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嘉桐和嘉棠異口同聲回道:“就是探花郎!” “探花郎?”凌軒志回想了一下,“啊,就是蘭陵蕭漠?他跟太傅……,唔,他是不是上次向太傅借書的那個人?” 嘉桐點頭:“就是他,對了,那次你也見過他的。” 凌軒志其實已經見過蕭漠不止一次了,放榜前他就陪著圣人見過新科進士們,不過他還是不明白太傅為何會對此人如此另眼相待,竟然愿意給他取字,便問嘉棠:“太傅很欣賞蕭探花么?” 嘉棠頻頻點頭:“蕭大哥人很好,又去過很多地方,很有見識,我和阿爹都喜歡聽他講各地風俗趣事。” 凌軒志更意外了,他沒想到連人小脾氣大的嘉棠都很喜歡蕭漠,不由把目光調向嘉桐,很想知道她的看法。 “是他會投你們所好罷了。”嘉桐對蕭漠還是持保留意見,因此只說了這一句,便轉移話題,叫下人去自家庫里多找些風箏來一起放。 不一時侍女們就取來了十幾個大風箏,蝴蝶、燕子、美人等等不一而足,很快大長公主府的后園上空就飛起了各式各樣精美的風箏。 新康在院中遠遠看見,向著丈夫笑道:“現成有一個好弟子兼準女婿人選在這里,你倒舍近求遠,偏看中了蕭漠。” 衛仲彥也往天上看了幾眼,道:“凌四郎是不錯,不過現在就作結論還太早。你放心吧,我是不會把阿喬許給蕭漠的。” ☆、第33章 杏園歡宴 蕭漠并不知道衛仲彥已經賞識自己到了恨不得多生一個女兒、好招他為女婿的地步,他正迫不及待的給姑丈盧青璘寫信,想盡快告知他,自己已經有了表字的消息。 在他邊上,表弟盧文希正立在窗前說話:“……雖然早知道新康大長公主府富貴無匹,昨日親眼見了,還是覺著令人咋舌。”不提別的,那裝著櫻桃的碧玉荷葉碗,玉質晶瑩剔透,又精雕細琢的如同一片卷起的真荷葉一般,實在是少見的珍物。 若放在一般富貴之家,這樣的珍奇之物合該放到多寶格里擺設觀賞,可在大長公主府里,竟然就這么拿出來裝了櫻桃待客,可見此物在公主府也只算尋常。 “聽說如今都中宗室皇親之家多如此。”蕭漠專心提筆寫信,頭都沒抬的回了一句。 盧文希點頭道:“是啊,不單是宗室皇親,先頭我隨堂伯父去王家拜訪,用膳時有一道鹿尾羹,說是用鹿尾所制。我看在座每人一碗羹湯,只怕要十數只鹿的鹿尾才能做得,可席間卻并無一樣菜肴是鹿rou,過后便問伯父。伯父說,王家飲食講究,非幼鹿不食,做鹿尾羹的那些鹿卻都是成年壯鹿,鹿rou太老,多半都賞賜給府中奴仆了。” 一面說一面搖頭嘆息,最后道:“比較起來,昨日公主府里雖器具名貴,菜肴做法新奇、精致可口,卻都是尋常菜色,已算難得了。” 蕭漠回想昨日晚膳的菜色,也跟著點頭道:“確實。”聽衛嘉棠說,其中好幾個菜式都是他阿姐琢磨出來的,蕭漠想起那個嬌俏天真的小娘子倒有些驚訝,想不到那個看似嬌貴無比的小娘子,竟然會嘗試野菜之類的吃食,實在出人意外。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許這位小娘子只是吃膩了山珍海味,偶爾換個口味罷了,便不再思量此事,而是專心將信寫完,又與盧文希一起回了一次盧府面見盧諒,將衛仲彥為自己取字之事相告。 盧諒聽說以后雖然意外,卻也歡喜,叮囑蕭漠不要與衛仲彥斷了聯系,要像對真正的師長那樣,時常前去拜訪討教,還從自己的藏書里尋了幾本珍本給蕭漠,讓他帶去給衛仲彥做禮物。 蕭漠連忙推辭,又想起盧文希所說結親之事,意志更加堅定了幾分,只說自己有合適之物贈與衛仲彥,好不容易才婉拒了盧諒的好意。 自此之后他再不敢輕易登盧府的門,只以準備關試的名義關起門來讀書。一直到關試考完,授了左拾遺,蕭漠才在謝師宴那日,出門與眾同科去曲江池畔的杏園宴請主考官溫勉等人。 因今科狀元和探花二人都是少年俊才,又樣貌出眾,所以此次謝師宴也格外引人矚目。蕭漠他們剛到杏園,外面就已經停了不少華麗犢車,聽說皆是城中權貴,打算于此一覽新科進士風采,為自家揀選東床。 于是蕭漠一到就被年長已婚者打趣,問他怎不著意打扮,好在今日攀上一門好姻親,來日仕途上也能有所助力、青云直上。 還沒等蕭漠答話,就有同樣未婚的同科酸溜溜的搭話:“遇臣兄何出此言?蕭探花可與我等寒門士子不同,有蘭陵蕭氏和涿郡盧氏照拂,何愁沒有好姻親?” “這是酒放壞了么?怎么一股子酸味?” 一個聲音憑空自門邊響起,三人一同轉頭,只見一個身穿緋色狀元袍的青年背光站著,他頭戴烏紗帽,面如冠玉、五官俊朗,正是今科狀元郎謝如安。 蕭漠聽了他的話心中暗笑,面上卻平靜如常,走上前兩步與他拱手見禮:“狀元郎今日來的倒早。” 這是打趣他常眠花宿柳,日日晚起,謝如安并不以為意,還笑道:“今日有正事嘛!幾位剛才在談什么,這么高興?” 先頭那含酸的同科一見這二人站在一處,如青松翠竹相得益彰,早覺自慚形穢,又反應過來謝如安說他酸,便招呼也不打一聲,轉頭就走開了。 “只是閑聊罷了,狀元郎既然到了,不如我們一同去看看都準備的如何了,看時辰,溫臺主也該到了。”蕭漠見那人走了,干脆轉移話題。 謝如安便一伸手,示意蕭漠先行,蕭漠謙讓一回,到底兩人一同前去查看才罷了。 與此同時,距杏園不遠的紫云樓內也迎來了一位貴客。 楊劭只帶著三五隨從進了一間雅室,先撩簾向外看了幾眼,才問道:“溫臺主還沒到?” “是,溫臺主想是要等其余考官,須得過一會兒才到。”趙金寶上前回道。 楊劭點點頭,又指著外面擁塞的車馬笑道:“今日城內幾有半空了吧?姑母府里真的沒有人來?” 趙金寶早打探過了,忙回道:“真沒有!這新科進士又不是什么奇景,大長公主怎會稀罕?” “嗯,你說的也是。”姑母可不會從這些進士中選婿,自然也不會讓阿喬來這里湊熱鬧,這里這么多人,萬一人多擁擠,磕著碰著便不好了。 他回到桌前坐下,令人卷起竹簾,一邊往外望一邊喝茶,過了一會兒,底下便有喧嘩sao動聲,趙金寶探頭看了幾眼,道:“是溫臺主他們到了。” 楊劭“唔”了一聲,并沒動彈,依舊坐在原位,直到杏園那邊有絲竹之聲傳來,他才轉頭吩咐:“叫人送些吃食來吧。” 趙金寶忙出去安排,很快就指揮著幾個小黃門將準備好的精致菜肴送了上來。 楊劭獨坐飲酒,舉著欲食,外間卻忽然有了聲響,趙金寶溜出去查看一回,進來回稟:“圣人,興平大長公主求見。” “唔,興平姑母也來了?快請。”楊劭放下筷子,吩咐道。 趙金寶再次出去,很快就引著盛裝的興平大長公主進來,興平欲向楊劭行禮,楊劭已先道:“姑母快別如此,這又不是在宮里,這些俗禮就免了吧。”又讓趙金寶扶興平入座。 興平一副和藹長輩姿態,笑著對楊劭說:“我可有些日子沒見到圣人了,圣人像是長高了,也壯實些了。” “是高了一些。”楊劭微笑回道,“姑母氣色也很好,今日這是來游園么?” 興平道:“聽說新科進士在此飲宴,過來湊湊熱鬧罷了。剛才在外面一晃像是看見了金吾衛的人,我便進來看看,沒想到圣人果然在這里。” 兩個人不著邊際的寒暄了幾句,終于還是興平心急,先將話題扯到正題:“……沒想到太后這時節能讓圣人出宮,我以為要立后了,太后會留你在宮里多與幾個小娘子相處呢。” 楊劭始終以一副溫和敦厚的笑容面對興平,此刻聽聞這個自己最不喜歡的話題,笑容也沒有絲毫變化,回道:“姑母想是誤會了,母后接幾位小娘子入宮,是為了與她做伴,立后之事,眼下并無定論。” “哦?是么?”興平故作詫異,“都說太后屬意王氏女為后,我還以為此事已經定準了呢!怎么,圣人不中意王氏女?” 楊劭臉上適時露出些羞赧,道:“侄兒還小,于此事上并無主見,自然是要聽母后的。至于母后屬意于誰,還不曾與侄兒提過,侄兒也并不知曉。” 興平心中暗罵,這個小混蛋,裝的一副純良樣,卻在她面前如此遮掩,看來她不下猛藥是不成的了,便正色道:“圣人怎能如此自輕?你是一國之君,不論年紀大小,都是我大趙的天子,你的婚事,更是關系到家國安定、子孫后代的大事,怎能光憑太后做主?要是圣人擔心茲事體大、難以定奪,不如問問宗室長輩。” ☆、第34章 過端陽節 新康聽說宗室中對立后一事有異議的時候,那三位小娘子已在宮中住了半月有余了,不由對身邊親信冷笑道:“我早跟太后說了不要拖延,若是早早下旨,又哪會有今日這些煩惱?” “想是太后以為此事已定,不會再生波瀾,所以才不著急的吧。”一位身穿杏色長裙、作侍女打扮的中年女子低聲回道。 新康手里輕輕搖著紈扇,道:“這回讓她著急去吧!我該說的都已說了,可沒那閑工夫替她排憂解難。正好,讓她和蕭家斗去!” 那中年侍女卻道:“可是此事似乎與興平大長公主有關,您……” “與誰有關都不干我事。那后位,他們誰有本事誰就爭去,只要爭得來坐得穩,姓什么又有什么干系?”新康把手中團扇放下,吩咐道,“讓紅鈿給我端一碗梨水來喝。” 中年侍女出門去叫紅鈿,剛把事情吩咐下去,就看見嘉桐帶著貼身侍女走了進來,忙上前行禮道:“小娘子來了。” 嘉桐快行幾步上前扶住,笑道:“于姑姑在呢,可是阿娘那里有事忙?” 這位中年侍女姓于,叫阿民,原是從小就在宮里服侍新康的宮女,后來新康開府下降,她便也跟著到了公主府侍候。眼下她年紀大了,已不再到新康跟前侍候,只負責管教府里的女仆們。 “沒有,公主歪著納涼呢,您來的正好,陪公主說說話。”于阿民笑著說道。 嘉桐便扶著她的手,與她一同進內室去見母親。 新康將嘉桐叫到跟前來坐,問她:“你又鉆廚房里琢磨什么呢?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小娘子,琴棋書畫樣樣都是擺弄一陣就丟在一邊,女紅更是能不做就不做,也不呼朋喚友來玩,就自己一人鉆去廚房里琢磨吃的,你這到底是像誰呢?” 嘉桐無辜的眨眨眼,反問:“難道不像您?” 新康推了她一把,嗤笑道:“你哪里像我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每日里恨不得有二十四個時辰,好把琴棋書畫、經史騎射樣樣都學好,哪像你現在,憨憨的,萬事不上心。” “憨人有憨福。”于阿民笑著接話,“奴婢瞧著咱們小娘子真是最有福氣的人了,什么也不cao心,快快活活的,比什么都強。” 新康搖頭道:“快別說這話了,我都瞧著這孩子憨的沒邊兒了,真擔心旁人隨便弄些好吃好喝,便把她哄走了。” 嘉桐囧:“我好歹是您的女兒,見過的世面也不少了,您放心吧,能用好吃好喝把我哄走的,就算隨便,也隨便不到哪去。” 新康一時無語,于阿民卻笑出了聲,還稱贊道:“小娘子說的極是。” “極是什么?”新康忍不住也笑了出來,“你快別在這里幫她氣我了。眼看要過端陽節,你去幫我盯著些,各家的節禮往來別出差錯。” 于阿民應了告退,嘉桐看她走了,親手捧起紅鈿端來的梨水送給新康喝,還不忘在旁給母親扇扇子,殷勤備至的服侍了一通。 “說吧,來找我什么事?”新康享受過了女兒的服侍,便好心情的問起她的來意。 嘉桐就湊到新康身邊,挨著她討好的問道:“阿娘,我聽說端陽節有龍舟賽,是真的么?” 新康瞥了她一眼:“不管真的假的,也不準你去看。” 嘉桐肩一垮,拉長聲調叫道:“阿娘,我還沒有看過龍舟賽呢!您放心,我不靠近去看,遠遠瞧一瞧還不行么?茜娘她們都要去的。” 終于說實話了,新康伸手捏了女兒嫩嫩的臉頰一把,說道:“有人約你就說有人約你,跟我打什么馬虎眼?都誰要去?” “三姐、四姐、茜娘都要去的!我還想打發人去問問蘭表姐,您說怎么樣?”嘉桐雙眼亮晶晶的望著母親問道。 新康看她這副樣子就心軟,再說她本來也沒打算攔著女兒,便道:“我說怎么樣沒用,得看你姨母許不許,你請請試試吧。” 得了母親的準許,嘉桐立刻歡呼一聲:“阿娘你真好!”說著就伸出雙臂抱了一下新康,然后扭頭跑出去吩咐,立刻就要派人去興平大長公主府邀蘭瑜敏。 新康也不管她,到晚膳的時候,還好心情的也準了嘉棠一起去,一時間姐弟二人都是喜笑顏開。 衛仲彥看著兒女高興,自己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與妻子商量:“蕭鳳舉獨自一人在京為官,過節必定冷清,我想邀他來家里過端午,你看如何?” “來咱們家?”新康詫異,“他不是蕭氏子弟么?” 衛仲彥道:“你忘了么?因他母親的事,他們這一支與本家早已疏遠了,他自入京以來,也只去蕭家拜訪過兩次,之前都是住在盧家的。” “唔,那過端陽節,他不去盧家么?”既然之前一直住在盧家,可見關系親厚,過節的時候,盧家是不可能不邀請蕭漠的。 衛仲彥笑道:“我還不知,只是今日聽你們提起過節的事,忽然想起來,便與你商量商量。” 看來丈夫是一時興起,新康覺得不如不可,便道:“好啊,難得你這么賞識這個年輕人,我也想見見呢,便請他來吧。正好提提你那收弟子的意思。” 嘉桐驚訝道:“收弟子?阿爹要收蕭漠做弟子么?” “是有此意,不過還未曾與蕭鳳舉提起。”衛仲彥道。 還沒等嘉桐再說什么,嘉棠已經歡呼道:“太好了!那樣蕭大哥就是我師兄了!” 于是此事就這么商議定,衛仲彥第二日就打發了劍影去請蕭漠來家里過節。蕭漠正招架不住盧夫人的熱情,便沒有推辭,趕著備了一份節禮,在端陽之日,到了大長公主府。 “蕭拾遺,郎君正在待客,請您先到悅性齋稍坐。”接待他的劍影一邊引著他往書房走,一邊介紹道,“小郎君正在那里招呼國公府三郎和凌府四郎,郎君說,正好讓你們少年人結交結交。” 他口中的國公府三郎,應該是宋國公府衛三郎衛嘉梓,至于凌府四郎,想來便是凌相公的孫子、圣人的伴讀凌軒志。蕭漠面上道謝,心里則在猜測衛太傅讓他和這兩位名門公子結交的用意。 等到了悅性齋,見到衛嘉棠,彼此一介紹,果不其然,那兩位正是衛嘉梓和凌軒志。 凌軒志是見過的,雖然年紀小,但氣質出眾、文雅俊俏,一言一行都是標準的世家子風范。至于衛嘉梓倒是另一番風采,他長了一雙跟衛仲彥極相似的鳳眼——想來這是衛家人都有的特征,年紀也不大,看著與凌軒志相仿,卻比凌軒志高壯,圓圓的臉上時時帶笑,跟衛嘉棠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