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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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多年照顧,以后便交給他。 謝芷默出神地看著他,卻沒再攔了。 小柔和另外兩個女孩子看著平時雷厲風行的默大這個小女人的架勢,眼眶都紅了——簡直沒有一點點防備地被秀了一臉tat。 聶子臣這么給面子,一頓飯賓主盡歡,年輕人們又慫恿著去唱歌。 走出酒店,外面還飄著雨,懷里的人微微顫了一下。 s市晝夜溫差大,今晚又下了雨,謝芷默身上的衣衫顯然太單薄。聶子臣把外套脫給她,扶著她肩頭問她:“這里離你家近,要不要回去加一件衣服再過去玩?” 良夜苦短,他好些日子沒看見她了,也想獨處一會兒。 謝芷默嗯了聲,聶子臣過去跟小柔他們交耳說了些什么,兩人在一陣陣響亮又鄙夷的促狹聲中離開了。 聶子臣開車到她家樓下,坐在身邊的人若有所思,單薄的身子裹在他的黑色大衣里,隱在黑色的雨夜里,像是隨時會變得透明,消失無蹤。 他看著車外細雨,問:“要我陪你上去嗎?” 路燈一直失修,外面漆黑一片,又是雨天地滑,她哪怕說不用也沒有用。 這雨下得突然,聶子臣趕過去沒帶傘,拿自己的外套替她遮雨,一直送到她單元樓下。她才停住,回身:“你在這兒等我就好了,我一個人上去,樓梯間有聲控燈的。” 他嗯一聲,目送她上樓。 嬌小的身影步伐輕盈,拾階而上,每一步都甜蜜雀躍。這樣平平淡淡的美好讓她產生幻覺,好像彼此之間不存在罅隙,也不存在無可奈何,可以長長久久地朝朝暮暮,白頭偕老。 可是下一瞬,她就看到了自己心口的那個“無可奈何”。 她家的防盜門上,被人用新沾的膠水,貼滿了白色的紙單。她的笑容一垮,不用去看上面的內容也知道這是什么,連忙上去把所有的紙都撕了下來,可還是沾了一些紙片在銀光锃亮的防盜門上,格外地突兀顯眼。她拿指甲去刮,可那些膠水就像她的過往上蒙著的陰翳,無論如何都清理不干凈。 她的報應終于還是來了……她貪戀繾綣溫柔,卻逃不開人世間無處可躲的折磨。 ☆、第三十四章 謝芷默推門進去,謝母正在一張紙上寫曲譜,從老花眼鏡里抬起眼看她:“不是說慶功宴么,這么早回來了?” 謝芷默強自鎮定:“外面冷,回來拿件外套。” 謝母看她單薄的穿著皺眉:“你啊不要老是光顧漂亮,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孩了,落下病根以后自己知道厲害。” 謝芷默咬牙應著進門換好衣服,拿傘的時候不經意地一問:“媽,你今天晚上有出去過嗎?” “沒啊。”謝母低頭專心寫簡譜,“這有張曲譜要弄呢,哪有空出去散步啊。” 謝芷默松了口氣:“嗯,我出去了,您早點睡,別忙太晚了。” 出去掩上門,她脫力地靠在門上,出了一身冷汗。許久才吞咽了一口,蹲下身去撿那些紙團,捏在手里下樓。 聶子臣看她下來就扔了一團紙,問她是什么。謝芷默極淡的笑笑:“我媽讓我扔的廢紙。”又甩甩手里的傘,“我拿了把傘,不用淋雨了。” 可他還是看出了她粉飾太平下的口不對心,狐疑地看她:“出什么事了嗎,跟mama鬧不開心了?” “沒有……”她撐了幾下才撐開傘,連一個掩飾的笑都撐不起來。 自己還是太過自私了。以為上天會一如既往地給自己好運,其實不過是習以為常的僥幸。 聶子臣接過傘柄,兩人在一紙薄傘下踏過風雨。 到了車里,謝芷默還是沉默,整個人都氣息奄奄的,像個瓷娃娃一樣坐著。生命力仿佛在流逝,她卻無力阻止。 雨點拍打上車窗,沙沙的聲響。 聶子臣去給她系安全帶,她一動也不動,突然張口說:“我不想去了。” 他剛替她搭上扣子,忘了收手:“累了?” “是啊……好累。”謝芷默被禁錮著不怎么能動,雙手輕輕向他的方向伸了一下,搭上他的腰。 聶子臣遂她的意抱住她,小小的一個摟在懷里怕失了輕重,她卻扣上來抱得越來越用力。這個動作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可是時間久了他能感覺到她越來越沉的呼吸,那么溫熱,帶一絲濕氣。她吸了一下鼻子,讓他確定她哭了。 他想起來察看她怎么了,卻被她牢牢地抱住。這么瘦小的人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力量,力氣大得彼此都心口發痛。 謝芷默深吸口氣:“我們分開吧……好不好?像從前那樣。” 像從前那樣,以為離開了你就失去了我自己,可是卻一年一年將就著過下來了。一年一年,久到連她自己都覺得,沒有他也不是一件致命的事。 聶子臣強硬地掰開她,去摸她的額頭,又用手背輕觸她的臉頰:“犯傻了?說什么胡話呢?” 她還是在哭,讓人又心疼又憎恨的模樣:“我沒有說胡話……” 她哭什么呢?明明該難過該受不住的人是他。 聶子臣覺得荒謬,竟然笑了一聲:“剛才不還好好的?到底怎么了,你mama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謝芷默哽住了說不出話,只知道搖頭。 聶子臣不容置喙的擰動鑰匙開車,一眼都沒有再看她,臉色平靜得可怕:“別說了,我就當沒有聽過。你同事他們還在等我們。” 他的眉眼那么冷硬,謝芷默久久沒能發出一個音節。黑色轎車在越來越密集的雨點里迅速穿行,仿佛彼此都還在原來的航道,勢如破竹,無往不勝。 駛入繁華的商業街,商場的櫥窗還是新春時的歡樂喜慶,有情侶在雨中走,依偎如一對寒鳥。 他把車停在路邊,從他自己營造的虛幻的風平浪靜里抽身,嘆一口氣。 靜寂里,他問她:“想好了?” 謝芷默含著下唇嗯了聲。 “不會后悔么?像當初那樣。”當初她也是這么堅定,可是沒幾個月就瘋了一樣找回他,像個玩命的賭徒一樣帶上身份證件直奔結婚這一步。一如初遇時兩個人心懷不舍地說分離,最后一刻她跳下車投入他的懷抱。 她一直都是這么反復無常的一個人,總以為能騙過自己,卻總在陌路之前找回他。 謝芷默搖搖頭:“……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長大了,不像年輕的時候想一出是一出,沖動起來愿意背棄全世界。 “你是。”他的笑那么好看,卻那么冷漠,帶著對彼此的嘲諷,“我們沒有下一個五年好等了,想清楚了?” 我們和年輕時候唯一的不一樣,就是光陰。 謝芷默低頭去解安全帶,手腕沒力氣,動作很慢。聶子臣沒回頭,聽她叮叮當當的聲響聽了許久,才在她解開的一瞬間突然傾身過去,按住了她的手。 他冷漠的瞳仁里終于有了一絲情緒,苦澀地包圍他眼中映出的這個人:“謝芷默。你千萬不要太難過。你要是難過的話,我會覺得我的難過很不值得。”他抓著她的手強硬地按上自己的胸膛,帶著三分恨意說,“我敢對著自己這里,說我還愛你,你呢?你敢說,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 “聶子臣,不是靠喜歡就能一起走下去的……”她語無倫次,想掙脫他的手,可他捏得那么用力,她手腕上都紅了一片,痛得眼淚都掉下一滴,“不是我mama逼我,是我自己想分開。聶子臣,我們真的不適合在一起……” 聶子臣握著她的手猛地往自己心口一擊:“說得出口么?說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謝芷默被這一下撞得每根手指都火辣辣地疼,難以想象被砸這么一下會有多痛。他這個兇戾的樣子讓她怕極了,就像從前看他打群架時候自己在一旁的手足無措。 他像瘋了一樣,一會兒兇狠,一會兒又柔聲說:“不要鬧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說,我們一起想辦法?” 謝芷默喉嚨里像有一個火團在滾動,奮力一點一點把手抽回來,逃也似的下車。 你要永遠意氣風發地活下去,拋棄的話我們一人說一次,你已經補償過我了,謝謝這一個月像做夢一樣的美好。我們彼此兩清了,從此你再也不需要背負你可恥的責任感,我也再也沒有了無疾而終的遺憾。 多好啊,為什么會這么難受呢,為什么難受得連夜雨的冰冷都感覺不到,只覺得心中悒郁有火在燒,焚著五臟。 謝芷默連傘都沒有來得及拿,冒著雨沖著一個方向狂奔。 電話響起來,是小柔。她匆忙地按掉,小柔疑惑的短信立刻進來,語氣說不出的雀躍:“默大你們怎么還不來呀,boss大人給你準備了好大一個蛋糕呢,跟當初那個一模一樣~就等你過來切啦!” 謝芷默慌忙間不知按了什么鍵,屏幕就卡在那個界面。醒目的方塊字像是一道道尖菱,刺入千瘡百孔的心。 ※※※ 電話響起來,聶子臣心煩意亂地想關機,可是瞥到來電顯示,上面寫著:秦沐。 他眼神一黯,突然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接起來。 對方立刻說話,驕傲又暴露出慌亂:“聶子臣,謝芷默在你旁邊嗎?” 他從車前玻璃里望著那個急于逃離他的狼狽背影,定聲說:“在。” 秦沐不可一世的聲音里突然涌上哭腔:“麻煩你告訴她,她mama好像出事了,我跟她講著講著電話,那邊突然就沒聲了,還有人倒下的聲音!” 聶子臣腦海里一下把事情都過了一遍,忍下罵臟話的*:“你沒事給她mama打什么電話?她mama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你跟她都說了什么!” 秦沐支支吾吾沒吭聲,聲音難得地弱了下去:“就……我現在解釋不清,總之你快讓她回去看看吧!” 聶子臣顧不上罵她,直接掛了電話,打急救電話報上她家地址,才沖出去找人。 謝芷默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他在雨里朝著一個模糊的方向跑,滿臉都是冰冷的雨水,手機里傳來更冰冷的提示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 他沖回去開車往她走的方向尋找,放在儀表盤上的手機不停地撥出電話——“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謝芷默,接電話! 他開了一段,總算見到路邊失魂落魄的一個人影,開副駕駛車門,像劫匪一樣把她攔腰拽進來。謝芷默驚慌失措掙扎得狠,兩身上的水珠子全被掙扎得粘到他身上,兩個人看起來都狼狽萬分:“聶子臣!” 聶子臣用力按住她:“別動,聽我說。你mama可能出事了,我打了急救電話,你得回去給醫務人員開門,聽到了嗎?” 謝芷默一下子愣住:“……你說什么?” 他原本已經松開手,這時候又用力抱了一下她:“別擔心,會沒事的,我們現在就回去。” ☆、第三十五章 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聶子臣的車速很快,和救護車前后趕到。 謝芷默打開門看見倒在客廳的謝母,手邊還有一只碎了的手機,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世上怎么會有這樣子的人呢,不愿放任別人的幸福,甚至不顧他人的安危。 幾個白大褂沖進來初步急救,拿擔架把謝母抬上救護車,迅速接上氧氣。 聶子臣攬著她的肩安慰她,陪她一起坐著救護車去醫院。謝芷默這時候根本顧不上拒絕他,整個人像沒了主心骨一樣,眼神沒有焦距。他把她護在懷里,替她焦急的同時居然感到一絲自私的慶幸。 如果不是這樣,如果今天一切安然無事,她是不是就準備這么拋下他,不給一句解釋,退出他的生活了? 他慶幸是自己在她身邊。 謝芷默忍著眼淚地向醫生道謝,小心翼翼地詢問。但得到的都是醫生獨有的模棱兩可的回復,只安慰她說他們會盡力搶救。 他記得她說過,她爸爸也是在這樣一個雨夜去世的。夜里開車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把生命留在了她十二歲那年。如出一轍的夜晚,她已經經歷過一次。 聶子臣替她把被雨水打濕的發絲撩到一邊,他的臉貼著她濕透的鬢角,輕輕在她耳邊說:“不要怕,我在這里陪你。” 她揪著他衣袖的手越來越用力,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可是那些被她掩藏的慌亂和恨意都隨著力道透入他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