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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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不可思議,即使法師公會現任會長也不可能輕松使出的隔離結界,頓時讓被隔離在外的眾人嚇了一跳,再一想到那青年的身份,早已被國師“翡翠”之名洗腦多年的人們,便不約而同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結界內的三人,生怕錯過這有生之年第一次得以見到真顏的傳奇人物。 不過,如果沒記錯,“翡翠”大人的年紀應該比國王和宰相大人都要大,為什么外表還是如此年輕,不見絲毫衰老?! 一時間,結界外人心浮動,望向“翡翠”的目光閃爍不定。 隔離結界內,斐亞然師徒三人,卻完全把外面的所有人視為無物。 成打生命檢測魔法對里昂甩下去,在探知結果均表明里昂的壽數確實已經走到盡頭,就連不老泉也無法讓他徹底衰老的身體恢復青春后,斐亞然終于握住里昂顫抖的雙手,眼底難得現出一絲溫度來,“里昂。” 只是簡單叫了里昂的名字,縱橫沙場百年的帝國王者,眼底忽然凝現出大滴大滴的淚水,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死死握著斐亞然的雙手,老淚縱橫:“終于等到您了……里昂終于等到您了!他們都說您已經死了……可是我不信!我知道……我知道您有多強!您怎么可能……” 還未說完,里昂就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的他看上去已經極其老邁,皮膚松弛滿是褶皺,白發也變得稀疏,藍色的眼底也不復從前那般明亮,唯有對斐亞然的孺慕與親近,絲毫不因斐亞然離去的近兩百年時間而產生絲毫隔閡,反而因為斐亞然終于回應他,在他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出現在他眼前,而現出夙愿得償的感激和慶幸。 這樣的里昂,即使外表與斐亞然記憶中早已截然不同,卻還是讓斐亞然感到十分熟悉,眼前似乎又看到當年那個明明早已為人父,卻仍喜歡跟在自己身邊鞍前馬后,永遠不曾對他表現出絲毫驕傲的小太陽般的徒弟。 伸手撫上里昂的腦袋,斐亞然抽出手帕,幫他把臉上縱橫的眼淚和鼻涕一一擦凈,難得對里昂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你說的對,我這么強,不可能會有事。” 這么說完,他頓了頓,又問道:“里昂,你還有什么心愿?” 從生命魔法的檢測結果來看,里昂的壽命僅余不到一天。雖然在這兩百多年的時光中,斐亞然的感情已經變得十分淡薄,卻還是想在里昂離世前,滿足他最后的愿望。 他是個不稱職的師父,雖然只收了三個徒弟,卻幾乎從來沒為他們做過什么,也沒在他們身邊保護他們,反而一直以來都與他們聚少離多。 雖然一開始是因為系統強迫在步步為營帶著功力的心思收下這幾個徒弟,但從這些年不斷增長的師徒值,和他周身這些年愈加龐大的信仰之力,斐亞然就知道,即使他當年不辭而別,甚至一走兩百年,這幾個徒弟也從來不曾遺忘甚至怨恨過他,反而一直在不知道他目的為何的情況下,依舊遵守曾經與他的約定。 所以,在里昂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現在,他想盡可能滿足里昂的所有心愿,讓他能夠不留下任何遺憾。 被師父如此溫柔的舉動嚇了一跳,里昂深知師父的潔癖有多嚴重,現在卻竟然親手幫他擦去臉上的污物,里昂心中一邊是感動,一邊又明了,師父一定也看出來他命不久矣,所以才會在這個即將真正分別的時刻,對他如此包容。 這么一想,里昂忍不住拽住師父柔軟絲滑的袖擺,模糊地道:“師父……您能一直陪著里昂嗎……” 任由里昂動作,把手帕塞回背包,斐亞然微笑著點了點頭,“當然。” 結界散發出的淡淡光暈下,里昂目不轉睛地望著師父那張與兩百年前一樣棱角分明俊美到灼人的面孔,半晌后,終于忍不住低喃出聲:“師父……您……真的是人類嗎?” 一直陪在旁邊的西里爾見狀,也忍不住抬頭望向斐亞然。 近些年,他和里昂總忍不住回憶年輕時那些往事,身為帝國頂端最高位的兩位掌權人,平日里聊得最多的,除了國事,便是他們那位共同的師父“翡翠”。 聊得多了,把當年事關師父的每一件事細細拆開來,翻過來覆過去地琢磨一遍又一遍后,對于師父的真實身份,里昂和西里爾便都有了大致的猜想—— 他們早已經不是曾經對人類以外一無所知的普通人,師父曾經留下的許多著作中,對于大陸上的許多種族都有所提及,所以他們知道,光明神殿背后真正的cao控者,其實并非人類,而是自稱為神明使者的天族;知道他們那位頭頂有獸耳,身后有尾巴的彪悍師姐蒼嵐,是獸人;知道那些為狄龍帶來大批武器,并且在這許多年中,一直在人類戰爭中大肆販賣武器大發戰爭財的家伙是矮人;知道狄龍東方那片看不到盡頭,仿佛懸于天際的險峻山脈中,棲息著強大的龍族;也知道那些越來越頻繁出現在大陸上的,擁有引人墮落魔力的是實力強悍的魔族…… 人魚、海妖、羽族、妖精、變異獸、魔獸……師父留下的書,讓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變得極為廣博,曾經留給里昂啟蒙的《魔獸圖鑒》,也在后來的對外戰爭和反抗侵略魔獸的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所以,里昂和西里爾其實一直都明白,即使師父不在,他為他們,為這個國家乃至整個人族所帶來的一切,都足以讓人類永遠記住師父的名字。 師父是當之無愧的帝國明珠,也是里昂從少年起,就一直追逐的世間最美麗的光。 里昂也一直明白,這樣足以令所有人類仰望的遙不可及的師父,真實身份一定不會像他們看到的那樣簡單。 沒有人類能像師父一樣,擁有這樣足以抵抗時光的永不衰老的容顏,甚至連那些天族、獸人、矮人都不能。 曾經里昂一直不敢問,怕冒犯到師父,但現在,在他已經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想從師父那里,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 總不能,讓他到死都不知道,教導自己成長,輔佐他一步步走向巔峰的師父,最真實的模樣,究竟為何吧? 眼底閃動著期待的光,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師父那張絲毫沒有被歲月侵蝕過的俊美容顏,里昂如此問道:“師父,可以……告訴我嗎?” 眼前一瞬間光芒大盛。 結界上再度亮起的光,令等候在外的眾人都忍不住閉上眼睛,紛紛扭過頭去,再無法向帝王的床上看一眼。 在里昂和西里爾驀然睜大的眼中,斐亞然緩緩點了點頭,身上一陣模糊的波動后,終于現出原本的模樣來—— 仍是一頭如水的銀色長發,卻比之前璀璨耀目太多,仿佛有銀河點綴在其上,熠熠生輝;紅寶石般的眸色雖未有改變,五官的線條卻變得更加柔和,不復從前棱角分明灼灼逼人的俊美,反而優雅精致到極致,圣潔到令人不敢直視;他的氣息冷淡而又矜傲,身上穿著的魔武學院院長法師袍,也漸漸變為更加繁復古老,層層疊疊卻極為美麗的白色華服。 他微微垂頭,銀色長發從臉側滑落,露出尖而薄的有別于人類的半透明耳朵,望著里昂的目光淡漠而悲憫,再不復片刻前偽裝出的脈脈溫情。 里昂和西里爾看著眼前這堪稱神跡的一幕,一時間都忘記了言語。 半晌后,西里爾情不自禁的低喃才終于打破這近乎窒息的空間,“精……精靈……?!” 斐亞然聞言,微微頷首,優雅空靈完全不似人類的聲音,進一步證實了兩個徒弟的猜測,“我的確是精靈。” 話音一落,頓時響起兩聲齊刷刷的抽氣聲。 斐亞然見狀,眼底不禁染上一分笑意,為看到自己真身后,已然精神混亂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的兩個徒弟。 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里昂和西里爾都沉浸在那種暈暈乎乎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蒙圈狀態中,目不轉睛地把斐亞然從頭打量到腳,好奇寶寶一樣詢問起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問題,頗有年少時師徒三人相處的模樣。 伸手打落里昂忍不住伸向自己頭發的干瘦爪子,再一次無視一個不想回答的問題后,斐亞然微微垂眸,看著眼底變得越發渾濁,已經失去焦距的里昂,輕聲說道:“里昂,睡一會兒吧。” “師父……一直……在這里……嗎?”眼睛已經快睜不開的里昂,斷斷續續問道。 “師父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摸了摸里昂的腦袋,斐亞然低聲道。 “師父……” “我在這里。” “謝謝您……” “其實我一直……” “一直……” “喜……” 枯瘦的身體深深陷入床鋪,垂垂老邁的“人王”,終于失去最后一縷呼吸,唇角卻帶著心滿意足的釋然微笑。 “嗚……”死死捂住嘴,不讓悲慟的嗚咽從喉中泄露出去,西里爾跪在里昂的床邊,臉上早已是一片模糊的水光。 垂眸看著在自己撫摸下像是睡著了一般的老人,斐亞然卻仿佛還能看到當年初遇時,于月下沙漠中意氣飛揚的少年王子,那個總是開朗笑著,永遠對自己赤誠相待,努力想要追趕上自己的被他忽視太久的孩子。 麻木已久的心,忽然久違地感覺到一絲疼痛,不同于曾經讓他幾乎想要毀滅天地的撕心裂肺的痛,而是仿佛被細小木刺不小心掛刮過的,雖然淺淡,卻又令人無法忽視的細微疼痛。 有珍珠白的光暈,從面前仿若沉睡的身體中飄散而出,如同那些曾經在艾澤拉斯久久飄蕩的銀綠色光暈一般,依戀地圍繞著斐亞然,不肯離去。 斐亞然微微怔了下,伸出手指推了推那光團——對于這個大陸人類靈魂的輪回機制,斐亞然并不清楚,但總歸不可能讓里昂的靈魂一直跟在他左右。 凡間從不是亡靈該長時間停留的地方,里昂作為人類的一生已經結束,不應該再對世間的任何事物存有留戀。 那光團被他推拒后,卻似乎有些茫然,怯怯地向后退了一小段距離,卻始終不曾遠去。 斐亞然見狀,也不知道人類的靈魂正常該如何進入輪回。 不過里昂已逝,他索性就再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等西里爾把里昂的后世料理妥當,再走不遲。 于是,在接下來狄龍國喪,舉國悲痛的日子里,斐亞然便重新回到空置兩百年的國師府,在這里小住了下來。 接替里昂王位的,是他曾孫中一位最肖似他年輕時模樣的皇孫。 得知早已成為傳說的國師“翡翠”竟然還在世間,并且還來見了曾祖最后一面,這位剛剛坐上帝位的青年,十分想見見總被曾祖和宰相掛在嘴邊的國師“翡翠”。 不過,面對籠罩了整個國師府,只允許宰相西里爾一人進入的巨大結界,即使身為狄龍的新任帝王,他也還是無可奈何,只能怏怏離去。 國師府內,因為料理里昂葬禮而消瘦蒼白了不少的西里爾,滿眼懷念地打量國師府,一邊為斐亞然倒茶,一邊微笑著道:“這里倒是和兩百年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接過西里爾遞來的茶,斐亞然微微點頭,“你和里昂這些年費心了。” 他當年設下的隔離結界,早已經失效,國師府如今還能保持當年的模樣,足以說明里昂和西里爾的用心。 “當年師父忽然不辭而別,我和里昂一直等不到您回來,就只能偶爾來這里睹物思人。”兩百多年,對于人類來說實在太過漫長。 西里爾和里昂雖然后來都已經各自成家立業,但對于師父的崇敬與孺慕,以及深藏于心底最深處的不能對任何人言說的深切情感,卻始終貫穿在他們的整個人生中。 師父的出現,改變了無數人類的一生。 這其中,身為“翡翠”徒弟的里昂和西里爾,感受最深。 而在里昂已經離世的現在,西里爾便成為僅存的擁有這種近乎信仰般強烈情感的人類。 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他忍不住看向正安靜喝茶的師父,在沒有外人的國師府內,師父沒有再使用之前那副幻化出的俊美容貌,而是恢復成精靈的模樣。 西里爾看著這樣的師父,總是忍不住失神,為造物主竟然能創造出這樣美麗的生靈而感到驚嘆。 但同時,也為自己和里昂深藏于心底的那份不能言說的渴望嘆息——這樣的師父,在這世上,或許根本就沒有人能夠與之并肩。 腦海中驀然閃過一抹同樣氣質尊貴,卻從來沒有顯露過真容的身影,西里爾怔了怔,忽然出聲打破這難得的寧靜,“師父,銀先生是否也是精靈?” 詫異于西里爾忽然提到銀,不過一想到銀曾是他們眼中唯一能夠留宿國師府的存在,斐亞然便釋然了,“銀也是精靈。” 說完,斐亞然卻又忍不住沉默了。 當年一夕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待最終一切都塵埃落定,精靈族的對外防御工作基本完成,開始重建艾澤拉斯時,斐亞然才稍微緩過神來,對星軌提及好友列表上名字一直亮著的精靈長老銀。 結果卻出乎斐亞然意料——無論是曾經位列長老之位萬年之久的拉斐爾,還是后來跟在溫斯特長老身邊學習族內事物多年的星軌,都根本不曾聽聞過“長老銀”的存在。 但曾與銀相處的幾十年,讓斐亞然十分確定,銀的存在并非是自己的幻覺。 不過,仔細想來,銀的出現,確實太過突兀,在他當年離開艾澤拉斯外出游歷前,也不曾聽聞過任何與銀有關的消息。 但偏偏,無論是銀提及安斯老師那熟稔自然的態度,還是相識那段時間,他手中經常翻看的“司風”資料匯總,都絕非精靈族高層以外的人能夠輕易拿到的東西。 所以直到現在,對于銀的真實身份,斐亞然還是感到十分茫然。 想到此,他終于忍不住問西里爾:“當年我離開后,銀有沒有露過面?” 西里爾聞言,臉上卻顯出一絲詫異,“銀先生當年,不是隨師父您一同離開的嗎?” 不過,他轉而明白過來,如果真是如此,師父也不這么問他,仔細回想了一番后,終于又憶起一些當年的情況來,“當年您在校外歷練中昏迷之后,我和里昂曾來國師府找過銀先生,不過那時門外有您設立的結界,所以我和里昂也不清楚,銀先生究竟有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到來。” “那之后我昏迷的兩天里,銀一直都沒有出現過?”斐亞然微微蹙眉。 “是的,您昏迷后,我們就再沒見過銀先生。”里昂肯定地回答。 里昂和西里爾或許不清楚,斐亞然當年設立在國師府的結界,雖然外人進不來,府內的人卻能清晰洞察到有沒有人觸碰到結界。尤其那時銀的實力遠在斐亞然之上,如果他那時真的在府內,根本不可能發覺不到西里爾和里昂的呼喚。 所以,那只能說明——那時,銀已經不在國師府內。 但即使想明白這點,又能說明什么呢? 當年斐亞然在來到狄龍后,就一直忙于魔武學院和輔佐教授里昂處理國政的事,每天早出晚歸兢兢業業堪比上班族,時常把銀自己留在國師府內,所以對于銀平日的行蹤,斐亞然根本從未注意過。 所以,就算銀恰好在那兩天不在,也說明不了什么。 而且。 斐亞然后來才知曉,在生命之樹傾塌那天,所有精靈的身體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創傷,越是實力強大的精靈,所受的創傷就越嚴重,所以面對入侵艾澤拉斯的魔獸時,精靈一族才會傷亡如此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