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素素似眼前煉獄般的場景如不見,沖動地沖到了傅石的面前,跪坐在他的身旁,哀哀地呼喚:“傅大哥,你醒醒……” 任冉挑眉,傅石這明顯還在喘氣嘛,而且也沒有昏迷過去,只是在打坐而已,有些……有些專注,仿佛已經入定,輕易不為周圍環境所擾? 好吧,任冉也發現了事情的古怪之處了,就算傅石的心性再堅韌,此情此景,此時此刻,完全不是他能夠渾然忘物的時機。 這時候,素素的情緒又變了,她有些憤恨地推傅石:“你們出來啊,人我已經給你們帶來了,你們把傅大哥還給我!我承諾你們的做到了,你們承諾我的為什么還沒做到!” 她在跟什么東西說話? 她承諾了它們什么? 任冉三人頓時警覺起來,任歌與鳥媽面色不善地看向素素,暗中運足靈力,蓄勢待發。任冉則雙目炯炯,看向傅石。 其實任冉的第一直覺是,傅石被識種控制了,而后她又覺得不可能,任天行他們已然知道了這件事,就算不會跟五符宗徹底撕破臉,這種可怕的東西卻絕對不可能同意五符宗繼續留存,就算五符宗還想留存,勢必也要交出如何應對識種的法門。 為了整個東天界的和平,任天行他們可以忍了五符宗的一些小動作,但肯定會有一定的底線,不然說不得先要安內,而后才攘外了,否則攘外之時,有人在你背后下黑手,不是腹背受敵! 而且,識種還不能被稱之為你們吧。 這種東西,最多是控制人的一種工具,本身具有一定的靈性,卻絕對不是一個獨立的智慧存在,憑什么被稱為你們? 那到底是什么? 任冉遍看傅石的全身,最后在他的識海中發現了那么隱隱約約幾縷黑霧,黑霧在識海中四處游蕩,并不侵蝕神識,但卻如同風一樣,掀起識海里一波又一波的浪。 這玩意絕對不是神識,跟妖族也沒有任何關系! 任冉下意識地就這么認為了,可它們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怎的,任冉突然想起素素走火入魔的事情來,心中有種模模糊糊的猜想,又有種模模糊糊的領悟:何為魔,魔從何來? 任冉并沒有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眼前情況緊急,容不得她去想更多。 再想下去,她怕傅石當真要瘋了,反正自己的識海要是這么被人玩弄的話,她早就瘋了! 又或者那些礦工和外門弟子就是這么瘋的,而后傅石不得已出手解決了他們?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任冉小心地將金線切割下來一小部分,向其中一縷黑霧纏去。 這是她最近練熟的一種利用神識的法門,沒什么大用,不過起偵查試探的作用,總好過她一股腦兒將金線送出去,結果來了個全軍覆沒的好。 雖然目前為止,金線看上去是無往不利,但萬一哪天遇上了什么天敵呢,那可就有來無回! 這道金線對她來說至關重要,她必須小心保護。 金線在任冉的指示下,沒有任何猶豫,它果斷地纏住了其中一縷黑霧,只是與當初對付識種不同,這縷黑霧剛被纏上就展開了激烈的反抗,連它周圍那些原本在傅石識海中興風作浪的其它幾縷也都過來了,猛烈地攻擊金線。 就這這時,傅石霍然睜開的雙眼,暴喝了一聲:“給我滾出去!” 頓時,那幾道黑線,連同任冉的金線一起,為一種莫名的力量所推拒,瞬間離開了傅石的識海。 任冉顧不得去管傅石,她小心地cao控著金線躲避那幾縷黑霧的攻擊,漸漸地,她發現,那些黑霧似乎并不能對金線造成什么傷害,可同樣的,金線拿這些黑霧也毫無辦法。 任冉有些頭疼,自己莽撞了,又有些過分迷信金線,這才把自己置入如今這么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任冉想了想,狠狠心又將識海里的那根金線截下一大段來,織成一張網,而后兜頭兜腦的,將這些黑霧都網在了其中,并迅速收縮擠壓,將之壓縮成了一個極小的金繭,帶回了自己的識海當中。 而后怎么辦呢? 任冉有些騎虎難下了,這些黑霧不像能被金線消化的樣子,可她又不能不把金線收回來,離開她的識海一段時間,這些金線就要化作天地靈氣,散逸在空氣中了,她可舍不得! 她也不能放這些黑霧出去,這些黑霧的攻擊性極強,一旦放出去,保不準他們就要去攻擊任歌和鳥媽,而這些黑霧,比識種更難察覺,也更難應付,她總不能時時刻刻開啟著鳳凰真眼,監視著他們無法偷偷侵入鳥媽和任歌的識海。 是了,這礦洞里是否還有其它的這種黑霧呢? 任冉心中一緊,忙將任歌和鳥媽挨個仔細檢查了一下,確信他們并沒有被黑霧所侵擾,這才放了心。 順帶的,任冉又檢查了一下素素的識海,這一檢查她不由有些發呆。 素素的識海,怎么說呢,非常非常的混亂,有點天地混沌,陰陽不分的意思,一團團白霧與黑霧交叉纏繞,翻滾不休。 任冉特地用金線試探了一下,發現那些黑霧與她囚禁了的這些并不一樣,也就放了心。 至于她識海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對她來說又有什么后果就不是她能干涉的了。 而在任冉做這些事的時候,礦洞里居然寂靜得詭異,直到任冉忙完了一切,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眾人才有所動作。 最快的是傅石,他甚至趕在了任歌和鳥媽的前面,相當急切地問任冉:“那些域外天魔沒能對你造成什么傷害吧?” “域外天魔?” 任冉一愣,原來它們還不是未知物,是有來歷的啊。 更讓任冉心中一咯楞的是,傅石為什么會這么問,他察覺到自己那根金線了嗎? 是了,自己的金線是直接侵入他的識海的,所以他能感應出來吧? 也不是,她當初在萬的識海里偷吃了一朵小白花萬都沒有發現,傅石須沒達到萬的高度,怎么可能察覺金線的存在。 或者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覺為自己所救,所以才會這么問? 電石火花之間想過了這些,任冉確定傅石實在沒有發覺金線的理由,便又迅速地追問了一句:“域外天魔是什么?” 傅石不答,只是盯緊她問:“你沒事吧?” 任歌和鳥媽也被他弄得緊張了起來,關切地看向任冉,只是任歌的絕大部分注意力還是放在素素身上,從頭至尾,他都在監視著她,以防她突然暴起,傷到任冉。 任冉寬慰對他們點點頭:“我沒事。” 而后她又問傅石:“這域外天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來說吧。” 任天行的身形突然顯露了出來。 這就是任冉的后手,沒有十足的保護,說實話,她真的不敢赴這趟前途未卜的約。 不過她也有些意外,為什么會是任天行親自前來,原本她只是想讓他指一個結丹期的前輩陪著他們就可以了的。 也許是因為任天行是他們師尊吧,師傅照顧弟子,再順理成章不過。 傅石與素素卻是完全沒有料到會在這里遇到門主,兩人皆是一驚。尤其是素素,整張臉都白了,本來她就是那種病弱的模樣,現在更是虛弱得仿佛隨時都能暈過去一樣。 傅石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忍,立刻卻又硬生生地別過了頭去。 任天行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 任天行捻了捻須,對任冉解釋說:“我們平常所說的走火入魔,還有心魔,其實都是指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自天地初始,鴻蒙開辟之時就已經存在,經過上古血戰,為天神擊敗,從此就被隔絕在了九千世界之外。只是域外天魔遍布世界各處,無法完全清除,大的魔頭雖被嚴格地阻擋在了世界之外,還有一些實力較弱的域外天魔卻是留了下來。它們無跡無形,防不勝防,滯留在了世界之中。它們善用人心,慣作幻像,常于人軟弱無助,又或雜念紛呈時趁虛而入,致人癲狂,又或迷失本性,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說到這里,任天行一頓:“今天的域外天魔又有些不同尋常,低階的域外天魔原是不能跟人溝通的,僅僅本能地做些破壞,可是今天的這些卻似乎跟你溝通過。” 任天行的視線冷冽地撞進了素素得雙眼:“它們都跟你說了什么?” ☆、第64章 任冉他們也面色不善地看向了素素,從她之前得那些話里,他們不難推測出,素素引他們過來,目的不過是為了嫁禍江東而已,雖然她是為了傅石,但他們何其無辜。 只是任冉還有些疑惑,從金線和這些黑霧接觸的反應看來,黑霧并不是能跟人類溝通的啊,至少她無法跟它們溝通。 這個素素,她不簡單! 任冉的眸子凝了凝,卻是不發一語,靜靜地等她的答案。 “我……” 素素欲言又止,雙目中的淚珠滾滾而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請門主責罰,這其中并沒有傅大哥什么事,都是我自作主張。” 說完她斷斷續續地將事情說了出來。 之前,傅石領了任務與她告別,她想著自己最近并沒有什么要緊的事,便陪著傅石一起來了。剛來的那半日還好,后來那些礦工,包括一直駐守在這里的外門弟子不知怎的突然就發了瘋,開始不計后果地攻擊傅石。 因事出蹊蹺,兼之又是同門,不是同門也都是為天劍門出力的,傅石便不忍下狠手,只打算把他們打暈就是。 誰知道他們竟然無法被打暈,并且一個個力大無窮,實力暴漲,傅石左支右擋之下,有個外門弟子竟然突破了傅石的防護,傷到了素素。 傅石因此一怔,隨后也變得不對勁,有些癲狂起來。 這時候傅石深深地看了素素一眼,插嘴說:“弟子此時的心境出了破綻,因此為域外天魔所侵,行為有些不得自主。” 素素抖了抖嘴唇,淚目迷蒙的看了一眼傅石,繼續說道:“弟子當時特別害怕,就求那個讓大家發瘋的怪物放過傅大哥……弟子,弟子沒想過要為本門的外門弟子還有那些礦工求情,弟子……” 任天行一豎手:“你只說后來發生了什么事。” 素素的嘴唇又抖了抖,戰戰兢兢說道:“弟子原只是情急之下胡言亂語,誰知真有人答了話,命弟子將本門更有地位的人帶來,他就放了傅大哥。弟子……弟子曾與任歌、任冉見過,知他們熱心肯助人,因此一時昏頭,就……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們身上。” 說完她附身重重地在地上叩了個頭:“弟子鬼迷心竅,陷害同門,這一切都是弟子的錯,傅大哥全然不知情,還請門主秉公決斷,不要怪罪傅大哥。” 其言也可憐,其情也可憫,任冉聽了卻感到深深的厭惡。 做人要有底線,就算他們與她不過點頭之交,但這樣輕易,這樣毫不猶豫地就接受了域外天魔禍水東引的主意,賣了他們,可見她心里的道德感是多么的薄弱。 任冉自問,若是任歌陷入傅石那個境地,自己就算束手無策也絕不肯犧牲無辜的,若是仇人倒可以毫不猶豫。 圣母也好,白癡也罷,她是接受過系統教育的人,心底里早就有了一根衡量是非的秤,哪怕此刻這已經并非原先那個世界,哪怕這個世界更趨近于弱rou強食,她覺得自己至少也要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一點。 修者,修天道,修大道,難道因此就可以不修私德,放棄良善? 凡事只看是否利我,那又與野獸有什么區別? 自然,素素也可以說她只是太在乎傅石了,可這種損人利己的在乎絕對是一種病態的在乎,不客氣地說,已然是一種入魔的在乎! 尤其讓任冉感到不舒服的是,任天行根本沒說過要懲罰傅石,她卻一再為傅石求情,這到底是在提醒任天行,還是提醒傅石? 也許她只是情急,太過害怕任天行責罰傅石,不由自主地就這么做了,但直接導致的結果卻是綁架,比道德綁架還可惡,一遍遍地提醒著傅石,我都是為了你才成為這個樣子的。 其潛意識中到底是太在乎傅石,還是在乎自己的付出不為傅石所了解? 這么想著,任冉突然有點同情起傅石來,為這樣一個人所在乎,似乎并不是什么太幸福的事。 一時間她又想到了任歌,他們之間的感情與傅石跟素素之間的這種并不一樣,但應該更深厚,更濃烈。自己是絕不會為任歌去做有違自己本心的事情的,那任歌呢,他是否也會堅持那么一道底線,不因為自己而做下罪不容恕的事情? 任冉突然覺得很懸,一直以來她都覺得任歌年紀還小,并沒有跟他系統談過這樣的事情。 現在看來,引導他建立完整健康的三觀,竟是件刻不容緩的事情! 那種轟轟烈烈,天地之間我獨為你而存在,天地也罷,道德也罷,完全不放在眼中的不可一世,看上去固然美極,讓人憧憬,但她自問平凡,遠遠看看就好,確實消受不能。 或者這就是她的道心,不求聞達天下,不求狂拽炫酷,不求癡心不悔,但求問心無愧。 這么一出神,任冉便錯過了不少事情,等她回過神來,只見傅石雙膝著地,腰直如椽,雙眼堅如磐石,直視任天行的雙目說:“弟子才是罪魁禍首,事情皆因弟子而出,外門弟子和礦工也是弟子所殺,這一切都是弟子的不是,還請門主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