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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崔氏玉華在線閱讀 - 第90節

第90節

    不過昭美人只是心里覺得奇怪,腦子里卻實在想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那兩個宮人見她扶著腰臀一副嬌弱無力的樣子,便連忙叫人去和皇后娘娘稟告了。

    鐘鳴殿偏殿里,崔皇后聽了宮人的稟告后,并沒放在心上,只隨口吩咐她們好好伺候昭美人回去承香殿休息,又派了一個曾受過圣上雨露的穩妥宮人來鐘鳴殿服侍圣上,自己仍是坐在偏殿處理手上的瑣事,不一會兒,那阿直便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先屏退了其他人,才又上前伏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召了華良媛進宣肅殿服侍......”,崔皇后聽了后微微皺了眉頭,而后便斜了唇角一笑說道:

    “哦?這太子妃病倒在自己殿里,這華良媛倒趁機往前靠了,也不知道這華府是個什么樣的想法,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們不是剛剛想法子往東宮里來通過風報了信嗎?”

    “娘娘您看,要不要和郡公爺那里通個氣?讓他去問問那華家?”,阿直連忙小心問道。

    崔皇后聽了卻只輕輕搖了搖手說道:“沒必要了,左不過這兩日的事情,兄長那里如今正是最要緊的時候,不要讓他為這點小事分心了,華府那里究竟是個什么打算,本就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不用去管他了!”

    阿直聽崔澤芳說的輕描淡寫,心里卻是抑制不住嘭嘭嘭的亂跳,她已經是好幾天都沒能睡個安穩覺了,阿直雖不知道娘娘他們具體的圖謀,但畢竟是崔皇后貼身第一人,從圣上這次病倒之后,她便隱隱知道這宮里是馬上就要出大事了。

    這些年她跟隨崔澤芳左右,過的也算是錦衣玉食,鑲金堆玉的日子,若叫阿直發自內心而言,難免暗暗希望主子干脆放棄了那天大的謀劃,只安安心心做自己的皇后和太后便是最好,阿直怎么看,都不覺得那太子是個會翻臉不認人的主,可是如今自己主子已經認準了這一條有去無回的登頂之路,阿直自然也沒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只不過難免是心中發空、腳下發軟。

    “阿直,你在怕什么?”,阿直還在垂著頭胡思亂想,頭頂上卻傳來了崔皇后輕飄飄的一句問話,阿直嚇的一抖,也沒敢抬頭,腿一曲就趴跪在了地上。

    “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想是這些年肥脂油膏的把你膽子都泡軟了,把當年跟著我在清亮殿里苦熬的日子都忘光了嗎?那時候在鄭太后眼皮子底下你都敢弄鬼,如今不過是多年布好的局收個尾而已,便嚇成這樣了嗎?”

    阿直還能說什么,只有連連叩頭請罪,崔皇后看的厭煩,揮手就將她打發了出去,等這內殿空無一人之時,崔澤芳自己的眼神卻也漸漸是空洞洞的毫無生氣了。

    案桌上仍是放著那一碗摻好了蜂蜜和姜汁的羊乳,不過卻再也不會是那圣上親手調制的,她從今日起放松了對鐘鳴殿的看管,雖然說是故意留著口子等那獵物來的,可崔澤芳心底卻知道,她如今實在是有些不敢呆在大兄身邊了,離著遠些,她還可以騙自己說大兄仍是好好的活在那里,可眼睜睜看著榻上那具毫無生氣的軀體時,她的心卻像是被人浸入酷寒的冰河里一般,仿佛再也暖不過來了。

    城東,大雁塔腳下的晉昌坊里,鼎國柱公衛無忌正坐在自己書房里發呆,面前的書桌上雖然攤著好幾冊兵書,他卻是半天也沒看進去一個字,半響后,伸手拉開了書桌下面的暗格,取出了幾頁紙箋來,他打開來正要閱看,卻被門外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給打斷了。

    衛無忌剛剛將那幾張紙箋放回了暗格鎖好,書房門便被敲響了,進來的是他的大兒子衛乘風。

    “父親,那定國郡公突然闖進了咱們府里來了!”

    “什么?是李紀嗎?怎么可能!”

    衛無忌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一早他接到的消息還是說那李紀正與他那小夫人兩個同車共駕,仍在那北疆逍遙漫游呢,怎么突然就已經闖進了自己的外院。

    衛無忌也只詫異了片刻,便重又冷靜了下來,他馬上沉聲吩咐道:“趕緊將他帶進來,院子里的人馬上清理一下,絕不能讓別人知道李紀來了我這里。”

    衛乘風連忙說道:“父親,那郡公爺是喬裝進來的,大約一直偷偷跟在兒子旁邊,剛才是瞅著兒子身邊沒人的時候才現的身,兒子馬上將他帶到了自己書房內,應該并沒多少人看到。”

    衛無忌點了點頭,等兒子出去了,又派人去將自己的兩個心腹幕僚叫到了書房,他們三人才剛剛碰了個頭,那衛乘風已經帶著人來了。

    李紀穿著一身粗布灰衣,背上還縛著一副木棒繩架,仿佛只是個尋常做苦力的高壯漢子,不過他行動間卻有些緩慢,微微羅圈著兩條長腿,衛無忌也是個長年征戰沙場的,哪里還不明白其中緣由,暗自感嘆了一聲,連忙將他讓到軟榻上就坐。

    李紀也不客氣,緩步移了過去慢慢的坐了下去,待臀部一挨到那榻上時,還是忍不住皺眉罵了一聲娘,不過他并沒多耽誤一刻,剛一坐下來便沖著衛無忌一拱手說道:

    “恭喜將軍,您衛國護君,創建天大功業的好時機已經到眼跟前了!”

    衛無忌聽他這樣一說,忍不住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笑說道:“郡公爺您何時也成了這六國販駱駝的人物了,一張巧嘴竟可以如此顛倒黑白!”

    ☆、第233章 勸

    李紀聽了衛無忌的嘲諷絲毫也不動怒,只端了手邊的茶咕咚咚一口氣喝干了,仰臉笑瞇瞇的說道:

    “衛大將軍難道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了嗎?當年和回鶻人一戰,要不是我這張嘴說的那碓男動心,咱們這會子還不知道在哪里吃沙子呢?”

    衛無忌被他說的一噎,他沒想到這李紀竟如此厚顏,一開口就是□□裸的來向他討還人情債的,不過他之前欠李紀這個人情實在是太大,不是假裝聽不懂就能回避過去的,衛無忌斜了李紀一眼,干脆轉身到屏風后面的書桌下從密格里取出了那幾頁紙箋,扔在了李紀跟前。

    李紀此次馬不停蹄的從北疆趕回來,累死了三匹良駒,整個屁股都給磨爛了,到了城下卻并沒有馬上進城,他躲在城外與留在城中的手下先聯系上將事情打探了一番,這才趁著天黑連夜潛伏進了城,直接就摸到了衛府衛無忌的外院里。

    此時看到衛無忌扔過來的東西,李紀自然一下猜到了是什么,他馬上捻起一張仔細看了起來,這一看之下,李紀也是不由連連的搖頭,心中不得不佩服崔澤厚這老狐貍這招詭計的厲害與狠毒。

    衛無忌給他的這幾張紙箋上,底下都是那孫樹所寫的府兵制的弊端和隱田現象的日益嚴重,孫樹所陳述的內容用詞還是十分理性的,只是在從政的角度去分析這些現象的利弊,而這紙箋的頁眉上,那李濟民的批注則可就只能說是狂放不羈了,比如說隱田的這張,頁眉上只見李濟民所提的龍飛鳳舞的八個大字:

    軍中蠹蟲、欲壑難填!

    李紀可以想象的到衛無忌這等軍中大佬看到這幾個大字時候的震怒與驚恐,尤其太子李濟民平日里又是那么一個溫和軟糯的形象,這幾個字便猶如沾了□□的利劍般的讓人膽寒,難怪就連衛無忌這樣沉穩之人,都會在一夕間便對太子李濟民失去了信任。哪怕是換了李紀自己,若是不知道這其中的來龍去脈,突然間看到了未來儲君對自己如此的評價,恐怕也是要驚出一身冷汗來的。

    可李紀也知道,李濟民雖然在紙箋上是這么寫的,但并不代表他那儒雅的外表下面就隱藏了一個性情暴烈的未來君主,也不代表李濟民登基后便會大刀闊斧的對他所說的這些蠹蟲動手,那些眉批,不過是一個人私下的看法和發泄而已,也可以說是對事不對人的,可這樣被人抓住把柄放到臺面上來后,李濟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此處,李紀心頭也不由一陣憋悶,當年,他自己反復探查了孫樹的家底才確認了他的可信,萬萬沒想到仍是中了崔澤厚的詭計,那諭德大夫李肖與李濟民既是遠親,又有授業恩師的情誼,居然會是那崔澤厚的人,這實在是打了李濟民一個焦頭爛額。

    李紀將手中的幾張紙箋來來回回都看了個遍,也不說話,只從懷里也摸出了一張紙箋來,放到了衛無忌的眼前。

    衛無忌拿過來一看便愣住了,他仔細辨認了紙箋下方的落款,確認了那的的確確是太子殿下的親筆簽名和印鑒之后,便皺眉抬頭看著李紀,緩緩說道:

    “太子殿下許我十年內府兵只增不減、封地維持不變?”

    李紀挑眉微微一笑道:“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聽了李紀這話,衛無忌臉上的疑色卻是有增無減,他略微提高了聲音問道:“郡公爺回來后,難道已經和殿下碰過面了?”

    “衛將軍莫要擔心,不管我是否有和太子殿下碰面,我李紀今日以項上人頭擔保,這一紙承諾比那真金還要真!”,李紀此時也收起了嬉笑顏色,對著衛無忌正色說道。

    衛無忌得了這承諾仍是沒有絲毫放松的意思,他想了想,便將那紙箋平放在了桌上,緩緩向著李紀推了過去,輕輕一笑說道:

    “郡公爺,據衛某所知,這長安城內稍有些頭臉的重臣都收到了類似的東西,郡公爺您接下來是否要一家一戶的去送這十年的承諾呢?”

    李紀也伸手按住那紙箋又緩緩推了回去,同樣微微一笑說道:“李紀不管別人如何,以李紀與將軍的交情,這衛國護君之功,李紀只想送給將軍一個人而已!”

    衛無忌此時也不再和李紀繼續兜圈子,他搖了搖頭后,沖著李紀鄭重一抱拳說道:

    “郡公爺您如今想營救太子殿下的急迫之心,衛某可以體會,但請恕衛某直言,以眼下的形勢而言,殿下他已然是大勢已去了,圣上如今因為殿下的罪責而暈厥不醒,整個后宮把持在那崔皇后手中,金吾衛、羽林衛統統捏在崔氏黨羽的手中,朝上眾人從清貴到文武大臣,乃至宗親勛貴,幾乎沒人愿意替太子殿下說話,這樣的形勢,豈又是你我兩人能夠一力挽回的呢?郡公爺您莫怪衛某不敢出頭,衛某身后不單單是我衛家子弟,還有一眾跟隨多年的屬下與親兵,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此趟變故是有人多年精心謀劃而成,郡公爺您如今想要力挽狂瀾,恐怕也只是蜉蝣撼樹罷了......”

    李紀見衛無忌將話徹底說透了,便也不再遮掩,他微微探身向前傾了過去,略微壓低了聲音說道:

    “衛將軍,我若告訴你圣上此刻并不是暈厥不醒,只不過被人轄制住了不得動彈而已,若是被人救出,他定能開言替太子殿下撐腰,如此情形之下,衛將軍你可還有信心放手一搏嗎!”

    一聽李紀這話,衛無忌和他兩個心腹幕僚俱是大吃了一驚,衛無忌脫口而出問道:“此事你可敢確認無疑?!你又是哪里來的消息?!”。

    李紀重重的點了點頭,一字一句說道:“此事千真萬確,在下也是剛剛才收到的消息,若不是因為這個消息,李紀也不敢貿貿然上門,將衛將軍您拖入到這潭渾水中來了。”

    這消息顯然太過震驚,衛無忌與幕僚三人幾番對視之后,一時都陷入了沉默,眼見這衛無忌眼神閃爍,似乎有些意動樣子,他幕僚中年長的一個忙起立沖他一躬身說道:

    “主公還請一定三思啊,就算如定國郡公所言,圣上如今仍能清醒出聲,但府兵闖宮乃是不可寬恕的死罪,如今宮中形勢詭譎險惡,哪怕是您全力救出了圣上,恐怕也很難一力回天助太子登基,那崔氏一族樹大根深,若是不能徹底將之拔除,到時候咱們極可能被人倒打一耙,被治上一個死罪啊!”

    那幕僚說出府兵闖宮是死罪的話時,衛無忌眼神已是一變,待到他說完了,不單是衛無忌,連李紀也沖他點了點頭說道:

    “先生說的極為有理,不過衛將軍您也算是知道我李紀為人的,若沒有一點把握,并不敢來拖累將軍,府兵闖宮當然是死罪無疑,但若是為了護軍衛國,鏟除逆賊,那自然又是兩個說法了......”

    李紀一說到這里,那兩個幕僚都張了張嘴仿佛有話要反駁他的意思,李紀并不會理會,沖著他們兩人一揮手說道:

    “兩位先生莫急,李紀嘴里的逆賊,自然不是單指的那姓崔的,崔氏此次下了一盤好棋,從頭到尾把自己撇的干干凈凈的,但是,若是今日有證據可證明那永嘉坊與安南王勾結,意圖叛逆謀反,將軍您看,又會是個什么樣的結果呢?”

    若說剛才李紀說圣上仍意識清醒的時候,衛無忌驚訝之下還能保持鎮定,那此刻一聽李紀這話,衛無忌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咚一聲便站了起來,差點掀翻了榻上的小案桌,嘴里叫了一句

    “你是說那李列有異動嗎?!”。

    李紀像是料到了衛無忌的反應一般,一伸手便將那案桌扶住了,沖著衛無忌一點頭說道:

    “將軍您沒聽錯,那安南王早于前幾日派了人變裝分批潛入中原,先頭的已經繞過那龍首原,埋伏在禁苑四周了,一旦東宮有變,他們便馬上會趁虛而入,到時候崔澤厚與李列兩個誰贏誰輸,恐怕還很難預料呢?”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呢?那安南王世子眼下就在永嘉坊住著,那李列傷了腰的事情也是眾所周知,他這把年紀,就算是自己想做皇帝,若沒了兒子繼承,他這皇帝做的又有什么滋味?”,衛無忌一時自然難以接受,連連出言反駁。

    李紀見火候到了,便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衛將軍您有所不知,李列那傳說中重病在身的二兒子李真,不但沒病,而且文韜武略,絕不遜于那安南王世子,崔尚書這次,恐怕是上了安南王的大當......”。

    這書房內衛無忌幾人自然都是極為清醒老練的,一聽了李紀這話,很快便想清楚了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各人心中都急速盤算起來,那年長的幕僚對著李紀施了一禮后,探頭低聲問道:

    “郡公爺,您剛才一開始可說的是那崔尚書與這安南王合謀逆反,現在又說這崔尚書是上了當,這......”

    李紀一聽,便咧開嘴赫赫笑了兩聲,一挑眉說道:“不管他們是否合謀,咱們也可以想法子讓他們合謀啊......”

    ☆、第234章 勸(下)

    這被人惦記上的安南王世子李守,如今在永嘉坊日子的卻是過的格外滋潤,這日用過了早膳不久,他夫人崔玉林便親手替他在書房布好了筆墨紙硯,黑白山水圖案大理石桌面上,孔雀藍釉的三足小香爐也已經燃上了他喜歡石葉香。

    等他坐下開始畫昨日只作了一半的《芭蕉夜雨圖》時候,崔玉林也命人替她架好了古琴,于他身后坐下撥弄了起來,親自替他伴奏助興,這書房原是崔玉林出嫁前一直所用的那間,他們夫妻二人此時坐在南窗下,眼前看過去便是打理的十分精致的花圃與竹林,現下正開滿了淺粉深紅的杜鵑與白色的鈴蘭,清風攜著花香從敞著的菱花窗中徐徐送了進來,吹的崔玉林裙裾與衣袖輕輕拂動,這情景氣氛連一旁立著的婢女看了,心中不由暗自艷羨,這所謂神仙眷侶的逍遙寫意也不過如此了吧。

    崔玉林一邊彈琴,一雙杏眼卻一直留意著李守的一舉一動,見他凝神畫了幾筆之后,突然提著筆看著窗外發起呆來,半響也沒動,崔玉林忍了一會兒,還是停了手中的動作出聲問道:

    “世子爺,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嗎?”

    李守聽了她的問話便回過頭望了過來,見崔玉林看著自己滿眼都是關切和疑問,心下不由一動。

    李守早就察覺到了,這段時日以來,這崔元娘對自己慢慢變的很有些不一樣起來,早先那些有意無意做出的媚態,說話辦事間的小心與謹慎,好像都盡數給收了,如今她對自己關心里已經不知不覺帶上了幾分真切。

    這其中的緣由,李守自然知道,看來這永嘉坊已經是真正信了安南王府放棄了野心的說法,如今對著自己,是打算要當成自己人來培植了,熬了這么許多年,終于走到了這一步,李守心中卻并無任何計謀得逞的興奮與得意,反倒是有一種自己一步步走到了懸崖邊上的茫然無措。

    此時看著崔元娘嬌艷的容顏,他滿心滿腦想著的,卻完全是別的事情,他一直與安南王府保持著聯系,這兩日雖還沒有得到準確的消息,但依著他的判斷,那邊先頭的人馬應該是已經混進了長安城內了,如果他猜的不錯,等他們從北面懸崖絕壁上爬到這龍首原后,應該就會送信來讓自己想法子撤退或者自保的消息了,也不知道父王會不會派莫昂過來,要說起來,莫昂是最擅長攀巖的,還有那手擲毒箭的本事,是極適合當個前鋒開路的......

    一想到了這里,李守忍不住是搖著頭苦笑了出來,自己這是發的什么春秋大夢呢,父王怎么可能放那莫昂隨意出來,若真是他來了長安城,恐怕是誰也攔不住他立即要來這永嘉坊先救自己出去的,若是如此,父王籌謀了多年的大事,豈不是要功虧一簣了。

    那崔玉林見李守雖然定定的看著自己,一雙眼卻茫茫然仿佛穿透過了眼前的一切的樣子,心中不由一驚,她知道這李守本就是十分聰明敏銳之人,如今被這樣長期軟禁在這永嘉坊,他又怎么會甘心和高興呢,這幾日不管自己如何小意殷勤,世子爺都有些心不在焉、興致缺缺的樣子,以他溫和優雅的性子來說,這大概已經是心情極為不佳的表現了吧。

    與李守這么多年虛與委蛇下來,現在突然要拿出真心以對,崔玉林難免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可不知道為何,這樣心心念念的想著如何才能讓他過的更開心愜意些,自己心內卻莫名滋生出了一股從未嘗過的甜蜜滋味。

    崔玉林起身走到了李守身旁,伸出一只雪白玉手扶著他的肩,有些愧疚的低聲說道:

    “你可是嫌這整日里呆在府里有些憋悶了嗎?這...也許再過幾日就無需再這樣了,到時候,元娘再陪你去城外游山,講起來,元娘也真是很久都沒騎過馬了,倒真是有點技癢難耐了呢!”

    李守此時已經徹底回過神來,他側臉仰頭看著崔玉林,探手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一笑說道:

    “如今都什么時候了,元娘你倒起了玩心了,平日里個個都愛說郡主你最是穩重端莊的,偏我看你倒跟個孩子似的,還沒長大呢。”

    李守這話說的頗為溫柔,語氣中除了寵愛,甚至還有幾分憐憫之情,崔玉林聽在耳里心里,卻只覺得滿滿都是甜蜜,忙又伸出另一只手將李守的大手一起包握住了,嬌聲說道:

    “世子爺干嘛笑話元娘......”

    他們夫妻兩人又靠在一起膩歪了好一會兒子,崔玉林想起來說要親自下廚替李守做一味酸辣魚絲羮,便早早去灶上準備了,李守心中有事,一個人于這書房里呆著實在覺得煩悶難耐,便起身往這院子西面一個小園子里去閑逛了,他隨意走了一會兒,便信步上了一座黑石假山上跨腿坐下了,仰頭看著天空發起呆來。

    忽然嗖的一聲輕響,一枚小小的袖箭咄的一聲從他身邊擦過,釘在了假山旁邊的柳樹干上,甫一聽聞到背后的風聲的時候,李守本想閃避,可一看到那袖箭的力道,卻頓時傻住了,待那袖箭釘在樹上半響之后,周圍卻再沒有了任何異常動靜。

    李守胸中一顆心咚咚咚的狂跳著,表面上卻十分鎮靜,他不動聲色的起身撣了撣長衫下擺的灰塵,便扭身往那袖箭射過來的方向緩步走了過去,邊走還邊折了幾根柳條隨手編起了東西,狀似十分悠閑。

    崔玉林的院子本就在永嘉坊內院深處,李守到了長安城這么多年來又從未有過什么異動,因此,只要他不想著要出去這個院子,崔澤厚并沒派人專門盯著他,李守又不喜丫鬟貼身伺候,因此,此時便只有兩三個小丫鬟遠遠站在園子門口聽他的吩咐,他身邊并沒有別人。

    李守背著手緩緩走了一小段路,便來到了一處被幾株白楊遮掩住了的墻角位置,李守一眼瞥見那趴伏在地上的異常魁偉的身影,一顆心簡直就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可等到那人影扭身回頭看過來的時候,李守卻是心中一涼,徹底失望之余,又脫口驚訝的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

    “怎么是你?”

    李紀此刻正側身蜷縮在楊樹下的灌木叢里,扭身看著李守,不過神情卻怡然自得仿佛睡在自己家榻上一樣,他扯唇一笑說道:

    “世子爺別來無恙,李紀今日是特意前來拜訪您的。”

    李守此刻也鎮定了下來,他移步上前有意遮住了李紀的身形,低聲問道:“郡公爺果然不是凡人,居然敢大白天的親身勇闖安國郡公府?”

    “哪里哪里,李紀膽子小的很,這永嘉坊如今白日里倒比夜里管轄的更放松些,至于親身二字更不敢當,在下有性命攸關之事與世子爺商議,當然要想辦法當面和您說清楚了,不過看世子爺如此悠然自得的樣子,倒是真正視死如歸的非凡之人,李紀甚是佩服。”

    聽了李紀這話,李守臉上并沒什么變化,只沉聲問道:“你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