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不過當著何夫人的面,她不會翻臉,胡氏仍是笑著,夸贊何家兩位姑娘,目光又落在一位二十來許的公子身上,暗道何家只有兩個女兒,這人卻又是誰? 何夫人此刻卻是看著梁氏的帷帽。 婦人與姑娘的打扮總是不一樣的,如今老太太,胡氏都在面前,那這人莫非是梁婉兒? 何夫人眼眸瞇了瞇,淡淡道:“這是我弟弟秦少淮,前幾日來宋州看我。”她頓一頓,笑了笑,“那一位是大太太罷?難得遇見,怎也不露個面?” 老太太一怔。 老大媳婦這臉能嚇倒人,在鄠縣是因為十幾年了,鄰里間早已知道,可在宋州卻不妥,她笑了笑道:“何夫人,我大兒媳臉上有傷,便罷了。” 何夫人道:“是何傷?若是嚴重,我倒可介紹一位大夫。” 胡氏因相公的關系,總要討好何夫人,便與梁氏道:“大嫂,見見何夫人也無甚,咱們兩家常來往的,見慣了便好了。” 姜蕙皺起眉。 梁氏微微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這才低聲道:“我容貌丑陋,恐露出來驚嚇到夫人,還請何夫人贖罪了。” 何夫人嘴角不由挑起,露出輕蔑之色。 看來她容貌確實毀了,丑得不能見人,且看胡氏那口氣,可見梁婉兒在姜家無甚地位。也是,到底是一介奴婢,便是嫁得地主家兒子,公公婆婆也不會喜歡。 難怪她從不出門,定是家中不準,嫌她丟臉,今日怕是菩薩生辰才勉強準許。 她想著,甚覺快意,先行往前去了。 胡氏看一眼梁氏,皺眉道:“只是一見,怕什么。” 老太太道:“罷了,見不見也無甚。” 唯有姜蕙明了梁氏的用意。 母親不想在何夫人面前露出臉,是在避免與何夫人之間的沖突。 姜蕙暗嘆一聲,只可惜那人卻是個不死不休的,她斷定,除非母親死了,不然何夫人定然不會放過她。 她握住梁氏的手搖了搖,朝她一笑,仰頭間,帷帽微動,露出小巧的下頜。 潔白似雪,像是世間少有的美玉。 秦少淮看得一眼,心頭一跳,他早前就見到姜蕙遠遠而來,那身姿靈秀嫵媚,引人遐思,他見多了姑娘,還不曾見過這般走路的,眼下瞧見她肌膚,直覺是個大美人兒。 他路過姜蕙身邊,腳步略一停頓,想與她說幾句,可身邊人甚多,終是難以開口。 這時只聽何文君與何文姬輕聲道:“剛才姜大太太竟然說自己丑陋,我竟不太信,姜二姑娘生得這般漂亮。” 何文姬不悅:“怎么漂亮了,一股子風塵氣,倒像是個狐貍精!” 金荷微微一笑:“姜二姑娘是生得不錯,不過哪里比得上兩位jiejie身上的氣韻,她到底是鄠縣來的,無甚規矩,兩位jiejie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這是學也學不來的。” 何文姬又笑了。 可男人哪會管是不是狐貍精,秦少淮心想,若是狐貍精還正好呢,他可沒見過這樣的姑娘,他家中妻子好似木頭,幾個妾侍也無甚意思,心里想著,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姜蕙。 她已經走遠了,他鼻尖只聞到一股芙蓉香,淡淡似清酒醉人。 “我腰間玉佩掉了。”他立時與何夫人道,“回去找找。”說完一溜煙的走了。 何夫人嘆口氣。 這是她最小的弟弟,也是唯一的弟弟,將來的威遠侯,可惜二十來歲了還定不下心,成日里斗雞走狗,還是去年因父親才謀得個差事,前幾日來附近辦事,順道看她,這會兒又到處亂跑了。 如今越國早早滅了魏國,每年戰事甚少,武將的處境一日不如一日,可這弟弟呀,還只知道玩呢。 她搖搖頭。 姜家人這會兒已到寺內。 老太太捐了香油錢,小沙彌領著她們去燒香磕頭,祈福求愿。 輪到姜蕙時,她跪在地上極是虔誠,好一會兒不起來。 老太太奇怪。 姜蕙笑道:“我這藥鋪才開張,得求菩薩好好保佑了,這不得虔誠些嘛,我就多跪一會兒,聽他們念念經也好。” 老太太好笑,由得她去。 梁氏許久不來廟里,被香灰嗆得不舒服,小聲與姜蕙道:“快些先把簽抽了,為娘給你去解一解。” 不止胡氏關心女兒婚事,她也是一樣。 雖然不求大富大貴,可女兒也得嫁個可心的人罷? 姜蕙笑起來,拿起簽筒抽了一簽。 梁氏取了,帶寶兒去解簽。 過得會兒,眼見時辰差不多,姜蕙輕呼一聲,捂住腦袋倒了下去,旁邊金桂銀桂嚇壞了,兩人連忙叫上婆子,把姜蕙扶起來,小沙彌見香客暈倒,便領著去后面清凈的客房。 “得去告訴太太一聲。”金桂與一個婆子說,“好似在解簽呢,你們去,我與王嬤嬤守在這兒,銀桂,你去同小沙彌請大夫。” 那兩人立即走了。 姜蕙躺在床上,正在斟酌言辭,到時如何與二叔說,忽聽身邊有極小的動靜,她正覺詫異,耳邊聽到穆戎的聲音,輕而悅耳:“你便是這個法子?” 她猛地睜開眼睛,他就立在她旁邊,神態自若,好似這客房是他的。 她大驚,手捂住嘴鎮定了片刻,輕聲質問:“你如今進來的?” 也不知他來多久,想到剛才或許被他盯著,她渾身忍不住起了細栗。 穆戎淡淡道:“何遠要對付她們,易如反掌。” 姜蕙閉了嘴,警戒的看著他,右手不由自主抓緊身上的被子。 穆戎走到她床邊坐下,不緊不慢的道:“想借由神佛之力哄得你二叔相信?”不等她回答,他自言自語,“也是個法子,只姜知府未必有應對的計策,到時……” 想說到時求他? 姜蕙冷笑道:“如何沒有,我姜家既是被人陷害,只要提早消除嫌疑便是。” 假若二叔信了,他自當會派人去開封探查,將來揭發周王謀反就是了。 他若成為揭發者,難道還能被污蔑成同伙不成? 宋州也可早早布置,指不定還能立功呢! 見她胸有成竹,穆戎挑眉:“那也得事事順利才行。” “你……”聽他好似威脅,姜蕙大怒,眼眸睜圓了,兩只小手握成拳頭,好似想一撲而上的貓兒。 穆戎看著輕笑起來,忽地道:“有人來了,本王避一避,你且繼續暈著,莫浪費機會。” 姜蕙自然不想因他而放棄計劃,畢竟難得來一次寺廟,至于金桂她們,應是被打暈了,她也只能裝作不知,凡事得以大計為先,她躺下來,閉上眼睛。 豈料背脊剛剛沾到床,唇上卻一暖,好似被什么東西碰了一碰,瞬間,她只覺渾身血液都凝固了起來,也不知如何思考了,腦中像是下了一場大雪,白茫茫的。 ☆、第027章 她剛一睜眼,就聽見銀桂在喊:“來人啊,快來人!” 她連忙又把眼睛閉上。 銀桂一邊喊,一邊進來看姜蕙,眼見她仍暈著,并無哪里不對,這才松了口氣。 姜蕙聽到銀桂的聲音,卻更是混亂。 難道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覺,可明明…… 她心里一陣慌亂,也不知穆戎為何要這般做,便是他如今與以前不同,也不至于要輕薄人罷?幸好不曾被人瞧見,不然她就是跳到河里也洗不清了! 此時梁氏攜寶兒匆匆進來,見到女兒果真暈倒,一時大驚。 寶兒搖著她的手:“jiejie,jiejie。” 小手觸之溫暖,聲音又軟糯糯的,姜蕙差點忍不住睜開眼睛,不過都到這會兒了不能功虧一簣,眼下也只能對不住她們,叫她們擔心片刻。 她這一暈裝到大夫來才好。 梁氏見她總算醒了,眼睛一紅,把她摟在懷里,叫道:“阿蕙,真把為娘嚇死了,好好的豈會暈倒,可是被香火熏到了?” “是啊,你這孩子,差點把老太太也嚇暈。”胡氏略有些責備,“是不是最近太忙了,累倒了?就是擔心鋪子,也不該跪那么久。” “不是累。”姜蕙摸著腦袋,“我原本磕頭呢,也不知怎么,聽到耳邊一陣妙音,虛無縹緲似的,又像是念佛經的聲音,直鉆到我耳朵里,我一時承不住,便暈了。” 確實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老太太看看她,打趣道:“興許是你虔誠,觀世音菩薩賜你福運了。” “那倒是好。”胡氏也不想為姜蕙的事情費心,笑道,“沒事就好了,我看你精神不錯,應不用再睡著了罷?” “沒事了。”姜蕙從床上下來。 老太太與胡氏道:“金桂跟王嬤嬤又是怎么回事?” 胡氏回答:“二人講也講不清楚,大夫看了,說是遭了重擊,被人打暈的,可誰也沒瞧見,兩人身上也沒少什么真真奇怪!如今我已告知主持,四處加派了沙彌了。” 老太太皺了皺眉:“還有這事兒,罷了,咱們已經進過香,這便回去。” 幾人走到門外,金桂給姜蕙戴上帷帽。 這院子清凈,像是無什么人,姜瓊嘰嘰喳喳的打趣姜蕙:“祖母說你得了福運,藥鋪定然要掙大錢了,到時候可莫忘了我。” 姜蕙好笑:“你還缺錢那?忘你什么?” “不管什么,你總歸要與我買一些。” 胡氏瞪她一眼:“還跟你堂姐要東西,快些走了。” 她們都不知院內蔥蘢大樹后正藏著一人,等到都走了,他才出來,輕聲一嘆,暗道可惜不曾早些來宋州,難怪有人說姑娘當屬魏國人最美,可這姜二姑娘既有魏國人的雪膚,又有越國姑娘的嬌柔,當真是稀罕。 他想到剛才那一眼,未免心猿意馬,疾步跟了上去。 兩個隨從見他出來,急道:“哎呀,我的爺啊,幸好沒被人發現,那院子里都是女客,聽說剛剛才出了事兒,快些走罷。” 秦少淮道:“走是要走,而且,你們還得走快些。” 他吩咐那二人幾句。 兩個隨從有些不肯,可奈何秦少淮是主子,威遠侯也就這一個寶貝兒子,只得聽從。 路上,姜蕙問梁氏:“阿娘拿去抽的簽,可曾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