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懂人的眼里是想，這花夫人真是得殿下眼呀，能讓殿下天天宿在西院。有那么幾個則是心里有點猜測，但都是忌諱莫深。

    尤其福順這個當(dāng)事人，心里更是明白，他說不出心里的滋味。

    有點無措，有點懊惱，有點不習(xí)慣，還有點失望……

    總之，心情復(fù)雜的很。

    尤其現(xiàn)在，西院進(jìn)了兩個太監(jiān)，景王起居也不用福順cao心了。景王進(jìn)了西院正房以后，福順就可以自由活動了。看似與以往還是一樣，但福順卻發(fā)現(xiàn)景王叫他做什么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

    這日景王在西院歇下后，福順懶得呆在西院，便回了璟泰殿。

    小菜兩盤，一壺清酒，獨酌自飲。

    福順很少飲酒，因著他要在景王身邊侍候，每年也不過有那么一兩日才能喝上幾杯。

    此時品著嘴里的辛辣，心里頭也火辣辣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走進(jìn)來的是齊姑姑。

    “你倒喝上了。”

    福順笑了笑，“難得清閑嘛。”

    齊姑姑走近了，在一旁坐下，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安靜了很久很久，她才嘆道一聲，“你這個犟驢子啊，說了你那么多次，就是不愿聽。”

    福順聽到這聲犟驢，突然又笑了。笑容里有回憶，有心酸，還有著很多很多無法言說的東西。

    齊姑姑心里頭也有些難受，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懂得殿下在福順心中的位置了。

    “好了好了，把這壺酒喝完，然后該干嘛干嘛去。殿下是認(rèn)了真，你就不要犟著擰了。”

    福順沒有說話，似乎還有點不能釋懷，又或者有點不置可否。

    “怎么？不信？”齊姑姑笑了笑，“殿下算是咱們倆一手帶大的，你看不出，難不成我還看不出來？”

    其實都看了出來，只是不愿意信罷了。

    畢竟殿下那樣的性子，突然變了，這兩人一時之間都有些適應(yīng)不了。適應(yīng)不了便會那慣用的邏輯思維評判來看，所以也就落了俗套。

    他們的殿下怎么可能是那種俗人？！

    還記得想當(dāng)初，殿下那會兒大婚的時候，其實也是有些變化的，只是終究一腔熱血被潑了冷水，讓蕭氏傷了他的心，這也是為什么福順和齊姑姑那么厭惡景王妃最根本的原因。

    現(xiàn)如今，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人罷了。

    也許這個人，會更適合殿下一些，畢竟殿下這些日子明眼都看得出來的很開心呵。

    “也不過就是一年半載的時間，你也別急了。”齊姑姑的聲音很低，“其實應(yīng)該明白，殿下如果真的想要子嗣，不會這么晚連點動靜都沒有。”

    說破了，不過是他們當(dāng)局者迷罷了。

    兩人都是景王的身邊的親近人，也許齊姑姑還會看的不顯，但福順又怎么可能會看不顯呢？景王平日里忙得事可不光是封地治下的公務(wù)！

    雖有些東西是福順都不知道的，可他不傻，他心里頭明白。殿下的心思他也琢磨出了一二分，可他終歸不愿相信，在這個世道畢竟是子嗣為重，無后為大！

    福順不明白主子為什么有那樣怪異的想法，他只能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就是因為明白，就是因為怕，他才會如此極端，明明平時一個分得很清的人，此次才會做了許多奴才們不應(yīng)該做的事。

    當(dāng)然，這些都是明面上不能拿出來說的。包括齊姑姑，這事福順都不敢告訴她。

    終歸是他貪心了，見殿下改了性子，便起了奢望。其實他應(yīng)該換念想想，本以為是絕望的事兒，現(xiàn)如今有了轉(zhuǎn)機，哪怕這個轉(zhuǎn)機還得等上個一年半載，但有希望總比絕望好。

    福順把酒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抿下，放下酒杯，笑了笑，道：“行了行了，我都明白。”

    “那你可明白殿下的意思？”福順笑得更嘲諷了，大部分是針對自己的。他都把殿下逼得不回璟泰殿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換了別的主子，誰會因為個奴才而憋著自己的情緒啊，還不是想怎么打發(fā)怎么打發(fā)。唯獨殿下，既顧忌著他，又顧忌著那邊，才會選了個折中的法子。之所以不回璟泰殿，也不是因為他，而是那幾個人。

    再不明白這些，他直接找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明白明白，啰嗦的要死。”

    齊姑姑笑笑，不再說話。

    ☆、第91章

    番外之小福子

    “犟驢子，你爹喊你回家吃飯呢。”……

    “犟驢子，隔壁村狗蛋打我，你幫我捶他。”……

    那時候他們還小，是同鄉(xiāng)，是同村，還是鄰居，兩個七、八歲大的娃娃總在一起玩。后來家鄉(xiāng)發(fā)大水，就再也沒見過了。

    再次見面那已經(jīng)是好多年后了，他是太監(jiān)小福子，她成了宮人秀姑。雖然她長得大變樣了，但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他也是大變樣了，但她也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還叫了一聲‘犟驢子’。

    犟驢子是他的小名。

    后來才得知，她是在跟家里走散之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才來到宮里。而他則是家里實在是過不下去，全家都要餓死了，他爹聽說宮里的公公能吃飽飯，還能換幾兩銀子，才把他送進(jìn)來的。

    彼時，他們都各自在宮里摸爬滾打了好幾年，早就不是當(dāng)初那兩個單純的鄉(xiāng)下娃娃。他是直殿監(jiān)的跑腿小太監(jiān)，她是針工局的雜役小宮人。

    ……

    為了自保其身，又或者是為了兩個人還能在一塊呆著互相照應(yīng)，便走路子拖了關(guān)系，一起分到了李才人身邊。

    好多人都不明白，當(dāng)年已經(jīng)拜了個有本事的干爹前程遠(yuǎn)大的小福子，為什么會自甘墮落的去那種一看就是不得寵的才人身邊服侍。

    沒人知道小福子心里在想什么。

    ……

    在李才人身邊的生活過得很平靜，雖然免不了會被外面人瞧不起，但勝在沒有紛爭，也不會莫名其妙丟了命，小福子非常滿足。

    ……

    后來李才人有了身孕。

    其實當(dāng)初小福子還是很煩的，覺得可能又會攪和進(jìn)去，怎么走哪兒都躲不過，誰知道李才人卻選擇了藏著把孩子生下來。

    后來五皇子出生。

    小福子又覺得日子可能會不消停了。

    誰知道，李才人還是選擇了繼續(xù)藏著。

    有時候小福子會有種暗暗的慶幸，過了幾年安靜的生活，再去與人斗與天斗著實沒意思，可是看著那個小點點就被關(guān)在暗室里不得見天日的小娃娃，他又會有種心痛。

    那種心痛除了有次見她被個大宮人拽著扇耳光后，就再也沒有過了。

    也是那次他才動了心思要遠(yuǎn)離那些紛爭，他本是想要偷偷把那個宮人弄死的，為了她，為了以后，他選擇了暫避鋒芒。

    李才人似乎有點癡了，照顧那個小娃娃就落在了他和她身上，雖然只是每日那么一會會兒見面的時間，但感情似乎就在這其中建立了起來。

    期間看著一天一天仿佛像個木頭娃娃的五皇子，他和她也會心急、焦慮、心傷，可他們就是個奴才，能說什么，只能干干的看著。

    五皇子終于顯露在人前，李才人也被封了嬪，可惜敬嬪沒多久就逝世了。像個木頭娃娃的五皇子更加木頭了，圣上厭煩至極。

    ……

    人并不是因為有了身份地位，就能夠過好的，至少小福子沒覺得自己成了五皇子身邊的管事大太監(jiān)有什么好。

    主子都過得不好，奴才怎么可能會好到哪里去。

    “你個啞巴……”

    “別當(dāng)人說你是本皇子的皇弟，一個啞子，也不嫌棄丟人……”

    “踢他，快踢……”

    “一個啞子，就應(yīng)該躲在屋里不要出來，出來只會惹人嫌……”

    “就這樣的，也是父皇的兒子，別笑掉了本皇子的大牙……”

    ……

    小小的一個人兒，被幾個比他大的人又推又搡，還拳腳相加。旁邊站了無數(shù)個宮人太監(jiān)，卻沒一個上前阻攔的。旁人只擔(dān)心自己主子會不會疼了手傷了腳，又怎么會在乎地上那個小人兒會不會痛呢。

    可是小福子不能夠如此啊，這么幾年，算是自己和她一手養(yǎng)大的。就算明知道自己此舉可能會丟命，會死無葬身之地，他也沖上去了。

    一邊沖上去護(hù)著那個人兒，一邊口里連道：“幾位皇子殿下千萬不要傷了自己的手腳，讓陛下看到了該大怒了……”

    他臉上的笑即卑微又討好，言語點到即止。

    賤嗎？

    賤！

    可再賤，他也得護(hù)住懷里的人兒。

    果不其然，那幾個皇子知曉這事鬧大后會被父皇責(zé)罰了，慢慢也停下了手腳。可心頭怒火難忍，放了小的，這個奴才卻是可以拿來泄恨的。

    結(jié)果是，小福子被吊在樹上抽了幾十鞭子，一旁站著一個小人兒默默的看著，不言也不語。

    ……

    上天保佑給他留了個口氣，回去后，他爬在榻上奄奄一息，她抱著那小人兒哭得傷心欲絕。

    那次以后，小人兒就再也不出自己宮門了。不到萬不得已，就只是呆在自己宮里。

    那么小一個人兒，似乎就懂事了。

    ……

    主子不出門了，小福子卻不能如此。

    人怎么可能與世隔絕呢，隔絕了該哪日被人弄死了，外面還沒人知道。既然生活在這骯臟的世道，總要有在里頭打滾的覺悟。

    早學(xué)會獨善其身改了以往剛進(jìn)宮時做派的他，又開始屈膝逢迎起來。臉兒可以笑得成了菊花，也可以森寒如閻王降世……

    在外面他是狗腿子，是個可以任人打罵的下作貨，在內(nèi)他把整個宮里就那么幾號人管的老老實實……

    對惹不起的，他可以阿諛奉承，可以任人辱罵，可以跪地求饒，裝孫子裝狗。對惹得起的，他可以狐假虎威，狗仗人勢，腳踩得比誰都狠……

    想在這深宮里好好的活著，護(hù)得住人，就得潑得下臉皮，耍得起狠。

    臉皮是什么？能吃嗎？

    宮里很多宮人太監(jiān)都說五皇子身邊那個大太監(jiān)是個人才。

    是個人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