起腿來。 崔良娣此時才開口召了那掌事宮人進來,如今這樣的時候,宮內所有臉上難免都帶著幾分焦躁恐慌之色,那宮人福了福后馬上說道: “良娣,娘娘那邊派人傳話過來了,說如今這東宮形勢險惡,您又懷有身孕,娘娘讓您放寬心只管待在這宜春宮好好養著,千萬不要有任何妄動,她已經專門指派了人把守宜春宮,封宮也只是權宜之計,只是為了您的安??紤],還請良娣千萬不要多慮?!?/br> 說完,這掌事宮人又拍了拍掌,從外面招進了一個小宮人進來,那小宮人手上捧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冒著騰騰熱氣,崔良娣一見,不由嚇的面色一白。 那掌事宮人見她如此,便親手捧了藥碗端到了榻前,柔聲說道:“自從良娣您到了東宮,奴婢便一直伺候在您身旁,奴婢雖是娘娘派來侍奉良娣的,但也深深敬佩良娣有一顆蕙質蘭心,皇后娘娘每次說起您,也多是贊善有加,今后也絕不會虧待于您的,想來良娣肚子里也清楚,這一碗藥恐怕是不得不吃的,娘娘讓奴婢轉告良娣,這藥乃是太醫院精心調制,并不是那虎狼之藥,只要連著喝上五日,那胎兒便會自行凋落,并不會損傷您的身子。” 說完,那掌事宮人便又將藥碗往前遞了一遞,崔良娣看著眼前的湯藥,雙眸黑沉沉看不出任何情緒,半響,才伸出手去拿,可手卻抖的不成樣子,哪里還拿的起來,那掌事宮人心中暗嘆了一口氣,便移身坐到了榻邊,柔聲說道: “啟稟良娣,還是讓奴婢伺候您喝吧?!?/br> 說罷,便端了那藥遞到了崔良娣的嘴邊,一點點伺候她喝了下去,又拿了果脯與茶水給她吃了,這才低聲說道: “啟稟良娣,這藥喝了并不會馬上有什么不良反應,如今太醫們一時也進不來這東宮,您只管安心起居,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派人來叫奴婢便是?!?/br> 崔良娣蒼白著一張臉斜靠在那迎枕上,此時只沖她們二人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都出去吧!” 那掌事宮人此時自然也不指望崔良娣還給自己什么好臉色,低低應了一聲便帶著那小宮人先出了內殿,待到她二人剛出去了以后,殿后的李濟民和車芷蘭立刻從藏身之處沖了出啦,車芷蘭也不待崔良娣說話,扶著她趴在榻上,拿了榻上的迎枕讓她自己捧著,自己則伸手便往她喉間用力一掏,那崔良娣頓時哇一聲吐了出來,藥汁盡數灑在了那錦枕上。 那老嬤嬤也連忙上來伺候,把那*的迎枕拿下去藏了起來,李濟民則上前扶著崔良娣躺在了榻上,他一手輕輕撫著她的胸口,柔聲問道:“怎樣,可有哪里不舒服嗎?” 那崔琪維持了多年不帶什么表情的臉上,此時,終于是裂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她抓著李濟民的衣襟便將頭埋在了他的胸前,雖不聞哭泣之聲,但雙肩劇烈的聳動著,淚水不一會兒便打濕了李濟民的衣服。 李濟民不由看了車芷蘭一眼,臉色略有些發僵,車芷蘭只將頭默默扭向了一旁,神情卻淡漠的看不出喜怒,李濟民呆愣了片刻后,還是伸手輕輕拍著崔琪的后背,低聲安撫起來...... 等那宮變已然過了一個時辰之后,那大明宮鐘鳴殿中,卻是一片肅殺之氣,崔皇后坐鎮偏殿,聽了金吾衛將軍吳青巖的稟告后,不由將手中的茶盞重重的摔在了案幾上,怒道: “那下馬坊里抓住的是假的,那麗正殿的密道里又沒一個鬼影,那他還能跑到哪里去,按你的說法,難道這逆子是羽化成仙了嗎?” 吳青巖是那崔澤厚長媳的親兄,與崔府一貫關系親密,此時也不由額角掛著大汗說道: “還請娘娘息怒,屬下正加派人手在整個東宮搜索,那太子兩個親衛李甲李鐵俱已繳械被俘,如今只剩下太子與太子妃兩個人不見蹤影,想必定是躲藏在了何處,不久定能發現其蹤跡,另外,那麗正殿的密道還有兩條支路,分別通往那宜春宮與宜秋宮,因不敢驚擾幾位貴人主子,故而還未進去搜查,是否要另外派人去搜,還請娘娘定奪。” 那崔皇后略一思索后便說道:“你們先集中人手去搜索可能會逃出皇城的各條通道,那幾處寢殿可以遲些再搜,那里早已被羽林衛封宮,若他們真是潛入了其中,一時半會兒也逃不出來?!?/br> 原來崔皇后剛才不但派人去給崔良娣送了藥,其他兩處寢宮也分別派人去敲打過了,除了發現華良媛被囚禁于宣肅殿外,崔良娣與盧良媛兩處內殿都是安然無事的,此時她心里自然是有把握的。 那吳青巖聽了她的吩咐,應命后正打算要出去,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雜沓紛亂的腳步,片刻后這金吾衛的副將便一臉驚慌的跪在了殿外,扯著喉嚨稟告道: “啟稟娘娘,啟稟吳將軍,宮外急報,那衛無忌突然帶著他麾下府軍將皇城包圍了,此刻正要往東宮及大明宮里沖進來......” ☆、第239章 勝負 “啟稟娘娘,啟稟吳將軍,宮外急報,那衛無忌突然帶著他麾下府軍將皇城包圍了,此刻正要往東宮及大明宮里沖進來......” 此時已經戌時末,平日里這大明宮鐘鳴殿里早就是燭火俱熄萬籟俱寂了,如今這殿內外卻仍是燈火通明,映著漫天的雨絲閃著星星點點的寒光,宮人們個個垂首肅立在殿外庭院中,不敢有絲毫妄動,而那金吾衛副將身上早就被雨水澆透了,他卻是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直挺挺的跪在殿中,臉上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見不到一絲血色。 殿內,崔皇后與吳青巖兩個人聽了,俱是面色大變,崔澤芳強按著心頭的驚惶,忙將那副將宣進了偏殿。 “衛無忌竟然敢帶著府兵進皇城?他難道活膩了嗎?”,崔澤芳咬著牙問道。 那副將雙眼都有些木愣了,聽著崔澤芳的問話后,才又急忙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后回答道: “啟稟娘娘,那衛家的府軍打著是肅清逆反的名號圍了皇城的,說是得了情報,那安南王府派了逆軍已經潛入了皇城,說是已經通報了兵部,軍情緊急之下,那兵部已經特批了他們出兵之舉!” “什么?安南王府?怎么可能”, 這次,是那吳青巖先一步叫了出來,他與永嘉坊也算來往緊密的姻親,前兩日去和崔澤厚商議這宮變一事的時候,還看到了那安南王世子正與崔元娘兩個在園子里做投壺之戲呢,看樣子十分的悠閑自得。 還不待他們三人這里反應過來,殿外又是一陣喧鬧,原來是有人發現那守著禁苑的專職守衛突然被人毒殺了,所用的毒*箭等物,正是那南疆才特有的東西,那種毒*藥傷人后幾乎不見血,卻是立即斃命,若不是今日大雨沖刷到守衛的尸首上面,將血水帶了出來,恐怕一時半會兒還很難發現。 這崔澤芳雖是智謀過人,但畢竟是嬌弱婦人,突然面對這真刀實槍的殺戮,一時也是慌了手腳,而那吳青巖卻已經是馬上恢復了鎮靜,他心中隱約感到這本來十拿九穩的宮變恐怕是要出大變故了,一顆心也是突突突的狂跳不止,但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只俯身向著崔澤芳一禮后,說道: “啟稟娘娘,看來此事恐怕十有*是真的了,那衛家府軍的軍力,可絕非是金吾衛與羽林衛能夠抵抗的,但他們想攻入皇城,恐怕還是需要一些時候的,不管他們是真的來抵御南疆叛軍的,還是另有所圖,只要咱們來得及將那太子先行絞殺了,不管他們再如何占優,也已經是回天無力了,除非是那衛家想就此自己徹底反叛了,而安南王府那邊的事情,恐怕要立即通知永嘉坊崔大人,馬上把那世子爺看管起來,需要時還可作為人質!娘娘您這里,也要馬上加派人手護衛,禁苑那邊過來,離鐘鳴殿可并沒多少距離,娘娘,屬下現在急需更多的人手調遣,屬下斗膽進言,還請娘娘將羽林衛的指揮權也一并交到屬下手里?!?/br> 崔澤芳被這吳青巖一番話說下來,頭腦也總算冷靜了下來,她馬上傳令羽林衛將軍,讓他從即刻起,便聽命于這金吾衛將軍吳青巖,吳青巖則馬上傳令下去,將那封宮的人員減了一半,多余的人手全部去增援金吾衛搜宮,勢必搜出廢太子,不準放過任何一處,連鐘鳴殿與含涼殿的各處偏殿也都要全部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