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李紀本來就有些心虛,此時見玉華一心只為自己高興,臉上越發有些尬尷起來,便含糊的推說累了,由玉華伺候著自己先歇了下來。 李紀這邊與薛延陀人順利和解的消息送到太子李濟民那里還需要些時日,東宮這邊,除了崔良娣有孕這一件大事,倒是一派風平浪靜,不過這日,東宮屬官諭德大夫李尚,卻突然向李濟民提起要告個長假,說是家中老妻病重,自己要回老家去送她最后一程。 說起來這諭德大夫李尚還是李濟民的遠房表叔,不過李濟民卻從未聽李尚提起他老家還有一房正頭夫人的事情,此刻突然聽他要告假,也很是有些好奇。 ☆、第212章 隱瞞(下) 說起來這諭德大夫李肖還是李濟民的遠房堂叔,李濟民也知道他結發妻子從年輕的時候身子就不好,一直沒有所出,后來干脆回了老家去養病,不過李肖卻一直并沒有停妻另娶的意思,只在二十三歲的時候納了一個六品言官家庶出的女兒做了貴妾,待這貴妾生了兩兒兩女后,才為了兒女的將來考慮,將那貴妾抬起來做了平妻,如今他內府管事做主的,就是這個平妻。 這李氏宗平日里親議論起來,也都說這李肖是個有情意的人,以他如今太子身邊紅人的地位,若是一早休了那病妻,還是完全有資格挑選一個官家嫡女做正妻的。 如今聽說李肖這結發妻子終于是要熬不過去了,李濟民也并沒有多少驚訝,自然是恩準了他的告假,聽他說要將兩對兒女也帶去送一送這一直未曾謀面的嫡母的時候,李濟民還當著詹事府的諸人將李肖好好夸贊了一番,稱其嚴謹守禮、孝道傳家,又賞了他豐厚的程儀。 知道這李肖要告假的事情,作為東宮詹事府的同僚,那詹事狄成、門下賓孫樹等人都到他們府上送上了程儀,那孫樹因為受他推薦才到了太子幕下為賓的,故而一貫與這李肖十分交好,還特意詢問了李肖此次出門在外,家中是否有需要他們幫忙照料的地方,李肖只說自己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并再三謝了他的好意。 其實,自從這孫樹來了詹事府后,李濟民已經開始不知不覺的越來越倚重他了,當然,比起那詹事狄成,這孫樹的地位還是大大不如的,狄成不但極富才能,且又是這城中大戶氏族的子弟,于這東宮外務的協調運作上面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更因為他早年拼死告誡過太子要提防崔氏一事,李濟民對他的忠心是極為信賴的,而那狄成性子不拘小節,與李濟民十分投契,兩人之間的關系并不止于君臣的情意。 不過比起這諭德大夫李肖,孫樹卻已經隱隱有些要超越他,成為太子眼中第二人的意思了,雖然孫樹只是個門下賓,在資歷與職位上和有著太子啟蒙師傅地位的李肖沒法比,但這明眼人都知道,不管你官任何職,總要太子殿下將你放在眼里才有用,如今李濟民隔三差五便要召喚那孫樹到自己跟前相談,早已遠遠超過了傳召李肖的次數。 李濟民也曾擔心過他二人會因為此事而有不合,尤其是那李肖,一般人眼見自己推薦的人比自己更受主上重用,難免心里會有些不舒服,不過據李濟民明里暗里細細觀察,這李肖對孫樹卻毫無排斥和芥蒂,孫樹家境一般,李肖的內府一直對他家眷頗為照拂。 而那孫樹也一樣,在李肖跟前一直以晚輩自居,并沒有任何忘乎所以的跡象,比起其他同僚,這兩人的關系顯然更加親近許多,太子李濟民這才放下心來,他手下可用之人本就不多,可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再折損兩個得力干將。 這諭德大夫李肖如今只掌管著東宮各類大典的儀式章程和修撰東宮的典史,并不管什么具體庶務,故而他告假離去,并未影響整個東宮的日常運作。 如今崔良娣所居的宜春宮便是整個東宮最要緊的所在,太子妃不但免去了她的每日的請安,自己更是隔兩三日便要親自到宜春宮來探望于她的,飲食起居,樣樣照料的十分精細,有了太子妃的親自照拂,太子李濟民反倒是不常到宜春宮來了,一副完全放心太子妃的架勢。 那崔良娣身邊的大宮人阿常倒是有些擔心,這日在太子妃走了之后,便湊到了崔良娣跟前,壓低聲音問道:“良娣,您難道真的相信這太子妃會全心全意的照顧著您嗎,您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她會暗中對您肚子里的皇孫有什么不利嗎? 崔良娣聽了,卻是冷冷一笑說道:“你放一百個心吧,太子妃娘娘如今一心所照拂的,是她東宮的子嗣,哪里還會有任何一點疏忽呢。” 阿常知道崔良娣這是將她那日所編造的謊話真正聽進去了,不過這太子妃一直無出,若是崔良娣頭一胎真的誕下一位皇孫來,抱到太子妃膝下撫養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尤其看太子殿下如今的做派,這事情恐怕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可是,難道這孩子抱到太子妃那里,便不是從崔良娣肚子里爬出來的嗎? 阿常身為奴婢,自然并不完全清楚主子們的大事,可她常替顧氏辦事傳話,又覺得太子妃如今已然失勢,此時心里便隱隱覺得這東宮遲早還是要歸崔氏做主的,心下不由碰碰的跳快了好幾拍,她突然間又想起了什么,重又附到了崔良娣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良娣,如今太子殿下顧及著您的身子,輕易不來宜春宮,聽說幾乎夜夜都是歇在華良媛那里的,這萬一...那華良媛也有了...可不就就麻煩大了,您想,這東宮若無嫡出的話,皇孫的長幼豈非就變的十分要緊,這華府一直依附于咱們崔氏,可他家的女兒在東宮卻如此囂張,良娣您看,要不要和老夫人那里商量一下,讓那華家清醒清醒......” 崔良娣并沒料到這阿常會突然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不由挑眉看了她一眼,比起阿常,崔良娣能想到的事情自然就深的多了,她此時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心里卻是一動,說起這華良媛,恐怕才是真正一門心思盼著自己出點什么事的人,崔良娣也知道華良媛這陣子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來討好太子的,以她的心性,如今最記恨的定然不再是太子妃,反而是自己了。 其實崔良娣自從有了身孕后便一直不安心,那永嘉坊上次能叫自己在麗正殿里放火,接下來還不知道會要自己干什么呢,她雖然相信崔氏的實力,可并沒打算豁出去一心替他們賣命,這阿常的話倒提醒了自己,下次若再有什么事情,倒不妨可以考慮好好利用一下這華良媛。 想到此處,崔良娣便做出一副被阿常說動了心的樣子,點了點說道:“還是阿常你思慮的周詳,不過你也先別貿然去母親那里說什么,她老人家要cao心的事情本來就多,你先只管命人想辦法將華良媛那里給盯緊了,她那人,素來心大的很,如今又正得寵,說不定不用等咱們動手,自己便會做出什么出格闖禍的事情來了。” 阿常一聽頓時覺得還是崔良娣心機深,連忙應了下來,永嘉坊放在崔良娣身邊的人,多是由她來掌管的,反倒不由崔良娣說了算。 這邊崔良娣想著不給永嘉坊添麻煩,那邊永嘉坊自己卻是突然爆出了真正的大麻煩來,事情還要從那七娘崔玉媛的生辰宴說起,這崔玉媛如今已經十一歲了,出落的妍麗標致,通身的氣派十分不凡,正是如今這長安城高門貴女中的佼佼者,外面都傳當年崔元娘沒能依約嫁入皇家,如今這好事便要落到這七娘身上了,她雖比四皇子大了兩歲,但皇家娶媳婦慣愛找那年紀大一點的,算起來倒也是正好。 這顧氏一貫嬌寵崔玉媛,永嘉坊如今又正是花團錦繡的大好時候,這崔玉媛的生辰宴自然是要大辦特辦的,不過和別人不同,這崔玉媛并不肯讓顧氏將城中貴女盡數請到,她看不慣看不上的人便有一大長溜呢,這些人她是絕不宴請的,那顧氏竟然也就依著她胡鬧,一時間,這城內沒拿到永嘉坊請柬的人家,倒都有些尷尬驚惶起來,更有那家里的女兒被母親抓住好一通責罵的,說怎么平日里不知道與那崔七娘好好相處,如今倒讓家里落了個沒臉。 這么一通紛擾喧鬧下來,這崔玉媛的生日宴人請的不多,倒比大宴賓客的還要更加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 這晚宴仍是設在了小曲江上,顧氏此次由著那崔玉媛自己去cao辦,她本就愛好一些機巧的玩意兒,這次便在那小曲江對岸拉了大幅白紗幕簾,而后命那小戲子在那幕簾后搭臺做戲,又在那戲臺后安置了大批的明燈照亮,讓賓客從宴席這邊看過去,并看不到那唱戲的真人,只能看到那白紗幕簾上曲折婉轉的人影忽隱忽現,連那曲樂聲隔著幕簾傳來,也變的分外縹緲動聽起來,再加上那七娘選的曲目都是些清靜悠遠的,頓時把小曲江這邊的小娘子們聽的心里都酸甜難言的,不得不佩服這崔七娘的巧思妙想。 可正在眾人們一個個專心于那光影變幻的戲臺之上時,那白紗幕簾卻是猛然一震,曲樂聲便戛然而止了,隨后幕簾后面更是傳來了小戲子們齊齊的尖叫之聲,不待席面上各人反應過來,那幕簾嗖然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從后面跌跌撞撞的摔出來了一個紅衫女子來,遠遠的并看不清楚容貌,只看到那女子披散著一頭黑發,臉色白的跟金紙一般,卻又涂著紅紅的口脂,倒有如厲鬼一般。 ☆、第213章 逼近 213逼近 只看到那女子披散著一頭黑發,臉色白的跟金紙一般,卻又涂著紅紅的口脂,倒有如厲鬼一般。 席上坐的本都是內宅女眷,如何經得住這個,整個小曲江頓時響起了一片尖聲驚叫,原本嫻靜守禮的小娘子們一時都有如那沒頭蒼蠅一般亂了起來,你踩了我的裙子,我扯壞了你的發髻,你推我搡的亂作了一團,桌面上的瓜果盆盤也叮鈴咣啷的掉了滿地。 永嘉坊自然有管事的人在院子里守著,那七娘也是個冷靜膽大之人,這混亂的場面并沒持續多久,那臺上突然蹦出來的“女鬼”,很快便叫人按住了拖了下去,有那膽子大的貴女一直盯著臺上瞧的,便看到那“女鬼”的身子其實十分虛弱,被一個婆子拉了一把,便軟塌塌的摔倒在了地上,而且顯然也沒有什么反抗之力,看見那幾個婆子撲過來,便嚇的捂著頭趴在戲臺上一動也不敢動了。 這一通大鬧下來,這生辰宴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各家小娘子在被好一通安撫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各自被送回了家中,這一晚上,城內各府的話題便都是圍著那永嘉坊打轉了。 其實,于這長安城高門貴府里,誰家沒有些內院里的陰私事情呢,這一般情形下,只要別鬧的過分,哪怕是迎頭碰上了,誰也不會對別人家的事情去指手畫腳,反而都會極有默契的裝著沒看到。可是,永嘉坊今日鬧的這一出,卻是在那燈火通明的戲臺上,活生生的演出了一幕編也編不出來的精彩好戲,再加上之前“看人發帖”的風波本就得罪了不少人家,這事便再也沒法簡單壓下去了,反而是愈演愈烈,到了這第三日上,長安城里甚至傳出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傳言來。 也不知道是由哪個說起,雖永嘉坊三緘其口,卻有崔氏的小娘子認出了那“女鬼”不是別人,正是那一直住在永嘉坊里養病的崔六娘崔玉芬,而又不知道是何人,竟然將此次的事情與多年前有關太子殿下的那個流言扯在了一起,直指這崔六娘便是當日被太子殿下在永嘉坊醉酒后所染指的那個小娘子,她因受了驚嚇后便精神失常了,所謂的養病,不過也是一直被拘禁在屋子里不讓她見天日罷了。 而此次則是因為看守她的丫鬟婆子們疏忽了,才給這瘋了的六娘逃了出來,她本就被關在小曲江旁邊的西苑里,離這邊很近,恍恍惚惚的看著這邊燈火輝煌的便直奔過來,因有小戲子進出,這小曲江本就略有些混亂,一時沒看住,便給她直接跑到了那戲臺上,這才弄出了這場鬧鬼的好戲。 這謠言傳出來的第一天,那永嘉坊的郡公夫人顧氏便領到了傳召她進宮的懿旨,這事情頗為微妙,安國郡公也不方便出面,而等顧氏進了那含涼殿后,便看到座上并肩坐著圣上李盛和崔皇后兩人,顧氏忙斂了斂心神,俯身叩拜了下去。 顧氏行禮拜見后便開始再三請罪,澄清絕無傳言中的事情,那崔六娘崔玉芬不過是因為脾氣焦躁得了癔癥,和太子毫無關系,顧氏又咬著牙說道,雖然自己從小將這六娘養在身邊頗有幾分感情,但如今出了這樣的謠言,他們府上打算立即將她偷偷處置了,絕不能牽涉太子殿下一分一毫。 顧氏這話剛一說完,便被那崔皇后瞪了一眼后叱道: “我看嫂嫂如今也是昏了頭了,當初你們不知道早早把她處置了,如今再動手,豈非是欲蓋彌彰,本來還只是謠言暗地里傳傳,若是她一下子沒了,豈不反倒給落到了實處。” 被崔皇后這么一說,顧氏連忙垂下頭不敢再分辨什么,崔澤芳則扭頭看了看李盛,她剛才故意將話說的狠絕,便是想要激的李盛也出言挽回,將此事就此壓下,李盛心腸綿軟,平日里最不喜歡聽到自己喊打喊殺的,誰知道此刻李盛卻只是皺眉端坐,半響也沒出聲。 “圣上,您對此事有何看法?”,崔澤芳忍不住還是開口詢問道。 李盛這才看了她一眼,開口說道:“既然本來沒有什么事情,便不要再大張旗鼓的去折騰什么了,更別說什么殺人滅口了,不過......此事無端端一再被人提起,朕看著倒是很有些蹊蹺,當年出事的時候,朕早就問過民兒了,他說此事純屬子虛烏有,背后恐怕是有人刻意捏造污蔑,那時朕還懷疑是鄭黨的余孽在動搖我朝根基,但如今此事又突然冒出頭來,倒叫朕越發看不懂了......” 崔皇后一聽李盛突然提出質疑,心下不由咯噔一下,李盛已經多年不問朝政,可但凡事情涉及到太子李濟民的事情,他卻絕不是好糊弄之人,而且這么多年了,不論大小事情,圣上對李濟民這個嫡長子都是深信不疑的,從未有過一絲動搖。 “這事來的突然,又是以這樣的情形鬧出來的,對民兒的聲譽極為不利,他如今正是關鍵的時候,朕看此事不能輕易放過,崔夫人那里也別多做什么,那小娘子非但不能隨意處置了,反應該想法子將她早些養好了精神,多帶她出去走動走動才是,其他事情,朕會吩咐民兒自己派人去徹查清楚的。” 崔皇后和顧氏聽李盛這樣吩咐,都連忙俯身應命,顧氏見這圣上思路清晰、決策果斷,與平日里所的簡直傳判若兩人,心里難免心虛氣短,此事他們做的漏洞甚多,兩次鬧出事情都是在永嘉坊,頭一次還是那六娘機緣巧合自己撞上去的,應該查不出什么毛病,而此次若認真追查起來,恐怕很容易就會露出馬腳,想到此處,顧氏不由抬眼去窺探崔澤芳的臉色,卻見那崔皇后雖微微皺著眉頭,神色卻很是頗為淡定,顧氏這才略微安下了心神,稍后便告退出來了。 待這正殿內只剩下帝后二人時,兩人卻俱是半天也沒言語,崔澤芳心里清楚,此事確實如顧氏所擔心的那樣漏洞甚多,但是,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就算有漏洞,也已經并沒有什么關系了。 靜默片刻后,還是崔澤芳先開口問道:“大兄,對于此事,你是否有些疑心我那兄長的府上?” 李盛神情有些疲勞,用手指揉了揉了自己的眉心后,才緩聲說道:“這種事情,難免涉及諸多詭計,有人栽贓嫁禍那永嘉坊也不一定,在查清楚之前,阿阮你也無需胡思亂想什么。” 崔澤芳聽李盛言語中并沒否認有懷疑永嘉坊的意思,心中不由冷冷一笑,想了想,便探身過去握了李盛的手,言辭懇切的說道: “大兄,若是此事真查出和我那兄長府上有什么牽連,阿阮是絕不會姑息放過的。” 李盛仿佛此時才注意到崔澤芳神色有異似的,忙拍了拍她的手寬慰她道: “阿阮你別想多了,說起來如今民兒在朝上處事沉穩有序,頗受諸位老臣與清貴的推崇,且他那東宮也安穩,你那侄女又已經懷上皇孫,這一點小小的流言,還損害不了他的根本,朕只是覺得此事來的頗有些蹊蹺,這流言傳出的也未免太快了些,還是讓民兒自己去徹查清楚才放心。” 李盛說完這番話后,又忍不住伸手去揉自己的眉心,崔澤芳見狀,連忙關切的問道:“大兄已經服藥多日了,難道還是沒有什么效果嗎?要不要換一位太醫再重新診治一下?” 原來這李盛上次暈厥之后,雖當時因害怕昭美人遭到責罰,隱瞞著并未告知別人,但這圣上龍體事關重大,李盛自己也不敢有絲毫輕視,第二日便趕緊宣了太醫替自己診脈。 這幾日,李盛都按著那太醫的方子在吃藥調養,同時又一直單獨起居在鐘鳴殿中,未曾再宣召過昭美人侍寢,不過這調養多日后,李盛不但沒覺得身子有所恢復,反而越發感到精神萎靡不振,連白日里都會莫名的渴睡疲勞,此刻他見崔澤芳擔心,忙打起精神說道: “已經好多了,不過昨日乍聽到那流言難免心緒不安,休息的不太好罷了,阿阮無需擔心。” 崔皇后又上下仔細打量這李盛的臉色,想了想后柔聲說道:“大兄,那太醫院金提點并未判定您這身子虛弱與那房中之事有關,都只說您這是脾陽虛的老毛病,需要長期調理的,雖然這清心寡欲也許暫時對身子有利,但若是您心情不渝,終日悶悶不樂的,反倒對您身子無甚好處,阿阮看那昭美人頗能替大兄開心解悶,大兄你即便不召她侍寢,也可以只管叫她相伴身邊說笑彈唱,好替您解解煩憂啊。” 李盛被崔澤芳這番話說的,難免老臉一紅,他前陣子與昭美人日日相伴習慣了,這十幾日猛然間成了正宗的孤家寡人,自然是十分煩悶,已經幾次動了要傳召昭美人相伴的念頭,都硬是強行克制住了,此刻被崔澤芳說破了心思,一方面心虛,一方面卻也覺得她說的甚為有理,便笑著摟了崔澤芳的肩頭說道: “阿阮既知我煩悶,為何不自己來陪我消遣解憂,咱們也好久沒手談過了,來來來,阿阮咱們這就來下上一盤。” 崔澤芳見李盛這樣的做派,自然也要給圣上一個面子,兩人便焚香品茗擺出黑白子廝殺起來。 不過這日之后,李盛果然又不時召了那昭美人到鐘鳴殿歌詠相伴了,隔了一段時日,甚至又讓她留宿侍寢,頭一次侍寢時李盛還難免擔心,結果卻覺得有了這軟香入懷后不但沒覺得身子不濟,反倒是身心都爽利了不少,他心中大喜,行動間便又少了許多顧忌。 而東宮那里,李濟民不用父皇多吩咐,自然把他這孌童的流言當做一件大事追查起來,他特意挑選了當年山匪投誠過來的幾個錦衣衛前去秘密查辦,勢必要找出這幕后真兇。 可是,沒過幾日,這東宮詹事府卻突然冒出了更棘手的事情,一下子打亂了李濟民原來的部署,這日,本該是詹事府各人休沐的日子,那東宮門下賓孫樹卻突然跑來求見太子殿下,李濟民一貫看重他,便馬上召見了。 那孫樹進的殿來時,額上已經是爬滿了豆大的汗珠,看到李濟民后,便噗通一聲跪在了殿中,顫聲說道:“啟稟殿下,小臣該死,小臣犯了死罪,小臣今日突然發現,殿下您留了眉批的那些文書不知何時丟失了大半,小人擔心那些文書如今已經流傳出去了......” 李濟民一聽這話,頓時也變了臉色,啊的一聲,整個人都呆住了。 ☆、第214章 歡喜 長安城中風云變化,那遠在千里之外的定國郡公夫婦自然一時還并沒有得到消息,李紀終于辦完了自己的正事,當然就要輪到去做一些表面文章了,他這一趟打的可是探望舊部的名義,那定州與蔚州兩城的守軍中,可是有不少將領早就在翹首以盼了。 探望舊部這種事,是無需郡公爺夫婦再日夜兼程的趕路了,李紀特意囑咐部署放慢了腳程,幾乎每走一個時辰都要找地方停下來休息,等他們車隊這樣走走停停的終于來到定州城的時候,玉華與女眷們也大都已經恢復了精神和體力。 這定州,便是當年太子妃車芷蘭一家拼死守衛之地,在車芷蘭被選為太子妃后,朝廷特意派了人在定州城頭刻了一座忠義碑,就是按著當年盧彥孝所提的那個思路,并不提車家當年的冤案,只大力宣揚車家人忠君勇義和圣人的愛民如子及廣袤胸懷,如今這定州城倒是因為出了個太子妃車氏而揚名了。 而李紀就是當年帶著人解了定州之圍的將領,這定州守軍與他曾共同浴血城頭,這感情自然是不一樣的,更何況他堂堂一個親王之子加上冠華大將軍,能攜著嬌妻特意從長安城遠赴北疆來探望邊疆守軍,更是極為少見的,李紀他們車隊來到城下時,那定州城的守將李司馬早已率眾在城外迎候了。 李紀放馬奔到那李司馬跟前,見李司馬俯身要跪拜自己,連忙跳下馬一把就將他扶了起來,看著他銀盔下露出的滿頭的銀發,李紀心中一聲長嘆,便伸手重重拍了拍李司馬的肩頭,朗聲笑著說道: “長久不見,李司馬這膀子還硬邦邦的甚為結實啊,怎么樣,可還敢和我這個小輩去沙場上單獨較量一場嗎?” 李司馬見這冠華將軍雖封了郡公娶了嬌妻,卻仍是當年在軍中不拘小節的脾氣,心里歡喜,便也不再與他拘禮,攜了他的手,帶著眾人就往那城中去了。 當年那場對戰回鶻大勝之后,像李司馬這樣的有功之臣,又是古稀之年的老將,本應該順理成章的官升三級被調回京城安享晚年了,但這李司馬卻因為早年自己誤會摯友車鎮將一事而一直深懷愧疚,他早就立于那定州城頭車鎮將舍身就義的地方發過誓言,今生便要長守在這定州了,直至埋骨于斯,朝廷感念他忠勇大義,雖這定州司馬一職升不上去了,卻敕封了他一個正四品的勇義伯的爵位,并可世襲三代,在武將里也算是地位尊崇的了。 這進了城梳洗一番之后,那李司馬早在家里設好了晚宴招待李紀夫婦,玉華雖然還有些疲勞,但這李夫人及守軍將領的夫人們與那長安城中貴婦不同,一個個性子都頗為豪爽樸實,見了玉華這樣玉雕一般的精致人兒,都是毫不掩飾的喜歡與呵護,并不因為她是郡公夫人而疏遠敬畏于她,玉華見多了那長安城內各人戴著面具的聚會宴飲,今日倒是難得痛痛快快的享受了一番宴飲的樂子。 見玉華絲毫沒有架子,言談間也頗有見識和品格,那李夫人看著越發心喜,便笑著對玉華說道: “郡公夫人今次來的時間倒是巧了,明日便是那北疆有名的古爾邦節,白日里那些異族人會打掃房舍,做馓子等節日糕點,還要去他們自己的寺廟里參加會禮,這些與咱們都不相干,不過到了晚上,他們便會于這城外開闊的草稞子上舉辦那麥西來甫歌舞集會,除了有叼羊、賽馬、摔跤等賽會外,其他所有的人都可以自行上去作舞的,那些異族人個個都能歌善舞,男女交往也隨便,他們幾百人聚在一起穿著盛裝旋轉作舞,還有各色樂器吹拉彈唱,場面十分熱鬧新鮮,郡公夫人您若有興趣,我明日便帶您去看看。” 那李夫人其實也只是隨便說說,她也知道這京城中的貴人們十分講究禮儀規矩,不比她們這些常年在北疆滯留的人粗糲,這郡公夫人年紀又還小,更要避嫌疑,應該不會敢去那種亂哄哄的地方。 誰知玉華聽了心里確實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這李夫人說話間雖然帶著忌諱,可玉華卻一下子全聽明白了,這古爾邦節就是那回鶻人的大節日,她身上本流著回鶻人的血,幼年時也被趙蜜兒灌輸了不少回鶻人天高地遠的暢快生活,對這回鶻人的事情自然十分感興趣,她原本以為這北疆和長安城一樣,對這回鶻兩個字也是嚴防死守的,誰知看這些夫人的言談,倒是壓根不怎么在意,那李夫人還知道用“異族人”這話來掩飾一下,其他幾位夫人干脆是常常把那回鶻人幾個字直接掛在嘴邊說說的。 玉華不好在宴席上去詳細追問此事,等宴會散了回到了他們的住處,便馬上拉著李紀詢問起來。 李紀見玉華滿臉的興奮之色,一與自己碰面便問起那回鶻人的事情,心內不由咯噔一下,好半天才掩飾了過去,想了想對玉華說道: “這世間的事情最可笑的便是掩耳盜鈴,這回鶻人本是北疆的大族,管你長安城再如何忌諱,難道還能將他一整個族人都徹底湮滅嗎?別說北疆這邊了,那長安城里的柔旋舞和騎射服,還不是照樣在用回鶻人的東西,北疆這邊自從雙方議和之后,早就沒那些忌諱了,這邊境的人不怕別的,最怕的就是那兩國常年征戰,他們相鄰而居上百年了,這之間的情誼和往來,又怎么是口頭上說禁就能禁的掉的呢?” 玉華之前并沒敢和李紀仔細探討過這回鶻人的事情,這李紀的父親卓王本就是死于回鶻人與薛延陀人的手上,她并不清楚李紀對于此事的看法,此時聽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中不由突然有些慚愧與暗自佩服起來,其實她心中也早知道這李紀于大事上是個心胸和見識都十分寬廣之人,可自己總是對他帶著些成見。 李紀心中雖有擔憂,但見玉華臉上難掩對那古爾邦節的向往,便笑著說道:“那古爾邦節倒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熱鬧,五娘你若是想去,明日我帶人親自護著你們幾個去開開眼界,這定州城內的很多漢人都會去瞧熱鬧的,他們還會穿上那成套的胡服混進回鶻人當中一起作舞呢,你想不想也試一試?” 玉華一聽這個,眼睛立即亮了,她仿佛有些不敢相信的瞪著李紀,一副生怕被李紀耍弄了的表情,李紀被她這小摸樣逗的嗤一聲笑了出來,馬上便揚聲叫了李司馬府上的人進來,讓他們連夜就買幾套回鶻人的衣服過來,除了玉華的,連帶著幾個小丫鬟的也一齊備下。 “郡公爺,真的嗎?咱們這樣的身份,真的可以去那古爾邦節上戲耍嗎?”,直到那下人都已經領命出去了,玉華仍有些不相信,瞪著一雙盈盈美目看著李紀又追問道。 李紀笑著伸手在她額頭上重重一敲后說道:“還不去早點歇下,累了這么多日了,明日爬不起來就哪里也去不成了。” 這第二日午后,那李司馬的府上果然送了好幾套胡服進來,除了年輕女子穿的,竟然還有兩套男子穿的衣服,玉華今日心情本就十分興奮歡喜,此時眼珠一轉,便將小六子抓來命他也一起換起來。 等著玉華等眾人都一起換了衣服出來,其他人看著玉華與小六子兩個都傻掉了。 玉華與小六子身上俱有那回鶻人的血統,可平日里卻完全看不出胡人的特征,只不過生的比一般人要精致艷麗許多,可是今日將這正宗的回鶻人的服飾一換上,特別是頭上扣上了那鑲金戴玉的四方棱形花帽后,這兩個混血兒卻仿佛藏也藏不住了,兩張漂亮臉蛋與這回鶻人的服飾格外的協調相稱,一下子簡直有些現了原形的感覺。 這些人中,只有李紀一個人知道他們二人的底細,此時看著他們兩個心里也不由十分感嘆。而其他人并不知道這個緣故,只是被這一主一仆兩人此刻旖旎華麗的模樣給看花了眼,阿蠻她們當著郡公爺的面,不敢去開夫人的玩笑,便團團將那小六子圍住,拉拉扯扯,嘰嘰喳喳的贊嘆個不停,小六子臉上早已漲得通紅,一開始還頻頻向李紀與玉華這邊瞟過來默默求救,待見那兩位主子均是一副笑盈盈看好戲的模樣才徹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