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也得有文化的人才聽得出來,”項西一看到這人不是自己想像中的老頭兒,頓時就放松了,“要我這樣的聽著,就能想到胡吃海喝胡天海地……” 胡海愣了愣,接著就笑了起來:“也挺好的,一聽就活得自在。” “吃點心,”陸老頭兒把桌上放著的幾碟點心拿過來放到項西面前,“吃不飽讓胡海再炒倆菜去,他手藝可比我強多了。” “啊?”項西有些吃驚地看著胡海,這人長得挺端正,彈琴的時候還有挺有幾分架式,有點兒沒法把他跟炒菜聯(lián)系到一塊兒。 “是要改喝酒么?”胡海笑了起來。 “喝茶,喝酒,喝什么都一樣,”陸老頭兒開始慢慢地擺弄著茶具準備泡茶,“項西,我們喝的其實不是具體什么東西,是心境,是感覺。” 項西點點頭,看著陸老頭兒,平平常常的泡茶,平平常常地擺弄著茶具,老頭兒的動作里卻總透著學也學不來的范兒,這大概就是心境吧。 陸老頭兒正準備拿水壺的時候,隔壁屋里叮地響了一聲,站了起來:“酥餅烤好了,我去拿,項西你泡一下茶。” “我?”項西有點兒猶豫地拿過茶葉和茶鏟。 雖說已經(jīng)知道大致的流程,但猛地就讓他上手,他心里還有些沒底兒。 要就他一個人也就算了,讓陸老頭兒看看也沒什么,關鍵是旁邊坐的是并不熟悉的胡海,還是陸老頭兒已經(jīng)出師了的徒弟,他就有點兒不那么自在了。 瞄了一眼胡海,他正一邊吃著一塊小脆餅一邊挺有興趣地看著。 項西吸了一口氣,把茶葉放進茶壺里,然后一手去拿水壺,另一只手想把面前的點心盤子推開點兒。 “我來。”胡海伸了手過來幫他。 項西的手剛把水壺拿起來的時候就感覺有點兒不對勁,等把水壺拿到跟前了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不對勁是因為……壺把跟抹了油似的滑! 而且因為拿不穩(wěn)壺把,壺身以他難以控制的速度開始傾斜,就在他想把壺直接扔地上的時候,壺嘴里的水流了出來,直接澆在了胡海正在挪盤子的手上。 “哎cao!”項西喊了一聲,把壺往地上一扔,跳了起來。 胡海猛地縮回手甩了甩,皺著眉抽了口氣。 “對不起對不起……”項西嚇得一連串地喊,“燙著沒有?” 今天陸老頭兒拿的茶葉是紅茶,水溫怎么都得有90度,澆著一下估計得起泡了,他一把抓過胡海的手看了看,已經(jīng)紅了一片。 完蛋了! 剛進師門就把師兄的手給燙了,這以后還怎么混啊! 第67章 陸老頭兒從隔壁屋跑過來的時候,胡海的手背已經(jīng)全紅了,項西抓著他的手也不敢碰,回頭沖老頭兒喊了一聲:“有沒有藥啊?” “沒事兒,”胡海說,“涼水沖沖就行了,水溫也不算高。” 項西趕緊撒了手,跟著胡海走到了旁邊的水池邊:“疼不疼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拿他手泡茶了?”陸老頭兒湊了過來。 “那個壺,”項西到現(xiàn)在也沒想通那壺是怎么回事兒,“壺把……滑的。” “滑的?”陸老頭兒愣了愣,“哦是我……” “你又沒洗手就摸壺了吧?”胡海轉(zhuǎn)過頭看著陸老頭兒,“做酥餅摸一手油就拿壺了吧?” “我忘了說,”陸老頭兒走回茶桌邊摸了摸被項西扔在桌上的壺,“還真是挺滑的……” 項西有點兒無語,胡海沖完手坐回茶桌邊,他拿了抹布把桌上灑出來的水擦了,又仔細地把壺擦了一遍,還拿去用洗手液洗了。 老頭兒也太不靠譜了! 項西坐回桌子旁邊的時候一肚子郁悶,又不好說什么,在心里念念叨叨地把陸老頭數(shù)落了能有八十回。 倒是胡海,大概跟陸老頭兒熟,畢竟是師徒,還一起表演了那么久,他皺著眉看著陸老頭:“你以后做了餅好歹洗洗手吧?” “我忘了,跟你聊著就沒洗,”陸老頭兒笑笑,“燙得厲害嗎?” “我彈琴呢也沒跟你聊,”胡海看了看手,“不知道你跟誰聊呢……手沒事兒,就讓你注意點兒,要這不是項西拿的,你自己拿了澆身上了怎么辦,很舒服啊?” “我跟項西聊呢。”陸老頭兒指了指項西。 “我剛進門兒!”項西忍不住喊了一聲。 胡海在一邊兒樂了:“這人就這樣,沒多大歲數(shù)就老小了。” 雖說這事兒不全怪他,但水還是他親自澆到胡海手上的,現(xiàn)在看著胡海手背上一片紅,人還是個彈琴的,他怎么都有點兒過意不去。 “我怎么看著越來越紅了?”項西湊過去盯著他手看了看,“不行,我得問問怎么辦。” “問誰?”胡海笑了笑。 “問大夫,”項西拿出手機撥了程博衍的電話,“雖然是個骨科大夫……” 電視只響了一聲,那邊程博衍就接了起來:“怎么了?” “你到家了啊?”項西站起來走到一邊,程博衍那邊聽著很安靜,估計是在家里了。 “嗯,你吃了沒?”程博衍問。 “吃了,我就是吧,想問問你啊,”項西說,“被熱水燙傷該怎么處理啊?沒有藥。” “你燙傷了?”程博衍本來有些懶的聲音瞬間繃了起來,“燙哪兒了?” “不不,不是我,是我倒水的時候……”項西趕緊解釋。 “你把你師父燙了?”程博衍緊張了。 “沒,是我倒水的時候一滑就燙到我?guī)熜至耍表椢饔行┎缓靡馑嫉貕旱吐曇簦笆直臣t了一片,應該怎……” “師兄?”程博衍愣了愣,“你怎么還冒出來個師兄了?” 項西小聲說:“我?guī)煾傅牧硪粋€徒弟啊,他手背都燙……” “師兄多大年紀啊?”程博衍問。 “二十多三十吧,不是,這跟燙傷有關系么?”項西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我問你他燙傷了怎么處理?你怎么找不著重點啊?” “哦,”程博衍的聲音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著急和緊張,懶洋洋地說了一句,“去醫(yī)院看看唄。” “程博衍!”項西趴到窗口,把腦袋探出去,壓著聲音喊,“你是個大夫啊,怎么這么沒有救死扶傷的精神?這不是你的風格啊!人是我燙傷的啊!” 程博衍嘖了一聲,過了半天才說了一句:“讓你師兄,找點兒白糖,蘸點兒水撒手上就行了,沒起泡沒燙破皮的話,明天就看不出什么了。” “真的?這不會是什么騙人的小土方吧?”項西有些懷疑,程博衍懶洋洋的聲音怎么聽都像是在應付他。 “我沒試過,不過別人用了是管用的,試試唄,”程博衍說,“要不就去醫(yī)院。” “那試試吧,”項西點點頭,“你接著看書吧。” “我還看什么書……”程博衍想了想,“一會兒我在路口等你。” 掛了電話之后,項西按程博衍說的,弄了點兒白糖給胡海敷在了手背上。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項西說。 “謝謝,”胡海看了看手背,“應該沒什么問題,別緊張了。” “我去把餅拿過來,”陸老頭兒站了起來,拍拍項西的肩,“接著泡茶。” “哦。”項西把洗過的壺放到壺座上燒水。 “洗手。”胡海對著陸老頭兒的背影補了一句。 項西笑了笑,這句話不知怎么讓他想到了程博衍,突然就覺得胡海像個熟人,水燒好了開始泡茶的時候,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緊張。 “就像在家給自己泡茶那樣就行,”陸老頭兒把酥餅端了出來放到桌上,“隨意一些,不用刻意去想該干什么了。” “嗯,”項西正在洗茶,“那也得等我把這套步驟弄熟了才行,現(xiàn)在我要是不刻意去想,我下步就該直接拿起來就喝了。” “那就喝,”陸老頭兒笑著說,“泡出花兒來也就是為了喝。” 項西笑笑,繼續(xù)著泡茶的程序,陸老頭兒在一邊跟胡海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的,聊的都是茶,他認真聽著。 這些知識,如果讓他正經(jīng)跟上課似的去學,他估計學不了多少就會煩了,但這么聊著天兒,卻意外地覺得很有意思。 “水溫高了,”陸老頭兒拿過他泡好的茶喝了一口,“不過也還不錯。” “下回我注意。”項西也喝了一口,說實話他對水溫并不敏感,高低之間茶湯的變化他感覺不出來。 “茶這東西,就是多喝就明白了,”陸老頭兒說,“咱們喝個茶做這么多準備,是為了品到最合適的那個味兒,就跟你聽音樂要有個好耳機才聽得出效果一樣,但戴耳的目的也不都一樣,也有人戴個耳機是為了時尚,區(qū)別還是有的,我們還是要記得喝茶最原本的原因,是因為想喝。” 項西點點頭,第一泡茶喝完之后,他繼續(xù)開始第二泡。 胡海吃了幾口餅,就站了起來,邊跟老頭兒聊著,邊在屋里慢慢地轉(zhuǎn)悠,最后坐在了琴凳上。 琴弦在他看上去很隨意的動作之下發(fā)出了一串聲響,那天在云水凡心因為人多,注意力也沒在琴上,并沒聽出有多好來。 這會兒在安靜的茶室里,這琴聲在茶香和窗外的月光里才顯出了本來面貌,把茶倒進茶杯里時,隱約的水聲和琴聲配合著,聽起來讓人很舒緩。 陸老頭兒今天給他講的是各種茶的歷史,邊喝茶邊聊著,項西倒是一點兒也沒覺得腦子累,雖然最后他似乎也沒記下什么內(nèi)容來…… 快十點的時候,陸老頭兒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今天到這兒吧,公車到十點半,你這會兒出去正好還有車。” “嗯,”項西站起來彎了彎腰,“師父辛苦了。” “不辛苦,說的東西聽的人能聽懂,就不會辛苦,”陸老頭兒笑笑,“回去吧。” “我先上個廁所,”項西轉(zhuǎn)身往屋外跑,“茶喝多了。” 上完廁所他覺得全身舒暢,回到屋里拿包時,胡海還在撥弄著琴弦。 “你走嗎?”陸老頭兒問,又拿了一小罐茶葉遞給項西,“帶回去喝吧。” “我今兒不回。”胡海說,低頭繼續(xù)彈著琴。 “那你待著吧,走的時候幫我鎖門,”陸老頭兒站了起來,“我去山上轉(zhuǎn)轉(zhuǎn)。” 大半夜地還往茶山上跑,陸老頭兒說是吃多了散散步,項西還挺羨慕的,他吃多了只能跟程博衍繞著小區(qū)來回轉(zhuǎn)圈兒,三步一個孩子,五步一個大媽…… 出了門,陸老頭兒直接從屋后往山上去了,項西順著小路往外走,遠遠地就看到了三個人影,還挺敬業(yè)的。 路上離挺遠才有一盞燈,樹影投在兩盞燈之間的路上,點綴著斑斑點點的月光,項西拿出相機,邊走邊停地拍了幾張照片。 一拐出路口,他就看到了程博衍停在路邊的車,頓時來了精神,連跑帶蹦地竄了過去。 “來多久了?也沒發(fā)個短信告訴我。”項西拉開車門跳上車。 “怕吵著你們講茶,”程博衍笑笑,扯了張紙巾擦了擦他鼻尖上的汗,“今天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