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一時間楚楚帶著他們在一間極其寬敞的艙房坐定,此艙房比起他們之前的“一等艙”不知好了多少倍。先前他們的住處只是略大一些的兩間船艙,中間被一道門連起,除去最基本的榻幾,別無他物。而此處起居坐臥盡皆分開,地方雖不大,卻是精巧地格出了幾間,陳設更是講究,桌椅床榻,無一不精致異常,多寶架上,各種珍玩,奇巧有趣,更有一支定神香裊裊地冒著青煙,安撫人的神魂。 這種定魂香,人妖兩族通用,任冉可是識得的,在濾清雜念,安撫神魂,使人平心靜氣方面有奇效,少說也要四五十中品靈石才得一支,相對于他們三千中品妖石一張的船票算不上什么,然則用得這么隨意,仿佛只是普通熏香一般,就顯得奢靡了。 不只如此,坐定之后,楚楚又奉上了更加昂貴的靈茶,又取出一只儲物袋來,雙手捧交給莬說:“這是六千中品妖石,下面的人見識淺陋,有眼無珠,看不出前輩的修為,冒收了前輩的船資,還請前輩見諒。” “好說。” 莬隨手接過,拋給了任冉。 楚楚微微一笑:“前輩大量,楚楚感激不盡。此處艙房作為賠禮,在此次航行過程中都由前輩使用,如是前輩還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楚楚定當竭盡所能,不讓前輩失望。只是,妾身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前輩能夠答應。” 略頓了頓,看莬并沒有不耐的神色,楚楚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開了口:“渡輪行進過程中,若是遇到我等對付不了的異獸,還請前輩不吝出手。自然,妾身不會讓前輩平白出手,必當另有答報。” “既是同乘此渡輪,當同舟共濟。” 莬答得相當爽快。 楚楚似松了口氣,告辭道:“妾身便不打擾前輩了。” 一時間,楚楚退了出去,任冉拋著手中的儲物袋,不由感慨:“實力果然代表一切,有你在,渡輪都可以白做。這個楚楚管事倒也舍得,六千中品妖石,說退就全退了,還搭上這么一個艙房。不過……” 任冉一托腮:“僅僅花了六千中品妖石,就雇傭了你這么一個超級打手,真不好說她是賺了還是賠了。” “你真當她是來雇我做打手的?” 莬好笑地看著任冉。 任冉奇道:“她不是那么說的么?” 莬搖頭:“她雖然只有六階,但這船上并不乏七階的護衛,僅我所知就有三個,下面低等艙房里還隱著一個。這條界河他們是早過慣了的,自然有把握有驚無險的渡過去,哪里用得著我。此番前來,不過兩個意思。一則交好,像我這樣的存在,能不開罪還是不開罪的好;二則嘛……” 莬嘿嘿冷笑:“就是警告了。警告我們,我們的行藏都在他們掌握之中,不要想有什么別的念頭。” “真復雜。” 任冉搖頭,又奇道:“這過界河還能有什么別的念頭?” “多了。” 莬如數家珍:“別的不說,這船本身就是七品妖器,還是大型妖器,價值不菲;再有,這一船的妖也都是財富,賣去做傀儡也好,做妖奴也好,甚至殺了賣材料也好,總歸會有人要;航行途中還會碰到異獸,從這些異獸身上獲得的材料,運氣好的話,收入比船資還高,屆時我若不懷好意插個手,搶了就跑,他們哪里去尋我?” “相反,我們若是給他們機會了,他們也不介意反過來咬我們一口,單看這得失之間有沒有盈余罷了。總之這修仙世界步步驚心,處處陷阱,當真要有心,什么樣的事都能做出來。”莬這般總結,又諄諄教導任冉:“你現下年紀太小,尚未經歷過這些,所以無法想象。不過你也不必害怕,盡量提升修為就是,等有了實力,自可橫行無忌。” 任冉默默想,這些危險她一開始還真顧忌過,并因此有過龜縮一隅,不進入人類社會的想法,這幾年在天劍門安逸慣了,心就慢慢寬了,竟想不到這個上去。 果然人還是不能太安逸,會被生活磨滅去自己的警惕之心。 托莬的福,任冉剛剛輕松下來的心情頓時又緊繃了起來,只覺得這船上萬種危機,蟄伏在旁,仿佛龍潭虎xue一般。 莬自己卻沒當回事,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 以他之能,的確也無需把這幾個七階妖族放在心上,實在不行還有任冉的空間呢,他現在用得是慣熟至極。 草木皆兵了幾天之后,任冉有些萎靡不振了,之前在陸地上,還可時不時躲到空間這個完全安全的地方去休息,所以并不覺得,而在這渡輪上,一旦進入空間就會留在原地,她自然不能隨意進去,因此一刻也不得放松,精神自然就有些跟不上。 任冉瞪著眼睛問莬:“你怎么就能這么輕松?” 莬意味深長地對她說:“危險是永遠存在的,但你的精力并不是無窮無盡的。” 任冉細細琢磨這兩句話,良久,終于明白了他的用心。 固然,自己之前太過大意,誤以為這船上就是萬安之地,這絕然不對;然而后來自己太在意了,也并不可取。 世界固然危險,但自己要做的并不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警惕,而是努力適應這個世界。 說白了就是四個字——過猶不及。 此刻閑來無事,正好讓她來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及至下了船,估計自己就適應的差不多了。 想到這一點,任冉忍不住瞟了一眼莬,這一路行來,他抓緊一切時機點撥她,言傳身教,毫無保留,當之無愧為一個義兄,更可以說是一個良師! 這當兒,渡輪突然一晃。 任冉驚疑,定睛看去,卻見一只滿口利齒的巨魚,雙目血紅,巨鰭如矛,瘋狂地撞擊著渡輪的尾部。 “這就是異獸了嗎?” 任冉問莬。 莬點頭:“此獸名為鋼牙,極其嗜血,一旦碰上就是不死不休,速度還極快,算是比較難對付的一種。” 正說著,楚楚匆匆趕了過來,對莬行禮:“不知之前的動靜驚擾到前輩沒有,不過只是個六階的小東西,我們足可對付,并不敢勞煩前輩出手。” 莬笑笑:“你去吧,我就看看熱鬧。” 楚楚又匆匆去了,莬托著個下巴無聊到:“這個渡輪主事好沒意思,如果她不是這么防我,我倒是肯告訴她一直藏在底艙的那個家伙好像有些不大平靜了。” “怎么?” 任冉驚倒:“那不是他們的暗牌?” 莬在任冉頭上敲了爆栗子,怒其不爭道:“堂堂七階妖族,在這船上就是頂階的存在,何必委屈自己做什么暗牌。再說了,自己的實力,放在明面上不是更能震懾人心?” 任冉揉了揉頭,琢磨道:“照你這么說,這個人圖謀不小?” 否則又怎么肯這般委屈自己,深深埋伏? 莬不在意地說:“隨他圖謀什么,大不了我們搶了船,自己渡這界河就是了。” “說得好像前幾天被一個區區六階城主追得簡直走投無路的那個好像并不是你似的。” 任冉鄙視地看莬,以氣勢唬唬人撈點實惠就算了,眼下四個七階在這條渡輪之上,哪有他動手的余地。 “渾水摸魚,火中取栗而已。” 莬不在意地說:“并不是沒有機會。” ☆、第90章 鋼牙來得突然,死得利落,不一會兒楚楚就來報喜,又送上靈茶靈果,可不等她寒暄完畢,船又抖了一下。 楚楚臉色發白,這會兒她也察覺出不對了,第一只鋼牙無聲無息地靠近還可能說是他們一時失察,而明明剛才他們殺死了那只鋼牙之后仔細地觀察過了的,周圍再沒有其它異獸存在,那么現在這只異獸哪里來的? 當然,渡輪搖晃有很多種可能,比如觸礁什么的,可這條航線他們來來回回都不知道多少趟了,這里有沒有礁石她還能不知道。 再說,這動靜跟之前那只鋼牙造成的一模一樣。 楚楚匆匆向他們告別,任冉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他們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從那只鋼牙出現開始她就開啟的鳳凰真眼,莬說那個家伙不是他們的暗牌,因此她有特別留意了一下,就在剛才,她看到那個家伙從自己的儲物袋中取出條小小的魚送了出去,而后那條魚就變成了又一只鋼牙了。 又或者她不能稱那個為儲物袋了,而是靈獸袋。 那是一種可以將靈獸暫時寄存在當中的空間,但這種空間相當脆弱,需得靈獸本身自愿才可以,否則很容易就被摧毀,而后讓靈獸逃脫出來。 因此任冉有些不可思議地問莬:“異獸是可以被馴服的嗎?” 這種暴虐的,不死不休的性子,不大可能吧。 莬自然也察覺到了那個人的動作,他現在雖然沒大好,其神識高過他們太多這一點并沒有改變,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監視整艘渡輪。 不過這種消耗不利于他傷勢恢復就是,但現在是火中取栗,渾水摸魚的關鍵時刻,他自然不會吝惜。 “有意思。” 莬一托下巴:“莫非是異獸也能修煉出人形。” “你的意思是,那個家伙其實是異獸?” 任冉驚訝極了。 “正如你懷疑的,異獸絕不可能被馴服,那么能驅使它們的就只有異獸了。” 莬皺了皺眉:“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怕不得善了。” 任冉會意:“你的意思是報復?” 按莬說的,異獸材料的收入甚至可能超過船資,由此看來,異獸對于這艘渡輪的仇恨可想而知。 這種行為雖說不是特意針對他們的,但渡輪真要毀了的話,他們也會很麻煩。 何況他們做為乘客,也不會被他們所放過。 不過這個家伙也僅僅七階,楚楚他們這邊卻有三個七階的存在,楚楚本身也是六階巔峰,說不得還有其它一些船員,單憑他,就算再多幾條六階的鋼牙相助也拿這條渡輪沒辦法。可他又總不會做白用功,白白犧牲幾條鋼牙,那么他的倚仗會是什么呢? 任冉苦思不出。 這當兒第二只鋼牙異獸已經被收拾掉了,莬突然呵呵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嗯?” 任冉探尋地向莬看去。 莬只說了一個字:“血。” 任冉瞬間悟了。 她只把視線放在那個家伙身上,卻忘記了此刻她們正在界河之中,而界河是條界河,自然不止這區區一只七階異獸存在,這個家伙呆在渡輪上的真正作用不過是為其它異獸提供坐標罷了,而那些死去的鋼牙的血,就是信號,也是航標。 這只怕是一場有組織的大規模的圍殲戰。 任冉擔憂地看向莬。 莬搖了搖扇子,不在乎地對她笑笑:“這樣大的場面可不是容易遇到的,看著吧,就算以你的修為還看不出什么名堂,也能開開眼界。” 你就不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任冉不客氣地沖莬翻了個白眼,心中卻極其嘆服。 不論什么時候,哪怕她們最初碰到他時那么狼狽,都不得不奪取那些低等靈植的生命力來為自己療傷了,莬都是這么從容,甚至還有心思關心她這個“流落”在人界的同族。而現在,明明他的實力尚未恢復到能跟六階妖族一戰,卻對著即將到來的七階之戰談笑風生,絲毫不怕自己被波及到。 這也許就是十階大妖的氣度吧。 相較而言,自己的憂心忡忡未免就有些小家子氣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擋不住就躲,明明她有空間這個大殺器在,那么畏首畏尾的,何必呢? 也許是受了莬的影響,也許是自己想通了,總之,任冉也淡定起來。 莬贊許地對她點了點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心要定,這是第一要素。越是大的場面,越是危急時刻,心越要定,而后才能找出那一線生機——就算找不出,笑著死總比那么緊緊張張地死去好看些。” 若是沒有那最后半句話,這句話其實挺有道理的。 任冉沒好氣地又沖莬翻了個白眼,沒再說什么,因為楚楚又一次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