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最終還是李竹率先打破了沉默:“你那天早上,找到狗洞了嗎?” 陳覲:“……” “我是說,你把竹簽抽出來了嗎?” “沒有?!标愑P簡潔地答道。他沒有告訴她的是,他沒走幾步,就覺得心里不舒服,莫名的恐慌,于是他決定掉頭看看。結果正好看到了驚險地一幕。 “那天,真的謝謝你舍身相救?!崩钪裾\摯地道謝。 “應該的,你是因我才涉險的?!标愑P的聲音平淡而有節制,跟以前的他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這四個字卻是隱隱刺痛了李竹,讓她微微有些心塞。 “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陸家的事已經不必再用那種幼稚手段阻止了,我親口拒絕了。”陳覲說著這話時,那雙明銳的眸子卻在端詳著李竹,像是在尋找某種跡象似的。 “哦?!崩钪窕卮鸬貌懖惑@。 兩人再次緘默。街上的行人變多。招呼聲,叫賣聲,斷斷續續地傳入他們的耳中。 陳覲開口道:“這里似乎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 李竹立即打斷道:“不用換了,我們的話已經說完了。 ”在大街上上,她已經覺得有些尷尬,兩人再獨住一室,她會更別扭。 陳覲看看四周,微微蹙眉道:“這里實在不是一個莊重的地方,更不適合說些鄭重的話。” 李竹有些疑惑:“請問,你到底有什么鄭重的話要說?” 陳覲微微別過臉,目光在不遠處停留片刻,又轉過來,重新落在李竹身上。 他似乎在醞釀某種情緒似的,半晌之后,方緩緩說道:“你現在清醒嗎?” 李竹訝然,很快地答道:“我睡醒了,而且早上沒有飲酒的習慣。” “那就好,——現在我們來談談咱們的婚事?!?/br> ☆、第150章 來談談婚事 “那就好,——現在我們來談談咱們的婚事。” 陳覲一臉嚴肅地說道。 李竹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她怔然良久,才緩緩說道:“我想,咱倆還沒有熟到可以談婚論嫁的地步吧?”這兩天,她設想過陳覲恢復人身后的種種舉動,但從沒想到過他一上來就談成親的事。 陳覲注視著李竹的目光,從容不迫地跟她條分縷析:“我認為我們可以談論這件事了?!紫龋覀円呀浾J識三年了?!?/br> 李竹語調平靜,“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不能以時間長短來衡量的,若這么說,那位陸姑娘可是和你認識了二十年了。結果呢? ” 陳覲立即澄清:“我和你,跟我和她之間根本不一樣?!?/br> 陳覲頓了頓,又接著方才的話往下說道:“其次,我曾經無意間目睹你的……”說到這里,他的神色開始變得局促和不自然。 李竹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哪次,是他剛變成狗時,跟她共浴流鼻血那一次。 李竹滿不在乎地說道:“沒關系,我不會跟一只狗計較的?!?/br> 陳覲:“……” 兩人之間再次出現了一陣尷尬的靜默。 陳覲心潮起伏不定,他定定心神,再接再厲,“我覺得我很有誠意?!?/br> 李竹飛快地接道:“我知道,可是成親并不是有誠意就可以的。陳大人,我想你們家——” 陳覲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他接著說道:“我明白你的顧慮,下面我要說的,正是你想知道的?!?/br> 李竹覺得好笑,只好任他說下去。 “我的家人尚算和睦。祖母尚在,父母雙全,我的弟弟你也見過。性子雖頑劣但品性尚可,頗有可塑之處。我未過門的弟媳,正是你的好友穆長倩,所以你也不用擔憂妯娌問題?!?/br> 李竹面無表情:“……嗯。”她只是默默可憐陳觀,原來他的品性僅僅是尚可。 “我父母還算恩愛。——據我多年觀察所知,這可稱得上是男方的一大優點?!?/br> 李竹略有些不解,不是父母雙亡是男方的一大優點嗎? 陳覲見她面露疑惑之色,很耐心地解釋道:“因為父母恩愛,我的母親不會內心空虛無所依靠,不會自怨自艾,時時刻刻盯著兒子兒媳,也不會發生婆婆要跟兒媳婦搶兒子的事情。” 李竹點點頭:“略有道理。看不出你還有這等心得體會?!?/br> 陳覲淡淡說道:“做為一個縣令,調解民間糾紛是份內職責,我所經手的家庭糾紛又多以婆媳糾紛為主。所以在這方面頗有心得。” “理解。” 話說完了。兩人再次四目相接。 “關于我的家人問題,大致已經說完。你有什么問題也可以提出,我會一一解答。” 李竹再次暗笑,這架式不像是談論婚事,倒像是談公事。 李竹說不清是在試探還是傾訴,脫口而出一直盤桓在她心頭的一個問題。 “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傳聞,就連蔡家那樣的家庭都嫌棄我名聲不佳,更何況是你家,你的家人是很好,可他們不見得會接納我這樣的女子做兒媳婦。” 陳覲似乎早有準備,他胸有成竹地說道:“我不敢保證我的家人不會對你有一點不滿,但我相信事在人為。況且,我以為這種事的關鍵之處在于男方。在下不才,但自認為還有些擔當?!?,我家人的事由我去處理。你不必擔心這方面的問題。” “你有把握說服他們?”李竹挑眉問道。 “若沒有把握,我根本不會冒冒失失地來對你說這些?!?/br> 不知怎地,李竹聽到這句話,覺得莫名地有些暖心。 但是暖心歸暖心,這并不能影響她的決定,李竹思忖片刻,便說道:“呃,這么說你的確算有擔當。可是問題在我,我對于復雜的家族,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來往有一種天然的抵觸。所以……”李竹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確。 陳覲微微蹙了蹙眉,沉思半晌,以一種語重心長地聲調徐徐說道: “恕我直言,這是一個大問題。如果你不肯直面這個問題,只想逃避問題,它將一直是你的阻礙。這世上從來沒有十全十美的家族,也根本不存在各方面都滿足你要求的男子。 這世上也沒有什么是理所當然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要用心維護。當然這個前提是雙方彼此都是正常人。我不敢自夸我的家人個個都好到無可挑剔,他們跟大多數人一樣有缺點也有可敬之處。我相信你能與他們和睦相處。” 李竹覺得自己受到了一些震撼,難道她一直都在逃避問題?她轉念一想,可是避難就易、趨利避害不是人的本能嗎?若有選擇,誰愿意迎難而上呢? 李竹的眼睛望著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望著清晨金色的陽光撒落在店鋪的招牌上,閃閃發光。望著高遠的藍天下飛翔而過的鳥群,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之后,李竹收回心思,她看著陳覲的眼睛,緩緩說道:“我這個人不怎么樣。你的家人恐怕還沒打聽清楚我的過去吧。”畢竟京城離清河縣那么遠,陳家可能暫時還不清楚自己的底細。 她清楚的知道,在這些土著人的眼里自己根本算不上所謂的賢淑溫順,何況她還有一些別人眼里的黑歷史。 陳覲稍一沉吟,語調平淡地接道:“你這人的確不怎么樣。” 方才那一絲暖意頓時不翼而飛,李竹心生不悅,這人就是這樣,她可以自嘲,但別人卻不能附和。 誰知,陳覲話鋒一轉,又把自己也拉下水,道:“其實我這人也不怎么樣?!?/br> 李竹立即實施報復:“對,我一向都這么認為?!?/br> 陳覲:“……” 兩人面面相覷。陳覲的嘴角揚出一縷古怪的笑意,他說道:“你沒發現,我們的性子很契合嗎?——至少在吵架上旗鼓相當。我認為只有旗鼓相當的人才能做長久夫妻。你好好考慮一下吧?!?/br> 李竹心說,這是什么歪理邪說? 李竹剛想開口回答:“我——” 陳覲似乎怕她當場拒絕,忙揚手打斷她:“李姑娘,別的不論,單以咱們的交情和我的誠意而言,我的提議值得你好好考慮。” 李竹一時竟不知怎么反駁。 陳覲說完,往前邁了一步,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第一次對一個女子說這種話,沒有經驗可循。若有不妥之處,還望海涵?!?/br> 他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耳邊、鼻間。那種感覺跟幾日前,他做為狗時舔她的手心一樣,讓她有一剎那的失神和微微的顫栗。 陳覲說完,慢慢轉過身離開了。 李竹站在街邊呆住不動,陳覲走了幾步回頭看看。再走幾步,他還想回頭,又覺得不妥。便命令青楓代他回頭:“她還在那里嗎?” 青楓回頭看了一眼:“還在。” 又過了一會兒,他再問:“仍在?” “在?!?/br> 陳覲又走了幾步,猛然覺得自己似乎遺漏掉了某段重要的話。他正準備返回補充一下,卻見李竹已經離開了。 她從另一條小巷子里繞回去的。 李竹回到江家時,就見門前停了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一個態度略些傲慢的車夫,正在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四周的街景。 李竹心中納悶,這是誰家的馬車? 李竹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個熟人——陸姍。 陸姍正在跟楊云說話。今日的她身穿杏黃的緞裙,云鬢高挽,妝容精致,整個人明艷生光,江家這樣的陋室仿佛局促了她似的。陸姍對楊云十分客氣,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李竹能分辨出那笑不過是禮貌性的罷了。 “陸小姐。”李竹進去招呼道。 陸姍起身說道:“你治好陳大哥的病,我們兩家都感激不盡,我一直都想登門道謝,不過一直忙碌,今日才得空閑。冒然叨擾,還勿見怪?!?/br> 李竹客套地說道:“陸姑娘無需如此客氣。數日前,陳夫人和陳家兩位公子已經道過謝了?!本退阋x也是陳家的事,關她陸姍何事? 陸姍的神色微微有些窘迫,不過隨即又恢復正常,她說道:“我早就聽族兄提起過李姑娘的事,一直有心結識。沒想到竟能愿望成真。” 李竹心中亮光一閃,忙問:“姑娘的族兄是莫非是陸琨?” 陸姍微笑點頭。 因為兩人長得不像,李竹當時只以為兩人恰好是同姓就沒這方面細想。沒想到竟還真是一家人。 陸姍跟李竹得體從容的閑敘著,她先是稱贊李竹,中間夾雜陳覲和她小時候的往事。 她在追憶往事的時候,眼中閃爍著nongnong的深情:“陳大哥這人表面看著冷漠,實則對人很好。他雖然冷言冷語的,但從來沒欺負過我們這幫女孩子。不但不欺負我們,別的男孩子欺負我們時,他還會出手相幫……” 李竹不厚道地說道:“我怎么聽說他從小就愛潔成癖,愛潑人冷水,比如……”李竹將穆長倩告訴她的八卦又復述一遍。 陸姍笑道:“哦,好像是有這事。不過,人誰能沒有些癖好?與他的優點相比,這算不得什么?!?/br> 李竹再次鑒定,這姑娘對陳覲是真愛。對了,他們方才談成親的事,自己怎么把這個重大問題給忽略了?李竹一想到此,恨不得找他補充完整。 兩人各懷心思、表面融洽地閑聊一會,陸姍方提出告辭。 當陸姍帶著兩個丫環走出江家大門后。楊云捧著肚子依著門框說道:“這都上門來敲打你了?” 李竹笑而不語,陸姍這是敲錯了方向。她現在該爭取的是陳覲的心,而不是來敲打她。不過,她才懶得提醒她。 李竹現在在想陸琨。她該怎么對付這個煩人的角色?她猜陸琨一定不會放棄這個詆毀她的機會?他一定會加油添醋地給陳家人說自己的壞話。又想到他以前對付她的小白,李竹就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