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霍定姚和霍莊蓮都愕然了。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呀——為了外人的一兩句戲言,就對自家姐妹生了不愛。再說了,哪里有跟自家姐妹比這個的? 呃,不對。想想往常在盛京,各房的奶奶可不都在暗地里較勁著嗎?霍定姚默然,她也明白了,五jiejie沒說完的還有半句話,小孩子之間可能攀比的是你吃的用的穿的,可她們都長大了,比的可不止這些了…… 特別是日漸長開的容貌的身段。 便是臉連她自己,前段時間不也在煩惱身子的變化嗎? 往更深層次的想了去,那些逐漸開始上門的張大婆子,李大婆子的,同各房的奶奶們關起門來說話,是不是也會說一些她們姑娘家不能聽的話呢? ——比如說,隱晦地透露出點相看的意思。 這話霍定姚幾個都不好朝霍語桐提。她們都算是平輩,總不能巴巴地跑去說,你長得還不錯,有人瞧不過眼,你最好把自個兒弄得蓬頭垢面吧。 還沒等霍定姚沒想出合適的法子,鄭姨娘不知怎么的,卻聽說了霍有纖嘴里那件事兒。 也不知道她怎么同霍語桐提的,反正當天晚上,西南邊傳來了一聲尖叫,這聲音十分凄厲,好像要穿透整個鎮子。好些離得近的人家都紛紛點起了燈。 霍定姚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外面的急促的拍門聲敲得焦急:“十meimei,你有沒有醒著?!” 她連忙翻身下來,聽出來了說話的是霍有纖。打開門一看,霍莊蓮也在一塊兒呢。臉上都掛著驚慌。 霍莊蓮咽了咽唾沫:“出大事了,聽說……聽說四meimei的屋子起了火。” 霍定姚咯噔一下,連忙朝西南院子那邊張望。幸運的是,雖然那邊十分嘈雜,隱隱還有呼喊聲,但是并沒有她想象中的火光沖天。 這是不是意味著和,這火并沒有燒起來。 幾個人也一并趕了過去。那院子里擠滿了人,屋里屋外的地上都是水,幾個伯父挽著衣褲,腳邊還有水桶呢。 霍語桐正縮在鄭姨娘的懷里,似乎在低低哭泣,不過這也顯示她應該沒有傷著。這樣一看,幾個姑娘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氣。 鄭氏明顯也嚇著了,一個勁兒地要把女兒拉到光亮處仔細瞧瞧清楚。可霍語桐就是不肯,一股勁兒的朝她懷里鉆。 而且哭得越來越大聲…… 邢氏以為她也是驚著了。不由得安慰道:“這屋子雖然也沒燒著什么,但是床褥和地上都濕了,肯定是住不得了。今晚你就跟鄭姨娘一塊兒住,若是愿意,跟你jiejie和meimei一塊兒睡也是行的。只不過,也先得讓我們瞧瞧,可有傷著哪里?” 霍定姚幾人對瞅一眼,也上前勸道:“四jiejie,你可讓鄭姨娘瞧瞧清楚啊,你看大家都很擔心你呢。” 好說歹說,霍語桐才漸漸停止了抽噎。慢慢從鄭氏懷里抬起頭來。 大伙兒一瞧,不由得都瞪大了眼。 若說霍語桐有沒有燒著傷著,那倒是還真沒有,臉臟臟的,衣服濕噠噠的,頂多有點狼狽罷了。可是她左邊一半的頭發卻燒沒了一大截,整個發髻歪歪的散開,發尾還卷曲著帶點燒焦的味道。 難怪她哭得那么傷心。 鄭氏明顯也呆住了,好半晌才找回了聲音:“你……你這頭發……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啊!” 霍語桐紅腫著眼,抽抽噎噎道:“女兒原本在打絡子,可不下心睡著了,就讓……就讓頭發碰著了火苗兒。這才,這才……” 出了這等意外,當家的老爺奶奶也不好責怪她。再說了,人本身卻是沒燒著,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其他的也沒大問題,便安撫了幾句各自散了。 接下來這段日子,四姑娘剪短了額前的碎發,人也受了驚,還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幾位姐妹都輪流這去瞧她。 霍榮菡也拉著臉去看了一兩回,倒是忍不住翹了嘴角。她雖然沒有社么惡毒的心思,但是霍語桐頭發變得參差不齊,還變回了當初黃毛丫頭一般的模樣,心中不能不說沒那么一兩分快意。 又瞧對方可憐兮兮的,懨懨的臉上蠟黃著,指頭也又紅又腫,倒也沒好意思再去尋對方的錯。 ☆、第95章 尾聲 霍家就在這樣的雞毛蒜皮和針尖麥芒之中,迎來了在雁門第二年的冬天。邊關的雪來得急,頭一天北風呼呼席卷而來,夜里就下起了鵝毛大雪。 這悄無聲息的雪花一夜之間,就將雁門所有的屋瓦城樓覆上了一層漂亮厚實的白。 雪大了,牧場封了起來,山上的小動物們也躲回了更深處的洞里。因著太冷,鎮所里的上工也不用天天都去了。家家戶戶都添了獵來的皮毛大氅,關緊了門窗,燒起了火盆。 隨著年關逼近,雁門城里家家戶戶都開始添艷紅的花窗和嶄新的對聯,期盼來年風調雨順,闔家歡樂。 為著能過一個好年,霍家上上下下早從一個月前便開始采買準備。這越是冬天,能夠吃的用的就越來越少,而且還越來越貴。不過鎮所給霍大爺和霍二爺結了月錢,牧場也給霍五爺算了工錢,額外的還發了不大不小一筆賞銀。 邢大奶奶便開始精打細算了起來。這團年飯怎么也不能少了十葷十素,還有祭祀祖先的供品和水果,還有孩子們的點心和壓歲紅包,左領右舍的你來我往——這些體面都是要的。好在沒有下人,倒是不必準備發雙餉。 豬頭是隔壁馬家送來的,雖說是野豬頭,比各家養的小了一圈,但是不需要使銀子,邢氏推辭了幾次三番,那馬大嫂子笑呵呵道:“大嫂子這就說不過去了,我們兩家啥時候這樣見外了?想當初你們剛落腳,可不還是我們給接的風?后來我那閨女出嫁,日子訂得急,若不是有你們家姑娘們幫襯,只怕嫁衣都沒辦法繡完呢!再說這一年兩年的,孩子們都熟了,哪次他們上山打獵,不都是一同出力的?——如果嫂子真要和我仔細算,指不定這半只豬身都得給你們呢!” 對方這樣說,邢氏頓時不好意思了,若她再不收,豈不真成了惦記著別人的豬rou了? 那馬大嫂又添了一句,“何況,這只豬頭也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那個,我也是拿不出來的。” 邢氏連忙擺手:“那是你們自家養的,怎么能和這種山里打的相提并論呢?” 說著,到底把東西接了過來。 霍定姚立在門口,倒是想到了另外一茬:“母親,我們后院還有一塊干凈的地方,是不是可以讓五伯父辟出來,做一個圈子。再從馬mama家過兩只豬仔過來?” 正說話的兩人聞言,都齊齊轉頭來瞧她。 馬大嫂哎喲一聲,“嫂子你聽聽,你家閨女可是比你聰明,知道要我們家能生仔的。行,明年開春了,你們過來瞧著逮兩只回去!”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睛更笑得像瞧不見了一般。 “話說回來,大嫂子,你家的閨女一年比一年出挑了啊。往常里瞧她,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如今看看,這眼兒是眼兒,腰是腰的……” 邢氏匆匆打斷道:“那就這樣說定了,來年我們過去,挑一只公仔一只母仔。價錢你看著辦,就是要健康能吃能生的。” 馬大嫂被邢氏一打斷,倒是忘了之前的話頭,只點頭應了。 邢氏關起門來,就開始訓斥霍定姚:“你怎么不好好呆著屋子里,到處亂跑做什么?” 霍定姚莫名其妙,她不過就是聽見了側門的動靜,出來看看罷了。再說了,二姑娘霍莊蓮和四姑娘霍語桐出門買糕點年貨,回來了也得給她們搭把手呢。 她不過就站在門口,又惹了誰的眼了啊。不過邢氏是長輩,長輩怎么都不會有錯,她也不能同自個兒母親頂嘴吧。 邢氏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憂心忡忡的。她內心也很糾結,這姑娘大了,實在不適合再在外面拋頭露面的了。這雁門城雖然地方很大,可是看得出來,人還是跟盛京不同。性格大多豪邁粗獷,說話嗓門都是用扯的,更別提那模樣了。男人孔武有力不提,女人甚至都有大手大腳的,叉腰叫賣。 所以這霍家幾個女兒往人群里一亮相,那還真是個個如花朵兒一般了。即便沒有綾羅綢緞,珠光寶氣在身,可光是那容貌氣質,就把這里的人甩了十條八條街了。 更別提吟詩作畫了,這樣根本不興這些。靠近塞外邊關的生活是清苦的,早年更是急切的需要武力讓人生存下去,哪里有什么心思去風花雪月? ——這里流行的是耍刀弄槍。 也因此,三姑娘霍榮菡念了一句“溶溶月月風扶柳”,這周圍的小姑娘就露出了羨慕的神情,追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五姑娘霍有纖偶然談了談沏茶的心得,旁人便開始學著去收集什么早露,仿佛這樣,她們也跟著雅致了起來。 所以,漸漸的,也有了些人開始上門,借著這樣那樣的由頭,含含糊糊說了意思。其實鎮上的人都拿不準霍家的家底情況,也感覺其實這戶外來人家和這里并不搭調——可是兒女大了,架不住那些懷春的小毛頭和小姑娘的軟磨硬泡呀。 幾家奶奶都或多或少收到了這樣那樣的暗示。四奶奶媯(gui)氏倒好,一口回絕了來人,還讓別人差點下不來臺。她這樣做了,回頭還跟霍四爺發牢sao:“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樣子?雖說是那家老爺是個員外郎,可兒子學問根本拿不出手,只懂得打算盤和人做生意!士農工商,難不成要我們菡丫頭去做一個商人婦嗎?!” 霍四爺雖然心里也不痛快,不過他還是比四奶奶清醒一點,“便是你瞧不中,也不用把別人趕出門把?!對方可是這樣的鄉紳,他手下的佃戶誰不看他家臉色吃飯?” 媯氏咬唇,這點她也明白,如果不是看在對方的家里厚實的面子上,她早就拿掃帚攆人了,哪里只會在嘴上奚落幾句啊。只是面子上掛不住,嘴硬道,“我們是什么人家,以往就是一年的俸祿,都是他們一輩子都肖想不到的!” 霍四爺已經倒在了床上,聞言根本就懶得搭理她。媯氏氣得在前者腰上擰了一把,也寬衣睡下了。 二奶奶這里顯得和氣些,客客氣氣請人坐了,還吃了茶,話也說得委婉,不過透露出來的意思也是,孩子還小,做母親的舍不得,可能還得留兩年再相看。 ——這等托詞,識趣的自然也心里有數了。 霍定姚多多少少也聽聞了些風聲,不過大多是關于三姑娘和五姑娘的,二姑娘和四姑娘也有,只是比前者少了許多。 她微微皺眉,二伯娘她們都不松口,只怕家里都隱隱指望著能翻身的那一天罷。 她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相看上了她自己,這種事情,她根本不能從大奶奶嘴里掏出了一點半點的。不過瞧瞧自己細細的胳膊,又覺得應該還輪不到她呢。 不過,這些都是夏秋時候的事情了。冬天來了,這些事情也不會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來說的。 年關的最后一天晚上,霍家人都早早聚在了一起,圍著霍老祖宗團在主屋。邢氏備下了滾熱的湯鍋,準備了守歲的吃食,胭臘rou,豬蹄子,雞rou鋪子,貢rou丸子……擺了滿滿一大桌。這些都得使銀子,可是一年一歲是大事,怎么也得咬牙擠出來辦好。 霍定姚夾起一片羊rou卷,朝咕嘟咕嘟燒得guntang的鍋中涮去。rou卷片得十分薄,只需要等一會兒,就鮮熟了。再蘸一下碗里的芝麻醬,那滋味差點把舌頭都一并吞了進去。 邢氏瞥她:“吃那么燙,也不怕嘴里起泡。” 霍老祖宗倒是笑了:“大年夜的,就別拘著她們。” 霍定姚吐吐舌頭,再把碗里的東西夾起來的時候,便先用嘴吹了吹。其實她還算秀氣的了,昊哥兒、軒哥兒和章哥兒三個人吃得滿嘴都是醬。姨娘們把各自的哥兒都帶了出來,最小的霍林天也快六歲了,正追著哥哥們圍著桌子腿跑,而她們端著碗跟在后面追。 霍榮軒故意夾了一塊肥呼呼的三線rou,朝著天哥兒眼前晃。他把筷子朝左,天哥兒的眼睛就咕嚕轉向左邊,他又把筷子朝右,天哥兒的眼就滴溜溜轉向右。這樣來回了幾次,后者的小眼神都變得幽怨了起來,眼看就要掉金豆子了。惹急了,天哥兒干脆伸手,想一把抓搶過來,偏偏當哥哥的沒有當哥哥的自覺,嗷嗚一口,把rou吞了下去。 天哥兒哇一聲就哭了,霍榮軒立馬變戲法一般的又挑了一塊rou出來哄。后者終于吃到了嘴里,露出了咯咯的笑。 ——倒是把圍觀的一群老爺奶奶們逗得發笑。連霍老祖宗也笑得止不住打跌,“這孩子,越來越沒個規矩了,你們瞧瞧,哪里有當兄長的模樣呢?來來,把天哥兒帶過來,祖母賞一個小紅包。” 孫子輩的整整齊齊排了一排,恭敬地一個一個說了吉祥話,老祖宗都象征性的給了紅包。這里面當然不是金銀錁子了,不過也是好些個銅板拿紅繩子編成的小玩意兒。姑娘們的可能是花啊如意結啊,少爺們的就是一個葫蘆串了。 霍定姚得了一個元寶形的如意節,二姑娘瞧了喜歡得不得了,她干脆就跟對方換了。反正銅板數一樣,她自己對方形圓形的也不太在意。 霍莊蓮倒是不好意思了,紅著臉道:“十meimei謝謝了,其實我并不是喜歡元寶,只是瞧著這個結子,倒是覺得它像個餃子呢!” 霍定姚噗地一笑,舉起元寶屬于霍莊蓮的那一個:“二jiejie別這樣說,你這個我也很喜歡呢!” 她手里這個是一個兩個圓上下疊成的,一個圓大一點,一個圓橢長一點。其實她覺得,這個寓意更美好,這乍一看,不是挺像一條魚嗎?年關年關,年年有魚,就是年年有余呢…… 窗外的雪花越來越大,可再寒冷的風也擠不進來。幾個老爺們吃著酒,奶奶們嘮嗑,一屋子的歡聲笑語。 霍定姚瞧著窗外的紛紛揚揚,久久凝視。 ●━━━━━━━━━━━━━━━━━━━━━━━━━━━● 本圖書由(色色lin)為您整理制作 作品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