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承蒙郡公爺厚愛,從昨日到今日,唱念做打,不辭辛勞的演了這么一場好戲,你所圖謀的,不就是想徹底拿捏住五娘嗎,古往今來,女子的清白都是最最要緊的,若此時那喜婆已經進來了,看見五娘如今這幅不堪的摸樣,又怎會相信咱們二人還未同房呢,既是已經同房,這白絹未染,只要你郡公爺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五娘便已經是清白盡毀,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就算五娘豁出去性命不要臉面,要請人驗明正身,想來郡公爺也是早有準備,定會讓五娘追悔莫及,而在郡公爺心目里,大概也覺得五娘并不是一個蠢鈍不堪的人,定會選擇忍氣吞聲,苦苦哀求郡公爺高抬貴手,給五娘留一條活路的,如此一來,這白絹與這喜婆,便可讓郡公爺將五娘死死捏在手心,任憑您差遣擺布了......” 說到這里,玉華略微頓了一頓,探身更靠近了些,微微迷了眼盯著李紀,緩緩說道:“郡公爺真是好算計啊,早早開始便鬧得人人都知道您一心癡迷于五娘,情根深種,到了如今,就算五娘豁出去將事情鬧破,誰又會相信五娘呢,誰又會相信郡公爺竟是從頭到尾都在裝神弄鬼呢,既然五娘如今已經徹底沒了退路,當然只能乖乖低頭就范了,只不過嗎......” 玉華說到這里語聲陡然尖利起來,伸出一根芊芊玉指在李紀眼前晃了晃說到: “只不過郡公爺你拿捏五娘這把柄未免太齷齪卑鄙了些,實在有辱郡公爺您的英明神武,也實在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五娘今日便獻上這份大禮,不但將性命都交于了郡公爺的手中,就連那永嘉坊也逃脫不了干系,不知郡公爺您,是否還滿意呢?” 隨著玉華話音落地,這房內頓時靜悄悄毫無聲響,他兩人此時都坐在那千工床上,李紀坐在床沿上扭身向后,玉華則跪坐在被褥間探身向前,兩人瞠目而視,相距也不過一拳左右的距離,呼氣之間,鼻息相聞,片刻后,還是那李紀率先反應過來,他馬上向后一閃身,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從玉華身上飛快劃過,呼吸微微一滯后,忙轉身背向玉華,沉聲說道: “還是請縣主先穿上衣服再說話吧!” 玉華此時身上衣衫不整,整個人半裹在那獸毛毯中,玉雕般的雪白雙肩全部露在外面,一只玉臂光溜溜的撐在床上,濃密烏黑的秀發胡亂散落在肩頭胸前,卻掩不住那羊脂般白嫩的肌膚上一道道紅腫烏紫的傷痕,可這些痕跡不但不讓人覺得刺目,反而讓這玉白的身子平添了幾分妖嬈靡靡之氣。 玉華此時倒也沒成想李紀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她面上也是不由一燙,而后便冷哼一聲說道:“郡公爺此時倒知道非禮勿視了嗎?”。 她嘴里雖說的滿不在乎,手下卻急忙從身旁亂成一團的錦被里翻找著出了自己的衣物,系腰帶時,手指卻是止不住的打著哆嗦,弄了半天,也沒能系好。 這邊玉華在整裝穿衣,那床邊的李紀也沒閑著,他也沒回頭,反手一把就將玉華剛剛丟落在床上的白絹拽到了自己手里,從腰間取出什么,又悉悉索索擺弄了一會兒,又反手將那白絹塞回了凌亂的被褥下面,玉華斜眼撇著他的一舉一動,面上毫無表情,眼神卻是陰沉凝重。 此時已經是食時末,雖這新昌坊沒有長輩親眷等著新婚夫婦去拜見,但宮里尚儀局的嬤嬤卻在等著喜婆驗紅后好回去稟告呢,再拖下去就實在太不像樣了,屋內李紀玉華兩人雖再也沒說一句話,倒是極有默契的一起簡單穿戴好了,便傳喚了那喜婆與下人們進屋伺候。 那喜婆笑瞇瞇的向二人俯身行禮后,便熟門熟路的往那千工床走去,不一會兒就將那白絹拿到了手里,稍微看了看上面的斑斑痕跡,便將之收在了一個紅木匣子里,她嘴里一邊滿口說著各種吉祥慶賀之話,一邊退出了房去,不一會兒,這新昌坊內便響起了一陣爆竹鼓樂之聲,直到此刻,這伊川縣縣主才算正式成了這新昌坊的女主人,定國郡公夫人。 屋內西南角的五屏風纏枝鏡臺前面,阿蠻正要替玉華梳妝,見玉華身上穿的仍是昨晚就寢前的那套衣物,便壓低聲音輕輕問道:“夫人,可要奴婢伺候夫人先沐浴?”。 玉華眼光微轉,瞥了眼立在另一旁的阿生,微微搖頭說道:“先用早膳,遲些在說吧。” 阿生與阿蠻連忙應了,便取出妝匣來替玉華梳頭裝扮,本是天天做慣了的事情,兩人的動作卻都是有些生硬和慌亂,這原因嗎,自然是因為那定國郡公李紀正大刺啦啦坐在她們三人身后不遠處的雕花圓桌邊。 待阿生與阿蠻再看到了五娘領口襟邊隱約露出的斑駁痕跡,不由越發緊張起來,那阿蠻手上一哆嗦,玉華覺得頭皮一緊,便忍不住輕聲叫了出來。 “你們怎么回事,笨手笨腳的!”,身后,馬上響起了一聲低沉的怒斥,李紀邊說就邊起身往走了過來,阿蠻嚇的手忙腳亂,連忙跪下請罪,一旁阿生也跟著咚一聲就跪下了。 玉華見狀,馬上扭頭皺眉嗔道:“郡公爺這是做什么?一清早就大吼大叫的!”。 玉華此言一出,連跪在地上的阿蠻也是一愣,她雖知道五娘真實性子十分不同,但卻從未見過五娘在人前如此恣意任性過,從來都是一副斯文和順的模樣,現在對著這高大威武的郡公爺,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這語氣雖有撒嬌的意思,卻也是頗為不客氣。 那李紀何嘗被人這樣呵斥過,當下也是微微一愣,待觸到玉華一雙星眸中綻出的點點火光,才一下回過神來,他呵呵一笑,又退回了桌旁坐下。 阿生和阿蠻見李紀并沒再過來,才大大松了一口氣,玉華又皺眉說道:“還跪著做什么?”,兩人又連忙起身繼續忙活起來。 如此這般,待二人用好了早膳,已經是日禺初了,宮里此時卻又賜下大批御用的東西來,既有圣上送的瑤琴等貴重樂器,也有皇后娘娘親自挑選的金佛、金荷連螃蟹果盤、漢玉水盛,紫檀畫五屏峰等物十幾抬,及緞貂皮袍、灰鼠皮袍數十件、各色閃緞、洋絨、妝緞上百匹,還有太子夫婦所贈的青漢玉筆筒、青玉執壺、漢玉仙山、漢玉筆架各兩套。 定國郡公夫婦一起擺案謝恩后,又回到了內院,阿生阿蠻兩個自然而然的便跟在玉華后面就要進屋,走在前面的李紀卻突然停下步子,扭身皺眉瞪著她們二人,他身形高大,這一停之下,便將玉華等三人都堵在了門口廊下。 阿生等兩人被李紀瞪著,俱是連忙垂下頭不敢再動,李紀便將目光移到了玉華臉上,柔聲說道:“五娘,我不習慣身邊瀝瀝啦啦的跟著一大堆人,你讓她們在外面等著吧。”。 玉華自然知道他的企圖,佯作無奈的嘆一口氣,便吩咐阿蠻兩人都守在廊下聽吩咐。 待兩人進了屋內,關好房門坐下,李紀便馬上收了笑容,他看著玉華,緩緩問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第120章 試探 待兩人進了屋內,關好房門坐下,李紀便馬上收了笑容,他看著玉華,緩緩問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此時的李紀長身而坐,神態平和冷漠,眼里不帶一絲熱氣,玉華靜靜凝望此人,心里不由一沉再沉。 她今日從猜出了李紀的意圖開始,先是由于激憤,情緒難免一時沖動,說話便是針尖對麥芒的少了許多顧忌,而之后冷靜下來,卻是刻意做出放肆無禮的姿態,就是想要試試這李紀的真實脾性。她本想著,李紀既然對自己毫無情意,又是位高權重、殺伐決斷慣了的人,一時間被人揭破了詭計,又再三當面頂撞,難免會心浮氣躁,露出點本性來,自己也好見機行事。 可是,除了乍聽到自己是回鶻人的瞬間有些失態外,這李紀幾乎是從頭到尾不變聲色,與外面所傳言的那個性子暴戾難測的疤面將軍簡直大相徑庭,自己落在此人手里,前路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現在他問自己知道些什么,玉華自然不會說自己早知道崔家心存了奪嫡之心,這李紀娶自己恐怕就是為了助力太子,只淡淡說道: “五娘不知道郡公爺所指的是何事,若一定要說知道些什么,五娘如今只知道郡公爺心里對五娘毫無情意,求娶五娘也是別有目的,若讓五娘大膽推測一下,郡公爺恐怕是針對那安國郡公府上有所圖謀吧。” 聽五娘稱呼那永嘉坊為安國郡公府,語氣間也疏遠平淡,并不帶多少感情,李紀目光一閃,開口說道:“縣主倒是個想的開的,這永嘉坊錦衣玉食的將你養大,又得以封了縣主,與親女一般無二對待,縣主倒好像并不把那永嘉坊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玉華自然知道李紀這是在試探自己,她昨日承認自己是回鶻人也好,剛才主動提了永嘉坊也好,本就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場的,按理說,此時她應該馬上陳述一番自己與永嘉坊只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再趁機向李紀表個忠心,與那永嘉坊徹底撇清關系,好讓李紀敢放心的用自己。 可看著坐在對面的李紀居高臨下的藐視著自己,一張死人臉上滿是目中無人,聽著他言語間的不屑與挖苦,玉華心頭卻是一陣火起,怎么壓也壓不住,她故作姿態的拿帕子掩嘴嗤聲一笑,斜眼瞥了瞥李紀,漫聲說道: “郡公爺說笑了,若五娘真真是那永嘉坊的親女,恐怕郡公爺今天倒不敢如此膽大妄為了吧!” 玉華本生的清麗無雙,神情比起常人來格外的生動,此時臉上極盡嘲諷與鄙夷之色,看著李紀倒像瞧著什么污穢之物一般,饒是以李紀的心智,臉色也不由一變,他雙眉一立,鐵塔般的身子向前一傾,逼近玉華跟前,沉聲說道: “你既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處境,還敢如此放肆,三番五次有意試探激怒于我,莫非,是想求個速死不成?” 以李紀之威壓氣勢,常人一般都難免畏懼,但玉華此刻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微微一躲,但臉上卻毫不變色,她順勢就靠在了那椅背上,啟唇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說道: “生死既已不由我,還有何事足以畏?” 玉華此時此刻,倒真不是在喬裝硬撐,從永嘉坊到新昌坊,雖然萬事全不由她自己做主,但玉華心中對于這門親事,并不是沒有過期盼的,就連那日晚間于旱船上對四娘所說的那些話,也并不是全然只為了安慰四娘。 她是真的有暗自憧憬過,若是這李紀并不像傳言中那樣暴虐瘋魔,若他真的是個有勇有謀的英豪,又真的對自己一往情深,那么,不管永嘉坊有何圖謀,不管今后有多么艱難,自己,定然永不負他。 可是如今,呵呵,玉華心里不由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永嘉坊也好、新昌坊也好,不過是出了虎xue,又入狼窩罷了,她在永嘉坊生活幾年,一直戴著面具與眾人虛以應對,今日激怒之下,卻難得的恣意妄為起來,倒是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淋漓,自從師傅走后,她也實在是太累了,如今與這李紀反正已經是撕破了臉,何不嬉笑怒罵全由自己,倒也能痛痛快快的活幾天。 那李紀見玉華神情坦然不似作偽,臉上雖然在笑,眼底卻難掩一絲戚色,又凝神端詳了她片刻后,便收了怒容,鄭重問道:“不知縣主出門之前,永嘉坊可對你有什么交代?” “一則,叫五娘拉攏郡公爺,二則,叫五娘及時與他們通風報信。” 玉華這話答的極為迅速果斷,倒弄的李紀一下愣住了,半響也沒說出話來,玉華見狀不由噗的一下笑了出來,忍俊說道:“郡公爺還有什么要審的,不妨都一起問了吧,五娘昨日并沒休息好,現下已經累的很了。” 和之前滿是諷刺的笑意不同,玉華這無意間的一笑倒有幾分真實,她本生的極好,一笑起來更是明艷動人,李紀一見之下也難免晃神,他突然覺得眼前的情景有些詭異,自己居然會和永嘉坊的這個小義女如此面對面坐著有來有往的說起話來了。 于李紀本來的打算里面,這所謂的縣主雖然狡詐,但自己預謀在先,拿捏住她應該毫無問題,而后只要她乖乖聽自己擺布,便只管扔在內院里養著,并不用再多費一點心思了,他實在也沒想到只不過一天的功夫,倒被這小女子完全打亂了自己的安排。 他幼時被那顧王妃騙的差點丟了性命,而后便從金貴的王府小爺變成了亡命天涯的山匪,十來年沒有再和女人打過什么交道,之前被人傳言成什么憎惡女人的魔頭,倒也不算十分冤枉他,于李紀心中,就算唯一對那車芷蘭還頗有些敬佩,卻也沒把她當做女人來看,其他女人,便再沒有一個能讓他多看一眼的了,更別說對那些有目的接近他的卑賤女子,自然更是手下無情。 玉華自然不知道李紀腦中在想什么,見他半天也不吭聲,便輕輕咳嗽了一聲又問了一遍:“郡公爺還有什么要問的嗎?若暫時沒有,五娘想小憩片刻。” 此時李紀已經收斂了心神,他并不搭理玉華,又問道:“你所帶來的幾個人中,可有你自己可信任的?” 玉華聽他這樣一問,卻蹙著眉半天沒有吭聲,李紀卻馬上追問道:“可是那個叫阿蠻的?” “你想做什么?阿蠻雖與我親近些,卻并不算什么我的人,你也知道我的根基,身上一針一線俱是別人賞下的,哪里有能力培植自己的人手。”,玉華此時不免有些著急起來,她生怕李紀為了更好的拘禁擺布自己,而對阿蠻不利。 “呵呵,看來果然是她了,縣主為何要著急呢,你想要保住她再簡單也不過的了,只要你先保住自己便行了!除了她和宮里崔皇后派來的兩個,其他幾人都是什么來歷底細,你都詳細告訴我,也便于我今后行事。” 玉華聽他這樣一說,便知道剛才是自己想岔了,李紀想要知道的是哪幾個是永嘉坊那邊派來的耳目,他現在既然能問自己這些,應該代表著他是暫時相信了自己的說法,已經存了打算利用自己對付永嘉坊的念頭,玉華雖有了些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氣概,此時也不由的還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可雖然知道了李紀的目的,玉華卻也沒有馬上回答他,她心中暗自思量著是否要給自己留條退路,若哪日這李紀真要對自己不利,這永嘉坊倒是反過來也可以利用一下的,她正在出神之間,頭頂上卻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 “崔五娘,若此時你還存了什么兩面三刀的心思,我勸你倒不如早早自行了斷為好,也省的今后皮rou受罪!” 玉華一抬頭,正對上李紀那暗沉不可見底的一雙眼睛,她心中不由一凜,比起剛才裝腔作勢的故意威嚇,此時的李紀周身散發出煞氣才更真正讓人膽寒,玉華也知道此人是絕不可小窺與糊弄,連忙收斂心神,正色答道: “郡公爺莫要多疑,五娘所帶的人中頗多牽連,一時半會兒也實在說不清楚,待到了夜里,五娘一一寫出來再交于郡公爺過目可好?” 李紀又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才微微一點頭,沖著屋外揚聲叫了一句:“誰在外面?”。 說完便扯了扯自己身下的椅子挨近了玉華坐著,又伸出一只大手來一把握住了玉華的一只纖細玉手,輕輕揉搓起來。 屋外廊下立著的阿生與阿蠻兩個急忙應聲進來,見郡公爺和小姐兩個挨蹭著坐在一起,兩手交握,自己家五娘神情頗為別扭曖昧,便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靜等著主子吩咐。 李紀沖二人一揚眉說道:“你們兩個小心伺候夫人休息,不管什么人,都一律不得打擾,我這府上不比你們永嘉坊寬容,從來都是以軍法治家的,你們兩個都是自小伺候你們夫人的,應該都是好的,可若是敢仗著你們家夫人好性子便有所疏忽怠慢,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阿生與阿蠻都是內宅里得臉的大丫鬟,哪里受過這等的教訓,更何況還是這一身殺伐之氣的郡公爺嘴里說出來的,頓時雙雙膝下一軟,噗通通一起跪倒在地,口中連稱不敢。 玉華心中一邊鄙夷這李紀jian猾無恥,一邊趁機一扭身抽出了手來,皺眉瞪了李紀一眼,口中怨到:“郡公爺無緣無故的嚇唬她們作甚,妾身的身邊人都是父母親精心挑了最好的給的,哪里會有不好,郡公爺有事趕緊去忙吧,倒突然管起這等小事來。” 李紀也不說話,嘿嘿一笑,便起身出去了,待一直走出了內院,臉上才慢慢收了笑意,那小六子早在院門外侯著了,見他出來,便一瘸一拐的上來跟在了他身后,一邊走,一邊卻在偷偷的窺視著自家郡公爺的臉色。 那李紀并無所查,他心中正在思量著這崔五娘之事該如何利用,此事牽扯頗大,又是個極好的機會,若是不能用在刀刃上,就實在是可惜了,李紀習慣性的伸手摩挲著自己臉上的疤痕,卻突然間覺得自己指尖滑膩,鼻端也傳來一陣淡淡馨香,不由舉手一看,這才想起這只手剛才揉捏過什么,急忙放下來按在了腰間,卻突然又想起來自己那晚裝醉時所做過的事情,手上一陣麻酥,他心中莫名煩躁起來,加快步伐大步就往那外院去了。 小六子跟在一旁看的也是莫名其妙,急忙一顛一頓的跟著他往外院跑去。 ☆、第121章 打探 李紀一直到進了外院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絲絲的不自在,他甩了甩頭,正要進書房去召了劉臘他們過來議事,卻被外院上來道賀的下人們給圍住了,他們府上原來只有這個小院,規矩也一貫散漫,李紀又常常在書房起居,伺候的下人們反倒不怎么畏懼他,府上昨日本已經放過賞錢和雙倍的月錢,這些來道賀的倒不是圖那個,話里話外都是替郡公爺真心高興的意思。 原來那萱草、瑤草以及內院里已經見過郡公夫人的丫鬟婆子們,早就將那縣主夫人說的猶如謫仙降世一般,倒把這些外院的人撩撥的十分好奇,李紀聽著下人們嘴里沒頭沒腦的溢美恭賀之詞,面上不顯,心里卻實在有些別扭,小六子隨身伺候著他多年,心思又細膩敏感,一下便察覺出郡公爺似乎有些不太自在,他自己也正不喜歡聽這些人將那夫人吹捧的沒邊沒際的,連忙上來將眾人攔開遣散了,李紀這才得以進了書房。 李紀與劉臘他們議事,這小六子守在耳房里卻是思忖開了,他總覺得自家郡公爺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這兩天雖在人前看著都是一副喜上眉梢樂滋滋的模樣,可私下里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卻并不見他有多少真正的喜色,反而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莫非,這新夫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嗎? 那李紀于書房里,卻并沒有把那崔五娘是回鶻人的事情全數告訴幾個幕僚,他考慮再三,一是覺得此事牽涉過大,一定要謹慎處理,二是并不太情愿讓李麻白他們知道如今自己和那崔五娘相處的真正情形,李紀一想到那崔五娘人前嬌弱人后刁鉆的模樣,心里就有些煩躁。 今日里,李紀只簡單告訴眾人那伊川縣縣主已經被自己拿捏住了,便轉移了話題,和他們商議起這府上人手的事情來,這新夫人一進門,又帶進了不少崔家的人,他們新昌坊原來人手就不足,這下便越發混亂了,若是一般的親事還好,偏偏他們這兩家人都是各懷算計的,實在是不得不小心提防,這要是連自己家里都把持不住,那遲早是要出大亂子的,李麻白正為此事很是頭痛。 李紀略一沉吟后便說道:“除了那崔家人,宮里賞的人里恐怕也有不少的釘子,麻子你這樣吧,這兩日,這外院里先給我來個外松內緊,干脆有意露出點破綻給他們,若有人真敢上門來試探的,無論是哪方的人,一律不用客氣,捉住了便當場打死,一是給他們個下馬威,二也是正好順藤摸瓜查查各人的底細,除了這外院,其他地方暫時亂些倒也不要緊,不過麻子你還是要抓緊采辦些人來,干脆去外地采買也行,背景必須干凈,另外嗎,恩......” 說到這里,李紀猶疑了片刻,才又接著說道:“另外再想辦法去找兩個背景干凈,且有點功夫的丫鬟來,一定有身契的,倒不用在乎價錢多少,功夫越高越好。” 那李麻白嘴里一邊應下,眼珠卻是滴溜溜轉著不知道想要說什么,被劉臘瞪了一眼,這才閉上了嘴巴,劉臘自己又說道:“郡公爺,那茯苓幾次派人傳話到外院,說有事想向您親稟,她如今還掌管著內院的庶務,您可要抽空見她一面?” 李紀想了想點頭說道:“等下我便去一趟她那里吧。” 這茯苓還住在這小院子的內院里,并未搬到正院去,離李紀外院的書房倒是比較近的,他們這外院頗有點龍蛇混雜的意思,茯苓作為一個郡公爺的通房,自然是不方便隨意出來的。 李紀是帶了小六子一起去的內院,是小六子主動要求的,他很久沒見到茯苓jiejie,頗有些想她,李紀對這小六子一貫最寬容親厚,便帶他去了。 茯苓得了消息,早早侯在內院影壁外等著了,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李紀,此時見他身著鮮亮,神清氣爽,整個人透著英挺不凡,心中不由一陣酸澀,她面上自然是絲毫不顯,行禮后將李紀讓到了內院廳堂里。 一旁跟著的小六子看見茯苓明顯消瘦憔悴了不少,心里也不好受,他現下雖為李紀的隨身小廝,卻一直跟著李紀在前線征戰,于這高門內院里的規矩道理并沒多少感覺,對李紀雖然是尊其為主,心里卻也是將他當做大哥來對待的,這些年在府里又多承茯這苓悉心照顧,便自然而然的將她拿來當嫂子般看待了,如今雖知道那新來的縣主才是真正的女主子,可心里卻是本能的替茯苓委屈。 茯苓請李紀入座后,便躬身稟道:“啟稟郡公爺,如今夫人已經進府,府上又正值新添人手、重整規矩的關鍵時候,還請郡公爺安排一下,奴婢也好將內務早些交給夫人掌管,從前只管著這一小小院落,奴婢還能勉強勝任,但現在要照應整個新昌坊,奴婢實在是見識過于短淺,無力為之了。” 茯苓這話說的自然在理,堂堂郡公府的內務掌管在一個通房手里,實在是有些貽笑大方,她本以為李紀會馬上應下,誰知李紀沉吟了半響,才說道: “再遲點吧,如今府上正雜亂,夫人身子嬌弱,年齡又還小,等過陣子大概都理順了,我再和她商量商量,你先只管再支應一陣子,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派人傳話給李總管便是。” 茯苓伺候李紀這么多年,同房的次數卻很有限,李紀又是個不茍言笑的脾氣,兩人從沒怎么好好說過什么話,此時聽李紀說起那夫人來言語中滿是呵護之情,胸中一股難言的苦澀幾乎就要直沖出來,她連忙低下頭連聲應了,勉強掩飾了過去。 李紀并沒注意到茯苓的情緒,又聽她稟告了些瑣事,便揮手叫她只管和肖嬤嬤及李麻白商量即可,說完便一副打算抬腳要走的樣子,茯苓一急,沖口叫了一聲:“郡公爺!” 可見等李紀看了過來,茯苓卻漲紅了臉又不說話了,李紀雖很少進內院,倒也知道這茯苓是個極為穩當能干的人,此時見她這副模樣,倒也起了幾分好奇,主動開口問道:“還有何事?你只管稟來就是!” 茯苓的頭垂的更低了些,又遲疑了片刻,才開口低聲說道:“啟稟郡公爺,奴婢不知何時該去拜見夫人,這兒離主院遠,府里這陣子又忙亂,奴婢怕耽誤了時間失了禮數,讓夫人怪罪......” 李紀倒沒想到茯苓是要說這個,聽完了卻是蹙著眉半天也不響,茯苓抬眼偷窺了一下李紀的臉色,心里頓時咯噔一聲,立在那里也不敢再說話了。 這小六子在一旁看了這般情形,心里忍不住十分著急,他原本并不知道這內院的門道,只是前幾天聽李麻白他們閑聊時,才知道這茯苓jiejie要等郡公爺成婚后去拜見過夫人,才能正式抬成妾的,否則便和普通大丫鬟沒什么區別,小六子當時聽了心里還暗暗不舒服,可現在看郡公爺的臉色,似乎連這抬妾的事情竟還有為難。 果然,那李紀思慮了半天,還是開口說道:“此事也遲些再說吧...” 說完,便起身往外走去,茯苓自然不敢再出聲挽留,連忙躬身行禮送他出去,小六子也跟在李紀后面急匆匆往外走去,待要出院子的時候,才忍不住對李紀說到: “郡公爺,小的有件褂子上次拿給茯苓jiejie縫補,剛才忘記問她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