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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卿顏眉目溫和地看著身前的少年,心道: 那是他默默看著長大的少年啊,身形抽長已至翩翩少年郎。 他心中感嘆著,便緩緩抬手在慕君年額前結下一個印注入其眉心。繁瑣的弟子印記逐漸連通了倆人的識海,慕君年能感受到他與師尊之間正在逐漸形成某種聯系與羈絆。 忽地,慕君年靈識之中似是突然被喚醒了什么。他神色猛然一頓,重重地垂下頭去,腦海仿佛要被什么炸裂一般,帶著猩紅泣血的記憶,一股腦全灌入他的識海中。 那些漆黑陰暗的沉重,遭受眾叛親離的絕望,掙扎于煉獄九層下的求生。最終一念成魔,白骨蔽平原。 旖旎紅塵、囚¨禁占有,他親手給他的師尊打造了一座極盡奢靡的金絲牢籠。記憶的最后是他懷抱一具冰涼尸首,悲痛凄厲而絕望。 一幕幕回憶,撕裂了時空,被喚醒于今世的靈魂之中。 身體里仿佛有一頭正在瘋狂呼嘯的嗜血兇獸,被他死死地壓制在心頭。慕君年緩緩抬起頭來,眼底的猩紅一閃而過,變回了他原本正常的瞳色。 慕君年抬頭凝視著他身前之人,他的師尊。 畫卿顏并未察覺到慕君年的異常,只道是剛剛結下弟子印記,慕君年有些不適應。 和煦的陽光照在清風仙尊的面容上,襯得他干凈的容顏宛如虛幻透明。 但慕君年的眼底卻如深淵古潭,漆黑一片。 他心中幾乎在泣血地嘶叫,師尊—— ¨ 他們之間的緣分,從來都不是跨越前世的拳拳之心師徒情。而是今生重逢的瘋狂執念,是注定捆綁在一起的——余生枷鎖。 第9章 魔君重生 擇師大典結束后,慕君年就收拾好了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他就帶著畫卿顏送他的那把劍,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后跟著師尊來到了飄渺峰。 飄渺峰峰如其名,整座山峰常年被云霧繚繞,隱隱約約顯現。峰內設有禁制,金丹期以下者都無法在上空飛行,只能順著山階徒步走上山來。這是銘劍派每座山峰都存有的禁制,要見其峰主不能御劍而上,須得一步一個腳印地誠心走上來,以示尊敬。 彼時慕君年才剛拜入銘劍派三月有余,修為不足,無法御劍。再說按照門派山規,他也應當徒步上山。畫卿顏左右閑來無事,二來也是念及慕君年剛入他峰下,對這里的環境肯定陌生得很不識路,他便陪著他一起上山,讓他熟悉熟悉山中的環境。 一路行來,慕君年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環境,心中思緒翻涌。前世他血滌修真界,掀起腥風血雨,所到之處無不血流成河滿目瘡痍。他殺伐無數,摧毀了千千萬萬的山峰門派。可唯有此處,即使修真之界早已千瘡百孔飄零散亂,這里也依然山明水秀靜謐祥和,如亂世浮沉之外的一寸桃源之地。 師尊離開以后,他孑然一身孤行于世。那時他常于瀕臨瘋魔中,來到這個地方,來到這個他日夜思念眷戀之人曾居之所。 跨越千百個日夜,撕裂了時空,再見眼前之景,一草一木皆未變卻又不是他曾經所見。慕君年看著身前之人,手指微動似是想要將他擁入懷中,永遠地禁錮在自己的身邊。但是……他不能。 輕風拂起畫卿顏的長絲,慕君年看見他白色的衣袂在風中翩躚,落入了他的眼底。 最終,慕君年還是垂下了眼眸,卷去眼底瘋狂的眷戀與思念。不,這一世一切都還未發生,他在師尊眼中還是雙手干凈沒有沾染鮮血的人。 他不能,不能展現出他陰暗嗜血的一面,再讓師尊恐懼害怕他。他要收斂起毒牙利爪,當一個謙恭卑遜之人,做師尊的乖、巧、徒、兒。 * 爬完長階,終于到了居所之地。畫卿顏指著前面的一處木屋:“你就住這里吧。” 慕君年沉聲應道:“嗯,好。” 推開門才發現,屋里的生活用品都一應俱全,同前世他用的幾乎一模一樣。慕君年眸光微動,轉身看向師尊,啞然道:“師尊……” “唔……”畫卿顏干咳了一聲,甩了甩衣袖道:“也不知屋子里的東西齊不齊全,如果還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盡管同我說。” 慕君年壓抑著心中瘋狂涌動的情緒,良久才張開唇瓣道:“……謝謝。” 畫卿顏想了想又道:“這飄渺峰也沒什么規矩,你無需拘謹。” 他瞧著慕君年沉默寡言的樣子,思索著該不會是慕君年剛來到這么個陌生的環境,還有些不自在。他在這里,慕君年怕是更加放松不下來。便尋思著讓慕君年先自己一個人適應適應,于是道:“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好好休息吧。” 說罷便轉身要走,卻被慕君年突然叫住了腳步,“師尊——” 少年突然急急開口,聲音不重,卻仿佛帶著一股沉重的韻味,像是唯恐什么消失一般急于挽留的悸動。 “怎么了?”畫卿顏微微偏頭,心驟然一頓。他只一眼,似就被吸進了少年漆黑幽深的瞳孔里。那里恒古無波卻又暗潮洶涌,仿佛要直把人吞噬其中。可畫卿顏再定睛一看,少年眼底哪還有幽深可言?分明平靜至極,毫無半點洶涌流動的情緒,干干凈凈地無一絲波瀾。 “沒什么……”慕君年聲音沙啞著開口道:“師尊——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