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翡翠和星軌還有凱恩，被白安排在了五族大會的精靈族使團當中。

    之前他也一直以為，翡翠這些天會住在五族大會的建筑群中。

    所以，在察覺到那孩子回到王宮，還出現在他的窗外時，安斯艾爾其實是稍微有些意外的，同時也有些淡淡的疑惑，不知道翡翠特意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但他等了許久，都沒見翡翠出聲。

    安斯艾爾便干脆指使風元素，推開了巨大的落地窗，想看看他的學生，究竟在他窗外做什么？

    這么一看，安斯艾爾才發現，那孩子竟然在發呆。

    竟然在精靈王的窗戶底下發呆。

    微微瞇著眼睛，看著臉上難得現出一絲茫然意味，向他看來的翡翠，安斯艾爾漫不經心地想，整個精靈族，不，整個神眷大陸，敢不打一聲招呼，就出現在他窗外的生靈，估計也就只有翡翠一個人了吧。

    他這么想著，發現翡翠竟然過了半晌，還沒回過神來，反而看著他的臉越發出神之后，終于合上了手中的書，對那個仿佛找不到家的孩子一般的少年輕聲道：“進來吧。”

    第58章 有權，任性。

    夜風和煦，送來精靈王淡若青煙的呼喚，“進來吧。”

    斐亞然這才回過神兒來，發覺安斯老師的目光正定定落在自己身上，顯然已經不知注意到他多久了。

    心跳失衡得好像更厲害點了。

    揉了揉有些發熱的耳尖，斐亞然對精靈王扯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這才腳尖輕點，順著落地窗飄入精靈王的寢殿內。

    斐亞然并不經常出入精靈王的房間，因為他的這位老師，本身在自己房間呆的時間就不是很多。

    更多的時候，斐亞然都是在藏書室、演武場或者迷霧森林中，見到安斯老師的身影。

    寢殿對于每個人來說，其實都是比較私密的場所，所以這么多年來，如非必要，斐亞然其實很少出入這里。

    沒想到，今天竟然不知不覺就跑到了這邊的窗下，還被安斯老師逮個正著。

    步履輕盈地落在安斯老師跟前，斐亞然垂著眼睛看著腳尖，看上去倒是有些像犯了錯誤恰好被長輩抓包到的孩子。

    精靈王略微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樣后，在斐亞然以為安斯老師會問他這么晚是來做什么的時候，卻聽精靈王淡淡道：“吃過晚飯了？”

    斐亞然聞言，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精靈王一眼，誠實地搖頭。

    “我這邊也按照你那，弄了個‘廚房‘，你如果餓了，可以自己去弄點吃的。”對寢殿內的某個方向指了指，精靈王說完，便再度拿起之前放在一邊的書，靜靜看了起來。

    斐亞然有些茫然地看著精靈王，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他這位一直不沾一絲煙火氣兒的老師大人，是真的告訴他，在這間精靈王的寢殿內，弄了個廚房出來……嗎？！

    眼睛驀然瞪得溜圓，忽然反應過來這并非是幻覺和玩笑后，斐亞然幾乎是抱著探寶一樣好奇而又雀躍的心情，快速和精靈王打了個招呼后，就“嗖”地一下子竄進了精靈王剛才所指的“廚房”。

    而后，斐亞然看著這間寬敞而又穹頂高懸的“廚房”，以及那些與擺在他房間廚房內一模一樣的灶臺、廚具、調味料、烤箱……笑容不知不覺就爬滿了臉。

    他從來沒想過，安斯老師竟然也會弄出個這樣一個“廚房”來。

    明明精靈并不需要烹飪食物，尤其是高等、皇階精靈，即使十幾天不吃東西，也不會對他們有絲毫影響。

    生來就是高等精靈的斐亞然，其實也并不太需要進食，但他總是無法忘記身為人類，尤其是身為吃貨大國一員的對于美食的執念，這才借著這些烹制出的食物，來懷念那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去的世界。

    原本有些寂寞的心情，在看到這些熟悉的炊具時，忽然就釋然了。

    他從隨身背包里翻出幾包食材來，在裊裊升起的本不該出現在艾澤拉斯的炊煙中，手法熟練地做起烤酥餅來。

    精靈王并不喜歡吃甜食，恰好斐亞然晚上也吃不進去太甜的，索性就做了咸口的酥餅。

    又用一些艾澤拉斯特產的綠葉植物和落花生，做了一小碟熗拌菜出來。

    這樣，主食和小菜就都有了。

    不過這么吃有點干巴巴，斐亞然在背包里翻了翻，恰好翻到之前自己用剩下的熟稻米釀的米酒，干脆又做了一小鍋酒釀圓子出來，正好既能當湯水喝，又有點薄酒的味道。

    待酥餅烤熟，酒釀圓子也出鍋了。

    斐亞然從廚房里探出頭，眉眼帶笑地對遠在寢殿另一頭的精靈王道：“安斯老師，一起來吃吧！”

    早就聞到一絲淡淡酒香與稻花香的精靈王，微微挑了下眉，在手里的書和學生孝敬的晚餐間踟躕了一下后，終于還是決定稍微給第一次在他寢殿內鼓搗那些小玩意兒的學生一點面子。

    廚房里還殘留著一絲煙火氣，斐亞然自然不可能讓精靈王進廚房來吃飯，趕忙跑到窗戶下邊，隨手拋出三顆藤蔓種子，眨眼的功夫就催生出一張形態優美的飯桌和兩張椅子，之后才把做好的吃的端出來，一一擺在桌子上。

    精靈王看著藤蔓餐桌上的簡單食物。

    葉片細長的碧諾拉枝和皮皮豆被盛在同一個盤子里，碧諾拉清心去火，皮皮豆寧神安眠，紅濃綠翠，搭配起來倒也過得去。

    色澤金黃的烤餅他以前就已經吃過，不過，鼻尖微動，今天這餅里，并沒有以往的甜味。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離他最近的那一小份用瓷白小碗盛放的還冒著熱氣、散發著淡淡酒香和稻花香的食物上。

    一個個指尖大的玉白色小丸子，安靜地躺在透明的湯水中央。

    他抬頭看了一眼翡翠，發覺那孩子的姿勢都變成了正襟危坐。

    唇角微不可見地揚了下，把那孩子眼底的緊張一分部落看在眼里的精靈王，終于還是給面子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散發著酒香的小圓子，啟唇嘗了一口。

    玉白的圓子似乎是用那孩子鼓搗出來的“面”揉成的，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略微有些軟糯粘牙，卻又有著一絲嚼勁。原本只有三分的食物香氣，在口感略甘的熱酒催化下，不知不覺就飽滿成了十分。

    精靈王意外地看了眼那碗不起眼的甜酒丸子，放下湯匙，問斐亞然，“這是什么？”

    斐亞然的眼睛亮了亮，“這東西叫酒釀圓子。”

    見精靈王似乎有一絲興趣，斐亞然當即對精靈王解釋起這東西的做法來。

    聽到這一小碗食物，還需要耗時大半個月才能做出的米酒做主料，精靈王看著眼底閃爍著快樂光輝，對這小玩意兒如數家珍的翡翠，一時間若有所思。

    實際上，在面對翡翠這個學生時，安斯艾爾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生出這種奇妙的心情來。

    這孩子就像一個謎，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還有什么出乎預料，令人捉摸不透的事情，會在他身上發生。

    就像這孩子對食物超乎尋常的執著，還有這些，在艾澤拉斯，在這個世界，都完全不曾存在，卻被他如數家珍的東西。

    不過，最近這幾年，他的這個學生好像還是第一次，在一天之內，對他說出這么多話。

    竟然是因為這些在精靈看來，本該可有可無的小東西。

    心底漫不經心地想著這些，安斯艾爾面上卻不露分毫，一直和那孩子一起，把分量不多的食物全都吃完后，這才站到窗前，稍作消食。

    收拾好餐具的斐亞然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精靈王正姿態悠然地站在窗前，遙望無邊夜色的模樣。

    他腳步輕盈地走到精靈王身邊，或許是因為剛才那一頓氣氛頗為溫馨的晚餐，讓斐亞然暫時放下了平日里時刻謹記在心的，不可以與精靈王太過靠近的警示。

    他輕輕扯了扯精靈王寬大的袍服袖擺，在銀發碧眼的美男老師看過來的時候，低低叫了聲“安斯老師”。

    精靈王揉了揉斐亞然的頭發。

    溫熱細膩的觸感，讓斐亞然享受地瞇了瞇眼睛。

    由心底而起的慵懶疲乏，讓斐亞然忍不住抱住精靈王的手臂，整個身體也靠在精靈王的身側。

    淡淡的月桂清香撲面而來，正是斐亞然愛極了的味道，幾乎讓他有些熏熏然。

    但好在他還沒忘記今天跑到這里來的目的，略微沉吟了一會兒，就把今天在五族大會上的見聞，巨細靡遺地告知給了精靈王。

    斐亞然說了很多，包括他和星軌說過的那些分析，以及其他他所觀察到的，連對星軌都沒有辦法說出來的疑點。

    他的秘密太多，在和精靈王說話的時候，還要時刻注意不能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這讓斐亞然心底的疲憊感，不禁更深。

    抱著精靈王的手臂，斐亞然用力仰起頭，看著他俊美無儔的老師，“安斯老師，瓦倫今天曾不止一次說過，天族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種族，霍爾和蒼嵐，甚至連龍族的亞連，也全都沒有一絲意外和反對，顯然對這個認知，已經有了根深蒂固的印象。”

    他下意識在精靈王透出暖意的手臂上蹭了蹭，略帶不滿地道：“明明精靈才是最高貴的種族，為什么天族敢那么說？”

    安斯艾爾意外地看了眼小貓一樣，在他手臂上磨蹭的小家伙，自從翡翠脫離了幼兒的體型后，就再也沒讓他抱過，也幾乎再也沒像小時候那樣，與他這么親近過。

    安斯艾爾本也不喜歡與他人有肢體接觸，所以對于翡翠看似不著痕跡的疏遠，他雖然這些年來一直都看在眼中，卻從來不打算點破。

    他還沒忘記，之前在演武場中，翡翠因為落在他懷里，溜得比兔子還快的事情。

    所以，在察覺到這孩子竟然主動蹭過來的時候，安斯艾爾心底才會生出一絲意外來。

    他微微側過頭，垂眸看向因為抱著他手臂，反而像被他籠在臂彎里的精靈少年，在看到小家伙臉上粉嫩的紅暈和微紅的耳尖，以及那雙蒙上一層淡淡水光的紅色雙眸時，忽然明白了這孩子反常的原因。

    酒量竟然差成這樣。

    心底為這個意外的發現忍不住失笑，想到被這孩子吃掉的那一小碗酒釀，安斯艾爾伸出手指，在翡翠紅撲撲的小臉上劃了下。

    明明平日里沒少和星軌在私下里偷偷喝酒，竟然還是這么不中用。

    心底這么想著，安斯艾爾任由那雙柔軟纖細的小手，握住自己的手掌，淡淡回道：“在你眼里，精靈應該是什么模樣？”

    “精靈啊……”沒有絲毫自覺地摩挲著精靈王的手指，斐亞然靠在精靈王的大腿上，微微瞇了眼睛。

    他的腦海里，一時間飛竄過無數華美的驚艷的代表世間一切美好的詞匯，以至于思維都有些阻塞，半晌后，才終于泄氣一般吐出一個最簡單卻也最能代表他所想的詞語，“大概是，‘完美’吧。”

    精靈王聞言，微微彎起唇角。

    他一直在觀察這小家伙的表情，所以無論是翡翠絞盡腦汁的糾結模樣，還是最后終于破罐子破摔般干巴巴道出“完美”時的無奈，他全都一絲不落地看在了眼中。

    他慢慢把手掌從翡翠的雙手中抽了出來，在看到那孩子茫然地仰頭看過來的時候，長臂一伸，就把小家伙從腿邊抱進了懷里。

    即使已經過了十年，這小東西，似乎也沒比剛剛破殼的時候，重上幾分。

    輕飄飄的，簡直像羽毛一樣。

    眼前一黑再一白，斐亞然就發覺自己的雙腳懸空，被安斯老師抱在了懷里。

    他不自在地向后仰了仰頭，想要擺脫這樣小娃娃一般任由大人擺弄的境地。

    精靈王卻在這時候，忽然舉步離開了窗邊，向之前看書時倚靠的軟榻走去。

    斐亞然身體一晃，連忙抱住精靈王的脖子。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

    頸窩中的溫熱氣息撲面而來，夾雜著似有若無的月桂香氣，斐亞然抿了抿唇，終于還是沒抵擋住這種久違的依賴感，干脆厚著臉皮，任由精靈王抱著了。

    到了軟榻邊，精靈王順勢斜斜靠了進去。

    斐亞然本以為精靈王到這里就會把他放下，卻沒想到，直到他整個人都隨著精靈王的動作幾乎趴在了他身上，精靈王還是沒有松手。

    后背上的手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斐亞然緩緩眨了眨眼睛，只覺得這種姿勢好像小屁孩趴在父親身上撒嬌的樣子，一時間差點沒忍住笑出來，卻也覺得此刻，有種溫暖而又脈脈的溫情，在他和精靈王之間流動。

    這讓他幾乎生不出一絲想要抵抗和掙扎的心思，索性也就隨著精靈王去了。

    精靈王卻在這時，忽然開口道：“在精靈的認知中，精靈確實是這世上最完美，也最高貴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