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四周刀劍齊至,就在這一剎那,始終緊閉的車門竟忽地打開,幽暗的車廂中驟然亮起耀眼的白光。雙澄一驚,尚未看清車中人的樣貌便翻身滾落雪地,衛士們的刀劍恰恰自她肩背上方掠過,只差一分便能將她斬于車上。 那些衛士還待襲擊,雙澄展臂一揚,腕間銀鉤劃過夜空,已然掛住崖間冰棱縫隙。她奮力騰躍而起,足踏馬車頂棚,朝著那邊飛掠。身在空中,尚回眸一望,眼見眾人彎弓要射,便將肩后包裹投擲向幽深林間。 那些人見狀,急忙飛身去搶包裹。雙澄如靈獸般撲上冰棱,馬車邊的暗衛還待射出弓箭,卻聽車中人迅疾道:“住手!追蹤即可!” 暗衛們略微一怔,當即收弓緊追而去。而投身入林間的元昌已率人趕來,手中捧著那包裹,神態焦急。一近車邊,即跪倒在地:“殿下可曾受傷?適才臣見殿下忽然打開車門,真是嚇得魂飛天外!” “不曾,勿慌。”車中人頓了頓,道,“捧著那包裹作甚?里面只怕空無一物。” 元昌訝然,在火光下打開包裹,見里面恰是精巧木盒。他小心翼翼地將盒子啟開,面上露出失望之色,懊惱道:“我原以為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丫頭,沒想到卻也人小鬼大,竟拿個空盒子來做戲。” “千辛萬苦才得到的東西,自然不會輕易交出。”車中人哂了一下,“不過無礙,我已叫詹通他們去追蹤。” 元昌不解道:“適才要是直接將她射殺,豈不是更為容易?依微臣來看,東西就算不在盒中,只怕也就藏在她身上。” “還待查個清楚。陳溯說是莫名遭襲,但我不能只聽信他一面之詞。若是這飛賊與他里外勾結,再或是與邢州府內也有瓜葛,便不僅僅是偶然盜搶之事了。”他與元昌說話之時,侍衛們在四周搜查蹤跡。不多時有人飛速回轉,說是撿到了一物,送交殿下過目。 元昌接過后看了看,道:“似乎是那女飛賊佩戴之物。” 車簾掀起一角,里面的人伸出手,元昌便將那東西呈交上去。 隔著簾子,車中透出微微燈光,暫時陷入了寂靜。元昌不知殿下為何久久不語,正想詢問之際,車中人忽道:“我記得之前抓住的那兩個人說還有一個女同伙,叫做雙澄?” “……是。”元昌想了想,道,“但他們也不知她的名字究竟怎么個寫法,都是草莽無知之輩。殿下為何忽然問及這事?” 這一回,車中人卻沒再回答。簾子在風中微微晃動了一下,里面的燈光亮了又暗,似是被他輕輕吹熄了一般。 ****** 時已半夜,風雪漸止,雙澄穿過枯林,在山巒間疾行數里,才望到了前方的村子。只是在這深夜時分,道路上黢黑一片,四周唯有風聲凄凄。 她手足凍得沒了知覺,冒著嚴寒進入村子,不知何處傳來幾聲犬吠,在寂靜中使人格外心驚。雙澄下意識地往周圍望了望,農家門戶都已緊閉,毫無光亮。她因腿傷已無力再奔波,此時只能忍痛潛行,想先找個避風的地方躲藏起來。 前方路口有一低矮草棚,像是農戶堆放雜物之處,雙澄見無人追蹤,便往那邊奔去。孰料才一靠近,從斜后方暗處忽然伸出一只手來,一把便捂住了她的嘴。 雙澄發急掙扎,抬臂便擊向對方胸腹。那人連忙壓低聲音道:“是我!” 她聞聲回頭,面露訝異。那人將她拽進草棚后才松開手,雙澄倚在門后,驚喜道:“田二哥,原來你也來了這兒!大哥和三弟呢?” 原來那人正是之前在山上出現的矮個男子,他嘆了一聲:“都被抓了,只有我跑得快,躲進山溝才沒被發現。” 雙澄“啊”了一下,蹙眉道:“這怎生才好?我們是否要想辦法去搭救?” “那豈不是自投羅網?”田二摩挲著下頷,“雙澄,東西還在嗎?” “在。”她從懷里取出用錦緞包得好好的丹參,在田二眼前晃了晃。田二才想伸手去接,雙澄又將丹參放回懷中。“還好我在山間將它從盒子里取了出來,不然說不定剛才就被那些人抓住了。” “你也遇到官兵了?”田二打量著她道。 她點點頭,微帶慍意:“有輛馬車擋住了我的去路,不過好在我還是逃了出來。因記得老大之前說過要在這村子匯合,所以來到了這里。” 田二思忖了一番,不由道:“那你跟官兵們打了照面?” 雙澄愣了愣,道:“是啊,可惜我沒看清車中的到底是什么人。卻又不像是邢州的官差,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 “我看這回咱們惹上了麻煩……”田二語氣有些沉重,“剛才見你走路一瘸一拐,莫不是在打斗時受了傷?” 雙澄赧然:“被箭射傷了,但還不是很重,二哥不要擔心。” “你且先在這里歇息,我去打探一下。”田二說罷,便要往外面去。雙澄急拽住他:“我逃跑的時候官兵還在后面追趕,你這樣出去太過危險!” “不打緊,只是尋摸點東西墊墊肚子,歇息過后我們就走。” “那我們不管大哥與三弟了?”雙澄還未說罷,田二卻已閃身出了草棚,轉眼便消失不見。 她無奈之下只得在門后坐了下來,先前急于奔逃,此時才覺渾身好似散架一般。喘息了一陣之后,想要重新整頓腕下機括,這一摸之下,才發現原先戴在手腕的紅線銀珠竟已不在。 雙澄一慌,在地上尋摸半晌也找尋不著,一顆心越發沉重。過了片刻,木門微微一響,田二已悄悄閃進。 “二哥,我的腕帶不見了!”雙澄傷心道。 田二微微一哂:“我當什么事,等我們將那人參脫手之后,你還愁買不到那些小玩意?” “脫手?”她愕然,“就算賣掉人參,錢財也不是我們自己拿來用啊!再說了,我那珠子是買不到的……” “好好,先喝點米酒溫一下身子,等天亮后官兵散去,咱們去山路找。”田二說著,將腰間的酒葫蘆遞給她。雙澄猶豫了一下,田二隨即勸道:“在一個酒館里找到的。你瞧,還有炊餅,知道你愛吃,特意給你帶了回來。” 雙澄又冷又餓,見田二誠意拳拳,便忍不住接過了酒食。 米酒還略帶溫熱,一口飲下,醇厚香味滲透蔓延,唇齒間微微酥麻。 “二哥,多謝了。”她又飲了幾口,感覺渾身都暖了起來。可才想抬頭,卻覺頭腦一陣暈眩,繼而四肢發軟。雙澄一驚,掙扎間扶著墻道:“這酒……怎么回事?” “酒性太烈了吧?”田二按住了雙澄的肩頭。雙澄感覺他手勁奇大,心知不好,奮力推掌出去,卻只是綿軟。田二冷哼一聲,右掌劈下,正中雙澄頸側。她本已中了迷藥,又被這一掌猛擊,頓時失去知覺,重重倒在了地上。 第四章 車聲轔轔止復行 沉沉夜幕下,有人閃出了草棚,走了幾步后又停下。隨后,從懷里取出火折子,點燃了緊閉的木門。 陰冷的風盤旋吹過,火光很快熊熊燃起。明明滅滅的光影間,路邊隱約有數條黑影晃動,那持著火折子的人飛快奔去,與他們匯合后,隨即趁著夜色掠向遠方。 這草棚本就簡陋,在極短的時間內便燃起沖天火焰。卻在此時,自遠處疾馳來一列人馬,還未等馬匹止步,已有數人飛身撲進著火的草棚。片刻之后,那幾人沖出火海,為首的侍衛抱著一人奔到馬車前。 車中人撩起車簾看了看,隨即輕聲交代了一句,馬隊迅速駛離。當從睡夢中驚醒的農戶們開門出來時,草棚已轟然倒塌,使得他們發出陣陣驚呼。 彌漫的濃煙隨風亂舞,元昌聽到后方叫喊,不由回頭望了望。車中人問道:“可曾燃及其他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