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李紀一邁進內(nèi)室,便看到這樣一幅景色,南窗里透過的春日暖陽正好落在雕了喜鵲纏梅枝的梳妝臺前,那銅鏡臺前,穿著綠黃兩色裙衫的女子仰著臉,略微拱起身子靠坐在低背交椅上,身下裙裾隨意鋪散了開去,那身姿起伏之間的曲線曼妙無邊,她一頭烏黑長發(fā)垂墜于腦后,挽在那穿著靛藍中腰襦裙的大丫鬟手中,女子正側(cè)過臉來,笑中帶嗔的與丫鬟說笑著,瓷白如暖玉般的臉上浮著淡淡如桃花瓣嬌嫩的紅云,一雙眉目轉(zhuǎn)動間如寶石流光,她在外面笑,而那鏡中的影子就在里面笑,一時間倒讓人分不清這美景是夢境,還是幻影。 待玉華那邊反應(yīng)過來,連忙由阿蠻扶起來向李紀見禮時,半天也沒聽到李紀的回復(fù),她不由抬頭望去,卻見李紀一雙眼呆呆落在自己身上,整個人似乎神游天外一般,玉華很少見到李紀這副模樣,忍不住輕輕咳了兩聲,李紀這才回過神來,他臉上神情莫辨,仍是凝神看著玉華,半響才緩聲說道:“五娘,我有些事要和你說,你現(xiàn)在可方便?!?/br> 玉華此時也才意識到自己此時還披散著一頭微濕的長發(fā),頗有些衣冠不整的樣子,她臉上不由有些羞赫,平日里她做這些女子私密之事時都是趁李紀不在的,今日李紀突然提前回來便撞了個正著,他二人在外人看來早就是親密一體的夫婦,但其實二人之間日夜相處卻難免有許多尬尷和不便,玉華連忙轉(zhuǎn)身坐在了梳妝臺前,命阿蠻替自己趕緊簡單梳理一下。 而那李紀也沒有馬上進去內(nèi)室坐下,仍是立在原地,呆呆看著玉華背影,眼中神色頗為復(fù)雜。 ☆、第151章 開葷(上) 待玉華與李紀兩個在那圓桌邊坐下,也發(fā)覺這李紀神色有些不太對,似乎有點心事重重的感覺,玉華還只當(dāng)他是因為阿秋的事情查的不順利,本急于想詢問的,看此情形便忍住了,誰知道李紀略微發(fā)了一會兒呆后,便自己主動開口說道: “那個人已經(jīng)找到了,就是城里慣作骯臟事的一個無賴,我剛才已經(jīng)讓人帶了那阿初去辨認過了,是他沒錯!” “這么快!”,玉華不由傻了,她本想著這偌大的長安城里要找一個人應(yīng)該是大海撈針般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李紀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找人自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也要看找的是什么人,若是找個良家女子或者小攤小販的什么人,還真沒這么快,不過找這無賴流氓之流的,卻是李紀手下一些人最擅長的,尤其這次被算計到的還是費廣,他本就替李紀在城中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shù)暮檬?,他手下那幾個兄弟從昨天起連夜一番打探,便把那人給找了出來。 “那人也招供了,是收了阿秋堂兄弟的錢,這人一貫善于扮成老婆子的樣子拐帶婦女的,在黑道上也頗有點名氣,叫做賈婆子,那阿秋家里原是這長安城本地人,幾個堂兄弟都是道上混的,專做坑蒙拐騙之流,倒是我們小瞧這阿秋了?!?/br> 李紀簡單的將事情的梗概與玉華說了說,不過說話間眼神卻一直刻意躲著不看她,玉華倒一時并未察覺,她此刻心里十分吃驚,玉華原來只知道這阿秋是永嘉坊上的家生子,父母在府上也頗有些門道,實在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么一門子的親戚,她身邊幾個大丫鬟的身契,如今都還在那顧氏的手上,玉華原來想著只要自己心里有數(shù),小心提防著,倒也不怕這些內(nèi)府丫鬟能翻出天去,這次阿秋的事算是給了她一個教訓(xùn),這貼身大丫鬟們畢竟掌管著自己很多私密之事,阿秋這次還好只是想與那阿初爭寵而已,要是萬一她被人教唆著起了什么糊涂心思,直接對自己下手,還不知道要造成什么惡果呢。 看來,這次自己倒真要借機把這事徹底鬧大,最好能逼的那顧氏把自己這些陪房的身契統(tǒng)統(tǒng)都拿過來。 見玉華皺著眉半天也不說話,李紀便問她怎么了,玉華便將自己的思量說了,順便也將那阿初的實情詳盡的告訴了李紀,這下倒又把李紀給聽傻了,他不由的追問了玉華好幾遍,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玉華與李紀這陣子相處下來,多少有些了解此人了,知道他對艷麗女子的偏見倒并不是偽裝的,也許有些感同身受,玉華此時倒莫名有了種阿初給自己爭了一口氣的感覺,想了想便說道: “那阿初竟有這樣的心思,我原想也是萬萬沒想到,可見古人誠不欺我,所謂人不可貌相是極有道理的,郡公爺,阿初如今的情形,倒不失為極好用的一顆棋,她現(xiàn)在一心記掛著你那手下,不知郡公爺是個什么打算?” 李紀此時臉上還帶著些訝異,過了半響才點了點頭說道:“若她惦記的是那費廣,還好辦些,若是費沖,反倒不行?!?/br> 玉華聽了不由好奇,忙問為什么,李紀思量了一會兒,才小心措辭道:“他們兩兄弟雖然是雙生子,脾性卻很不相同,那費沖性子謹慎內(nèi)斂,并不喜歡阿初這樣的,至于那費廣么...他倒好辦,他從來一心便想找個絕色的,那阿初配他倒也合適?!?/br> 李紀其實并完全未對玉華說實話,有些話他不便對玉華說出口,那費沖費廣兩兄弟都是他手下極為得力的機靈人,不過那費廣因為常年混跡于下九流各道,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對調(diào)校女人頗有些手段,而那阿初一看便是個很不省事的,給了費廣應(yīng)該還能鎮(zhèn)得住,若是她真一門心思要嫁費沖,李紀卻并不打算答應(yīng)。 這李紀此時想著那費廣費沖兩兄弟的秉性,心里卻是突然一動,不由便偷眼又看了看玉華,玉華剛才由阿蠻給簡單挽了個墜馬髻,除了一只碧玉長簪子,身上再無其他首飾,越發(fā)顯得她一張剛洗浴過的精致小臉如雨后的梨花般無暇嬌嫩,她此刻正在專心思慮那阿初的事情,身子習(xí)慣性的坐的筆直,兩手交合放在腿上,可這樣一個再嫻靜不過的姿態(tài),卻是從纖細的脖頸、身前的起伏,一直到腰腿,無一處不讓人看了就挪不開眼睛。 玉華哪里知道這李紀腦子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胡亂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想著這夫妻和睦一定要你情我愿,勉強便沒意思了,且那阿初的身子也已經(jīng)給了費廣,再硬要說給費沖也實在沒有道理,便點了點頭說道:“費家兄弟的事情,自然是郡公爺您來做主?!?/br> 李紀聽到玉華對自己說話,咳了兩聲后才定下心神說道:“我們兩人今日便可以假作好好鬧上一場,你明日便回趟那永嘉坊吧,就說我拿住了阿秋的把柄,發(fā)起火來要將阿初阿秋兩都打殺了,先看看那永嘉坊會作何反應(yīng)?!?/br> 玉華一下便領(lǐng)會了這李紀的意思,在如今這種情形下,還能將阿初嫁給李紀的得力手下,應(yīng)該是永嘉坊很滿意的結(jié)果,并不比將阿初給了李紀做通房差,也許還更方便她打探消息呢,既然如此,自然不能讓他們輕易就得償所愿,此時玉華越是顯得為難,便越能讓永嘉坊付出更大的代價。 玉華猜想的自是不錯,可那李紀卻還有另一番打算在里面,今晚他可不敢留在這正房里過夜,正好借著兩人吵架,名正言順的避到外院去好好想想清楚。 兩人一商議定了,李紀便差人去后罩房將那阿秋抓了起來,這內(nèi)院本就多是玉華身邊陪過來的丫鬟婆子,昨日阿初出事因嚴令瞞著,所以除了趙嬤嬤與阿蠻,其他人并不知道,而這阿秋卻是李紀故意大張旗鼓帶走的,她正帶著人清理玉華的夏衫,這一鬧便迅速傳遍了內(nèi)院,而此時郡公夫人所居的北房里又突然傳出一陣哭鬧,等趙嬤嬤趕到時,正碰上郡公爺一臉怒氣的大步往外走。 趙嬤嬤平日所見的李紀,都是對著夫人一副殷勤小意的模樣,對她們這些下人雖不茍言笑,卻也幾乎從不管束,今日突然看他鐵塔一般的黑著臉迎面過來,見到自己時更是怒目一瞪,嚇的她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李紀也沒理她,只冷冷哼了一聲便擦身出去了。 趙嬤嬤撫著胸口半天才爬起來,連忙趕進內(nèi)室里,見五娘正趴伏在榻上嚶嚶哭泣,地上還灑的到處都是碎瓷片和水漬,而阿蠻手足無措的立在房子中間,似乎不知道該去安慰夫人,還是該趕緊收拾殘局,她一見趙嬤嬤進來,像見到救星一般的趕上前來。 待趙嬤嬤聽清了事情的始末,嚇的差點又坐到地上,還好被阿蠻一把扶住,此時玉華便鬧了起來,哭哭啼啼的說那郡公爺對自己又吼又叫的,還說要將阿秋和阿初兩個都打殺了,身邊的大丫鬟出了這種丑事,她也沒臉再呆在新昌坊了,立時便要趕回永嘉坊去,趙嬤嬤趕忙又是跪下來一陣苦求,若讓五娘此時就這樣披頭散發(fā)的回了娘家,她自己的小命也難保了。 趙嬤嬤與阿蠻兩個半天才將玉華安撫好了,不過玉華仍是堅持明日一定要回趟永嘉坊,她上面沒有婆婆管轄,倒也方便行事。那趙嬤嬤又思量了半天,如今這事麻煩就麻煩在那郡公爺一怒之下將事情徹底鬧開了,這傳出去對永嘉坊極為不利,而且連五娘似乎也對永嘉坊有了怨言,趙嬤嬤自己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了,干脆便也默認了玉華要回去的主意。 玉華一通折騰下來,倒也累了,再加上為了要演戲到底,干脆連晚膳也沒用,早早便上床休息了,而那李紀去了外院,卻是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這李紀在女色上十分缺乏經(jīng)驗,原本他倒十分自信自己不是個重美色的人,哪怕對那崔五娘動了欲念之后,一旦得知她對自己無心,為人又頗有志向后,也能干脆利落的斬斷了對她的那點旎思遐想,下決心要放她走,可這幾日兩人貼身相處著,他卻常常難抑對那崔五娘的貪念,尤其今日,猝然間一看到這崔五娘亭亭玉立、巧笑嫣然的模樣,當(dāng)時就恨不得立即將她攬入懷中纏綿一番。 此時李紀難免懷疑,莫非自己是在這上面太過干涸了,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態(tài),他從來是個干脆的人,既然想到了,便打算一解迷惑,想著今晚便約了陳鶴去外面找個美貌的妓子試試,這陳鶴還未成家,自詡是個風(fēng)雅的,于城中倒有幾個紅粉知己。 ☆、第152章 開葷(下) 那陳鶴聽了李紀的吩咐,半張著嘴,一雙眼睛上下將李紀打量了好幾個來回,似乎想看清楚自己的主公爺是否讓什么精怪給奪了魂魄。 這陳鶴今年已經(jīng)二十七了,在武將里也是個異數(shù),個子不高,其貌不揚,又識字斷文,當(dāng)初剛爬上百戶的位置的時候很招人打壓,誰知這個不吭不響的人,卻是個狠起來不要命的,幾次沖突后就沒人敢惹他了,他搭上了李紀后便很快顯出了才能,脾氣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誰都笑瞇瞇的很和氣,就是一直也沒有成家,倒把他家鄉(xiāng)的老娘給急的不行,說是這陣子就要趕到長安城來,陳鶴倒不急,他雖其貌不揚,卻是個有女人緣的,幾個紅粉知己如今都愿意不要錢也招待他,也算個風(fēng)月場的老手。 別人不知道,陳鶴可知道李紀這不近女色的毛病并不是裝的,同為男人,他一直好奇以李紀這幅體魄,如此長久曠著,會不會憋出什么病來,今日乍一聽李紀無緣無故的便要自己作陪去喝花酒,陳鶴腦子里打了好幾個轉(zhuǎn),卻依然沒想明白,他不由磕磕巴巴的問道: “不知郡公爺只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找人伺候著喝個痛快呢,還是...想要尋個貼心解意的姐兒來陪陪呢?” 陳鶴說完了還擔(dān)心李紀會不高興呢,誰知李紀卻蹙著眉認真的思索了半天后說道:“別找那些咋咋呼呼的,找個標致些干凈些的吧。” 陳鶴心里一頓,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摸到這郡公爺?shù)拿}搏了,這郡公當(dāng)初說要收服了那崔氏夫人,兩人一起作假蒙騙外人時,這陳鶴和劉臘都是頗為擔(dān)心,他們實在有些無法想象這郡公爺和女人假扮恩愛是個什么情形。 可沒想到,陳鶴幾次有幸目睹郡公爺夫婦一起出入,那份自然甜膩,竟然讓他這個知道內(nèi)情的都覺得有些被騙到了,陳鶴心里起疑,雖不敢妄議主公,但私下卻不由去找了那老劉旁敲測聽了一番,想不到劉臘也是差不多的感受,只是感慨說無論怎樣,恐怕這崔姓的夫人在府里也是留不長久的。 陳鶴也知道這個道理,可之后不管郡公爺和夫人在馬車上胡鬧的事情,還是郡公爺從內(nèi)院出來住進外院時性子便格外的陰郁,都讓他越發(fā)覺得郡公爺對那小夫人恐怕不一般,今日里,郡公爺又是在內(nèi)院里呆了半天出來才犯的病,現(xiàn)在又指名要找個標致些干凈些的,恐怕這源頭還在夫人那里吧。 陳鶴恍然大悟后,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他立即遣了人先去打點布置了一番,而后便帶著李紀輕裝簡陣的出發(fā)了,帶兩人在東門下準備騎馬時,那陳鶴又突然想到個問題,連忙湊到李紀跟前低聲問道: “郡公爺,咱們要不還是小的陪您走路過去,就在那離西市不遠的地方,小的怕騎馬過去太招搖了些?!?/br> 李紀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過卻一擺手說道:“沒事,今日我正好就要個招搖。” 于是兩人便騎著馬往西市去了,這陳鶴不愧是自詡風(fēng)雅人物的,他給李紀找的這妓子是個私寮里的,今年才剛十五,陳鶴與她jiejie是老相好,這私寮里的老鴇子只養(yǎng)了四五個妓子,都是從七八歲養(yǎng)起的,也不怎么苛責(zé)她們,倒真把個私寮弄出點家舍的味道,生意雖看著清淡,但留下來的都是靠譜的常客,細水長流的倒做出了名氣來。 她家正好一個妹子到了可以梳籠的年紀,卻因為生的格外好,價錢要的高,一直也沒找到合適的客人,今日一得了陳鶴送的信,那老鴇子馬上精心準備了起來,待到李紀兩人到的時候,這巷弄里頭的一座小院,早已清掃的干干凈凈,在小園子里的白姜花叢旁邊擺好了酒,不多留一個閑雜人,只命那姐妹兩個梳洗打扮了在酒桌上作陪。 因早得了陳鶴的叮囑,那妹子打扮的甚為清爽,臉上只涂了口脂,粉都沒多打一點,穿一身櫻桃色配月白的襖裙,既嬌艷又清爽,正是只有豆蔻年華的女孩才能穿的好看的顏色,這小妓子的確生的不錯,彎彎眉毛月牙兒眼,笑起來說不出的溫婉討喜,見了李紀并沒立馬上前獻媚,只跟在jiejie身邊垂頭小心恭迎。 那陳鶴見李紀上下打量了那小妓子后并無反感之色,才默默的松了一口氣,他可是親眼見過李紀將他們眼中絕色的美人一腳踹飛的,兩人于酒桌邊坐下,兩個妓子便熟門熟路的伺候起來,那小妓子雖緊挨著坐在李紀身邊,卻沒往他身上黏糊的意思,只老實夾菜倒酒,臉上一直帶了個溫柔嫵媚的笑。 陳鶴看著甚為滿意,覺得連自己都有幾分心動了,可見郡公爺仍是板著一張臉坐著,似乎甚是沒趣的樣子,陳鶴咬了咬牙便一把拉過自己相好的手握著調(diào)笑起來,沒一會兒,兩人便摟在一起又是喂食又是咂嘴的好不熱鬧。 李紀瞥了陳鶴一眼,倒沒說什么,他們本就是大張旗鼓來取樂的,可不就是這副德行的嗎,李紀也不由瞥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妓子一眼,那小妓子見李紀看過來,連忙叉了一塊梨子舉到他嘴邊,另一只嫩白小手則翹著蘭花指捏了一方水藍絲帕準備替李紀潔嘴,她生的嬌小,這么一來,便只好屈膝站著斜靠了過來,那身子裹在薄軟的衫子里,嬌嬌弱弱的倒也頗有些看頭。 李紀一歪頭,并沒吃那果子,那小妓子一下子便有些慌了,李紀斜眼看著她兩只手都開始微微打顫,連帶身子也抖了起來,便猜出這妓子原本應(yīng)該是很懼怕自己的,不過是事先受了陳鶴囑咐在強撐著罷了,李紀臉上神色頓時復(fù)雜起來。 陳鶴在旁邊看著情形不對,正準備出來打圓場時,李紀突然開口說道:“進屋安置吧!”。 陳鶴和兩個妓子都是一愣,此時不過傍晚時分,兩個妓子還準備了琴蕭等樂器要助興的,陳鶴回過神來,連忙吩咐那小妓子伺候李紀進屋,而那小妓子雖然嚇的臉都白了,仍是強擠出個笑容來引著李紀走了,只剩下了陳鶴兩人坐著發(fā)呆。 兩人坐了半響,那妓子便推推陳鶴,膩聲說道:“這位貴人好氣魄,好興致啊,咱們不如也安置了吧!” 陳鶴先是點了點頭,又馬上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我再喝兩盅......”。 那妓子并不知道他想什么,便又取了琴過來彈給他聽,一支曲子還沒彈到一半,那邊屋子里已經(jīng)是一陣亂,片刻間,便見那李紀已經(jīng)大步出來了,衣衫頭發(fā)都整整齊齊的,顯然什么都還沒做,那陳鶴本就早有準備,見此情形忙起身迎了上去,李紀臉上看不出有多少火氣,只是腳下絲毫不停的直往外走,陳鶴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兩人快到院門口時,那李紀才停了停腳步,扭頭對陳鶴說道:“給賞上雙倍銀子吧,別嚇著她們?!?/br> 陳鶴這才松了一口氣,猜著應(yīng)該不是那小妓子闖了什么禍,兩人一路策馬,李紀在前面帶路并沒馬上回府,又在曲江池那里兜了一圈才往回走了,待到了府里,陳鶴見李紀仍是木著一張刀疤臉,實在忍不住,便上前小聲勸了一句:“郡公爺,這男女之事最講一個緣字,切不可勉強......” 他話只說了半句,便被李紀一個陰冷的眼風(fēng)給堵了回去。 李紀如何一夜在書房里砸床板暫且不說,玉華這日倒是徹底睡足了,為了看著有些心力憔悴的樣子,午膳后還揉了半天眼睛,總算看著像哭了半夜的。 因兩人聲勢造的十足,永嘉坊這趟便去的格外順利,顧氏也實在沒想到那阿秋會如此橫插一杠子,被李紀牢牢捏住了把柄,且新昌坊那邊的耳目還一早就傳回了那李紀連夜逛窯子的消息來,顧氏便沒等玉華開口,先命人將跟著一起回來的趙嬤嬤狠打了一頓嘴巴,還是玉華求情才饒了她一命。 顧氏又摟住玉華好一頓自責(zé),一開口便說要將原派到她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都帶回來好好教訓(xùn),讓玉華自己另外選了合心意的人去,說著還紅了眼睛,玉華臉上本還帶了少許不滿,此時也連忙盡數(shù)收了,只連聲說那阿生與阿蠻都是極好的,極能幫襯自己,又拍著胸口向顧氏保證,自己一定盡量想辦法與郡公爺周旋,盡力將阿初與阿秋都保下來,且絕不能讓他誤會母親什么。 玉華說到這里,臉上難免泛起一絲嬌羞,低聲說道:“其實昨日也并不全怪那郡公爺發(fā)火,也是因為女兒覺得太丟臉了,便沒收住脾氣,沒能好好與郡公爺說,女兒想著...今日回去好好給郡公爺賠個不是,他應(yīng)該并不會如何的......” 這玉華如此一番做作下來,顧氏原本對她的一絲疑心也盡數(shù)消了,只暗暗嘲笑這五娘年輕不懂事,只不過眼前這小一會兒拿捏住了男人的心,便敢驕縱起來,還想著到自己跟前擺起譜來,今后還有的她哭的時候,不過總算她還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在哪里,知道叫見好就收。 不過顧氏可不想給那李紀留下什么話柄,一聽玉華說要將阿初阿秋兩個都保下來,便反過來正色教訓(xùn)她道:“此事那阿初確實是冤枉的,你若能想辦法將她留在身邊,便和郡公爺好好商量商量吧,可那阿秋卻是罪大惡極,五娘你可不能這么糊里糊涂的放縱過去,這樣吧,反正她身契還在母親這邊,你就將她送回來,由母親替你處置了了事,也省的你為難?!?/br> 昨日玉華與李紀商議時,便已經(jīng)料到了顧氏很可能會打這個主意,那阿秋由永嘉坊處置了,可跟在新昌坊里被打死了完全是兩個概念。一聽顧氏這樣說,玉華先是馬上點頭應(yīng)了,又突然又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支支吾吾的提到了身契什么的,顧氏也不待她說清楚,便馬上搶在前面說要將所有陪房的下人的身契都給她帶回去,玉華急的連忙否認推脫著,顧氏卻握了她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 “原來母親還擔(dān)心郡公爺與你不能和睦,你年紀又小,才不敢將這些都交到你手里,如今看下來,你們兩個倒是琴瑟和鳴,你又執(zhí)掌了新昌坊內(nèi)務(wù),也該學(xué)著自己好好打理自己的產(chǎn)業(yè)了,你也別擔(dān)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還可以回來找母親商量的?!?/br> 這一番較量下來,雙方都以為自己大獲全勝,倒也皆大歡喜,這新昌坊里馬上又傳出一樁喜事,夫人身邊最漂亮的大丫鬟阿初被賞給了郡公爺?shù)膶傧沦M廣,兩人很快便辦了大禮。 那費廣在外院是個人緣極好的,一時人人都為他得了個絕色的體面老婆而開心,只有那小六子,卻是氣的差點沖到郡公爺跟前去吵一通。別人不知道,小六子可是看盡了那阿初在郡公爺面前的種種丑態(tài)了,這樣一個低賤女子,竟然將她給了費廣哥哥,豈不是害人,豈不是辱沒人?這郡公爺自從娶了夫人回來,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如此行事,哪里還有把兄弟們放在眼里。 小六子是再也坐不住了,這日郡公爺與夫人出去做客,他便裝病留在了府里,一逮到劉臘回來,便想找他去好好說說,可還沒等他出了屋子,劉臘卻被陳鶴給拉到了外院的林子里,小六子趕到跟前,見他們兩人臉色慎重似乎要談秘事,便連忙要掉頭走開回避,誰知一耳朵聽到那陳鶴說l“夫人”兩個字,腳下便不由停住了...... ☆、第153章 得知 待劉臘聽了陳鶴所說最近李紀的反常之舉,臉上神情有些復(fù)雜,這崔五娘與那逆賊程平不是仇敵,倒是師徒的事情,郡公爺只告訴了自己一個,陳鶴他們幾個親信目前只知道這崔氏夫人如今被郡公爺拿捏著一起假裝恩愛而已。 按著劉臘的想法,這崔五娘無論外貌還是心智,都堪配李紀,而最最重要的是,郡公爺他愿意與這小夫人親近,上次夫人出來與外院諸人見面時,外院丫鬟不夠老練,上的茶太燙了些,夫人端了端又放回了桌上,連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郡公爺就已經(jīng)叫人換茶了,這可不是什么喬裝恩愛可解釋的,劉臘可從沒見過李紀這樣對過別的女人,或者說,對其他任何一個人這么細心過。 一個才貌雙全,且李紀愿意親近的女人,可不是隨便哪里都能找到的??煽す珷攨s一口咬定今后不能將這崔氏小夫人留在府里,劉臘雖然覺得可惜,但也知道李紀這人定下的事情很少會改變,而小夫人姓崔的事情也確實是極大的阻礙,他想了想便對陳鶴說道: “主公爺自己的事情也不容咱們多插手,不管怎樣,這夫人也是做不長久的,只不過以夫人這樣的人才,這樣日夜相處著,也難免主公爺他會有些動心,我們只管按吩咐行事即可,你也不要再多事了。” 聽劉臘這樣說了,陳鶴也沒再多言,不過想了想后問道:“不過如今郡公爺都能想著要跟我去私寮,恐怕也是實在憋的厲害了,他這幾天又不進主院,為什么不干脆去茯苓姑娘那里歇歇呢?” 劉臘搖了搖頭說道:“主公爺心里,還是很照拂茯苓姑娘的,原來夫人剛進府時,情況不明,所以主公爺攔著茯苓沒讓她去拜見夫人,其實是護著她的,不過現(xiàn)在,我聽主公爺那話里的意思,大概是有點想要給她另找個歸宿了,一方面是做給崔家看的,另一方面嗎...我看主公爺如今在女人上,也算是開了竅了,茯苓這樣的品貌,恐怕......可若是老讓這茯苓姑娘在府里這么空守著,也實在太委屈她了?!?/br> 陳鶴一聽這個,猛點頭道:“對對對,這倒是的,當(dāng)初我乍見茯苓姑娘時,還真信了咱們郡公爺品性非凡人可比呢,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年輕人性子別扭罷了?!?/br>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陳鶴便說起了有關(guān)密道的事情,劉臘往四周瞧了瞧后就拉著他進屋去詳談了。 外院廊下,萱草正提了食盒進來找小六子,剛進院門,卻看到小六子腳步匆忙的從側(cè)門里走了進來,他走的很快,越發(fā)顯得一顛一頓的,他兩頰上泛著兩坨紅暈,像是剛剛?cè)@子里跑了一圈回來,哪里像是病了的樣子。 小六子此時也看到了萱草,見她張著嘴吧似乎馬上就要喊出來,連忙幾步上前搶先攔住她說:“萱草jiejie你怎么來了,我上次得了一套核桃雕福祿壽,正好想送給你呢。” 萱草聽說小六子有東西送給自己,便把到嘴邊的疑問給忘到了腦后,兩人一起到了耳房里坐著說話,原來是那茯苓聽人說小六子精神不振,便燉了點參雞湯叫萱草拿過來給他喝,小六子聽了,連忙對萱草說道: “謝謝兩位jiejie老記掛著小六子了,茯苓jiejie她還好吧?!?/br> 萱草嘟嘟嘴,說道:“她能有什么不好的,有我們伺候著,又不用伺候別人,比主子們過的都舒服呢,哎,小六子,你整日里跟著郡公爺和夫人到宮里啊,其他王爺府里做客,是不是每次都有很多賞賜的,對了,她們都說會寧郡公府上有好多稀罕的西洋玩意兒,還有藍眼睛的番人美女呢,你有沒有見過啊。” 聽著萱草嘰嘰喳喳,聽她對茯苓出言不遜,小六子此時倒沒有生氣,他知道這不能怪萱草,萬事皆有原因,茯苓jiejie一直沒被夫人接見,也沒被抬妾,她在府里呆著也就越來越尬尷起來了,算起來不過也是個奴才,卻一直享受著半個主子的待遇,名不正言不順的,怎能不叫人說嘴,而且?guī)讉€丫鬟里,也就萱草這丫頭雖然嘴上也跟著別人一起議論,行動上卻還能一直聽從茯苓的吩咐,至于瑤草幾個,聽說茯苓是早就差遣不動了,全靠肖嬤嬤打壓著才沒造反。 小六子此刻心里裝著大事,也沒心思多應(yīng)酬萱草,趕緊拿出小禮物將她打發(fā)走了,又叫她和茯苓jiejie說一聲,自己過兩天就進去看她。送走了萱草,小六子一個人坐在耳房里又呆怔了好半天,其他人見了也沒管他,反正今日郡公爺要用了晚膳才能回來呢。 李紀今日是和玉華一起回了永嘉坊,今日,是送四娘出門的日子,不過這女兒抬給圣上做妾,儀式禮俗相對就簡單多了,也不能大宴賓客,但如今圣上后宮如此空虛,能有女兒入宮,也算是極大的體面,還是要請親眷們關(guān)起門來慶賀一下的。 因上回的阿初事情,李紀和玉華兩個如今算剛和好,李紀之前并沒輕易松口,兩口子又配合著鬧了一場,捏著將阿初許配給費沖這個籌碼,不但將阿蠻阿生及其他下人的身契都拿到了手上,李紀還借機派人將府上徹底查辦了一番,清理了一批有嫌疑的人手,其中就包括阿初的爹娘兩個,而阿秋呢,被送回永嘉坊沒兩天就得急癥死了。 不過即便這樣,玉華也不敢就此放心,這新昌坊的下人如今仍算的上是魚龍混雜,宮里娘娘賞的人李紀并沒敢動,而像趙嬤嬤這樣的,現(xiàn)在身契雖給了玉華,她家里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都還在永嘉坊當(dāng)差,其他諸人也都一樣,背后總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李紀與玉華兩個的情形都如此特殊,一個親王兒子,一個縣主,卻都像是沒什么家底的孤兒一樣,那世家大族的人手也都是經(jīng)年累月才能慢慢培植出來的。 這次李紀玉華兩人一起回永嘉坊,面上卻仍做出別別扭扭的樣子,顧氏見了倒并不驚訝,趙嬤嬤傳回永嘉坊的信里早就報告過了,五娘親自做了點心去外院請了郡公爺好幾次,兩人雖然和好了,郡公爺最終也同意了阿初的婚事,卻只在內(nèi)院歇了一晚,而后幾日都說是有公務(wù)仍是宿在外院書房的,想來小兩口之間還是存了些芥蒂。 對此,顧氏倒是樂見其成,今日對玉華也分外親熱,找機會又單獨留了她說話,問玉華可需要自己幫忙再找兩個合適的大丫鬟人選,玉華當(dāng)然明白顧氏的意思,她猶豫了一下便應(yīng)了下來,不過還要回去和郡公爺商議商議,顧氏對玉華這答復(fù)十分滿意,越發(fā)覺得她是個識時務(wù)的。 而在永嘉坊外院,崔澤厚此次也格外關(guān)照李紀,竟與他談起了公務(wù)上的事情,不過算起來這崔澤厚也總是李紀名義上的岳丈,關(guān)心他的前途,倒也是名正言順的。 這李紀自從北疆班師回朝后,先是休整,后是大婚,如今就一直賦閑在家,雖還背著冠華大將軍的官職,但武將于非戰(zhàn)時期并無多少事情可做,衛(wèi)軍與府軍的統(tǒng)領(lǐng)之權(quán)也已經(jīng)都交回了十二衛(wèi)大將軍衛(wèi)無徹的手里,李紀除了偶爾到自己名義下的“驍騎”營內(nèi)去巡查一番,并無其他具體差事。 “如今邊疆形勢穩(wěn)固,府軍歸田,衛(wèi)軍守城,不知道紀哥兒你除了行軍打仗外,可還對其他事務(wù)有興趣?我知道你是個有韜略的,長久閑著恐怕你也受不了。哦,對了,如今你建府不久,你這情形又有些特殊,雖然圣上與娘娘多有賞賜,你手頭上恐怕也不寬裕吧,前些日子我聽會寧郡公說起來,他有意再購置幾條海船,正在找人一起入股,不知紀哥兒你對這商貿(mào)一事,可否有興趣?” 崔澤厚說完,便放下手中的茶盅,笑瞇瞇的看著李紀,這李紀心中頓時警惕起來,他不過才于前兩日宗族子弟聚會時多問了幾句貿(mào)易上的事情,崔澤厚這邊,難道竟然就已經(jīng)得了消息?李紀倒是不擔(dān)心崔澤厚已經(jīng)知道那北疆密道的事情,不過他不由暗自佩服崔澤厚果然是只老狐貍,一眼便看出了太子如今的劣勢所在,一聽聞自己關(guān)心商貿(mào),恐怕就已經(jīng)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