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端王雖是身負皇命到了河北邊境一帶,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征調軍隊的行動一直都只在暗中進行。如今接到急詔,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河間府安排布置。不料他剛一抵達,就聽說臨近邊境的地方又有守邊士卒與北遼人發生了沖突。等他匆忙趕至那里,已有數名新宋士卒受了重傷,但北遼邊民亦有數人暴尸荒野之中。 端王大為氣惱,當即召來守邊將校詢問事情原委。原來是對方趕著牛羊越過邊境,士兵們多次提醒對方也置之不理,相反還趾高氣揚地沖著士卒們大聲喊叫。這河間府邊境的守兵多年來飽受北遼sao擾,如今見這群北遼人如此囂張,不禁想教訓他們一番。沒想到一旦交手雙方便動了真怒,以至于新宋士卒們有人受傷之后,其他人更是忍無可忍,抽出腰刀便揮殺過去,直將數名北遼人砍死,其余幾人則落荒而逃。 將校說了這些,臉上猶帶自豪,覺得自己的手下是為新宋出了惡氣,教訓了囂張的北遼人。 端王卻慍怒不已,當即命人將那幾名殺人的士卒捆綁起來,準備帶回軍營加以懲罰。那將校本是個性格暴躁之人,一見此景,不由高聲抗辯,聲稱自己的手下只是被迫無奈才出手回擊,怎能再被懲處。 “本就是多事之秋,你身為守將非但未能撫定局勢,還縱容手下隨意擊殺北遼平民,難道不知一時意氣用事將會帶來多少爭端?我本是奉皇命到此安排事務,本想著要等待局勢穩定后再行打算,可如今這幾個北遼人死在了我們新宋境內,又豈是你的幾句辯解就能免除對方將借機生事的可能?”端王一番怒斥之后,拂袖上馬回了軍營。 犯事的士卒們被關在營地,當夜端王便草擬書信準備派人送交北遼。豈料到了半夜,營中腳步錯雜,人影幢幢,還在仔細審度書信用詞的端王猛然驚醒,才握劍沖出營帳,便被雪亮的刀尖對準了咽喉。 ——河間府官員送來的加急奏報中便是如此說的。 不堪忍受屈辱的守邊將領帶著手下發動軍營嘩變,他們要的是端王立即釋放被關押的士卒,更要的是朝廷威風凜凜的下令全力與北遼展開大戰。 官家坐在崇政殿上,面對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只覺眼前一陣昏暗。 滿朝文武皆斂容屏息,良久,才有人大著膽子上前問道:“端王殿下現在可有生命危險?” 官家強自鎮定道:“那些士兵們也只是一時激憤才挾持了端王,又怎會對他無禮?” 隨后,他攥緊了那封密奏。 端王的情形,遠比他說出的要嚴重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了之前大家的留言,謝謝關心~ 肩膀現在是不痛了,不過還是不敢連續不斷的碼字,工作也超級忙!t_t 兩三天才更一次還有人在看,我感到真是不好意思,嚶嚶~ 第96章 3.16 第九十六章野水孤城斜日里 北遼一方本就伺機而動,如今見邊境爭端忽起,更是抓住了由頭。樂文不出兩天,便有北遼官員率領手下抵達邊境,氣勢洶洶地要求新宋這邊交出犯事的士卒。 與此同時,大批北遼軍隊亦朝著邊境不斷集結。 遼闊平原間,黑底金字的旗幡獵獵生風,盔甲在陽光耀射下泛出青灰色的寒光。 而河間府的城門已被嘩變的士兵們死死封鎖,端王仍被困于營帳之中。盡管身處重重威脅之中,他卻始終未曾答應下令與北遼正式開戰。 帶頭嘩變的將校見他如此固執,不禁拔劍怒道:“北遼人已經快要沖過邊境,端王還要等到幾時才能松口?!難道是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搶得先機,將新宋大軍打得一敗涂地?” 端王胸前衣襟血跡斑斑,是昨日率領手下想要沖出軍營時所留下的傷。他雖然面色蒼白,但仍不改初衷,“兩國交戰必定得由國君下令,我并非不允許你們抵抗北遼,但要讓我直接下令沖過邊境與他們正式交戰,卻是逾規之舉。更何況你們要是真有意護衛河間府,就不該封鎖全城。如今就算是其他州府派兵來援,卻也被你們擋在城外,這豈是應對之策?” 將校冷笑一聲,道:“如果不是早早地封閉了城門,只怕今天一早就有鄰縣軍隊過來,他們救的可不是河間百姓,而是端王殿下。到那時,我們非但不能殺光北遼人,更會被全數擒下投進大牢!現在看來端王是堅決不愿下令與北遼作戰了,那就休要怪末將對殿下無禮!” 說罷,大手一揚,便有數名精壯士兵持刀上前,將端王的前后左右盡數圍堵。 “在作戰結束之前,殿下就只能待在這里了。”將校說罷,轉身欲走。端王撐著幾案想要站起,四周士兵當即迫近。 刀鋒寒意凜凜,直襲肌膚。 “你可知此番行為已是犯下了死罪?”端王望著對方的背影緩緩道,“只為了逞一時意氣,而要害得手下士兵全都踏上歧途,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結果?” 那人的唇角抽動了一下,隨即側過臉寒聲道:“十六年前先帝因戰敗而將冀北數州土地割給了北遼,我這手下的士兵們多數都是冀北人士,他們的父母兄弟有些死在了那場大戰中,有些雖僥幸活下來,卻骨rou分離再也沒法相見。這種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痛苦,你們這些住在汴梁皇城那花花世界中的皇子貴胄,又怎么能體會得到?如今北遼人又一次欺凌我邊境軍民,端王卻還死守著那規矩不肯下令開戰!或許在你看來,我們這樣做最終只有死路一條。可就算那樣,我們寧愿死在與北遼人的搏殺之中,也不愿坐以待斃!” “官家并不是妥協膽怯之人,他本已做好安排,你又怎能魯莽破壞?!”端王厲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路難道你也不能明白?” 他還未說罷,卻被那人狠狠打斷。 “休要再用官家來壓制我!我們既是舍出命來,就已無所畏懼!”一言既罷,將校大力甩開營帳,已快步走出。 ****** 官家在得知河間軍隊嘩變之后,當即下令真定等周邊州府派兵前去鎮壓。然而自真定等地趕去的大軍還未抵達,又有北遼軍士趁亂在邊境上劫掠新宋百姓,兩邊本就劍拔弩張,一經撩撥當即爆發。不出兩日,北方邊境各地已紛紛燃起戰火,尤以河間府附近作戰最為激烈。那些久被壓抑的新宋將士們既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便猶如裹挾著烈焰的火龍般橫掃敵軍,將原先以為可以輕而易舉折辱新宋的北遼人打得措手不及。 待等真定等地軍隊趕至河間,所見已是戰火彌漫。然而端王被困營中,即便是河間當地官員也不敢冒險攻去,真定府等地的軍隊雖披堅執銳,卻也一時無法強行沖入軍營。 邊境正是焦灼之態,朝中大臣們對此亦起了爭端。 端王素來在眾臣心目中頗為穩重,此次被困軍營生死一線,官家卻還派其他軍隊前去鎮壓叛軍,使得許多臣子心生不滿。短短數日間,一份份抗辭激烈的奏章連接不斷地被送到了官家面前,無一不是力陳此舉過于冒險,對于扣押端王的將士們而言,該有的不是強行鎮壓,而應該是婉辭勸降。更有一些激進的大臣認為這些嘩變的士兵雖有犯上之舉,但誠心可鑒,官家本應安撫收服,再全力抵抗北遼進犯。 官家本來氣的是河間將士們竟敢將端王扣押作為人質,如今見到朝中還有大臣為他們這群忤逆犯上的叛軍陳詞,更是怒不可遏。那幾個言辭過于激烈的大臣自然首當其沖倒了霉,然而就此事的爭論始終未曾停歇。 邊境的局勢越發不可控制。河間府的將士們雖在起初憑著一股勇氣殺退了敵軍,可因為扣押著端王而將河間府困成了孤島,后方的糧草兵械一樣都不能運送進來。數天之后,這群人死傷漸重,原先的銳氣已經消耗殆盡,圍城的其他州府軍隊看出了端倪,便想要趁勢攻入救出端王。 誰料河間府的百姓們見叛軍們殺敵英勇,竟已站到了他們的那一方,替死傷慘重的叛軍們死守城門,全力抵抗援兵的進入。 戰報一封封飛入汴梁皇城,北遼成帝亦命人傳來訊息。先是指責新宋士兵濫殺無辜,再又指責官家背棄兩國婚約,提出若是想要重新修好,必須讓荊國公主在十日之內啟程前往北遼上京,更需陪嫁金銀翡翠眾多,方能化干戈為玉帛。 官家即便再想拖延,當此情形亦不能忍受,當即以荊國公主染病在身無法出嫁為由,拒絕了成帝的要求。 北遼使者聽到此回答后臉色鐵青,在紫宸殿上便擲下冷言。 “新宋皇帝明明是不愿信守承諾,才說荊國公主染了重病。枉你們中原人還一向自詡仁義謙和,卻先是答應了我北遼皇帝的求親,又縱容邊境士兵殺我子民!這一番背信棄義的行為足以可見你們并沒將我北遼放在眼中,看來只有在戰場上見個分曉了!” 使者未曾拜別就怒而離去,官家親眼見到這跋扈囂張的模樣,氣惱異常,緊咬著牙關掙道:“無知之輩,竟敢在朕面前出此狂言!” 淮南王上前拜道:“皇兄不必為這小小使者氣惱,當今之計唯有撫定內邦,方能全力抗擊敵軍。區區河間叛軍不足為憂,可惜端王被困于營中,若能找一位為人信服的重臣前去勸說叛軍歸順,或許能化解癥結,也不會使得我新宋將士自相殘殺。” 淮南王此言得到了諸多臣子的支持,官家在焦慮之中只能選擇樞密副使前往河間勸降。那樞密副使素來是官家的心腹官員,奉命離開汴梁后日以繼夜趕往了河間。 他抵達之時正是深夜,河間城依舊城門緊閉,城樓上只有零星燈火,影影爍爍,幾乎看不清有無將士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