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頁
話沒說完,她看見病床上少年蒼白著臉,眼睛卻落在自己手心那顆糖上。 看不出來多么想吃的樣子,卻是實實在在的泛著光。 喉嚨里有澀意,她說不下去。 僵持好一陣之后,她瞥見床上少年彎了彎唇,一雙眸子亮晶晶地看向自己,又輕又軟地問了一句:“我不吃,我就留著……可以嗎,jiejie?” 傷的到底是重了些,被人狼狽地背進醫(yī)院的時候,這孩子身上就沒有一處沒沾上紅。 一眼望過去觸目驚心,脖子無力地向一邊歪過去。他太纖細了,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斷了脖子咽了氣兒一般…… 只是這時,滿目純凈的白中,他臉上都沒幾分血色,手上插了吊針,近乎祈求一般地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只會讓人心疼。 心疼著心疼著,便不忍心拒絕他的每一條請求。 護士小jiejie猶豫好半天,抬起手,慢慢地將糖遞了過去,“那說好了哦,不準偷偷吃糖。” “嗯!”少年彎起眼眉,揚了一個笑,手心緊緊地攥住一顆糖,像是攥住了什么人間珍寶。 …… 推開門出來的時候,小護士看見坐在門外長椅上的人,微閉著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覺。 她走過去,輕輕推了推他,“你同學醒了,不進去看看嗎?” 顧言睜開眼睛,眼里是未散下去的狠厲和死寂。茫然好半晌他才將其中濃墨卷下,站起身來笑著說了句謝謝。 這少年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出落得一身貴氣,要比她高上許多,溫溫潤潤地站那站著,如果忽略掉他一身的血跡,估計連自己都會入迷。 先前他背病房里那位少年過來的時候,就算知道是后者受了傷,但這人滿身的血還是讓人嚇了一跳。 再三問過確定他沒有受傷之后,她才放心進了急診室。 只是這時候出來,瞥見少年略顯蒼白的嘴唇,她還是犯了職業(yè)病,輕蹙起眉頭問道:“你真的沒傷著嗎?” 顧言正將視線從半開的門縫里落進去,聞言微怔著側(cè)過頭看向護士小jiejie,笑道:“沒有。”轉(zhuǎn)而便問:“他現(xiàn)在怎么樣?” 護士狐疑地打量了他兩眼,并沒有看出來皮外傷,便松下一口氣,道:“還行,起來也沒喊一聲疼,就是……”她笑了笑,帶著寵溺地說道:“就是找我要糖的時候有些過分了。” “過分?”顧言不解。 “嗯。”她點頭,“撒嬌得有些過分了。” 那樣一雙好看的眼睛帶著祈求和盼望地看向自己,反正她是遭不住。 不僅愿意把那顆糖給他,甚至還想再去瞞著醫(yī)生偷偷塞給他一籮筐,只要這孩子能開心就好。 …… 醫(yī)院里很忙,小jiejie并沒有多待就走了,顧言卻在原地怔愣好半晌。 撒嬌? 他原本以為,陳詞醒過來的時候該是滿目死寂的,所以就算冒著風雨,他還是去取了那束玫瑰。 沾染上雨水和血水,早就破敗得看不出花的樣子,他卻在其間找出了最完整最干凈的一朵,細心地插在窗臺瓷瓶里,只盼著那人一醒來看見一朵花,心情能好些。 他說過自己喜歡那花的。 惴惴不安又滿腔心疼里夾著憤怒,顧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病房外坐了多久。 久到甚至跟過來查案的民警聊了起來。在他們進病房前,顧言掏了掏口袋,喚住最小的一位民警,“哥哥……” 當時其實都忘了受傷剛醒的人怎么能亂吃東西,只是想著,小美人剛醒,一定會疼。 滿身的傷疤,他看著都覺得疼,真切地落在身上,陳詞該怎么受著? 于是便想不下去,一想心都在抽疼,所以他遞過去一塊糖,托人帶進去。 給你一塊糖,甜甜的,不要哭好不好…… 楊越趕到病房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垃圾桶里一束敗了的花,之后便看見顧言站在病房門前,要進又不敢進的模樣。 他走過去,“不進去嗎?” 顧言怔了怔,側(cè)過頭看見是他,“不了,問你件事。” 楊越一臉問號,便聽見顧言冷了聲音問:“家暴和故意傷害罪,最重能判成什么樣?” 楊越皺了眉頭,“你想干嘛?” 他來的路上大概聽了些,這時候卻只想知道顧言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什么。 可是話問出口,他卻聽見顧言說:“我想讓他死。” 聲音清清淺淺的,聽不出幾分真假,楊越噤了聲。 他鮮少見到顧大公子這副模樣,狠絕冷厲,比他更像是不良。 半晌,他聽見顧言笑了一下,“可是不能,他是傻逼我不是。你回去幫我問一下叔叔,就說我請他出面幫忙打場官司。” 少年帶著一身血跡,站在背著光的地方,明明說出的話里都裹著寒冰,可是眼神卻溫柔得像是暖陽。 楊越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瞥見病床上坐著一個少年。 少年面色蒼白,唇角輕輕揚起,頭偏了一個角度,似乎在看窗的位置。 他看不見那邊有什么,但是卻下意識覺得,這幅場景是能入畫的。 用鉛筆細細描摹出一副素描,拿一張玻璃相框,精心地裱起來放在房間里的那種。 他側(cè)過頭,看向顧言,第一次懂了為什么能有人可以不厭其煩地給一個人畫一整年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