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雖然她不想如此,可世間事,有時候是沒有選擇的。 面對權高勢重的對手,當你無一所有時,能做的也只有利用。 利用人的心。 過得幾日,她誰也不曾說,自個兒戴了個帽兒出門,門房見她一人,奇怪道:“二姑娘今兒不帶丫環了?” “去去就回的,你也知道我要開藥鋪罷?我就去對面那鋪子看一下就回來了。” 門房沒攔著。 說起來,姜家到底是地主出身,便是再學著那些世家名門,總也是差一些,規矩有,可各處都有疏漏。 姜蕙又是大房的姑娘,那些下人本來也不看重,出去就出去了。 她一路往東而行,走到布政使衙門時,停下了腳步。 看看日頭,快是到傍晚了。 這時辰,是要散班的時候。 她等在那里。 耳邊漸漸聽到聲音,抬頭看去,只見都是衙役,紛紛而出,再后來,各色小吏,她奇怪,怎得還不來。 最后,像是人都走空了,一下子門前冷冷清清。 莫非這人不曾來辦公? 她差點要回去,可就在這時,一人從里頭走出來。 身穿緋紅色的官服,頭戴烏紗,面目冷峻,渾身散發著上位者的氣勢,姜蕙暗道,這定是何大人何緒陽了,她低頭走過去,像是不曾好好看路,往他身上一撞。 可,沒有撞到。 何緒陽讓了一讓。 姜蕙咬牙,腳一崴,人摔下來,袖中落出一物,于地上徐徐展開。 此乃一幅畫。 ☆、015 畫上一女子半邊臉美如天仙,另外一邊,則被芙蓉花擋住了,因這花,帶了幾分神秘,叫人忍不住就想一見她全貌。 何緒陽看到畫,心頭一震,彎腰撿起來,冷聲問道:“你從何得來?” 不是問誰,不是問這是何人,竟然問從何得來。 姜蕙戴著帽兒,說道:“這是我娘親。” “什么?”何緒陽皺眉,半響之后道,“這不可能。” 姜蕙道:“如何不可能,這就是我娘親,我是宋州知府的侄女兒,豈會與你胡說?不信你去我家中一瞧。” 何緒陽盯著她:“你摘下帽兒。” “這不行。”姜蕙搖頭,“我阿娘叮囑,不能隨意摘帽的,你把畫還給我,我畫了這畫原是討我阿娘歡心,拿起叫人裱起來的。” 她手伸出來。 肌膚雪白如玉。 何緒陽瞧得一眼,心里咚得一跳,這膚色倒真像她! 他把畫還給她。 姜蕙拿著就走了。 何緒陽回頭問隨從張同:“這姜姑娘你可知道?” 張同道:“大人,早前就傳聞姜家有個極漂亮的姑娘,才來宋州,不過是大房的,想來便是這位姑娘。” “她母親的事,你去查查。” 張同應了一聲。 他從小就服侍何緒陽的,哪里不知道何府那點事,剛才那畫上畫的乃是何緒陽的愛妾梁婉兒。 二十年前魏國被越國滅國,好些魏女被當做賞賜賞于眾官員,這梁婉兒就是其中之一,何緒陽極是喜歡她,只有次離家數月,回來時得知噩耗,梁婉兒死于一場大火。 事隔十幾年,自是不曾想到會再聽到她的消息。 而且,還是旁人的母親了! 何緒陽閉了閉眼睛,說道:“這事兒切莫讓旁人知曉。” 這旁人,自然是指何夫人。 張同又答應一聲。 姜蕙返回原路。 一到屋里,不止被老太太,還被胡氏說,梁氏本也是要說她幾句,可見她低著頭,很是誠懇的認錯也就罷了。 眾人用過飯,姜蕙拉著梁氏去她那兒,把那幅畫拿出來給她看:“阿娘,這是我畫的,送給你。” 梁氏眉開眼笑:“這是我?阿蕙,你把為娘畫的太好看了,都不像,為娘哪有這樣年輕。” “哪里,娘比畫上還好看呢!”姜蕙道,“這畫我本來出去要裱一下的,結果路上遇到一人,看得這畫,很是驚訝,非得問我從何得的,還想看我的臉。” 梁氏臉色一沉:“何人問你?” “我也不知,是在布政使門口遇到的,興許是何大人,好像叫何,何緒陽?” “何……”梁氏嘴唇張了張,竟是說不出話。 天大地大,她總以為遇不上,故而這次姜濟達相勸,她才會來宋州,也覺著自己不出門,總不會有什么。 畢竟已經是那么久的事情了。 可誰想到,仍是逃不過。 因為緊張,她渾身竟有些顫抖。 看她這般模樣,姜蕙暗嘆一聲。 便是躲在鄠縣,又如何?阿娘啊,你永遠也不知,有些人,便是躲到天涯海角都是沒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躲? 現在該是面對的時候了! “阿娘?”姜蕙握住她的手,“那人可是認識阿娘?” “阿蕙。”梁氏不知如何說。 她本是魏國官宦之女,本也該像尋常人那樣成親生子,可命運如此殘酷,魏國被滅國,她淪落為妾侍。 唯一叫她覺得安慰的,大概便是何緒陽的溫柔。 只可惜,他是有妻子的。 梁氏深呼吸了幾口氣,往事不堪回事,假使可以重來,她寧愿臉上有兩塊疤痕,也不愿有這等經歷。 她只愿安安寧寧,平平靜靜的過完一生。 可現在,怎么辦呢? 她已經來了宋州,不可能因為何緒陽就回去,更何況,便是回去,他既然知道她,定也是無用的。 或許…… 她低頭看看女兒,手慢慢握緊了,也許該說個一清二楚? 可想到面對他,她又有些無措。 十幾年了啊,也不知見到,該說些什么? 她微微嘆了一聲,想這么多,興許他見到畫驚訝罷了,未必會尋來。 這樣最是好了。 她強作冷靜,與姜蕙說得幾句,便回去了。 結果早上起來臉色很差,姜蕙見到梁氏又忍不住愧疚,可不這樣做,將來何夫人仍是要出招的,她成功了,他們姜家則死無葬身之地。 她很關切的叫梁氏多多歇息。 老太太也瞧了梁氏一眼,問道:“可是廚房的事情多?” “不是。”梁氏忙道,“只沒睡好。” “哦,那你就再去睡會兒,別撐著。” 幾人正說著,胡氏進來道:“難怪我說相公這幾日不對頭呢,阿娘,你當是什么,原是周王與周王妃要來宋州!” 周王住在開封府,開封府統領整個省的,這周王甚得皇上信賴,常來周邊巡察,光是被他彈劾掉的官員都不知有多少。 老太太并不知這些,只奇怪道:“怎么,周王來很了不得?” “周王是皇上的弟弟,自是了不得。” “這我知道,我是說為何周王來,老二就不對頭?” 胡氏也是一知半解:“興許是怕招待不好,畢竟是親王,不易得罪。” 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甚是輕松,姜蕙卻是渾身緊張,算算時間,離周王謀反也不過才半年多了。 莫非這是個預兆? 這些親王啊,真是閑的功夫多,好日子過多了,無事兒就謀反,印象里,他也不過才月余就被伏誅。 他死了了事,結果卻給了別人機會陷害姜家。 對于這個周王,姜蕙也是厭惡的很。 老太太還在說:“既是如此,那得提早些準備,這周王與周王妃喜歡什么,得找人問問,不能出了差錯。” “這些倒不用咱們擔心。”胡氏笑道,“周王來,多數也是何大人接待,老爺只是陪著罷了,不用太過費心的。” 聽到何大人三個字,梁氏臉色又是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