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東明晟又沉默許久,“母妃不愿讓兒臣作太子,魏會想殺掉母妃,猜測父皇定將兒臣交于沈婕妤名下,兒臣便能得了沈家之力。” “你毒害惠妃也是這個理由?你以為朕那時便會將你交由皇貴妃教養?” “……正是。” “你想當皇帝?” “兒臣……再不敢妄想。” 東聿衡深深看了東明晟一眼,長長嘆息一聲,“東明晟,你太令父皇失望了。” “父皇,兒臣知錯了。”東明晟跪著重重磕了一個頭,語帶哽咽。 沈寧也哭了。 東明晟被帶了下去,東聿衡讓人立刻去把沈湄押去內務府審訊,繼而他緩緩走到沈寧的面前,抹去她頰邊的淚水。 “寧兒……”東聿衡竟欲言又止。 “嗯。”沈寧擦干眼淚看著他。 “魏會說的,才是實情。”他如此說道。 沈寧一時有些不明白,但過了片刻,她還是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思。 “朕,不能讓東氏皇室出現這樣的污點。”他不能讓史官記載,二皇子東明晟為奪帝位毒害養母。這是天大的家丑。魏會明白這一點,他此時找來,不是為東明晟開脫的,而是給他提供最好的解決之道。 沈寧沉默片刻,問:“那你準備拿晟兒怎么辦?” “過些時日,便找個理由打發他去外城做個親王,永不得再返長陽。” ☆、128 沈寧道:“他現在需要的是幫助……他固然已鑄成大錯,但那許多都是魏會教唆的,他的人生還很長,甚至還沒開始……他已算是改過自新了,我們應該將他帶領上正軌,而不是將他流放放棄。” “朕為人父,先為人君。二皇子意圖不軌毒殺惠妃,雖然年幼,但法理難容,朕不將他貶為庶民已是網開一面。” 人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沈寧沒法子干預東聿衡做為皇帝與父親做出的決定,一時心思復雜。 “行了,朕自會選兩個德高望重的先生跟著他去約束教導他的德行。”東聿衡一面說一面將她打橫抱起,“你還沒用膳,叫人送些清淡的膳食過來?” “我沒胃口……你是不是也沒吃?” “朕不餓。” “咱們一塊兒吃點罷。”沈寧摟著他的脖子道。 “……嗯。” 東聿衡將她抱回內殿,吩咐人下去準備膳食。 “聿衡,莊妃與花弄影……既是未遂,就從輕發落罷。” “不行。”東聿衡一口拒絕。 “她們害的是我,我有權選擇怎么治她們的罪。” “唉,你怎么地越發心軟了?” “不是心軟,”沈寧靠在床上苦笑一聲,“我有時覺得我就是個巨大的陷阱,有你這塊肥rou在里面,逼得她們不得不跳。” 東聿衡聞言,眉頭皺得死緊,卻是緊閉雙唇不再說話。 沈寧閉了閉眼,又憶起笑臉吟吟給她下毒的沈湄,“至于沈湄……真的是她么?” “……十有八九。”膳房那邊與春禧宮宮仆都審過一遍,加之之前的證據,魏會與東明晟的證詞,東聿衡已確信下毒就是她。 “如果真是她,就殺了她罷。”她從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輕易說出這句話來,但沈湄笑瞇瞇地想殺她,并且殺死她無緣的孩兒。 她太可怕了。她偽裝了這么久,她竟沒有一絲覺察。 “你放心,朕絕不會饒了她。” 而事實上,沈湄此刻正在遭受地獄般的折磨。 她被押送到內務府刑堂時,乾坤宮的大太監專程跟了過來,對著關有為與審訊官耳語了兩句才匆匆離去。 沈湄開始還強裝鎮定,認為自己只要矢口否認,誰也沒有證據。但她萬萬沒想到,深宅大院外的世界是這般地……殘酷野蠻。 她以為自己還是婕妤身份,以為自己還有沈家做靠山,可這些她從來看不起的奴才竟全不理會,她不愿跪下,他們竟粗暴無比地扭著她的胳膊強押她跪下,瞬間她以為自己胳膊斷了,疼得冷汗直冒。這時她驚懼地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到了什么樣的地方。 但她清不清醒都是多余,審訊官接了密旨,以她狡辨為由,對她嚴刑逼供,她被刑具疼得死去活來,早受不住地招了,可即便招了審訊官也說她還有隱瞞之事,又讓人對她施以夾棍之刑。她從來連針戳一下也覺著疼痛,哪里受得了這十指連心的鉆心痛楚?她昏死過去,立刻又被冷水潑醒。 她趴在地下幾乎奄奄一息,再顧不得什么尊嚴驕傲,狼狽地哭著求饒,“我招……饒了我……饒了我。” 關有為一直坐在上頭喝茶,聞言慢悠悠地下來,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半死不活的她,“沈婕妤,您說您這是何苦?放著好日子不過,皇貴妃娘娘的庇護不要,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給皇貴妃娘娘下毒……嘖嘖,皇貴妃娘娘可是你的嫡親jiejie,我聽說娘娘平日也待你不薄,您這心腸可真狠毒啊!” 沈湄的臉上也不知是冷汗還是冷水,她勉強抬起頭來,“我認罪……別用刑……” “你說,你為何毒害皇貴妃娘娘?” “我……” 沈湄還沒來得及開口,關有為便道:“還敢抵賴!來,再上夾棍!” 沈湄驚恐萬狀,她瞪著自己紅腫淤青的雙手再次被套上刑具,不知哪來了力氣,撕心裂肺地大喊:“不……不——!” 隔日天還蒙蒙亮,打點了關系的沈昭偷偷來看沈湄時,沈湄已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她顫巍巍地伸出痕跡斑斑的手,像是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淚立刻嗆了出來,“昭哥哥、救命……” “你被用刑了?”沈昭扶著她的手臂,看著她的手汗毛也豎起來了,內務府怎敢對一個婕妤用這般重刑? “昭哥哥,救我出去……”沈湄氣若游絲地哭著道。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犯了什么罪?真的是你給皇貴妃下了毒么?”沈昭焦急問道。先是皇貴妃當眾毆打豐寶嵐,而后天家寵幸西門月冷落于她,而后又傳來皇貴妃中毒,母親請求覲見卻遭回駁,正值家中憂心不知情形如何之際,深夜竟又傳來沈湄被抓進內務府審訊一事。他怎么也想不出沈湄會做出這種事來,難道是什么人想趁機打擊沈家么?如果是,那便是沈家最大的危機了。 “我沒有……”沈湄下意識地有些驚恐地望望牢外,忽見人影閃過,她立刻如驚弓之鳥般改了口,“昭哥哥,你先救我出去……” 見狀沈昭卻寒了心,“真是你么?”他猛地抓緊了她的手臂,“皇貴妃娘娘現下怎么樣了?” “你先救我出去……”沈湄如今卻只有一句話。 沈昭失望之極,“你做了這等傷天害理之事,還妄想誰來救你?” 沈湄一聽,狼狽哭著帶著怪異的表情用力說道:“昭哥哥,你不救我,我就說、這事兒是沈家指使我做的。” “你……!”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沈昭冷笑一聲,明白不是誰陷害她反倒松了口氣,他甩開她的臂,“死到臨頭還不悔改,真真是一匹養不熟的白眼狼!你恐怕不知,祖父早在一年前就將宗主令牌送進了宮中,如今沈家當家作主的正是皇貴妃娘娘,說她自己害自己,簡單是無稽之談!” 沈湄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不……”她憑什么,她憑什么!她憑什么總是能得到她最渴望的一切! 沈昭最后睇了臉色已然猙獰的她一眼,“沈婕妤,你好自為之罷。”說罷拂袖而去。 “昭哥哥、昭哥哥,”沈湄垂死掙扎地尖叫道,“你別走,你別走——” 沈昭卻是頭也不回地出了大牢。 沈寧全然不知沈湄遭遇,她由著無塵把脈,心想著該傳個信兒給沈二夫人,免得沈家人擔心,同時也得讓他們做好朝中人拿沈湄說事的準備。 “行了,你體內的毒素已清。”無塵松開手指,轉身拿了濕帕拭手,淡淡說道。 “多謝。”沈寧回過神來,輕笑說道。 “你照著我的藥方吃兩天,多一帖少一帖都不行。”無塵交待道。 沈寧許久沒有碰見他這樣說話的人了,微微一笑想跟他多聊兩句,于是說道:“無塵大夫,你就是韓震的好友罷,被他請下山破了那加之毒的神醫?” 無塵聽她提起韓震,白眉一動,“你也認識韓震?” “我跟他也是好友,我還聽說你好心辦了壞事。” 這下他的眉頭全都皺了起來,“這你也知道?不成不成,你千萬不能告訴他我在皇宮里。” “他不知道你在這兒?” “當然,他要殺我,我就是為了躲他才同意到皇宮來的。” 沈寧一笑,“他不會殺你的。”轉而她又問道,“我看你不像是個在皇宮這地方長久待下去的人,上回半夜為我把脈治愈風寒的也是你罷?算來你在宮里頭待了很久了。” 無塵低頭龍飛鳳舞地寫著藥方,道:“誰稀罕在這鬼地方待著,我要是早能想出治療之道,早就走了。” “什么治療之道?” “你不知道么?你的……”無塵想說來著,又記起什么事來,擰著眉支吾一句,“沒事。” 沈寧有些奇怪,“明明有事怎么沒事?”她的?她的什么?難道她得絕癥了? “唉,說了沒事就沒事,我最厭惡守什么秘密!”無塵焦躁地寫完,“我走了。” “留步。”沈寧讓宮婢將藥方帶下去,惟留了無塵一人。 “你說出來,我替你一齊保密,你也不那么累了。” “真的?”無塵來回踱了幾步,“我要說出來,我憋得悶得慌。” “你說。” 沈寧話音未落,就聽得他急急地怕被人打斷似的道:“你的皇帝活不到萬歲了。” ☆、129 沈寧聽了,心重重一跳,“沒人能活萬歲,那是妖怪。” “唉,你真笨,”無塵大皺眉頭,“我說皇帝他命不長了!” “為什么?”沈寧的心臟劇烈跳著,話語卻異常冷靜。 “因為他有病!” “你胡說。”他的身體那么健康。 “你不信罷了,我走了。”無塵雙手一背就往外走。 “別走別走,”沈寧急忙叫住他,“請你說個清楚罷!” 無塵轉過頭,“女人家就是麻煩!” 沈寧沒功夫反駁,“你方才說,陛下他……有什么病?” 無塵抿了抿嘴,“他現下沒病,將來保不齊就有了。”