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陳覲的房間不出李竹所料,十分空曠干凈,除了一桌一椅、幾個書架外,并無多余的擺設。 陳覲的原身此時正躺在床上,他雙眸緊閉,牙關緊咬,面色慘白,頭部被用白布包著。 陳覲旁觀著床上的自己,目光恍惚,有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李竹抱著葫蘆,裝模作樣地低聲祈禱一番,她聲音低又念得極快,眾人也聽不清她到底在念叼什么。念畢,她又命令陳覲再次表演一次。陳覲也只好照做。接著,她將葫蘆遞上去,另一個老mama接過來,和一個丫環一起,一點點地把水灌進陳覲的口中。 陳覲顯出十分焦急地模樣,在床前不住地徘徊。 李竹站在床前,不錯眼地盯著床上的陳覲的反應。時間一點一點地這去。床上的人仍在昏睡,沒有任何變化。 李竹不禁有些失望,陳夫人倒沒顯出失望來,因為她壓根也沒抱多少希望。她用擔憂慈愛的目光看著床上的大兒子,默然不語。 又等了一會兒,李竹覺得眾人都在看自己,她是時候告辭了。縱有再多不甘也得離開。 眾人轉身,準備離開。 李竹剛走兩步,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微弱地哼唧聲。 眾人一起停住腳步。陳夫人一臉狂喜地奔回去,叫道:“覲兒你醒了。” 眾人呼啦啦全圍了上來。一臉激動地看著床上的人。 床上的陳覲悠悠睜開了眼睛,他先好奇地打量一遍周圍的擺設,用手抓一下幛幔,吸吸鼻子,嗅了嗅氣味 。撲楞下腦袋,再伸了個懶腰。 眾人一臉不解地看著他這一長串的動作,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側側頭好奇地打量著眾人,目光越過眾人,一下子便停在李竹和陳覲身上,他看到小白時,先是驚訝,再就是憤怒。 “嗚嗚”一聲,他沖下床就去咬小白。眾人嚇了一跳,忙去扶他。 李竹也愣住了,好在她有思想準備,大聲喊道:“小白,不準亂咬。”乍聽上去是在命令狗,實則是在命令人。 陳覲立即停下了動作,看到李竹時,頓時一臉歡喜。接著又做出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動作:他歡天喜地朝李竹身上撲去。 ☆、第145章 一世清名毀于狗 這幾日,京城的百姓中間流傳著兩個新聞。 一是昏迷多日的陳家大公子陳覲終于蘇醒了。是被一個村姑用土方子治好的。這算是一大奇聞。 然而更奇的還在后面。 據說這位陳大公子像是中了邪似的,對那位救命恩人緊追不舍。一醒來就往人身上撲去。那位姑娘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嚇得花容失色,險些暈了過去。幸虧及時被仆人攔住了。 以上皆是傳說。 事實上卻是這樣的: 真小白搖頭晃腦,萬分激動:“汪,主人,我終于找到你了。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咱們回家吧。” 李竹一邊躲閃一邊說道:“站住別動,不準過來。” 真小白一臉委屈:“主人,你不要我了。你喜歡那個長得跟我一模一樣的臭白狗了?它是從哪來的。” 一個執著地往上撲,一個不停躲閃。中間還有仆從丫頭們去阻攔。 陳夫人剛放下心頭的一塊巨石,還沒來得及為大兒子的恢復歡欣,便又受到一記重擊。 兒子這究竟是怎么了?她默默打量著李竹,心想,難道那些傳言是真的?但隨即又轉念一想,即便他們兩個有點什么,大兒子也不該是這種作派。于是,只有一個解釋,她的大兒子腦子被砸壞了。 思及此,陳夫人不禁臉色一白。陳覲最先注意到母親的神色,一看她這樣,連忙跑過去,擔憂地抬頭看著她。陳夫人接觸到這只狗的目光,不禁再生詫異。 這時,眾人已經扯住了小白。 李竹跟陳夫人說了幾句話, 便提出告辭。她再呆下去,不知道那傻小白會干出什么來。 陳夫人道了謝,又要兌現先前的允諾。 陳覲生怕李竹經不住誘惑,又去扯她的褲腿。 李竹笑著推辭道:“懸賞就不必了。一個土方而已,我在家鄉時也常送給鄉鄰用。再者,陳大人在任之日,為清河縣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們一家沒少受惠。我若是拿了賞錢,回去一定會被父老鄉親說道。” 陳夫人微微一笑,對這個小姑娘的好感也隨之增加,見她雖是從鄉下來,舉止卻是落落大方,應答從容自如,說話行事不見一絲怯色。如今治好兒子的傷,毫不居功,連應得的百兩黃金也推卻了。 陳夫人說道:“他在上任所做之事,乃是他的份內職責。不過,既然李姑娘執意不肯收受賞金,我也就不勉強了。以后李姑娘有什么難處盡管開口,只要是我們陳家能做到的,一定會竭力達成。” 李竹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陳夫人將她送到門口,又命心腹崔嬤嬤去送李竹。 這次,李竹和陳覲是從正門出來的。一出陳府,李竹就大大松了一口氣。 陳覲卻是目光深沉,一臉失落。 李竹踹了他一腳問道:“你不該高興一下嗎?你蘇醒了。” 陳覲:“汪汪。”有什么高興的,還不如昏睡著呢。他預感到,自己的災難降臨了。 不得不說,陳覲的預感是對的。 第二天一大早,江家人還沒起床。 就聽得門外一陣喧嘩。接著便是抓門的聲音。 江大年披衣去開門,看到來人驚訝得嘴半日沒合攏上。 來的人正是陳覲,確切地說應該叫真小白。 真小白雖然化身為人,但大部分時候,仍改不了狗的習慣。比如他不是敲門,而是用手抓門。他還習慣聞人的氣息。 真小白也不打招呼,也不說話,他一路彎著腰不停地吸著鼻子嗅主人的氣味。這只鼻子太差勁了,一點都不靈光。很快,他就找到了主人的房間。接著又去抓門。 此時,江驚雷兄弟倆聽到動靜也起來了。 他們全都驚詫不已地看著這個人,一大早地就來抓人家姑娘家的門,這樣真的好嗎? 真小白只抓了兩個,門就開了。 陳小白一看到來人,氣得兩眼冒火。他猜得沒錯,他的災難開始了。 “汪汪。”陳小白厲聲喝斥。 “汪汪。”真小白也沖他大叫,誰怕誰。 院里眾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竹出來時,就看到一人一狗正在劇烈爭吵,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式。 她大聲呵斥道:“別吵了。” 一人一狗同時聽話地閉了嘴。 真小白一看到李竹便開始賣萌撒嬌,搖晃著身子,伸出舌頭去舔她的手。他剛湊上來,就被陳小白咬了一口。李竹趕緊把他們拉開。 從這天起,陳覲每日必來江家報道。他站在江家門口,含情脈脈、可憐巴巴地瞅著里面。一見了李竹就歡天喜地,又是搖頭又是晃腦的,一路寸步不離。不過,陳覲對李竹身邊的狗十分討厭,那狗也極為討厭他。一見他就揮爪子揍他。一人一狗時常決戰。 周圍的百姓閑著沒事就來圍觀。 圍觀者一個個驚詫不已。這還是那位傳說中的那位愛干凈、挑剔到極點的陳大公子嗎? 這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李竹也感到有些玄幻。她的夢再一次變成了現實。 陳家的人則是頭疼不已。大夫診斷說,陳覲可能是頭部的傷還沒好。 陳覲這兩日險些被氣成內傷。他目光陰沉,看到化身自己的小白就恨不得撲上去咬他。這只蠢狗把他幾輩子的臉都丟盡了。 “汪汪。”你告訴陳觀,讓他看好那只蠢狗,最好別放他出來。 那只蠢狗哪里是個安靜的主,看著他也不行,他會鉆狗洞,翻墻,偷跑。 李竹只好趁人不在時,囑咐真小白:“你千萬不要汪汪叫。也不要來找我了。我在想辦法讓你變成原來的樣子。” 真小白一臉委屈:“嗚嗚,主人,我的前腿不好使了。只能用后腿走路了。我不要這副鬼樣子,身上的毛毛也沒有了。尾巴也沒了。” 李竹安慰道:“……沒關系,你看我們都沒有毛也沒有尾巴。 ” “主人,我要回到你身邊,我不在陳家了,一點都不自在。” 李竹斷然拒絕:“絕對不行。聽話,好好呆在家里,每天會有rou吃。” 真小白每日必來江家報道。到吃飯時,他也毫不客氣地坐下吃。江家人先是不知所措,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 穆長倩聽到李竹來京的消息也來看她。 陳觀此時已經返家,整天帶著隨從護著大哥的安全。 陳夫人為感謝李竹,專門宴請了她兩回。李竹每回帶著狗去赴宴。陳家對這條狗也都熟悉了,十分喜歡他。 這日,陳夫人又給李竹和楊云下了帖子,請她們來賞花。當日到場的既有陳覲的幾個堂姐妹,也有幾位世交好友家的小姐。 李竹仔細打扮了,穿上自己帶來的最好的一件衣裳。藕紫色的衫子,蔥綠色的裙子。又讓楊云給她梳了個京中時興的發髻。李竹照照鏡子,對自己頗為滿意。陳覲站在梳妝前臺靜靜看著她。 他最近總是一臉陰沉,李竹頗能理解他的心情。這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一朵高嶺之花瞬間變身無節cao的忠犬,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竹看他情緒低落,只好安慰道:“凡事要從好的一面想,你就當是體驗多樣的人生了。不然像你先前那樣,一成不變地過一輩子多沒意思。” 陳覲低頭不語。 楊云本來要陪李竹過去,結果臨去時身體有些不舒服,只好留在家。李竹等了一會兒,見確實沒事才帶著陳小白出門。 今天天公不作美,李竹剛到陳家,天就變陰了,須臾就下起了雨。賞花宴變成了賞雨宴。眾位姑娘都在內廳坐著說話。由于陳覲的提點和陳家幾位姑娘的關照,李竹倒也覺得挺滿意。因為她救了陳覲的事,大家對她十分客氣。 姑娘們在內廳,陳觀則在外廳招待幾名男客。李竹心中暗暗擔憂小白那個二貨。 陳覲比她更擔憂,他做為一條狗可以自由活動,便悄悄溜出去看了看。還好小白一直在吃rou干,點心。似乎沒有空閑出亂子。 真小白還牢牢記著主人的話,不敢胡亂汪汪,別人跟他說話,他不是點頭就是搖頭。眾人也都知道他的腦子受了重創還沒有恢復,因此也不大和他計較。 時間過得飛快,眼看就到了開宴時間。 李竹被人引導著坐在客席。坐在李竹斜對面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美貌女子。她身材修長,風姿秀異,肌膚如雪。李竹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姑娘對她有些敵意。李竹假裝沒看到,依舊與左右的人談笑風生。 這時,陳夫人說道:“阿竹,這位是陸姍陸姑娘。” “幸會。”兩人同時點頭,態度疏離客氣。但也僅限于此。 宴席開始后,李竹也入鄉隨俗,舉止盡量優雅得體。陳覲乖乖地臥在桌子底下。小廝來牽他也不肯走。 今日的一切都還算順利,什么時候一人一狗互換回來后,李竹也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李竹猜對了開頭,卻沒猜到結尾。 宴席即將結束時,真小白突然出現在了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